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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桶白葡萄酒》
——心灵式恐怖的哥特小说

2011-04-03

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1年10期
关键词:仇敌吐纳白葡萄酒

张 琪

(1.湖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411201;2.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411105)

《一桶白葡萄酒》
——心灵式恐怖的哥特小说

张 琪1,2

(1.湖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411201;2.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411105)

爱伦·坡的短篇故事《一桶白葡萄酒》是一部典型的哥特小说,营造了心灵式恐怖。其哥特式特征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哥特式主题、恶魔式人物与恐怖气氛。作者运用哥特手法,通过描写一次精心策划的复仇谋杀过程与刻画一个虚伪、狡诈、残忍的人物蒙特里梭,暴露了人性中的阴暗面,体现了善恶冲突,从而揭露和批判了美国早期社会制度的阴暗面。

爱伦·坡;《一桶白葡萄酒》;哥特式特征;恐怖

哥特小说起源于欧洲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初的浪漫主义运动,是浪漫主义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哥特式小说的鼻祖是贺拉斯.瓦尔普(Horace Walpole),他的《奥特朗托堡》(The Castle of Otranto,1764)成了哥特式小说的开山之作。哥特小说的主要特点是:“故事情节恐怖刺激、充斥着凶杀、暴力、强奸、复仇、乱伦,甚至有鬼怪精灵或其它超自然现象出现;小说气氛阴森、神秘、恐怖,充满悬念。”[1]自贺拉斯·瓦尔普之后,哥特式小说在英国开始发展,并对其它国家特别是德国与美国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美国早期作家中深受英国哥特小说影响的主要有查尔斯·布朗、华盛顿·欧文、爱伦·坡(以下简称坡)、纳撒尼尔·霍桑、马克·吐温、亨利·詹姆斯、威廉·福克纳等人,他们的一些作品中采用了哥特式手法;无疑,他们都促进了哥特式小说的发展。其中尤以坡的影响最为显著,他的哥特小说成就了他在美国哥特小说发展中的地位。

坡一生坎坷,生前死后外界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他对美国文学及世界文学作出的贡献是不可抹杀的。坡的大部分作品都运用了哥特式手法,特别是在他写的恐怖、惊险故事中。他的哥特故事脍炙人口,大都短小,结构紧凑,情节丝丝入扣,散发着恐怖魅力。《厄歇尔家的崩溃》、《泄密的心》、《黑猫》、《红死魔的面具》、《丽姬亚》、《一桶白葡萄酒》等都带有哥特式传奇色彩。其中坡1846年发表的《一桶白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便是运用哥特手法的经典作品之一。该作品短小紧凑,以蒙特里梭(Montresor)家的墓窖为背景,描写了蒙特里梭为复仇而谋杀福吐纳托(Fortunato)的过程。其哥特式特征突出表现在三个方面:哥特式主题;恶魔式人物以及恐怖气氛。本文试从这三个方面探讨《一桶白葡萄酒》中的哥特式因素,从而使读者能更好地欣赏坡作品中所渲染的心灵式恐怖魅力及他所揭露的社会阴暗面。

一 哥特式主题

《一桶白葡萄酒》中大量使用了歌特手法。其主题就涉及了哥特小说中常见的主题:复仇与谋杀。这个故事描写的是一个意大利人蒙特里梭恶毒的复仇与谋杀。故事一开头就提及蒙特里梭因受到福吐纳托的坑害与侮辱而怀恨在心,并发誓要报仇雪恨,故事的主题复仇也被明确提了出来;故事的另一个主题谋杀也隐含在其中:

“福吐纳托对我百般坑害,我都尽量忍在心头,可是一旦他胆敢侮辱我,我就发誓要报仇了。您早就摸熟我生性脾气,总不见得当我说说吓唬人。总有一天我要报仇雪耻;这个主意坚定不移,既然拿定主意不改,就没想到会出危险。我不仅要给他吃吃苦头,还要干得绝了后患。报仇的自己得到报应,这笔仇就没了清。复仇的不让冤家知道是谁害他,这笔仇也没了清。”[2]

