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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客家生态民俗文化的哲学意义及现代价值

2011-04-11谢连生邵国疆戴朝护

关键词:土著客家人民俗文化

谢连生,邵国疆,戴朝护

(1.江西理工大学应用科学学院思政部,江西赣州341000;2.江西理工大学应用科学学院经管系,江西赣州341000)

客家文化孕育于独特的地理环境之中,是客家民系适应自然、改造自然的产物,蕴涵着丰富的生态思想,为人与自然的协同进化提供了借鉴。但是,迄今为止的客家文化研究,大都侧重于文化源流和文化单要素(尤其是方言和习俗)方面。为了系统地阐释客家生态民俗文化,就必须在前人的基础上,深刻分析其自然和人文成因,进一步做哲学上的分析,并发掘其对现代文化建设的普遍意义。

一、客家生态民俗文化概况

客家生态民俗文化有很丰富的内容,在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三个方面都有体现,这些方面曾经对客家区域的发展起过重要的作用,但在现代社会都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一)物质文化

客家生态民俗文化首先体现在生产和生活方式上。梯田耕作是客家地区主要的土地利用方式,到明清时期,梯田就相当普遍了。梯田耕作有力地防止了水土流失,促进了土壤养分的积累,成为传统山地农业生产中生产力和生产水平最高的生产方式。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梯田耕作文化”,不仅是带有浓郁山区小农经济特色的文化体系,也是一个人地协调并具有美感功能的人工生态系统,系统内的森林、梯田、村落和小气候进行着一种复杂而有效的物质和能量循环①。

民居是物质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客家地区,最常见的民居是建筑风格独特的围龙屋。作为适应当地复杂地理环境的建筑产物,客家围龙屋在选址和建造过程中积累了许多合乎生态的经验和原则,它们适应了客家人民耕垦山地、优化生存空间的需要。围龙屋还寄托了客家人对文化的理解及对传统精神的固守。围龙屋的外形是“方与圆的有机结合体,方与圆寓意‘天圆地方’,整座屋宇即为一个小宇宙的象征,这便折射出客家人深谙‘天人合一’、人地和谐之道的文化风貌”[1](P136)。

饮食文化是富含精神文化气息的一种物质文化,客家饮食文化的形成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及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因为交通不便、条件艰苦,客家食品大都取材于当地,肉食很少。这种饮食习惯是艰苦条件下的无奈之举,但客观上却有益于人体健康,自古以来,山区长寿者比比皆是。

(二)精神文化

客家精神文化集中体现在方言、礼数和人地观念上。

一般来说,相对于具有全民意义的民族语言,方言属于语言的低级形态,先于民族语言而存在。但是,客家方言却后于汉民族的语言——汉语产生,是一种从民族语言演变而来的方言,这使得客家方言有万变不离其宗的特点。客家人无论迁徙到何处,总是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语言,在民间更有“宁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言”的谚语,所以客家人素有“东方犹太人”之称。客家人之所以如此顽强地固守语言传统,是由客家人特殊的生存环境所决定的,团结协作成为客家人在新的环境中生存的唯一选择,而语言的流传维持了客家族群的稳定和发展,增强了客家人的认同感。

客家礼数在婚姻和丧葬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在不同的客家地区,婚姻礼数略有差别,但总体来看都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个环节。客家婚姻有很深的拓家族、衍子孙的内涵。客家人在迁徙过程中人口数量锐减,增加人口就成了客家人婚姻家庭的一个重大责任。客家人传统的丧葬礼数十分繁琐,而且与风水之说结合紧密。从总体上看,客家丧葬礼数包括对死者尸体的埋葬、对死者灵魂的安慰及对生者的安抚三个环节。其中,对死者灵魂的安慰是中心环节,一系列复杂的仪式其实都是围绕着安魂这一环节而展开的。

客家人在长期的迁徙过程中,为了适应新的地理环境和创造性地开发当地的资源,逐渐形成了独特的人地观念。出于在艰苦的自然环境中生存的需要,客家人继承和发扬了中原汉族居民的土地崇拜传统。为了解决人地矛盾,客家人开展了农、林、渔、工、商等多种经营,以促进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并通过提高土地利用的效率来实现区域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人地观念,这种观念与其文化传统相联系,又在新的生态环境中不断变迁,始终与生存、发展等基本问题密切相关。

