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服饰演化的动力机制
2011-04-02蒋韪鲔
蒋韪鲔
(重庆教育学院美术系,重庆400067)
苗族,是我国人口较多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我国西南、中南地区的省份,其他民族形成大杂居、小聚居的分布局面,从而也造就了苗族服饰的多姿多彩、百态纷呈。苗族服饰所表现出来的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极具研究价值。苗族虽然有同源的语言流传至今,但自古以来却没有自己的文字,用服饰来记录历史是苗族独具特色的古老传统之一,因而服饰对于这个民族的文化研究就显得更为重要。
苗族传统服饰文化丰富,尤其是在近代发生了明显的文化变迁,可以作为处于现代化进程中的传统民族服饰的代表。苗族服饰从诞生至今经历了长久的演变,最早期的苗族服饰多是文字记录。二百多年前一位叫陈洛的清人编绘了一本《八十二种苗图并说》(又称“百苗图”)以图画的方式记录了贵州苗族服饰。对比《八十二种苗图并说》一书,我们可以看到今天的苗族服饰和陈洛的年代有了很大的变化。任何一种文化现象都不是孤立发生的,需要在一个广阔的文化背景中得到体现和说明。
1 社会经济动力
社会经济动力在苗族服饰的演化过程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以苗族服饰中作为财富象征的银饰为例,盛行银饰的村寨,一般自然条件都比较好,生活富裕殷实。如位于清水江畔的施洞,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清水江就是当地苗家可利用的外出外运通道。明末清初,因清水江苗木的贩运而成为当时黔东南苗族地区的商业集镇,许多汉族资本家和小商贩甚至移居这里,对这一区域的经济有很大的影响。加之该地区近河道,土地肥沃,农业生产方面少费精力。商业的发展,水道便利,加之可以兼做捕鱼活动,使得当地苗家的生活较为富裕。这些富裕的生活也就在服饰上尤其是银饰上反映出来。清水江流域的苗族姑娘一身的银饰竟达二十多斤,其颈脖上的项圈数层层叠叠,一直重叠至嘴和鼻的位置,满身的银饰部件形态各异,呈现出雍容华贵之美。而地处高坡的苗家,则由于自然条件较差,生产力落后,生活清贫,对服饰的制作缺乏必要的物质基础,在银饰方面反映出来就比较简单,工艺上也较为粗糙,这可算是苗族服饰与社会经济关系的生动实例。
随着苗族社会经济结构的转型,货币逐渐成为苗族人们追求的对象,并逐渐成为衡量个人能力和家庭富裕的尺度,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苗族人发现有货币就能从市场上换回生活必需品,包括服装。接受现代教育,已经成为他们获得相应的社会位置或谋得更轻松便捷的生活环境的一种重要手段。苗族青年一代大多疏于传统工艺技术的教育,苗族服饰的象征意义也在逐渐减弱。
2 技术发展动力
现代技术的创新与进步加速了苗族服饰演化,技术的引进使苗族服饰的制作流程和工艺手法都开始发生变化。苗族的衣料生产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服饰的制作以自种、自纺、自织、自染的家机布为主。青曼苗家所流传的《棉花歌》,则唱述了传统苗族服饰的寻种、选种、开荒、播种、耕耘、捡棉、夹籽、弹花、纺纱、织布、染色、缝制的系列过程。随着时代技术的进步与发展,苗族在与汉族及其他民族的接触中,开始逐渐摆脱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在耕种棉花的方式上有很大改进,并且引进柞蚕种,提高放养缫织的技术。此外,八年抗战期间,苗族人民也开始改良栽麻及纺织技术,手摇机改为电动机。而今苗族服饰受到现代技术的影响,更是出现了用现代工业缝纫设备缝制,使用丝网印花、机织花边来代替传统的手绘蜡染和手工绣花,阴丹蓝等宽幅工业布取代传统的蓝靛染的自织青色布。传统的自缫丝、抽丝、染色的绣花丝线也多为上海、杭州等地厂家生产的现代化纤线取代。成品棉纱、面料、丝线、毛线、腈纶线、化学染料及缝纫机等大量涌入苗家人的生活,传统的棉花种植、种桑养蚕、纺织、缫丝、织布、染料植物的种植、都减少了。
3 人类行为动力
对于环境与人类心理之间关系的研究认为:人的行为包括人的动机、感觉、直觉、认知,再做出反应等一系列心理活动和外显行为,而不仅仅是简单地指人的外显行为,而这一行为始终与环境有关。在文化生态学中,人群对景观的不同感知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对景观不同的评价与不同的开发模式。苗族服饰不仅仅是一种物的形式,它更是民族文化的外在表现、形象展示,凝聚着苗族人民的认知、爱好、情感、需求等等。是苗族人民一系列心理活动和外显行为所创造出的景观。例如,由于自然地理和历史的原因,苗族服饰中被选入刺绣和蜡染中的图案、造型多以鸟兽虫鱼、草木花果为题材,这些题材都是苗族人所喜欢的,并且都有一系列的神话、诗歌、传说、故事作依据,陈述了苗族服饰之所以选择这些动物、植物的缘由,昭示了苗家人所认识的是非观念,揭示了苗家人的兴趣之所在。随着现代化的进程,苗家人传统的价值观念、经济观念、审美倾向等都受到了冲击和影响,作为生活品的苗装,过去人们认同它的美,并乐于创造这种美,是与人们在较为自然的农业社会建立起来的价值观相吻合。