可以看出,蒙特里梭是下定决心要报仇了,只是在等待最佳时机;并且报仇要报得巧妙又绝无后患,既不能让自己牵扯进去,也要让对方死得明白;否则,这仇等于没报。为了达到这最佳效果,他精心设计着报仇的每一个环节,细心筹备着复仇所需的每一件物品,最后,一个周密的谋杀福吐纳托的计划出炉了。这个周密计划就是故事中所描写的蒙特里梭诱骗福吐纳托进墓窖实施谋杀的整个过程。

福吐纳托人很聪明,喜欢喝点酒;而且还有一个公认超群的本事:鉴定美酒。蒙特里梭也比较擅长品酒。但福吐纳托有个缺点,虚荣心强,不希望品酒行家这个地位受到威胁。利用了他的这个心理,蓄谋已久的蒙特里梭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机会。狂欢节傍晚,蒙特里梭见福吐纳托极度兴奋,又有些醉意,赶紧上前假装亲热地与他打招呼。蒙特里梭谎称自己买了一桶上等的亚蒙提拉多白葡萄酒(Amontillado),但不知真假。这桶所谓的优质白葡萄酒激起了“品酒老手”福吐纳托的兴趣。可蒙特里梭故意说福吐纳托忙,要去请另一位叫卢克雷西的人来品酒。自负的福吐纳托中了计,强烈要求去蒙特里梭的墓窖鉴酒。蒙特里梭就这样用激将法把福吐纳托骗进蒙特里梭家族古堡中阴暗幽深的墓窖。在途中,蒙特里梭又采取欲擒故纵的方法,假装关心福吐纳托的健康,奉劝他离开潮湿、阴冷的墓窖;可越是这样,福吐纳托越是执意进去,就这样踏上了不归路。最后蒙特里梭把对手诱进墓窖的最深处,并用早已安排好的锁链把他束缚在壁龛之上,再砌上墙把壁龛封闭,活活把福吐纳托闷死。蒙特里梭就这样人不知鬼不觉地让他的对手福吐纳托在人间消失了。蒙特里梭的复仇阴谋最终得逞。这真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复仇:仇报了,报仇的人也让冤家知道是谁报的仇;但报仇的人没有因此得到报应。

整个故事围绕着蒙特里梭的复仇与谋杀。故事开头那段自我表白及全文其用尽心计的诱骗、谋杀手段,不但反映了他充满仇恨的心灵及扭曲变态的阴暗心理,而且也让读者笼罩在阴暗压抑、阴森恐怖的氛围中。可见,《一桶白葡萄酒》的主题——复仇与谋杀——属于典型的哥特式主题。这种哥特式的主题营造了神秘、阴暗、紧张、恐怖的艺术效果,这种神秘恐怖的气氛更有助于揭示人内心的恶与激起读者心底的恐惧情感。

如果我们仔细研究这些故事情节,就会发现,该故事是关于光明与黑暗、善与恶之间的冲突。从《圣经》的角度来看,这种冲突就是上帝与魔鬼之间的永恒冲突。“而这种光明与黑暗、善与恶、上帝与魔鬼的冲突是哥特小说最突出、最普遍、最持久的主题,它贯穿了哥特小说发展的整个历史。”[1]

二 恶魔式人物

塑造恶魔式的人物形象是哥特式小说的典型特征。“哥特小说的重点从来就是暴露罪恶与黑暗……最典型的‘哥特’人物是‘恶棍英雄’(villain-hero),也称‘拜伦式英雄’”;这种恶魔形象“并不是拜伦或者其他哥特小说家所独创”,而在英国文学作品中早就有,如“《失乐园》中的撒旦”。[1]实际上哥特小说中的恶魔式人物都可以在《圣经》中找到他们的雏形,如撒旦、该隐等。这类人物形象充满力量,意志坚强;伤害弱者,陷害无辜。“英国哥特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形象可谓形形色色,不过,最突出、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形象主要有四类,暴君形象、教徒形象、不幸的女子形象和鬼怪形象。”[3]比较典型的哥特式人物有《奥特朗托堡》中的主人公曼弗雷德,《修道士》中的安布罗斯,《呼啸山庄》中的希斯克利夫,《巴黎圣母院》中的克罗德、《押沙龙!押沙龙!》中的斯特潘、《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的爱米丽等。」这些“恶棍英雄”既是为害者,又是受害者;他们之所以“恶”并非天生而成,而是后天的诸多因素造成的[4]。