(三)制度文化

客家先祖大都是中原衣冠士族,本身具有很强的族群意识,在迁入南方山区后,客家族群得到了稳定的存在和发展,这和当地独特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密不可分。农业社会本身是强调共同协作的,在山区,这种协作更加重要,在这种情况下,族群认同只会加强而不会削弱。

在此基础上,客家人还形成了独特的宗族制度。客家宗族制度以祠堂、族谱、族田为物质基础,以族长为首领,以族规为统一的行为规范,涉及生产和生活的各个方面,完整而严密。这种宗族制度有两个十分鲜明的特点,即救助贫弱和崇文重教。对贫弱者的救助维持了族群的稳定,这种稳定对环境问题的解决十分重要。“环境问题的本质原因在于主体间性上的对立关系……全球环境问题的根源在于处在对立关系中的不同个体对所依赖物的争夺”[2]。因此,宗族成员间关系的稳定有利于缓和因争夺土地资源而带来的争斗,保证了土地资源的公平分配和有效利用。崇文重教使大批客家子弟能够学有所成并出仕他方,减轻了客家地区的人口负担,也为国家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在宗族主持下,客家人还自行制定了乡规民约,其中保持水土是重要内容。后来,由于官府对水土流失问题也十分重视,便吸收了乡规民约中的合理成分,将水土保持规约以官府法令的形式加以推行,所以客家乡规民约有和国家政策法令结合的传统。

二、客家生态民俗文化的哲学分析

从哲学上来看,客家生态民俗文化是儒家传统“天人合一”观在特定地理环境中的特殊表现形式,其内核是宋明理学。这种哲学传统使客家人在改造自然中形成了不及不过的特点和对异质文化兼容并蓄的品质。

(一)儒家正统“天人合一”观的影响

“天人合一”观是中国人对待人与自然的独特态度,主张人要敬畏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儒学一直认为万物与人是同源、同构、同体的,因此,人们不仅要相互爱护,更应该将这种道德情怀推及万物,成为万物的主持者和守护者。

在漫长的古代社会,“天人合一”观在生态保护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客家文化很好地继承了儒家“天人合一”观,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客家人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按照“天人合一”观去认识自然规律,并利用自然规律来改造自然,而不是掠夺式地征服自然。

人与自然的和谐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和谐,是“天人合一”的第一个方面。“天人合一”的第二个方面是人与人的和谐,即主体与主体间的和谐。关于第二个方面,在人们考察“天人合一”观时很容易被忽视。在西方,个人本位主义的过度膨胀不仅带来了人际关系的紧张和社会的不稳定,也直接导致了人们对自然资源的贪婪掠夺。现代西方思想家也关注到了这个问题,并用“主体间性”②这一概念来概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主体间性的角度来考察,生态环境问题主要源于主体间关系的紧张和恶化。

与西方的个人本位主义相对应,儒学主张“家族本位主义”,该思想后来被逐渐发展为一种“社会本位主义”,“这种社会本位主义的特点是把国家和社会视为一个大家族,因而主张将孝慈友悌之类的家庭道德推广开来,用以处理个人与社会、个人与他人的关系”[3](P74)。

作为儒家文化的继承者,客家人也很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这种和谐表现为两个方面:客家族群内部关系的稳定以及客家族群与其他族群的和睦相处。这些观念源于儒家学说中“中庸”与“协和万邦”的思想。和平移民的实现使客家地区的社会得以稳定、生态平衡得以保持,为后来的开发奠定了基础。这与西方移民运动中血与火的模式是明显不同的,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创举,也是中国文化优越性的体现。

