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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中的S是谁

2011-04-11李向东

关键词:邓中夏白马湖春晖

赵 军,李向东

(河北北方学院文学院,河北张家口075000)

收在《背影》集中的《一封信》,可以说是研究作者朱自清思想发展的重要文章。它写于1927年9月,朱自清北来清华任教之后,当时正值大革命失败不久。在文中,朱自清首先检讨了像“糊涂”一样“难得”的平平常常的生活,虽说在动荡的“这年头”也算是福气。但他还是感到了“木木然”,觉着自己的渺小而“有些战栗起来”,因为“清福究竟也不容易享的”,并认为“算不得好日子”的“转徙无常”的南方生活或许更有“人生味”。它传达出朱自清先生不甘平庸、寂寞,想有所为的思绪。然而,现实政治斗争的尖锐、复杂和惨烈,使作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他在面对革命或反革命时,又必然进退失据。所以紧接着,作者直截了当地描述了当时苦闷彷徨、不知往“哪里走”的心境:“这几天似乎有些异样。像一叶扁舟在无边的大海上,像一个猎人在无尽的森林里。走路、说话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还不能如意。心里是一团乱麻,也可以说是一团火。似乎在挣扎着,要明白些什么,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1](P73)就在此时,作者翻着了3年前即1924年给 S的一封信,并意味深长地说:“我正苦于想不出,这却指引我一条路,虽然只是‘一条路’而已。”[2](P74)对于S是一个怎样的人,文中这样写道:“我也不能忘记S,他从前欢喜喝酒、欢喜骂人;但他是个有天真的人。他待朋友真不错。L从湖南到宁波去找他,不名一文;他陪他喝了半年酒才分手。他去年结了婚(笔者案——按照写作时间可以推出S是1926年结的婚)。为结婚的事烦恼了几个整年的他这算是叶落归根了。”又说:“南方这一年的变动,是人的意想所赶不上的。我起初还知道它的踪迹;这半年是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到底是怎样地过着这狂风似的日子呢?我所沉吟的正在此。我说过大海,它正是大海上的一个小浪;我说过森林,他正是森林里的一只小鸟。恕我,恕我,我向哪里去找你?”[3](P74)显然,文中的 S是一个有着鲜明的个性特点的人,他站在时代的潮头,“过着狂风似的日子”,以致在大革命失败的“这半年”血雨腥风中杳无踪迹,使得朱自清沉吟、思考、牵挂,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S对“像一叶扁舟在无边的大海上”漂泊、“像一个猎人在无尽的森林里”看不到出路的朱自清还有着非同一般的路标启示作用。因此,搞清S是谁显得至关重要。

在季镇淮先生及姜建、吴为公先生所编的两种朱自清年谱中,关于S是谁,或未提及,或语焉未详,翻阅其他有关资料,也都没有说明。只有在陈孝全先生所著的《朱自清传》中,谈到《一封信》时,把S明确为夏丏尊先生。陈先生是这样叙述的:“朱自清心绪总是不宁,坐卧都有点不是了。一天,吃过午饭后,无事可干,从书架上抽出了本旧杂志来消遣,无意间从中翻出一封三年前给夏丏尊的一封信。信中说的是南方的生活,由此他强烈地怀念起夏丏尊来,想起他爱喝酒,欢喜‘骂人’,想起他对待朋友的真情。已有半年没有接到他的来信了,在这动乱的年月里,他究竟怎么样了呢?”[2](P132)应该说,把 S判断为夏丏尊先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在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海阔天空”与“古今中外”》与《看花》中,也曾出现S。在前一篇文章里,作家这样写道:“我爱白马湖的花木,我爱S家的盆栽——这其间有诗有画,我且说给你。”[1](P143)在《看花》中又说:“Y回北平去了,我也到了白马湖……有一位S君,却特别爱养花;他家里几乎是终年不离花的。我们上他家去,总看他在那里不是拿着剪刀修理枝叶,便是提着壶浇水。”[1](P169)这两篇散文中出现的 S都是指夏丏尊。因为在1924年2月,朱自清应宁波浙江省立第四中学校长兼上虞白马湖私立春晖中学校长经亨颐之聘,只身前往上述两校任教,与夏丏尊同事。同年10月,朱自清全家迁至白马湖中学,又与夏丏尊比邻而居。上面所引两篇散文中的文字,反映的正是朱自清在白马湖时期的生活。这在俞平伯先生的文章《忆白马湖宁波旧游》中也有记载为证。俞平伯先生说:“其实夏丏尊先生方主持着春晖学校,和佩弦同事,他来访我,约我们到他家晚饭,冒微雨而去,衣履为湿。与丏公虽是初见,却是非常坦白,晚饮的印象颇深,而日记上殊寥寥,只说‘屋颇雅洁’,幸而佩弦对夏丏尊居室有段描写,见他的《‘海阔天空’与‘古今中外’》一文,载在我和他合作的杂志《我们的六月,1925年》上,他所谓 S,即夏家也。”[3]现在的问题是,《一封信》中的S和这两篇散文中出现的S是不是同一个人,即像陈孝全先生所明确的都是指夏丏尊先生呢?笔者在仔细研读原文,又查阅有关夏丏尊的资料后断定,《一封信》中的S绝不是夏丏尊先生。