在坡的笔下,哥特“人物模式有所继承,而人物形象则有所突破,多是日常居家式的平凡人物,增强了现实真切感。”[5]坡在《一桶白葡萄酒》中给我们精心刻画了一个被毁灭性复仇所扭曲和异化的没落贵族。但坡刻画人物时并没有大力描写人的外貌特征,也没有采用形容语气、表情、心理等方面的修饰性语言,只是通过精心构思与预定效果,将事件的进展和人物简短的对话呈现出来;随着情节推进,一个虚伪、狡诈、残忍的恶魔形象蒙特里梭跃然纸上。

透过故事的第一段,即上面的引文可以看出蒙特里梭复仇心理的极端性及其狠毒心肠;他报仇要报得“绝了后患”,还要“了清”,不能让自己受到半点牵连。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假装对福吐纳托一如既往地和善,从未露出半点破绽;而在内心里,他一直在精心策划谋杀福吐纳托的细节。蒙特里梭的虚伪、老谋深算、歹毒可窥见一斑。

蒙特里梭的狡诈和歹毒还表现在他为复仇、谋杀而准备的时机、地点、器具与材料上。实施谋杀的时机是狂欢节傍晚,众人都去狂欢去了,他家没有其他人,天黑可以避人耳目;而且到了狂欢节傍晚,福吐纳托喝得半醉,头脑不够清醒,才有可能中计入墓窖。他选择的谋杀地点墓窖肯定是经过周密考虑的,那地方隐蔽、阴暗、鲜有人至,万一仇敌在被谋杀时因反抗而大喊大叫,那时也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墓窖还是给仇敌准备好的一个天然墓穴,不用担心尸体的处理;真是一个绝妙的场所!他似乎是随身带着那把泥刀,随时准备用上它;如果醉意朦胧的仇敌不愿继续深入墓窖,蒙特里梭就可用它就地干掉他,当然最好是用它当砌墙的工具。他在通向墓窖尽头的途中早就备好了酒,以便到时因潮湿寒冷而怂恿仇敌不断喝酒,从而让他醉得失去理智,然后才能糊里湖涂地继续走向死亡的尽头。他在墓窖壁龛尽头的两面墙上事先安装了两个铁环,中间相隔两英尺左右,一个环上挂着根短铁链,另一个挂着把大锁,只等仇敌一来立刻就把他拦腰锁上,纵然他插翅也难逃厄运。蒙特里梭在壁龛旁边的一堆尸骨下早就准备好了可以砌十一层墙用的石块与灰泥,再用那把泥刀,就可将落入圈套的福吐纳托砌在壁龛里活活闷死。按照计划,蒙特里梭要以鉴定美酒为名将福吐纳托引进墓窖的壁龛,然后把壁龛封起来,把福吐纳托活活闷死在里面。显然这个复仇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是非常周密的,这么完美的计划绝非一日之功,是蒙特里梭酝酿已久、绞尽脑汁策划出来的;可见他是多么地狡诈阴险、残忍歹毒。得罪了这样一个功于心计、有仇必报的人,福吐纳托早晚是死路一条!

报复心极强的蒙特里梭非常虚伪。他的虚伪、狡诈在他的自我表白中昭然若揭:“不消说,我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没引起福吐纳托怀疑是存心不良。还是照常对他笑脸相迎,可他没看出如今我是想到要送他命才笑呢。”[2]为了复仇,他对福吐纳托笑脸相迎,可笑里暗藏杀机!蒙特里梭的虚伪与狡猾还突出表现在诱骗福吐纳托进地窖并让对方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的过程中。福吐纳托是个商人,非常精明、有头脑;清醒时骗他不容易。狡猾的蒙特里梭在狂欢节利用福吐纳托的醉意及其强烈虚荣心,慌称购进一桶优质白葡萄酒,要找他人去鉴定真伪;以品酒行家自居、当时头脑不够清醒的福吐纳托自然不干,主动要进蒙特里梭的地窖品酒。蒙特里梭就这样把平时理智精明的仇敌骗进了墓窖的入口,同时还假惺惺地关心对方,“老兄,这不行。有事没事倒没什么,就是冷得够呛,我看你受不了。地窖里潮得不得了。四壁都是硝。”[2]他的虚伪与狡诈更是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关于福吐纳托的咳嗽这段对话中:

“你害上那种咳嗽有多久啦?”

