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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与诗境相接”
——方东美哲学对艺术精神的实践

2011-03-31施保国俞

关键词:哲学诗人人生

施保国俞 娟

(嘉应学院 a.社科部;b.设备处,广东梅州 514015)

“哲学与诗境相接”
——方东美哲学对艺术精神的实践

施保国a俞 娟b

(嘉应学院 a.社科部;b.设备处,广东梅州 514015)

“健全之哲学精神、优美的诗歌艺术”是互彻交融的,诗人的功能在于做人生之哲学大梦。方东美赞同怀特海的“哲学与诗境相接”的观点,并以自己的人生实践着这种理念。

哲学;诗境;方东美

方东美给诗歌的定义是:“藉着创造的幻想,发为灿溢的美感,以表现人生的就是诗”,[1](P393)诗歌的一个天赋功能就是“表现人生”。他说:“‘诗’不是件简单的事,‘生命之律动’……无论是指宇宙生命或人类生命而言……亦不是件简单的事。在诗之真实性中的生命,或在生之创造性中的诗情,都与文化的每一层面,息息彼关”。[1](P393)方东美尤其赞同怀特海的“哲学与诗境相接”和桑塔雅那的“伟大的宗教境界即是诗之降凡人间”的观点,并提出:“谈到世界各大文化体系,我们就可以看出:宗教、哲学与诗在精神内涵上是一脉相通的,三者同具崇高性,而必藉生命创造的奇迹才能宣泄发挥出来”。[1](P394)这正是方东美以诗解释人类科学思想文化史的总的指导理念。在中国四大哲学主潮中,方东美经常并列进行比较,指出哲学的艺术特征。“就全体而言,中国哲人集体代表一种‘诗人、圣贤、先知’三重复合之理想人格典型;然分别观之,抑又三家(指道家、儒家、佛家)各显其不同之风姿”。[2](P7)道家、儒家、佛家所表现出来的艺术精神风貌格局高致,各有千秋:道家陶醉于诗艺幻境,以诗人身份出现;儒家张显圣者气象,以圣贤身份出现;而佛家则以苦心慧心来谋求人类精神之灵明内照,以先知的身份出现。

一、以诗词表达哲学的意蕴

1952年方东美撰成英文版《中国人生哲学》一书,他以一首小诗传达写作此书的目的与哲学深意,诗曰:“殊语传深意,终然是夏声,八纮申一指,万类趣全生,大德新新运,危心局局平,艰难存懿迹,激浊为扬清。”[3](P428)又如在解释因何将“皇极”作“大中”讲时,方东美便觉单纯用白话文表达不出其中的宗教性与超验性意蕴,索性使用诗词形式,“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2](P47-48)他的关于审美主题的演讲论文,如《生命情调与美感》、《生命悲剧的二重性》,也由于行文优美洒脱,见解独到精辟,意趣生动鲜活而获得广泛赞誉。黄克剑曾经就此给予评价说,《生命情调与美感》一文作了新哲学诞生的理解学式的预告,《哲学三慧》一文则以一种近于佛家语类的措辞,简古而不无诗意地提供了一个伟异的人生和文化的哲学诠释系统。[4](P13)

从《科学哲学与人生》到《哲学三慧》、《中国人生哲学》以及他多次参加国际会议的论文、演讲,直到集大成著作《中国哲学之精神及其发展》,在这些哲学著作中,随处可以发现贯穿于其中的诗词、小说、神话、绘画等各种艺术形式。这绝不是方东美在展示他的诗学才华,因为他在文章中赋予了诗和艺术一项非常重要的功能,即诗学解释的功能。

