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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陶渊明的诗歌看门阀政治下庶族独特的生活情趣

2011-04-01程兴丽

关键词:门阀士族陶渊明

程兴丽,许 松

(1.扬州大学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2.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00)

从陶渊明的诗歌看门阀政治下庶族独特的生活情趣

程兴丽1,许 松2

(1.扬州大学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2.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00)

在东晋门阀政治的影响之下,士族沉浸在玄谈之中,大量创作玄言诗,庶族文人也用诗歌来表现他们与士族全然不同的生活情趣。通过对陶渊明4种诗歌的分析,即农家诗、躬耕诗、咏贫诗和家风诗,来呈现庶族文人独特的隐逸生活空间。

陶渊明;诗歌;庶族;生活情趣

陶渊明,字元亮,入宋名潜,浔阳柴桑人。他所生活的晋宋之际,尤其是东晋,是典型的门阀政治,庶族与士族的对立不仅体现在“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政治方面,也体现在他们的生活情趣以及诗歌创作方面。

东晋的文章之士多为门阀士族,且多以家族文学的面貌出现,体现出浓厚的家族文学传统。东晋门阀士族越来越多地用文学来表现自己的士族文化,而他们精神生活的主要内容——玄理和山水便成为了东晋文学的主要内容,门阀士族文学意识和门阀士族文人群体便围绕着这2项内容正式形成。而庶族文人“作为一个有自身鲜明特征的士人群体,只存在于西晋”[1],他们在东晋时期所作的诗篇本就寥寥无几,多数人只存一两首,甚至一两句,而且都只沉醉于自我的境界,悲秋喜春,已经不再具备鲜明的个性,淹没于士族宏大的创作声势中,只有个别作家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反抗着森严的门阀政治。而陶渊明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将其与士族完全不同的生活情趣体现在诗歌创作之中。于是在他的笔下,他开辟了一个与士族豪华奢侈生活完全不同的隐逸生活空间。

一、清新质朴的农家乐

这一题材由陶渊明首创,如一股清澈的泉水无声地流入东晋诗歌的创作长河之中,沁人心脾,一扫门阀士族浮华糜烂生活的阴霾:“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凯风因时来,回飚开我襟。息交游闲业,卧起弄书琴。园蔬有馀滋,旧谷犹储今。营己良有极,过足非所钦。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2]

诗人用质朴的语言营造出一种和睦安乐的农家氛围,人们各得其乐,各成其事。这是一个丰收年,天公作美,菜园里的蔬菜鲜嫩翠绿,仓库里的存谷也很殷实,诗人自酿美酒,自斟自饮,自娱自乐,弱子咿咿呀呀,嬉戏身旁。此情此景,诗人已心满意足,何求其他?没有士族生活中的丝竹、管弦、佳肴、婢女,没有你来我往、熙熙攘攘的玄谈,只有诗人自己,一杯淡酒,一个弱子,却烘托出一幅更具人性、更加自然、和睦安详的生活画面。陶渊明是知足的,是固贞守节的,“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只求“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只求“袭我春服,薄言东郊。山涤余霭,宇暧微霄。有风自南,翼彼新苗”,只求“清琴横床,浊酒半壶”,只求欣欣然自乐矣。这是真正的旷达高士所独禀的冲淡情怀!

陶渊明是旷达的,也是执着的:他执着于追求自己生活的和睦安乐,也执着地把这种境界作为自己对社会的最高企向,“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日入室中闇,荆薪代明烛。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2]这首诗全用家常语,营造出一幅农家招人待客的温情画面,倾心交杯,没有虚伪。他的《桃花源诗》更集中体现了他的这股强烈愿望,他理想中的社会是这样的:“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童孺纵行歌,班白欢游诣。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怡然有馀乐,于何劳智慧!”[2]

这是陶渊明塑造的理想中的乐土: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平等,四时遵序,春种秋收,风调雨顺,万物和谐。他的思想里有老子小国寡民的痕迹,“鸡犬之声相闻”,却并不赞成“老死不相往来”,而是老少各有所乐,是“时复墟里人,披衣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2],凸显出一派质朴祥和的气氛,人们和睦融洽地相处着。陶渊明在他的诗中一再重申着他的理想,“榆柳荫后簷,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2]。氛围是那么静谧,却处处都充满着人性的温情,不同于那个只计门户利益、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社会。这是诗人刻意营造的,可以澄心去秽、不与时同污的澄明境界,与门阀政治的利益之争决绝不同。

二、劝农务实的躬耕生活

陶渊明的躬耕是艰辛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2]