(二)客家文化的理学内核

客家民系孕育于唐,成熟于宋,发展于明清,而宋明之际正好是理学兴盛之时,“加上客家地域是宋明理学的主要传习地,宋明理学的几位主将均系客家人。因此,客家文化的思想内核无疑就是宋明理学”[4]。理学对客家文化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其中生态伦理思想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理学继承了以往儒学的“天人合一”观,提出以“诚”来贯通天人,强调要格物致知、要掌握自然规律,万物都有其“理”(规律),人们在实践中应当了解和顺应其“理”。由于人和自然都有其“理”,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消弥了人和自然的差别,这就与西方哲学的“主客二分”(人和自然的对立)区别了开来。据此,理学家们认为对待自然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使万物各得其所,要像古之圣人那样爱惜自然;而人和人之间,则要坚持“亲亲”的原则,人们之间相互关爱,这无疑有助于缓解人们之间的矛盾。此外,理学建立了独特的生命哲学观。理学最推崇的是“仁”,以“仁”为基础,理学形成了重生机的倾向,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盖宋儒论道,最重活泼生机,所谓乾也,仁也,天地之大德曰生也,皆指此而言”[5](P230)。

理学中的这些生态思想和生态伦理对客家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为客家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提供了理论依据。客家地区的生态环境之所以能相对完好,与理学对客家人征服自然的“人欲”消解是分不开的。明代之后,随着客家地区人地关系的紧张以及社会矛盾的尖锐,理学中的生态伦理起了重要的调适作用,客家宗族社会的稳固也和理学中的“亲亲”思想有直接的联系。

(三)客家文化的生态价值观念

客家文化的根基在中原,在迁徙过程中,客家先民接触到了在南方地区存在着的许多区域文化,各种文化相互影响。因此,“兼容并蓄”是客家文化的重要特点,或者说是精神实质。这种“兼容并蓄”实际上是一种文化的自觉性,是文化的生命力和主动精神的体现③。

客家在长期改造山地自然环境的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自然改造观。秉承“天人合一”观的客家人对自然心存敬畏,他们对自然的改造是出于生存的需要,这种改造有两个明显的特点:改造自然须遵循自然规律及改造与保护并举。总体来说,是将生态破坏限制在生态系统可承受的限度内,这样,就逐渐形成了一种“不及不过的自然改造观”。

从客家人的自然改造观可以看到中国传统自然哲学与西方自然哲学的极大差异,若从西方无限征服自然的哲学观出发,辅之以极度膨胀的个人本位主义,全球生态失衡是不可避免的。而从中国传统自然观出发,则有可能找到一条人与自然协同进化的道路。

三、客家生态民俗文化的现代价值

客家文化作为一种传统悠久的区域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称其为土著文化。和所有土著文化一样,客家生态民俗文化也面临着现代化的挑战,如何发掘其现代价值就成为适应中国文化“多元一体”格局的关键。

(一)土著文化在现代社会依然有重要价值

从近代以来,伴随着人类群体之间交往的增加,不同文化价值体系之间的冲突和融合也日益频繁,而在现代社会的全球化语境下,更是出现了文化价值逐渐趋于同一的趋势。但是,趋同并不是同一,更不是某一种文化的一统天下。全球化并不意味着要消除文化间的差异,相反,即使全球文化的形成都不会消除文化多样性的存在,这是基于价值多元主体长期存在的必然趋势。但是,从近代以来,“传统世界文化结构的中心地位由古代、中世纪文化的多元性被近现代西方文化的一元性替代之后,非欧文化尚存的特殊性几乎都是在与西方文化的剧烈冲突中变更、发展”[7]。西方国家倡导的全球化或多或少都含有文化殖民的倾向,在多元化的表象之下,很可能隐藏着一元化的企图。

保护本国文化的独立地位已经成为每个国家的迫切任务。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具有深厚文化传统的发展中大国,坚持文化多元性的一个重要方面是保护土著文化。土著文化是在当地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社会状况中形成的,在全球化进程中,土著文化往往蕴涵着主流文化所不具备的有益元素。土著居民“能采用前工业社会的技术直接从自然环境中获得满足”,虽然,“从工业社会的世俗观念来看,他们是贫困和艰辛的”[8](P303)。这表明,人类完全可以采取一种非西方化的生活方式来获得幸福的感觉,这种方式能在自然资源的低消耗中满足人们的生活需要。

