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编联的小说创作谈
2011-04-01刘纪新
刘纪新
韦编联是一位当代壮族作家,1933年生于广西柳州的一个山村,曾担任过公社党委书记,县、地区文化局领导。文革后开始发表小说,1988年出版小说集《七色人生》。韦编联的小说创作主要集中于20世纪80年代,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根据主流意识形态阐释现实,注重文学的现实功能。
一、从“伤痕文学”到“反思小说”
1984年,韦编联创作的两部中篇小说《七色人生》《弯弯的河》基本上属于“伤痕文学”的范畴。其中,《七色人生》是韦编联的代表作,小说描写了姚莹、金龙在艺术道路上的挫折与奋斗,两人间的情感历程。姚莹、金龙毕业于同一所学校,在同一个单位工作,逐渐相爱。他们共同创作的舞蹈《侗族刀舞》《月夜》在演出中取得成功,正当他们又在酝酿大型舞剧《明灯》的时候,金龙却遭到政治迫害,下放到山区,但是他始终没有放弃对艺术的追求,在劳动间隙坚持创作。文革后,金龙终于把舞剧《明灯》搬上了舞台,并赴北京演出,获得成功。与之相反,姚莹的道路截然不同,为了寻求靠山,她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机关干部,从此变得世故,对艺术心灰意冷。在小说的最后,姚莹在金龙和女儿的感召下,终于战胜自己,重新开始了新的事业和爱情。
文革后的壮族小说“发挥文学干预现实的功能,反思‘文化大革命’给人民带来的巨大的灾难”。[1]230韦编联也创作了一批以《莲花村的月夜》《这一天》为代表的“反思小说”。其中《莲花村的月夜》尤为典型,有着反思小说的基本套路。三十年前,覃涛作为土改工作队长进驻莲花村,与韦流方结下深厚情谊。初级合作社时期,身为县委农村部长的覃涛再次来到莲花村,韦流方生活富裕了,以丰盛的酒菜招待覃涛。文革后期,莲花村带头搞起了包产到户,此时覃涛已经是县委书记,他亲自带队来此扑灭包产到户的“火烟”,没想到韦流方竟然是包产到户的后台。在韦流方家,二人发生了激烈冲突。改革开放后,覃涛又一次来到莲花村,这里一派繁荣景象,他认识到自己过去的错误,积极为养猪重点户解决饲料问题。
在这篇小说中,反思文学的基本套路表现得极为明显:建国初期,党的政策正确,合乎民心,利于生产,官民关系融洽;文革中,政策失误,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官民关系紧张;文革后,实行包产到户,农村经济形势好转,官民关系复归融洽。这显然是主流意识形态对这段历史的权威阐释,作家没有表现出自己独立的思考,这也是当时的历史局限。
二、广泛而深刻地反映桂中地区现代化历程
有学者指出:文革后壮族小说“反映当代意识,高奏时代旋律”;[2]“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壮族小说基本保持着较为统一的艺术风格。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积极反映现实,表现时代主题”。[3]韦编联小说正是如此,尤其其现实题材小说,集中反映了广西中部地区的现代化进程。这个地区属于广西经济发展较快的区域,经济和文化上的变革与改革开放的时代大潮紧密联系。
《新田和春英的婚事》描写了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后,蒸蒸日上的经济形势以及年轻人对于人生道路的选择。山村木棉坳实行了包产到户,韦石山丢下生产队农科员和抽水站机手的工作,去外面挖煤,导致村里的庄稼遭受虫害。春英与黄新田二人决心学习技术,春英卖了大猪,去外面学得养鸡技术,并买来了二百多只鸡,饲养成功。全村也学她的样子开始养鸡致富。在春英与黄新田的婚礼上,他们还说服了韦石山回来一起建设家乡。
发展农村经济,提倡生产的科学化,通过多种经营,走上致富道路,无疑是这个时期农村发展的共同主题,也是这一时期农村题材小说的共同主题。韦编联积极加入到这个大合唱中来,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这是无可厚非的,而且这篇小说也确实反映了广西农村的现代化历程。但是,小说过于强调集体主义精神,强调农民要留在本地参加生产建设,反对外出务工,带有时代的局限。