他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却是“草盛豆苗稀”,因此诗人由衷地祈祷:露水打湿了衣服也无所谓,千万不要违背他的愿望,给他一个好的收成啊!这同“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露至,零落同草莽”一样,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畏惧心理,只能是贫居陋室的深切体验,那些靠剥削佃户和荫客谋利,花天酒地生活的士族阶层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他的躬耕生活也是快乐的:“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瞻望邈难逮,转欲患长勤。秉耒欢时务,解颜劝农人。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虽未量岁功,即事多所欣。耕种有时息,行者无问津。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2]这是一幅春日耕作全景图,从早上的耕作到日暮的还归,我们能感受到诗人“忧道不忧贫”,亲手秉耒的充实与欢欣,农忙中透露着诗人的自在与萧散之趣。也正是感受到了这份满足,诗人才“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

陶渊明还著有《劝农诗》,强调了农耕的重要性,客观上对当时上层士族只求清谈享乐,不务政事、不关注民生的风气进行了侧面的指斥。相形之下,这首诗凸显了一位儒者大贤对农事的重视与关注:“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朴含真。智巧既萌,资待靡因。谁其赡之?实赖哲人。哲人伊何?时惟后稷。赡之伊何?实曰播植。舜既躬耕,禹亦稼穑,远若周典,八政始食。”[2]这是诗的前两章,诗人远追上古,赞美了农业之始祖后稷,也赞美了舜、禹的躬耕稼穑,他认为农耕为万物之始,衣食为万事之本。钟惺《古诗归》在评论这首诗时说:“即从作息勤厉中,写景观物,讨出一段快乐。高人性情,细民职业,不作二义看,惟真旷远人知之。”这段话可真谓是陶渊明躬耕诗的全部内涵。

在距离陶渊明不远的谢灵运那里也留存有一首耕作诗,如《种桑诗》:“诗人陈条柯,亦有美攘剔。前修为谁故,后事资纺绩。常佩知方诫,愧微富教益。浮阳骛嘉月,艺桑迨闲隙。疏栏发近郛,长行达广埸。旷流始毖泉,湎途犹跬迹。俾此将长成,慰我海外役。”[3]

不同于陶渊明记叙烘托躬耕的辛苦,谢灵运笔下的耕作完全是一种休闲方式,“艺桑迨闲隙”,因为他是门阀大族,没有饥寒之忧,只不过是在闲暇之时、无聊之际,种一株桑,以托高古之情怀。他在另一篇《斋中读书诗》便完全展现了他这一意识:“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阁。执戟亦已疲,耕稼岂云乐?”他作为士族,既嫌弃隐士耕作之辛苦,又不耐子云独居著述之寂寞,因此在他看来,著述和耕作只能是当做日常生活中的一种娱乐、一种消遣,“翰墨时间作”、“艺桑迨闲隙”,偶尔为之即可,便足以寓托自己作为门阀士族的一种清高姿态和做作的旷达。这两首诗将庶族与士族全然不同的生活际遇以及生活态度展现得一览无余:一个徘徊田垄之间,忧民嗟生;一个徜徉山水之侧,极抒闲情。同为躬耕之诗,内涵去之甚远,实为当时门阀士庶之分使之然也!钟惺《古诗归》在评论陶渊明的《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潠田舍获诗》时说:“陶公山水朋友之乐,即从田园耕凿中一段忧勤讨出,不别作一副旷达之语,所以为真旷达也。”比之陶渊明的真旷达,似也可见当时士族的“假旷达”了。

三、固穷守节的咏贫

咏贫题材进入诗歌并不是陶渊明的首创,早在西晋初傅玄等的诗歌中就有所体现。历来咏贫诗绝大部分都为庶族文人所作,这与他们的社会地位及整个门阀政治都有密切的关系。门阀政治下的士族在经济上拥有众多特权,因此他们始终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庶族在经济上普遍困顿,晋宋之际的鲍照有《请假启》:“臣居家之治,上漏下湿。暑雨将降,有惧崩压。此欲完葺,私寡功力,板锸陶塗,必须躬役。”[4]庶族生活困顿到如此地步,与士族的奢侈可真是天差地别。

陶渊明的一生都在矛盾之中困惑,这从他的《归去来兮辞》序中可以看得很明白:“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靡途。会有四方之事,诸侯以惠爱为德,家叔以余贫苦,遂见用为小邑。于时风波未静,心惮远役,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归欤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励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2]他明明厌恶那个纷乱邪恶的社会,千方百计地通过隐居而脱离它,但他又是如此贫穷,不得不又返回到那个污浊的官场,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出处之间。也因为如此,他才对贫困有真切的感受:“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情欣新知欢,言咏遂赋诗。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韩才。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2]这首诗题为《乞食诗》,已足见诗人生活的艰困和心情的沉重,整首诗用叙事的笔法、用口语式的文字刻画了一位拙于言辞、羞于乞讨的沦落文人形象。如若不是物质的极度困顿,这位旷达的诗人又何至于“叩门拙言辞”,读来不免让人心酸。