“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

我那可怜的朋友老半天答不上口。

“没什么,”最后他说。

“嗳,”我毅然答道,“咱们回去吧,你的身体要紧。你有钱有势,人人敬慕,又得人心;你像我从前一样幸福。要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非同小可。我倒无所谓。咱们回去吧;你害病,我可担待不起。再说,还有卢克雷西——”

“别说啦,”他说,“咳嗽可算不了什么,咳不死。我不会咳死。”

“对——对,”我答,“说真的,我可不是存心吓唬你——可总得好好预防才是。喝一口美道克酒去去潮气吧。”[2]

蒙特里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虚伪与狡诈的外在表现。他的一言一行全都是为了成功复仇。在前往墓窖的路上蒙特里梭多次这样假意关心福吐纳托的健康,劝说他返回,否则在地窖里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能享受有钱有势带来的幸福生活了;事实上他巴不得福吐纳托咳嗽得窒息而死,恨不得他马上冻死在地窖里!可每到关键时刻,狡猾的蒙特里梭就故意提到白葡萄酒与另一个品酒人的名字来刺激福吐纳托的虚荣心;一听到别的品酒师的名字,福吐纳托就担心他品酒行家的称号受到威胁;为了稳固他的行家地位,他不顾蒙特里梭的假意劝阻,迫不及待往前走,坚决拒绝返回地面。实际这是功于心计的蒙特里梭采取的欲擒故纵手段。为了不让仇敌清醒,他还不停地让他喝酒,美其名曰“去去潮气”。灌满酒的福吐纳托神智越发不清,丝毫没察觉蒙特里梭的阴谋诡计,反而兴致高昂地走进设下的圈套。

故事最后描写蒙特里梭对福吐纳托实施谋杀的情景进一步展示了蒙特里梭的虚伪与残忍,足以可见他是个十足的恶魔,让人不寒而栗!蒙特里梭把仇敌成功诱进墓穴尽头仅能容一个人的壁龛,一眨眼工夫就用事先挂上的锁与铁链把醉醺醺的福吐纳托拴住了。复仇胜券在握的蒙特里梭此时还虚情假意地央求仇家回去,“真是湿得很。让我再一次求求你回去吧。不回去?那我得离开你啦!可我还先得尽份心,照顾你一下。”[2]已经开始谋杀仇敌的蒙特里梭还在假惺惺地关心福吐纳托,这是何等歹毒的人才能做得出来!接下来他开始砌墙来封闭壁龛,边砌边折磨福吐纳托。砌到第四层,蒙特里梭干脆停下来“享受”仇敌拼命挣扎的声音;砌到第七层,他索性用火把去照看仇敌的垂死挣扎模样,甚至还故意惹得对方大声号叫,直至对方叫哑;砌到十一层,福吐纳托就被即将到来的死亡吓得几乎神智不清,可蒙特里梭还在奚落他,嘲笑他的愚蠢,直到他临死前发出绝望悲怜的乞求:“看在上帝的份上,蒙特里梭。”[2]恶毒的蒙特里梭丝毫没有理会,还将火把丢进墙内去进一步折磨福吐纳托。墙最后砌好了,福吐纳托活活闷死在壁龛里!由此可见蒙特里梭心肠歹毒,谋杀手段残忍;他虽然没让对方出一滴血,却让仇敌在等待死亡过程中经历了大难临头的恐怖与绝望,这种心灵的折磨比肉体折磨来得更加狠毒!