方东美给我们做出了一个示范。他从尼采的“用艺术家的眼光考察科学”的思想中获得启示,把它结合到庄子的“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观念上去,站在生命本体论的角度,重新规定了解释学的方法与对象。他要解释的对象不是经典文本,而是“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的“理”,理是什么呢?它是包括哲学、科学、宗教、道德等在内的整个人类思想文化发展史中所表现出来的人类生命精神。他用以解释的方法则是原天地之美也就透过诗学的、艺术的观念去解释。庄子是一位自然主义者,他对于“理”的理解主要指天地万物的“自然之理”,尤其是自然本身的生成变化之理。方东美则将此自然之理扩大到了一切人类文化科学之真理,包括科学、哲学、宗教、道德、人生之发展等等各个方面。“美”何以具有通达“理”的功能?“美”作为一个代名词,在方东美那里是指包括诗歌、寓言、绘画等在内的各类艺术形式。方东美运用这些艺术形式去解释“理”,解释人类科学文化思想的发展史,此是方东美诗学解释的独特之处。方东美之所以认为“美”具有如此强大的解释功能,是因为“一切艺术都是从体贴生命的伟大处得来的”,它敞开了一个真实的生命世界,而艺术总是生命的象征。

“艺术是人生情趣的象征,科学是世界理性的象征,二者虽有内外之分,然在人类文化史上常有惊人的符合”,[5](P61)“合理的世界简直就是诗的意境”。[5](P17)以诗学解释科学,不仅能完整表达科学观念,还能使理性科学与人生情趣结合起来,使科学思想不致于落入空疏。他在解释心理和时空时说:“近代心理学家做尽了生理的实验始能了解愁恨的状态,词人‘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便令人有心理的直觉。欧阳永叔两句‘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便隐括近代几何学上所谓无穷的空间及空间的连续”。[5](P15)他在解释近代西方的科学色彩时说:“近代科学鲜明的色彩,我们可从两方面看:爱日含山,荣光四照,弥天都是娇艳的晚霞,这正是科学本身所流照的色泽;佳人临水俏立,如火的江花暗把他那清韵的脸霞都烧破了,这是科学在曼妙的人生里所映射的回光”。[5](P103)

方东美以诗和艺术解释哲学思想的例子很多。方东美在参加第二届世界诗人大会致辞“诗与生命”中的总结说“健全之哲学精神、优美的诗歌艺术,与崇高的宗教情操,三者互彻交融,故诗人之功能在于做人生之大梦;唯有诗人本身,无分畛域国别,才能做最美的人生之梦”。方东美曾多次明确地以“诗人、圣贤、先知”来形容道家、儒家和佛教的根本特性,也就是说,方东美以诗人为道家的象征,以诗情作为点化世界的方式。他举例说,某画家为富豪的豪宅作画,却不动笔,整日居高临下,作诗的悠然遐思状,驰情入幻。待一日诗的灵感忽至,立即画一神骏幼童,手放风筝,怡然自得,陶醉在大自然中。那风筝宛如一双蝴蝶!就是那伟大的道家哲人庄子所梦“栩栩然周也”的蝴蝶!

方东美描述到,“蝴蝶在大气鼓荡之下,培风高举,抟扶摇而直上,活像自由翱翔的哲学家灵魂……把下界尘世间的种种卑鄙都忘遣掉,摆脱干净!”[1](P474-475)方东美认为,中国诗人从古至今,都在齐声高歌,合唱着“生命之礼赞”。

首先,看儒家的大合唱,“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预之以终。”(司空图《诗品·劲健》之八)在此儒家人生智慧的熏陶下,亘古以来的诗人,如陶渊明、杜甫等,受到此种乐易愉悦精神之鼓舞与激扬,配德天地,妙赞化育,与天地参,使一切人等,皆能充分享受精神意义之盎然充满,使人皆能“充其量,尽其类”,得到进行的发展。儒家推己及人,发挥无限的仁爱与同情,普及一切众生与存在,视万物为一体同仁。将一己小我之知能才性,与在时间化育历程中创进不息、生生不已之宇宙生命,互摄交融。中国一切诗人的共通处是对“生”的敬重,而生命本身即是一种阳刚劲健。