而今这种价值观的坐标倾斜了,苗家人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感受动摇了。特别是对制作苗装、穿着苗装的妇女而言,更是把功利目的放在首位。她们这种心理上的变化映射到了行为当中,她们不再像长辈那样无怨无悔地投入精力、花费时间、付出感情,虔诚地从事传统服饰技艺的学习和制作。苗族服饰也在这样的影响下呈现出衰落的迹象。
4 生态环境变化
按照人类与自然生态环境的关系认识人类发展的进程,人类从原始氏族社会至今日,经历了蒙昧生态和征服生态两个阶段,苗族社会也不例外。在蒙昧时代,苗族人与自然的关系是生态系统内部和谐的关系,生态与经济尚处于一种低水平的依赖和协调状态。苗族服饰属于农耕文化的范畴,其服饰纹样反映的内容,大都是人类曾经历过的渔猎时代和农耕时代人与自然的紧密联系,苗族服饰中多使用自然界的景观、动物、植物为题材,而且每幅图案几乎都离不开动物和人,反映了苗族人心灵与自然和谐的声音。苗族服饰的美以自然美作为基调,彰显出苗族人对自然的崇拜和热爱,人与自然的和谐。而到了征服时代,人们改变了过去那种过去完全依赖自然的状态,出现了人与自然的对立状态,以牺牲自然生态环境来换取现代文明。在一些苗族地区,尤其是经济落后、贫困的一些村寨为了生存而导致对自然的破坏性利用开发,使得这些地方的人口、资源、环境问题突出,人与自然的矛盾尖锐。然而当历史的车轮驶进21世纪,当工业文明日益取代农业文明,苗族社会所面临的人口增长、环境恶化、生态危机加剧,人们也遭受到了自然的反击,一直与自然紧密联系的苗族服饰文化也势必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5 行政意识形态影响
行政意识形态对苗族服饰的影响主要是以在对苗族地区的管理制度的形式出现。苗族一直是中国大家庭当中的一分子,历史上清政府及国民党时期,统治者对其实行过强制同化政策,逼迫苗族改装,以松桃地区苗族服饰为例,据《松桃厅志》记载的松桃的古老装束“松桃苗族服饰:青布裹头,衣尚青短,仅齐膝。男著裤,女著裙,裙带多至数匝百褶,翩跹其风,绾髻以簪,博大七八分。富者以银丝做假髻,副以银,形似雁翎。”而清政府对松桃苗族实行同化政策,强迫、逼令改装后,服装式样产生了变化:青年妇女喜好黛绿和月白色咔叽布、平纹细布。中年妇女喜欢黑色丝帕和青格子花头巾。已婚妇女脑后盘髻,绾银簪,未婚少女,垂单辫于脑后,包头巾时,发辫盘于顶,外观上不易分辨。男女衣样都是满襟,着长裤,女装的领口、袖口、裤管下端多镶上色彩艳丽的杆栏和精美的刺绣图案。(松桃苗族这种“栏杆式”服装基本上是道光年间“改土归流”后清征服的钦定式样)中年妇女中银饰是重要的组成部分。着盛装的妇女,必须有银簪、银梳、三束至五束银桐花、银耳环、银牌扣等等,一套齐全的妇女盛装,需银四至五斤。现在的松桃苗族服饰,尤其是妇女服饰与原来的古装迥然不同了。建国以来,苗族社会也经历了国家政策的改造,接受了国家的意识,20世纪50年代的土地改革、60年代初农村实施的生产责任制、90年代开始的市场经济,这期间国家意识形态影响着苗族服饰演变。松桃苗族的服饰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妇女头帕增大,银饰也比以前朴素,用量也减少了。青年妇女的服装比以前更合身而且讲求线条美,不少人的服饰已有冬夏之分。服饰上的刺绣图案也开始讲究透视、立体和比例。
6 文化发展动力
苗族服饰是苗族文化的结晶,苗族文化是苗族服饰的内在灵魂。在苗族服饰的演化当中,物质条件如气候、地理条件、服饰材料、技术水平都更多的是起着“修正因子的作用”而服饰文化的“决定因子”则在宗教、习俗、礼仪等精神文化方面。特定的民族文化是其服饰意义的基础与渊源所在。苗族一直以来以农耕文化、山地文化、巫文化为特征。如苗族形成的是以“巫”为中心的自主的传统原始宗教文化。几千年来,在艰苦与落后的社会历史环境下,苗族人无力对抗自然和社会的压迫,转而敬畏哺育人类的自然与天地,希望祖先的先灵能帮助他们继续生存,于是苗族形成了以“巫”为中心的原始宗教信仰。苗族巫文化相信万物有灵,信仰超自然力量,巫文化融合了苗族的价值、信仰、道德、艺术、理想等观念,长久以来,巫文化一直主导着苗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中也包括了服饰。苗族服饰研究学者杨鹘国认为:苗族服饰是世俗化的巫教礼仪,历经数千年的历史进程,巫教精神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苗族服饰的躯体,造就了苗族服饰独特的品貌和神韵。巫文化是人类无法在现实中掌握自然而转向依靠超自然力所产生的文化,而现代工业文明以科学技术为先导具有征服自然以满足人类不断增长的物质需求的强大力量。因此,当西方文明来临时,苗族巫文化注定要发生文化变迁,而依附于巫文化的传统服饰也不得不发生变迁进入现代化进程。
民族服饰演化的过程是内部、外部各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在现今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没有一个单一的力量可以完全决定民族服饰变化,在全球化的浪潮下,甚至还有来自国际层面上的各种影响力。诸多力量总是在某一时期,以某种动力为主导的合力的形式(多种动力以不同的权重同时起作用)来影响服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