蒙特里梭是一个清醒的犯罪者,他的复仇诱惑他犯罪;他在引诱福吐纳托进圈套至死的整个过程中,头脑非常清晰,态度镇定从容,丝毫没有不安和踌躇。他心理的极度压抑使他的人格扭曲变态,他把谋杀的过程当成了复仇快感的享受过程。为了复仇所采取的言行足以表明他良知的完全泯灭,人性的彻底堕落。但同时他又是受害者,他们家族原来过的是像福吐纳托在世时那样的幸福生活:有钱有势,人人敬慕。可以福吐纳托为代表的新兴资产阶级在美洲大陆迅速崛起,在社会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而像蒙特里梭这样的名门望族就渐渐衰落,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坡的大部分小说,都以第一人称写成,这似乎更有利抒发宣泄自己内心和意识里承受着的压力和冲动。”[6]坡不仅详细描述了蒙特里梭实施复仇走向毁灭的全过程,而且还将他那隐秘曲折、复杂微妙的深层心理世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从而使读者清晰地窥见到蒙特里梭在每一次关键时刻所伴随的心理变化与感受。这种心理变化与感受的描写,使蒙特里梭这一形象具有了一定的心理深度。坡对蒙特里梭的心理描写主要是通过内心独白与简短对话来完成的。坡把蒙特里梭病态的犯罪心理逼真、传神地刻画出来,表现了人物变态扭曲的阴暗心理,突显了犯罪者的恶魔性格,给读者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作者通过对这一恶魔人物的塑造,抒发了对当时社会制度的不满,揭露和批判了美国早期社会制度的阴暗面,探索了人物灵魂深处的善恶冲突、心理变态。

三 恐怖效果

哥特式小说的心理基础是人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哥特故事一般发生在荒野、废墟、城堡、破宅中,“常常笼罩着神秘、阴森、恐怖的气氛,充满悬念,具有独特的艺术震撼力”[1];而“神秘、恐怖就成为哥特式小说的最大特点”[7]。

如果说贺拉斯·瓦尔普等人的哥特式小说还只是将恐怖停留在场景、环境、气氛中,那么在坡的哥特小说中,恐怖深入了人的心灵。《一桶白葡萄酒》的字里行间充满了作者所要渲染的阴森恐怖气息,不但塑造了一个歹毒、虚伪、老谋深算的主人公蒙特里梭,而且在气氛渲染上采用了哥特手法,通过对恐怖场景与对神秘气氛的渲染,进一步激起了读者的恐惧心理,营造了心灵式恐怖效果。这种恐怖来自于小说的几个方面:恐怖场景、神秘气氛、心灵恐怖。

复仇谋杀的地点选择在蒙特里梭家族古堡的地窖中,这是传统的哥特式场景。地窖里有许多墓穴,终年空气沉闷,阴暗潮湿,尸骨遍地;行走在这阴森森的地下通道,令人不寒而栗!醉意朦胧的福吐纳托以酒壮胆,有意虚张声势地调侃来减轻自己内心的恐惧,“我为那些长眠地下的干杯”[2]。即便如此,读者也能感受到他的紧张。越往地窖深处,空气就越浑浊,墓穴与尸骨就越多,场景也就越阴森。“我们走过尸骨和大小酒桶堆成的一长条夹弄,进了墓窖的最深处……”硝也越来越多了,“像青苔,挂在头顶上。咱们在河床下面啦。水珠子滴在尸骨里呢。快走,咱们趁早回去吧。”[2]故事中的主人公继续在阴冷潮湿、尸骨满地的墓窖中行走,一种充满死亡的气息在空中飘荡,令人窒息与惊恐。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一个幽深的墓穴里,连火把都不见了火光,只剩丁点火焰了;来到尽头的又一个墓穴,只见“四壁成排堆着尸骨,一直高高堆到拱顶,就跟巴黎那些大墓窖一个样。里头这个墓穴有三面墙,仍然这样堆着。还有一面的尸骨都给推倒了,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积成相当大的一个尸骨墩。”[2]在这暗无天日、寂静无声、严重缺氧、寒气逼人、尸骨成堆的墓穴尽头,来品酒的福吐纳托不断咳嗽,呼吸不畅;心理承受能力不断下降,内心感到极度恐惧和压抑。作者对故事场景的极力渲染、铺垫,就是要为在这个阴暗幽深的地窖里进行复仇和谋杀营造气氛,酝酿阴森恐怖的效果,从而震撼读者。