其次,看道家的大合唱,“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司空图《诗品》第一)。道家的合唱方东美更欣赏。中国诗人,老庄以降,如屈原、曹植、阮籍、李白等,认为人间的一切都是枉然,其优美的灵魂乃遗世独立,飘然高举,至于宇宙晶天之“寥天一”高处,再超然观照人间世之悲观离合以及各种迷茫之情,于是悠然感叹芸芸众生之上下浮沉,流荡于愚昧与洁慧、妄念与真理之间,而不能自拔,终亦永远难期更进一步,上达圆满、真理、真实之胜境。高超的诗人,可内合于道,提其神于太虚,再回到熙熙攘攘的人间浊世,致力于精神自由之灵台。只有达到此胜境,饱受种种悲欢离合、辛酸苦楚等束缚之人生始能得到解救。

再次,看大乘佛家的大合唱。“若纳水輨,如转丸珠,夫岂可道,假体遗愚。荒荒坤轴,悠悠天枢,载要其端,载同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畦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宆然空纵”(司空图《诗品》流动二十四),认为人的生即是苦!在竹幕、铁幕内外,即使为了求生存,已足够是苦,虽诗人也不例外。菩提智慧要我们投身到生死苦海之烦恼界中,找一个高尚目标,为之奋斗,透过创造幻想之纵横驰骋,凭借自我修为之解脱筏乘,可以度过时间生灭界的生死海,而直达彼岸。在时间生灭变化历程中所长期忍受的悲剧感,到此境界,即为永恒之极乐所取代。诗人之慧眼,帮助我们超脱种种现实中卑鄙存在之藩篱,而开拓精神解放之新天地……证大自在、大解脱。不但对古希腊诗人,而且对今天一切诗人而言,人生悲剧之终幕都应当是精神胜利之大凯旋。

最后,看对新儒家的合唱。方东美在临结束前,引一个小故事说明,即一位画家在以中华河山壮丽的绝壁为背景,画有老、孔、释三圣像赞,为究天人之际诸重大问题,三圣作各有所思状。对大多数世人而言,此乃一幅画,三圣在互争“真理王国”,争精神领袖之位。方东美认为,此画可作“编织人生之梦的资具”,并这样想,“老子喃喃道:‘吾人之所为者,乃是永恒地追求玄之又玄的玄境’。孔子曰,‘余谓乃是创造生命‘生生之德’之显扬,藉人能弘道,而臻于高明峻极之境’。佛陀沉吟道,‘关键存乎自悟,内证圣智,以维持一切众生有情无情之真如法性于不坠”。[1](P478)最后方东美肯定健全的哲学精神、优美的诗歌艺术和崇高的宗教情操三者互彻交融,诗人的功能在于做人生之大梦,唯有诗人才能做最美的人生之梦。

此外,方东美还在《中国哲学精神及其发展》中,以“一句不规则、三节步之诗行喻表之”中国哲学发展史上的成型期、再创期和再生期。“扬抑抑”格代表儒道墨三家发展的“神奇伟大成型期”(公元前1146-前246年),“抑抑扬”格代表的儒道佛的再创期(公元前246-公元960年),“抑扬抑”格代表的新儒家三派(960年至今),即“俱受佛道两家影响”[2](P34))的唯实主义、唯心主义、自然主义形态。此充满韵律感的“三节拍”,居于其中重要位置的是儒家、道家、佛学以及新儒家,方东美称其为“四大主潮”。在这四大主潮之中,由于新儒家是集前三者之优势于一身,所以被方东美看作中国哲学精神的最高代表。“吾人可谓中国形上学之律动发展悉依三节拍而运行。初拍强调儒家,次拍乃重道家,三拍则转入佛家,终于奏形上学之高潮于新儒家”。[2](P41)