又《有会而作诗》:“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载通;旬日以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常善粥者心,深恨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2]

此诗作于宋文帝元嘉三年(426),即诗人去世的前一年,据《南史·宋本纪》载,元嘉三年秋,“旱且蝗”,造成饥荒。相形之下,士族则过着极度腐靡的生活,最典型的就是石崇与王恺争豪的记载:“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疎,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俱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5]一方饥肠辘辘,哀伤终身;一方攀比财富,奢侈靡乱,实是悬殊甚大!也只有庶族才有如此大的忍饥挨饿的忧伤,但诗人又瞬间豁然开朗了,“在昔余多师”,所谓先师就是诗人在诗作中反复歌咏的采薇的伯夷、叔齐,独居陋巷的颜回,鄙弃世俗、隐居躬耕的沮溺。因此,陶渊明总能师之先哲,以一种豁达的姿态来驱遣这种忧伤:“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行行向不惑,淹留遂无成。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弊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孟公不在兹,终以翳吾情。”[2]

就是这样一位居陋巷、吹悲风、披长褐却不悲贫的贤者,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彰显了他至高至旷的人性光辉,实现了对社会的超脱,也实现了对自身的超越。他的“忧道不忧贫”,他的固穷守节比左思更潇洒,左思更多地是对社会的规避和自我排遣,而陶渊明表现了更多的淡定和豁达。

四、敦厚长者的家风诗

两晋时期,门阀士族标榜自然,崇尚虚浮,“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6],一心想着门户利益。尤其到了东晋之后,门阀政治格局正式形成,哪个家族势力大,就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受万人敬仰。因此,为了家族利益,他们便时时刻刻警戒子孙,家风诗由此风行。

谢混有《诫族子诗》:“《南史》曰: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惟与族子灵运、瞻、晦、曜、以文义赏会。尝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因宴饮之馀,为韵语以奖劝灵运等曰:康乐诞通度,实有名家韵。若加绳染功,剖莹乃琼瑾。宣明体远识,颖达且沉雋,若能去方执,穆穆三才顺。阿多独标解,弱冠纂华胤,质胜诫无文,其尚又能峻。通远怀清悟,采采标兰讯,直辔鲜不踬,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无倦由慕蔺,勿轻一篑少,进往将千仞。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如不犯所知,此外无所慎。”[3]

谢混又说:“阿远刚躁负气;阿客博而无检;曜恃才而持操不笃;晦自知而纳善不周,没复功济三才,终亦以此为恨;至如微子,吾无间然”、“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若年迨六十,必至公辅。”[7]

他这一组诗分别赠给五位子侄。首先是谢灵运,时谢灵运袭封康乐公,刚刚踏上仕途,做大司马参军。谢混说他“博而无检”,所以诗中批评他说放诞通达,有名家子弟的风韵;但是还需要约束和磨砺,才能成为美玉。其次是谢晦,时十六岁,尚未出仕。谢混说“晦自知而纳善不周”,因此在诗中告诫他要“去方执”而圆通一点,再加之以他的有远识、聪颖而沉雋,必可以立于天地人三才之间了。谢混对谢曜的评价是“恃才而持操不笃”,因此在诗中他劝谢曜“质胜诫无文”,就是说就算他有独立见解,但失之于直率,所以要注意使自己温文尔雅,高标脱俗,树立世家子弟的风流。“阿远刚躁负气”,所以谢混告诫他直道而行很少有不受挫折的,因此要注意克制自己的偏激狭隘之情,但谢混对谢瞻的“清悟”还是给予了十分的认可的。最后一位是谢弘微,这是唯一一位深受赞赏而没有告诫之语的人,“至如微子,吾无间然”,谢混对谢弘微极尽褒赏,表示很欣赏他的“异不伤物,同不害正”,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并鼓励他要不断进取,必能“年迨六十,必至公辅”。由诗最后的总结:“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可见他的告诫是立足于重振家族风流的基本点上,希望他们可以以此自勉,不断完美,以立足于三才之间,此必无恨矣。