观念的现代化、人的精神的现代化也是韦编联所关注的主题之一,他“以一个作家的责任感热切关注农民在新时代生活中的心灵和心理世界”。[5]《金色的早晨》描写了平安大叔为自家的贫穷感到羞愧,并唤起了他作为男子汉的自尊,决定拒绝儿子接自己进城的要求,留下来努力致富。小说反映了农民思想的转变,越穷越光荣的观念已经不复存在。《结错婚的女人》描写莹芳在思想解放的时代浪潮中逐渐觉醒,大胆提出与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局长离婚。为此,她受到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压力。莹芳的变化反映了文革后社会观念的变化,人道主义的回归,人性和个性受到社会的普遍关注。
20世纪80年代中期,韦编联对于现代化的认识逐渐深入,认识到现代化也给社会和人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于是,他不再一味为现代化高唱赞歌。《秋江月》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秋江月》是描绘纯朴的农村在工业文明的冲击下人们的思想产生的颤动”。[5]小说描写“她”同阿爸在红水河上靠打“鱼窝”为生,这里“凉风习习,月光如水,虫琴弹奏”。然而红水河上越来越多的机动船使打“鱼窝”变得越来越困难,上游工厂冲下来的煤灰、煤渣污染了河水,河里的鱼越来越少了。小说还描写了“她”与开机动船的小伙子的一段恋情,但是由于她坚持打“鱼窝”,不肯去开机动船,二人只得分手。小说对前现代的生活方式充满诗意的留恋,对现代化的到来持一种无奈的态度,整个小说弥漫在淡淡的哀怨气氛之中。
三、丰富多彩的艺术手法
韦编联的小说在艺术手法上也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早在 1990年就有学者指出:“韦编联同志是个勤奋的作家,”“他努力探索小说的表现内容和表现形式,探索小说的民族特色的表现”。[5]韦编联的小说结构灵活多变,富于跳跃感,同时,使用“人物再现法”,把作品贯穿起来。如覃涛这个人物在《洁白的金樱花》《莲花村的月夜》《金色的早晨》中反复出现。在《洁白的金樱花》中,叙述了覃涛青年时期的生活;他与金樱恋爱,成家后,金樱贤惠、明理,覃涛也一心扑在工作上,二人团聚的时间很少。在《莲花村的月夜》中,描写身为县委书记的覃涛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表现,对农民治富、包产到户的不同态度。在《金色的早晨》中,覃涛已经成为支持农民开展多种经营的坚强后盾。
20世纪80年代中期,韦编联的小说出现诗化倾向,《秋江月》可以说已经是诗意葱茏,其后的《雪白的梦》则完全是一篇诗化小说。后者把“她”写成一朵白云,当白云飘上“他”的船头,“把他胸膛里正在嘭嘭跳荡的那颗心,照得一片透明。”“当白云飘离了船头,”“一股莫名的惆怅立刻涌向心头,一股失落感久久不能消散。”当雪白的云飘离了古码头,他义无返顾地驾上小船去寻找。“他”对“她”敬若女神,然而,“她”却嫁给了煤厂老板:一个有着“油光的面”的中年汉子。“雪白的梦”终于在现实中破灭。小说同时表达了对于现代化的怀疑:市场经济、金钱观念扼杀了美。
韦编联的小说着意反映时代主题,带有那个时期小说的共同特征。从“伤痕”到“反思”,再到反思现代化,从鲜明的追求现代性的创作倾向,到逐渐表现出一些反现代性的品格,代表了当时壮族小说的总体走向。同时,他对于小说艺术手法的多方面探索,使壮族小说的艺术风貌更加丰富多彩。
[1] 雷锐.壮族文学现代化的历程[M].北京:民族出版社, 2008.
[2] 严毓衡.探索 追求 创新——近年壮族小说创作概述[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7(4):67-70.
[3] 刘纪新.从统一走向多元——新时期以来壮族小说发展的三个历史阶段[J].民族文学研究, 2005(4):98-102.
[4] 梁球.对农民觉醒的热情礼赞——评韦编联的小说集《七色人生》[J].当代文坛, 1989(3):58-60.
[5] 黄毅.地域民俗与环境——论韦编联小说的“民族环境”描写[J].广西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0(1):55-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