二、“中国的桑塔耶那”——方东美的诗化人生

方东美不仅在哲学上颇有造诣,更涉足诗词、审美等领域,出版过《坚白精舍诗集》,他恢宏大气的写作风格为其嬴得了“中国的桑塔耶那”的美誉,被称为“是一位纯情睿智的哲学诗人”。[6](P238)方先生的诗受到极高评价:史学家黎东方教授谓其诗必传。古典学者兼文艺评论家钱锺书教授,1987年访美经华盛顿时,迳对方门弟子陈一川叹曰:“中国古典诗人如方先生者,今后绝矣!”著名美学家朱光潜深谙诗道,说方东美的诗歌有振兴诗道衰微之功:“尊诗见示,捧读再三,欣喜欲狂……尝以诗词为中土文艺之精髓,近日士子方竟楘于支离破碎之学,此道或遂终绝,今读大作,兼清刚鲜妍之美,大雅不作,或竟为杞忧矣。”[7](P51)这些评价是我们读方先生诗的最好的导读词。

方东美的诗词有一部分是翻译外国诗作。从希腊古典诗歌到近代的歌德、莎士比亚,一直到现代的泰戈尔,涉及经典诗作十余家,近五十首,均以典雅的中国古诗词形式译出。例如,“众生远行客,奄忽如流影!荣名随物化,梦断无人省”,[3](P20)又如,“美景不长留,凭虚以幻现;直如走马灯,前影非后焰;又如暮春花,将荣忽凋敝;皎皎芙蓉镜,流光散银霰。时乎不再来,镜破花离厌,灯炧已衰歇,去去如投弮。逝者固如斯,奋速走轻燕,美景无形踪,虚弱梦中潜。微乎触我心,积想不能见”。[3](P24)

方先生乐意写中国古诗,说“诗的功能在作生命之梦”,如同道家的“大鹏之旅”,聊作情感的慰藉。他甚至认为,诗歌可解救人生现实的苦难,将生命结束的悲剧,“转认为精神的凯旋”,他说:“生命的现实就是苦难……难得的内心启迪,一旦臻至,就会为我们显示一个神圣的经验世界,其中千古的极乐取代了长年难耐的生命悲剧。诗词的幻象可以帮助我们穿过悲惨生存的圈套,而开辟精神自由的新天地。不仅是希腊人的古诗人,现代所有的诗友都应该将生命结束的悲剧,转认为精神的凯旋。”[3](P496)他一生写诗近千首之多,但却不轻易示人。“所谓诗词,在中国就是印出来,也是非卖品——所以有许多人就把诗集词集叫做‘待焚稿’,是自己预备给烧掉的,这完全是作者自己的真情的寄托。”[7]可见,方先生是一位哲学家,同时又是一位诗人。他认为中国很多哲学思想都充满诗意。他还主张哲学与诗是会通的,只有兼综先知先觉、诗人、艺术家同圣人的资格,然后才能构成完备的哲学家。方先生的长子方天华,在方先生逝世后出版全集中的诗集——《坚白精舍诗集》,《后记》中,开头就追忆说道:“国内外学术界认识先父方东美教授的人士,都知道他是颇有成就的哲学家。不过对于他诗词造诣熟悉的人,不算很多”,“似乎生活愈苦,父亲研读愈勤,诗情愈浓,这大概也就是所谓重庆精神,”[3](P495)“父亲在世常引歌德,说诗的功能在作生命之梦”。[8]