又如《南齐书·王僧虔传》载王僧虔《诫子书》云:“曼倩有云:‘谈何容易。’见诸玄,志为之逸,肠为之抽,专一书,转诵数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释卷,尚未敢轻言。汝开《老子》卷头五尺许,未知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马、郑何所异,《指例》何所明,而便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设令袁令命汝言《易》,谢中书挑汝言《庄》,张吴兴叩汝言《老》,端可复言未尝看邪?谈故如射,前人得破,后人应解,不解即输赌矣。且论注百氏,荆州《入帙》,又《才性四本》《声无哀乐》,皆言家口实,如客至之有设也。汝皆未经拂耳瞥目。岂有庖厨不修,而欲延大宾者哉?”这段谆谆告诫也是出于门户之计,诫子孙要慎言清谈,用心修玄,以不辱门第。

而庶族的家风诗却呈现出又一种不同的风貌。《世说新语·文学》载:“夏侯湛作《周诗》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潘因此遂作《家风诗》。”全诗如下:“绾发绾发,发亦鬓止。日祗日祗,敬亦慎止。靡专靡有,受之父母。鸣鹤匪和,析薪弗荷。隐忧孔疚,我堂靡构。义方既训,家道颖颖。岂敢荒宁?一日三省。”[3]

该诗用典雅的四言体,歌颂了祖宗之德,同时也自诫道:“岂敢荒宁?一日三省”。此诗的目的不是如士族般标榜风流,而是重在自诫,严于律己,反省自身,时时刻刻保持虚心谨慎,以维持祖业。我们能从中感受到寒素士人在皇权和门阀士族双重压抑下小心谨慎的心态和如履薄冰、惟恐获罪而不守祖宗基业的忧劳。

陶渊明却用家常语般的表述表现了一位温柔敦厚的老者对儿子的关怀和希望,温情与豁达的并存是陶渊明家风诗最大的特点,如《责子诗》:“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好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2]

尽管题为“责子”,诗中也表现了对儿子的责备,但口语般的闲话家常中总流露着脉脉的温情,使得这种责备变得温软而又细腻。或许正因为诗人看透了人世的纷乱、喧嚣与污浊,看透了门阀大族掌控下的社会政治绝不会给寒素士人任何一点希望,所以就连责子诗中也表现出了他的豁达,“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天意既已如此,就任其自然吧!同样的情怀也表现在他的另一首《命子诗》中,只是在这首诗中,豁达的情怀又和归隐之心联系起来了。

不难看出,谢混的诗中表现出来的是士族诫勉子侄自我完善,以振家族风流的希望;而在陶渊明的诗歌中,则体现了庶族士人在门阀政治的压力下或小心谨慎,引以自诫,或顺其自然,随性而已的心态。虽然侧重不同,但都归结为对政治的规避和对自身的警戒。

五、结 语

总之,东晋时期,高门大族把持朝政,凌驾于皇权之上,士庶门第森严,不容丝毫侵犯。庶族士人处于政治高压下,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有少数人将心中的愤怒喷涌而出,大胆直露地指责着这种不公平的社会政治。而更多的庶族文人在这样的政治压力下走向了归隐,走向了自我,直承汉魏的传统关注自己的喜怒哀乐,走向了一派与现实政治截然相反的宁静与安和,实现了对现实痛苦的超越,他们笔下其乐融融的田园生活便体现出了与门阀士族相背离的生活情趣,陶渊明便是这种反叛与超越的典型代表。他笔下的农家、躬耕、咏贫和家风诗处处流露着恬静、自然,超越着矫揉造作,表达着不同于士族无病呻吟的真实情感,展现出一片全然不同于士族的生活天地。

[1] 钱志熙.魏晋诗歌艺术原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2] 陶渊明.陶渊明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3] 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 鲍 照.鲍参军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5] 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3.

[6] 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7] 萧华荣.魏晋南北朝诗话[M].济南:齐鲁书社,1986.

D istinctive life spice of the ordinary people under the circumstances of the family oligarchy through the peotry of TAO Yuan-ming

CHENG Xing-li1,XU Song2
(1.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 225002,Jiangsu,China;2.Institute ofDunhuang Studies,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 730000,Gansu,China)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family oligarchy,the officialsmake manymetaphysical peotry,and the ordinary people also express their different life spice by their peotry,which are clearly quite different.This paper,through the analysis for the peotry by TAO Yuan-ming,discusses the four distinctive life spices in the peotry of village,farming poverty and home to show the special life spices of the ordinary people.

TAO Yuan-ming;peotry;the ordinary people;life spice

I222

A

1671-6248(2011)02-0087-05

2011-01-10

程兴丽(1983-),女,山西岚县人,文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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