神秘性是哥特小说的又一个典型特征,带给人的恐怖是深入心底的。哥特小说的先驱者贺拉斯·瓦尔普在《奥特朗托堡》中营造了神秘气氛:小说开头就提及古老的神秘预言折磨着曼弗雷德;接着,神秘的事情一件件出现,似乎一切都受这神秘预言的控制。恶魔般的“主人公一直就同这些神秘莫测的事件抗争,人都变得近乎疯狂。”[8]坡在《一桶白葡萄酒》中也营造了神秘性带来的恐怖。“坡的主人公没有明确身份,甚至没有名字,没有籍贯或家世,身心变态,酗酒或吸毒,自我摧残,戕害他人。”[9]在该故事中,一开始就充满悬念。作者只用第一人称“我”来叙述,但这个“我”是什么样的人呢?何方人士?我们只知道他也像福吐纳托一样能鉴赏美酒,而且对福吐纳托不满,要报仇雪恨。他和福吐纳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过节?以至于“我”坚决要复仇;且报仇要实施得彻底而“了清”。到底“我”要采取什么样的复仇方式才能达到这种效果?为什么地窖里有那么多硝呢?在前往墓窖途中,他们为什么要讨论“manson”(泥瓦工)?“我”随身带着泥刀干什么?一个又一个令人疑惑的悬念,把逐步营造的神秘紧张推向高潮,读者内心的恐惧随之愈加强烈。

《一桶白葡萄酒》带给读者的不仅是感官上的恐惧,更多的是心灵的恐怖;这是源于恶魔式的主人公及其极端的复仇与谋杀。故事一开头就交代了主人公坚定的复仇决心与酝酿已久的报复方案;他的复仇不但要让对方吃尽苦头,还要干得绝了后患;一个老谋深算、狡猾、凶残的人物就萦绕在读者脑海中。复仇者蒙特里梭以品酒为名把仇敌引进布满陷阱的地窖里;待仇敌进入圈套后,蒙特里梭就立刻把他砌在壁龛里,一边砌墙一边戏弄、讽刺与折磨他。读者可以想象一下福吐纳托身陷壁龛等死过程中的绝望与恐惧!被害者凄厉的哼叫,蒙特里梭听着心满意足;被害者发出恐惧的尖利呼叫只让蒙特里梭颤抖、踌躇了一下,他反而用更加洪亮的声音激起被害者歇斯底里的狂叫;被害者最后哀婉悲切的求饶让读者毛发根根直立,但蒙特里梭丝毫没有心软,反而嘲弄对方;蒙特里梭的残忍与歹毒表露无疑。复仇阴谋得逞后,蒙特里梭甚至享受着复仇快感!他扭曲的心灵和凶残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坡以第一人称来叙述整个复仇与谋杀过程,让读者和谋杀者站在同一个角度上,和他一起经历了复仇谋杀的心理历程。这样读者深入了为害者恶毒变态的内心,看到了谋杀者理性的泯灭,目睹了触目惊心的谋杀;读者被一步步带入毛骨悚然的故事中,逐渐被心灵式恐怖笼罩!

四 结 语

坡在《一桶白葡萄酒》中大量运用了哥特手法,围绕着复仇谋杀主题,描写极端场景、展现惊人事件、塑造恶魔般人物、探索神秘体验,成功营造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心灵式恐怖气氛。采用哥特手法,作者揭示了道德上的邪恶,暴露了人性中的阴暗面,体现了善恶冲突及道德上的探索,激起了恐惧这种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使作品产生了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

[1]肖明翰.英美文学中的哥特传统[J].外国文学评论,2001(2):90-100.

[2]程良廷.爱伦·坡小说精选[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中国书籍出版社,2006.

[3]李伟昉.黑色经典:英国哥特小说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4]张 琪.论〈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的哥特式特征[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3(7):37.

[5]朱振武,王子红.爱伦·坡哥特小说源流及其审美契合[J].上海大学学报(社科版),2007(5):92 -96.

[6]李 玲.哥特文学与爱伦·坡[J].学术界,2006(1):215-219.

[7]刘新明.拂拭历史的尘埃,重现艺术的光彩——-试论哥特式小说的艺术特点、成就与影响[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4(1):35-45.

[8]黄禄善.哥特身份和哥特式复兴——英国哥特式小说的“哥特式”探源[J].外国文学研究,2008(1):108-118.

[9]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

I106

A

1674-5884(2011)10-0149-04

2011-08-22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爱伦·坡哥特小说的恐怖美”(09YBB142)

张 琪(1969-),女,湖南邵东人,博士生,副教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英美文学研究。

(责任编校 朱正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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