三、“坐飞机”——方东美的艺术化人生

综观方东美一生,他堪称具有艺术家的高尚情操和哲学家的睿智思想的学者,是“一位纯情睿智的哲学诗人”。[6](P238)方东美多次以“坐飞机”为喻说明获得道家的艺术化人生。他要求青年人要多去“坐飞机”,在飞机上俯视地球和我们的家园,就会觉得原来地球和人间是如此美好,绿茵茵的充满生机,而不是平时所遇到的各种坎坷和不平,如同人们在地球上看月亮,总看见嫦娥在舒展美貌,一片洁白纯瑕,完全忽略了月球表面本身的凹凸不平。在日常生活中的人们看到生活的不如意时,想想坐飞机时的感觉,就会使视觉变成美的世界,变成乐观主义者,远离“愤青”之类,然后以充沛的精力去解决生活中的困难,发现生活中的开心。这种“坐飞机”理论也可喻指跳出常规思路和视角去看问题,或者说是一种摆脱一种创新一种挑战,像飞机一样“跳”出来,一切现实的束缚和表象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在重庆八年,方东美过着简朴的物质生活,为国事发愁,但他毕竟是充满诗人艺术情调的哲人,善于以艺术化解痛苦,美化生活,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追求精神生活上的丰富。每逢周末,就带全家出门旅行,并将许多感想写入诗歌中,自也其乐融融。有一次故友朱光潜邀其游峨眉,方东美致诗一首,说明不能前去的缘由,一怕影响玄思,更怕一路触景而生故园恋情:“峨眉皓月峨眉态,峭壁青山峭笔苔,娟娟艳舞千雯裳,粲粲妍簪万萼梅,未除玄览遭狂笑,肯写文心娱赤孩,峡外烽烟危客感,鸣鞭怕近望乡台。”[3](P53)此诗表达了道家的“赤孩”、“玄览”等概念,以此艺术化的诗歌书写自己的人生实践。

有学者认为:“道家人物多数是所处时代的叛逆者、挣脱者,在他们身上是很少有时代局限性的,而他们所建构的哲学也很少有时代局限性,这与儒、墨、法诸家明显不同。”[9]这里的“叛逆、挣脱”或者可以理解为跳出常规,甚至说是艺术化的方式。应该说,方东美自称自己具有“道家资性气质”,他身上的这种跳出常规的思维方式,是较为明显的,正如他多次提到的“坐飞机”理论一样。下面从几个方面介绍他以生活和研究实践,展示着“坐飞机”理论,丰富着自己的艺术化人生。

以丰富的学术“坐飞机”。方东美1917年考入金陵大学,入文科哲学系,1920年赴美威斯康辛大学研究哲学,后获哲学硕士、博士学位,1926年后曾任东南大学、中央大学哲学系教授、系主任及文科研究院哲学部主任等职,1948年任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兼主任,后赴美讲学数年。他任教五十余年,融会中西哲学,建立起庞大的哲学体系,然而在学术派别划分上却“坐了飞机”,远离常规,即建构非儒非道非佛、亦儒亦道亦佛的广大和谐哲学体系。其授课,不拘成法,多随思绪飘扬而作激情发挥,讲到激动处,双眼如鹰,目光如炬,声如号角,可谓天马行空。有人批评他的这种授课方式,他感叹说:“讲哲学课本来就是要说得空灵。”[6](P216)在表达上,天马行空,兼哲学、诗歌、绘画、建筑,诗味浓郁;在内容上,博大精深,兼希腊、近欧、中国、印度,备儒家、道家、佛家、新儒。直至今日,学界对其学术思想的极其丰富是一致认同的,却很难将其定位于某派别。

以耿直的性情“坐飞机”。方先生是“诗哲”,具有诗人的耿直性情,不畏现实生活中的政治权威。早在“西安事变”之前,蒋介石就诚意拜方东美为师,以期提高自身的哲学修养,可惜他因事变受惊腰伤未愈,未能如期进行。蒋介石后来从方东美学习《易经》、王阳明与辩证哲学,还给方东美执学生之礼,方东美以布衣给蒋介石行国家元首之礼,两礼并行,传为一时佳话。不久蒋介石自兼中央大学校长,一次到校视察讲话,随从人员为了迎合蒋介石,竟将大礼堂座椅全部搬出。方东美到后看到此情景,勃然大怒地问道:“来者何人?”听闻是蒋介石后,方东美气愤地说:“既是校长,岂可以不敬师?”此语一出,全场哗然一片,座椅立即恢复原状。后来,方东美于1948年赴台,任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兼任系主任和研究所所长。于是,他热情邀请同乡好友朱光潜先生前去。但不料竟然遭到文学院院长的妒忌,不予同意。“先生悲愤之余,立辞系主任及研究所长职,并与文学院院长某永远绝交”,[8]可见其“性情耿直”。