客家生态民俗文化有利于避免工业化过程带来的环境恶果,不仅有助于当地的可持续发展,也有助于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构建。保护包括客家文化在内的各种土著文化是中国文化转型的需要,也是文化多元性的内在要求。

(二)中国的现代化离不开对土著文化的保护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集中精力于经济的发展,而对本土文化的发展关注不够,传统文化正在大量地流失和消亡,这直接威胁到“多元一体”的传统文化格局。早在20世纪30年代,费孝通就指出:“强调传统的力量与新的动力具有同等重要性是必要的,因为中国经济生活变迁的真正过程,既不是从西方社会制度直接过渡的过程,也不仅是传统的平衡受到了干扰而已。目前形势中发生的问题是这两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9](P1)。但是,纵观数十年来的现代化进程,传统文化、尤其是土著文化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还往往被看作现代化的障碍。

但是,越来越多的经验和事实表明,现代化并非只是西方化,它也包括传统的复兴和历史感的强化。传统文化,包括土著文化中蕴涵的合理成分正在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对于传统,不能只将其看作现代化的障碍,而应当将其视为现代化的有益因素。作为一个广土众民的文化大国,中国一直有多元文化并存的特点,土著文化也是宝贵的文化遗产。现代化是在保留文化多元性基础上的各族人民的共同进步,这是现代化的应有之意。

土著文化的保护,首先要正确地处理经济发展和文化保护的关系,将当地人民迫切的发展需要和文化保护结合在一起,实现可持续发展。其次,文化保护既包括有形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的保护,也包括无形文化遗产的保护,有条件的地区可以建立文化生态博物馆。此外,保护土著文化还应当发挥教育的作用,通过土著文化教育工作的开展,唤醒土著居民对自身文化自信心和文化判断力的思考,使其对土著文化形成正确的认识,从而加强对土著文化价值的认同。

综上所述,通过对客家生态民俗文化的渊源、演变和现状的考察,以及进一步分析其哲学基础和现

代价值,可以看到,客家生态民俗文化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和地理环境中形成的,在历史上对客家地区的生态保护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现代社会仍然具有积极的意义。客家生态民俗文化是“天人合一”观的具体体现,不仅有助于当地的可持续发展,为其提供重要的思想基础,也有利于避免工业化过程带来的环境恶果,有助于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构建。包括客家文化在内的各种土著文化是人类共有的文化遗产,符合“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也是文化多元性的内在要求,在现代化过程中有其独特的作用。保护和发扬土著文化的关键是要坚持文化多元化的方针,坚决抵制文化霸权主义。

注 释:

① 也有学者认为梯田过度开发会导致粮食单产下降,促使梯田的进一步扩张,形成恶性循环,引发水土流失,但这并不影响梯田对山区的重要性。

② 主体间性对应的英文词为inter-subjectivity,胡塞尔、伽达默尔、哈贝马斯都曾经使用过这一概念。传入中国后尚无一个明确的、能达成共识的定义,大概的涵义是指“主体间的交互关系,总体来说这种关系是以对立、统一的形式存在的”。参见《主体间性与环境问题——兼谈生态伦理与可持续发展》,梁彦隆著,载《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4年第2期。

③ 费孝通先生将这种自觉称之为“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并对其发展历程和未来有充分的认识”。参见《经济全球化与中国“三极两跳”中的文化思考》,原载《光明日报》2000年11月7日第3版。

[1] 江金波.客地风物——粤东北客家文化生态系统研究[M].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04.

[2] 梁彦隆.主体间性与环境问题——兼谈生态伦理与可持续发展[J].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4,(2):4.

[3] 张岱年,程宜山.中国文化与文化论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

[4] 周建华.客家文化的思想内核是理学[J].江西社会科学 ,2003,(2):74.

[5] 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

[6] 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M].北京:三联书店,2005.

[7] 易木.世界文化的多元一体化步履[J].史学理论研究,2001,(2):159.

[8] 欧阳志远.“上帝的陶杯”——文化多样性与生物多样性[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9] 费孝通.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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