试论青年周恩来的“国学”与“国魂”观
2011-04-11陈雪
陈 雪
(大连工业大学 思政部,辽宁大连 116034)
·文史纵横·
试论青年周恩来的“国学”与“国魂”观
陈 雪
(大连工业大学 思政部,辽宁大连 116034)
青年时期的周恩来,是在民族危机、西学东渐的背景下思索“国学”与“国魂”问题的,是把“国学”、“国魂”置于关乎民族存亡、国之安危的高度来肯定其价值存在的。周恩来青年时代成长的过程,就是在各方面熏陶下不断吸取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过程,他从小就树立了“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理想志向。
周恩来;国学;国魂
从1915年9月至1916年10月,时在南开中学的周恩来,曾在几篇作文中谈到了“国学”与“国魂”等问题。当时的周恩来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三四年级的中学生,其思想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处在读书学习中的“接受”、“认知”阶段,但研究他这时对“国学”、“国魂”等问题的认识,可以发现,自小学时树立“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理想志向,仅仅两年多,他在思想上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对涉及中华崛起的一系列问题,尤其是关乎民族存在根本与特质的“国学”、“国魂”问题,均有比较成熟的认识,达到较高的思想境界,有的“心得”确有独到之处。这对我们今天进行素质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继承传统文化,弘扬民族精神,极具启迪意义。
一
周恩来在南开中学时的作文有53篇存世,其中《答友询学问有何进境启》(1915年9月)、《观本校新剧〈一念差〉感言》(1916年10月)与《中国现时之危机》(1916年10月)等文直接谈到了“国学”与“国魂”等问题。国学与国魂体现的是一个民族的本质,是一个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存在根据”以及与他民族相区别的“基本特质”,因而对国学与国魂的认识和把握,实际上就是在掌握本民族历史文化的基础上对本民族做出价值判断。
中华民族在创造灿烂文明的过程中,形成了博大精深、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以儒家学说为主体的民族文化,即所谓的“国学”或“传统文化”。周恩来青少年时代成长的过程,就是在各方面的熏陶和浸润下不断汲取民族文化的过程。这一过程,最初主要是在家庭熏陶、私塾教育和淮阴乡土文化影响三方面因素的作用下潜移默化地进行的。到东北以后,包括在天津南开的中学学习阶段,周恩来虽然接受的是西式教育,获得到了许多被称为“新学”的西方知识,但传统文化的“旧学”也一直都是他修身、国文、历史等科目下的必修课。周恩来因而得以在东西文化的比较中,在获得新知的同时,又进一步吸取了更为丰富的民族文化,尤其是民族文化主体的儒家学说,在同学的印象中,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儒家信徒”。他也特别喜欢历史这一“能说理的东西”,尤其爱读司马迁的《史记》,他的许多作文都是史论结合的佳作,这一点,由《试论奢靡二说》一文所得“中外史事熟于胸中”的评语就可略见一斑。如果说地理使他清楚了世界图景并从中找到了中国的位置,那么,历史则使他在对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把握中发现了天下大势和中国的兴衰轨迹。一个民族成员吸取民族文化、了解民族历史的过程,就是从文化的高度上成长为民族成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周恩来“渐习为淮人”[1]22,也渐习为中国人,并从中华民族遭受西方侵略和中西文化的差异中认知了自己的民族归属。
在上述基础上,周恩来对民族文化与民族精神做出自己的价值判断,既是自然的,也是必须的。之所以必须做出这种价值判断,是由于如何对待中学即旧学,如何对待西学即新学,乃是当时读书人不能不思索、不能不回答、不能不取舍的现实问题。
诚然,这个问题曾由20世纪的洋务派做出过回答,并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做出了概括和洋务实践。但中学有糟粕有精华,西学东渐则是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从评判中学到认识与汲取西学,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思索、回答和取舍。可以说,一部中国近代史,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一部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冲突交汇的历史,也是人们不断思索和解决二者冲突与交汇的历史。新式学校的出现既是二者交汇的产物,又反映二者交汇中的冲突、折衷与融合。南开中学也必如此,作为亦中亦西的新式学校,在传授传统文化与西方新知的教学过程中,必然解决如何看待旧学与西学、如何处理二者关系的问题。周恩来身在其中,自然也不能不思索,不能不回答,不能不取舍。
二
周恩来作于三年级上学期的《答友询学问有何进境启》一文,实际上就是回答在治学过程中如何对待旧学、如何对待西学问题的。在这篇作文中,周恩来阐述了如下几层观点:
其一,从时代高度上指出了接受西学的重要性。“今何时欤?一日千里学术昌明之际,世界潮流,悉朝宗于海,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时势所趋,非一二国家所可得而止之。证以保旧之邦于大地,殆已寥若晨星。即号称独立者,亦多残喘仅延,朝不保夕。”[1]62