以精彩的国文分析“坐飞机”。方先生自幼受中国传统诗教的熏陶,形成庄子般的超脱风格,不畏学术上的权威。他幼承庭训,深沐经史古典文化熏陶;他三岁受诗经,过耳成诵,有神童誉,如以智然,对于亦诗亦哲的《庄子》颇为喜爱。方先生读金陵大学哲学系时还怀着浓厚的兴趣选修了《诗经》一课,希冀能有所增益。一天,教授在台上讲,台下有人低声说“错了!”教授皱了一下眉,继续讲课;台下又有人说“错了!”教授生气了,大声问:“谁说我讲错了,谁就来讲!”方先生站起来说:“我们是学生,我们是来听课的。”教授气更大了:“你既能说我讲错了,你就应该上来讲!”方先生从容出位,走上讲台,先向教授鞠躬,便将教授讲过的一段诗经,重新讲解,详征博引,既辞义明白,又趣味盎然,人人凝神静听,直到下课钟响了,方先生再向教授鞠躬而退。教授走出了教室,方先生得到全班如雷的掌声。于是,方先生的国学根基深厚之名声,传遍全校,成为大家的共识。著名的教育家、校教务长刘伯明博士曾对文学院文史哲各系负责人明言:“你们要请国学老师,有两个学生——方东美、黄仲苏的关恐怕不容易过,最好先征询他们的意见。”[8]

以深厚的英文造诣“坐飞机”。金陵大学是一所教会学校,课堂上有很多老师都用英文讲解,方东美的英文阅读听写能力都很不错。当时教西洋哲学课的老师,是一位绅士派头十足的留英博士。有一次,在课堂上,方东美居然指出他对一段英文原著的讲解错误,自己走上讲台就句子的结构、文义的主从关系等,对全句整段的意义做了修正和补充发挥,赢得全班同学由衷的赞叹。这些举动,在金陵大学一时传为美谈,同学们都称赞他不但国文根底扎实,英文造诣也难倒了留英博士。

以捍卫中国的学术名义“坐飞机”。一九六四年,方先生出席檀香山夏威夷大学第四届东西方哲学家会议,发表《中国形上学中之宇宙与个人》一文,以禅宗机锋挫锐英国代表、伦敦大学芬里教授,名震国际。芬里于分析哲学及黑格尔哲学在西方均极负盛名,会中两度发难,挑战和质疑方先生对中国形上学哲学描绘的美妙意境。先生不畏西方强势,严肃以对,引英国牛津大学教授道滋故事启发芬里。道滋某次于伦敦大英博物馆观赏古希腊巴锡农雕刻艺术,陶醉其中之际,突闻某英国少年鲁莽致问,“恕冒昧坦承,面对此类希腊事物,某毫不为动,未知阁下何以竟对之如是专注著迷?”方先生以此故事反问芬里,“倘使阁下与道滋教授易地而处,面对此位英国无知少年,请问有何妙法,可以说服?在正式谈论中国哲学之学术场合,尔乃无知少年!不但中国古代伟大哲学家之眼光看尔如此,即使区区我方某人之眼光看尔,亦复如此!”[7](P64)语毕,全场爆起如雷掌声,皆为其高明反攻称奇叫绝。

[1]方东美.生生之德[M].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0.

[2]东方美.中国哲学之精神及其发展[M].孙智燊,译.台北:成均出版社,1984.

[3]方东美.坚白精舍诗集[M].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78.

[4]黄克剑.当代新儒家八大家集-方东美集[M].北京:群言出版社,1993.

[5]方东美.科学哲学与人生[M].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0.

[6]杨士毅.方东美先生纪念集[M].台北:正中书局,1982.

[7]蒋国保,余秉颐.方东美思想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

[8]沈素珍,钱耕森.友情与诗情:朱光潜与方东美[J].中华读书报,2009-04-29.

[9]陆建华.关于新道家建构的问题[J].安徽大学学报,2008,(4).

施保国(1970-),男,哲学博士,嘉应学院社科部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传统哲学、文化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俞娟(1972-),女,美学硕士,嘉应学院设备处讲师,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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