第一,夏丏尊先生出生于1886年,长朱自清12岁,故在朱自清的文章中,谈到夏丏尊时,都尊称丏翁或夏先生,而不称兄。但在《一封信》中,所附3年前给S的信抬头称呼即“S兄”。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夏丏尊1902年,也就是他19岁时就已经结婚,朱自清在白马湖春晖中学任教时(1924年2月——1925年5月),与丰子恺等人常去他家喝酒,且在一篇散文中曾说:“丏翁夫人的烹调也极好,每回总是满满地盘碗拿出来,空空地收回去。”[4]据此可知,朱自清至少是清楚夏丏尊先生在1924年前是结了婚的。而《一封信》中的 S,1926年才结婚,且为婚事“烦恼了几个整年”。而且朱自清说:“他也与我一样,已快上那‘中年’的线了吧”。可见这个S与朱自清年龄相差无几,当时朱自清29岁,而夏丏尊在1927年则42岁,按照朱自清的看法,则已经上了中年的线。

第二,夏丏尊1925年春离开春晖中学前去上海创办立达中学,直到1928年初,辞去立达学园国文教师之职,踪迹是清楚的,朱自清对此也比较了解,这在年谱中有相关记载。而对《一封信》中的S,朱自清则说:“我起初还知道他的踪迹;这半年是什么也不知道了”,且从S所过的“狂风似的日子”和他是“大海上的一个小浪”、“森林里的一只小鸟”这几个带有象征意味的暗示性句子来看,我们可以大概猜测到S的身份——共产党人。

第三,据叶圣陶先生的回忆,夏丏尊“他自己承认是个怯弱者,又明知逃避现实是怯弱的表现,但无法改变自己的本性,只好从宗教的教义中去求解脱”[5](P3),而且还有其他研究者也指出:“他本是个质朴恬淡的人。他在白马湖畔建造的几间小平房,取名‘平屋’,既是纪实,又包含着平民、平凡、平淡的意思。他在春晖苦心经营的是一种平静柔和的理想的学习环境。他为立达学会编的会刊名字叫《一般》,表示是由一般的人,编一般的刊物,给一般的人看。”[6](P16)显然这和《一封信》中的S性格特点是大相径庭的。通过以上例证和分析,我们可十分肯定地判断《一封信》中的S不是夏丏尊先生。那么他是谁?笔者在查阅有关资料后断定,他是中共早期共产党人——邓中夏。

第一,朱自清与邓中夏有着较为密切的交往,且彼此十分信任。朱自清1917年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同年,邓中夏被北大国文系录取,两人成为校友。1919年3月,邓中夏等人在李大钊的支持下,发起组织了北京大学平民教育讲演团,朱自清于年底加入,后来还当选为该团第四组书记。1921年11月,朱自清又由邓中夏等人介绍加入了“五四”时期重要的进步社团之一——少年中国学会。1923年4月,邓中夏到上海大学任职,改名邓安石。1924年初,朱自清读了邓中夏在《中国青年》上发表的《贡献于新诗人之前》以后,便写了著名的《赠友》诗,该诗1924年收入《踪迹》时,改名为《赠A·S》,A·S即为安石的英文缩写。这里的潜台词是,倘两人关系不密切的话,朱自清怎么会知道邓中夏改了名字呢?

第二,在《赠 A·S》一诗中有这样的诗句:“我想你是一阵飞沙走石的狂风,要吹倒那不能摇撼的黄金的王宫!”这与《一封信》中所说的S过着“这狂风似的日子”,显然有着内在的一致性,而且诗中对邓中夏性格的描写:“你如郁烈的雪茄烟,/你如酽酽的白兰地,/你如通红通红的辣椒”,与《一封信》中所说的S的特点也十分吻合。

第三,在《一封信》中朱自清说S“为结婚的事烦恼了几个整年”,参阅《邓中夏传》,又可知邓中夏确曾因未婚而被称为“大青年”。

第四,从已有的史料看,朱自清在1927年前所接触的人中,名字能用英文缩写为“S”,且在他的文章中出现过的只有夏丏尊、叶圣陶、邓中夏三人,而符合《一封信》中所述情况的,只有邓中夏。

最后,查阅《中共党史人物传》,我们可知,邓中夏出生于1894年10月,长朱自清先生4岁,与朱自清在《一封信》中所说“他与我一样,已快上那‘中年’的线了吧”的说法完全相符。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邓中夏恰是1926年8月与他的亲密战友李启汉的妹妹李英结的婚,仪式在黄花岗烈士墓前举行,结婚时已经32周岁。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肯定,朱自清散文《一封信》中的“S”并非夏丏尊,而应为邓中夏。

[1] 朱乔森.朱自清全集(第一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8.

[2] 陈孝全.朱自清传[M].北京:北京十月出版社,1991.

[3] 俞平伯.忆白马湖宁波旧游[J].文学杂志.1948,(3).

[4] 朱自清.白马湖[J].清华周报,1929,(468).

[5] 叶圣陶.夏丏尊文集·序[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

[6] 欧阳文彬.夏丏尊散文选集·序言[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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