其二,提出了在世界潮流和时势所趋下中国如何是好的问题。“吾华以四千年之历史,最古之文化,得立于今,而尚未若埃及之丘墟,犹太之荒址者何哉?岂非以先民之遗泽未斩,幽幽之国魂尚续,得以维系之乎?然欧风美雨,日遍神州。吾不图存,彼将代之。”[1]62
其三,指出了全盘西化地“维新”与拒绝一切地“复古”皆不可取。“彼尚西学者,终日言行,无非袭泰西之皮毛,弃其精而取其糟粕;衣非西式不衣,食非西式不饱;惟新是名,惟西是尚;视旧学如草芥,不惟出之于口,亦且笔之于书。……不仅为国学之蟊贼,亦外人所不齿,安国者将焉用之。尚旧学者,则务反于前以自重于国人,无所谓新思想,彼直视若仇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名,君、臣、忠、孝、公、侯、圣德之词,道之不胜其道,书之不胜其书。事实之合否,概置不问,惟返古是求。虽冒天下之大不韪,倡世界未有之奇制,以国为戏,亦未尝稍有怜色。……日言筹安,安未及见,国将及踵亡矣!”[1]63
其四,表达了自己对中国出路的思想见解,即“以智为主体”,“以情为归宿”,“以国学役西学,吾主之”。文称:“但吾华果终无望乎?吾适所云者,乃自觉心也。若以情察之,则爱国心殊不忍漠然,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国国魂尚在若继若续之际,振危固自有道。……人人存一自我作之之志,虽败勿悔,虽存勿变。……国亡不国,犹可有为,况在将亡未亡之际耶!故处兹世当自脱于智之外,而复入于情之内。不智则国之真象不明,不情则国之沦胥有日。是故以智为主体,而仍当以情为归宿。吾等在职言职,今际学生时代,观世应本乎智。将来出而济世,则又宜入乎情。……且学校潮流,多趋重于西学,故吾言国学之当视为要图。西学非可卑也,兼而学之,要不失将来实用之旨。以国学役西学,吾主之。切勿使西学役吾,而国学转置之无用之地也。……今吾学者,止知惟西学是求,视国学无所用而不重也,遂卑之。殊不知国魂国魂,惟斯是附。今吾弃之,国何以立?数十年后,皇皇汉族,其无噍类矣!”[1]63
研究周恩来此作,不难发现,他是站在爱国救国的民族立场与高度上,来谈论如何对待中学与西学问题的,来肯定国学与国魂之价值存在的。“以国学役西学,吾主之”,看似未脱“中体西用”的窠臼,实已不可同日语。20世纪初期,在“欧风美雨,日遍神州”的冲击下,“中体”已经体无完肤,尤其是封建专制之“体”已被民主共和所取代,周恩来所言已另有其意。
周恩来所说的“国学”,已非中国旧学的全部,而是反对保守与复古的国学,而是与世界潮流、时势所趋相适合的国学,实际上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经过扬弃而必须秉承的传统文化。他所说的“国魂”,自然指的是由传统文化孕育而成的民族精神,是中华民族有别于其他民族的“根本特质”。清楚了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特别强调国学与国魂之重要,为什么主张“以国学役西学,吾主之”。
不仅如此,在周恩来看来,国学与国魂不只是关乎“国何以立”的问题,也是关乎“何以立于不败”的大问题。“夫国之立于今而不败者,所恃非仅铁与血也。物质之文明,非足以卫国于永久,而延国脉于不堕者,惟精神上之国魂耳。”[1]64也就是说,中国要立于不败之地,不仅要有物质文明做支撑,还必须有赖于精神文明尤其是民族精神做支撑。也正是由于此,周恩来在另一篇作文《国民宜有高尚思想说》里,以不同的概念表达了同样的思想见解,明确指出了“思想界之关系于一国之强否”。认为:“彼一国之风俗黑暗闭塞也,则其民之思想必愚陋;思想愚陋,然后有卑鄙之观念,昏暗之政策;视残杀为要务,置国事于不顾,则其国之败亡,可立而待矣!彼一国之风俗文明优美也,则其民之思想必高尚;思想高尚,然后有健全之舆论,激昂之民气;合群以图其强,殖民以致其富;其收效之大无俟卜筮矣!”[1]64其中的思想性,显然包括了我们今天的认识:“一个民族,没有振奋的精神和高尚的品格,不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清楚了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主张“以智为主体”,“以情为归宿”。“智”指向的是“西学”、“非由西学不达”的各类科学和学习西方的物质文明建设,而“情”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心,反映的是源于国学培育的民族归属,也就是爱国主义的民族精神。这是周恩来“在职言职”地对青年学生提出的要求。究其因,周恩来说:“智而不情,失于高逸,庄老之徒,与世何有?情而不智,流于昏弱,墨翟之流,无补于大。是故以智为主体,而仍当以情为归宿。吾等在职言职,今际学生时代,观世应本乎智,将来出而济世,则又宜入乎情。”[1]64
三
周恩来强调国学与国魂之重要,并非无的放矢,而直指当时的社会现实。《国民宜有高尚思想说》一文也正是针对国民缺乏高尚思想有感而发:“纵察往事而返观吾千钧一发之神州,四千年之文明已失其旧,思想日趋卑鄙,民气日渐消磨;无日新之可望,难再振之期。”[1]85而在《中国现时之危机》的演说中,周恩来不仅从种种“事实”中论说了中国存在的危机,也特别指出了中国社会严重存在的精神危机:“吾国国民之道德,可谓已达沦丧之极。江河日下,挽救无人。夫事实处于危险之境,但使国魂尚在,犹可挽回。……然而吾国于精神则何如?在朝者处现今之时势,国务员私利之争无时或息,议员欲得优薪,督军竟思攘利。在野者或自命圣哲,启宗教争端;或自命清流,置国事于不顾;或灰心国政,作种种不道德之举,以为亡国之豫备;或聚集金钱,以作富家翁。凡此种种,无非泯国性、丧国魂,使国果亡也,彼等恐亦无寻乐随驾之所。至一般无智愚民,昏昏噩噩,不知国家为何事者,按之以国性国魂之说,尤格可知不相入矣。”[1]213由此可见,周恩来为什么非常看重国学与国魂,也可足见当下我们弘扬国学、弘扬民族精神的重要性。
[1]周恩来早期文集: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
D231
A
1008-8520(2011)02-0082-03
2011-01-01
辽宁省教育厅研究课题(200610)
陈雪(1962-),男,辽宁庄河人,副教授,法学硕士。
[责任编辑:孙 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