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圣经》中的比喻
2011-03-20夏郁芹
夏郁芹
(江苏畜牧兽医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江苏 泰州 225300)
一、引言
《圣经》是基督教文化遗产的总汇,它是由三十余位作者先后历时一千多年的时间才完成的鸿篇巨著,带有百科全书的性质。其大半篇幅是用特定文字并遵循一定规则写成的富于形象、饱含情感的书面作品而言,它的基本属性是文学,它体现了古代犹太人和初期基督徒独特而杰出的文学天赋,展示出他们多方面的文学成就。《圣经》犹如一朵瑰丽奇特的稀世之花历经千年而长盛不败,历来被众多伟大的诗人、作家所赞赏,同时也成为文学创作中取之不尽的题材和灵感来源,成为西方文学最博大精深的文化渊源之一。它由《旧约》与《新约》组成,《旧约》是犹太教的经书,《新约》是耶稣基督及其使徒的言行和故事的纪录。
二、《圣经》解读及其多元性
人们自接触《圣经》以来,将其放在至尊的地位进行膜拜式阅读,重新解读《圣经》,建构新的视角需要摆脱传统观念的束缚,进行反抗式阅读。首先要理解经典之义,而不是质疑、推翻《圣经》的经典地位,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属于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学者将《圣经》作为文学(theBibleasliterature)进行了创新性的研究。对《旧约》主要集中在其文学阐释上,而对《新约》则更多地关注耶稣所使用的具有道德说教性质的 “寓言故事”或“比喻”(parables)。 《新约》中的“比喻”大多通过生动、贴近生活的故事的讲述,以期在自然事物和宗教教义之间达成一致。
文化具有多元性及模糊性,多元文化源于经典的多元性,文化身份的模糊源于经典的模糊。《圣经》并非希伯来先知横空出世地创造得来,它的诞生背景是一个丰富多元的文化环境。经典应对多元文化处境的方法,在不同文化制度各异。例如中国儒家文化确立经典是通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圣经》采取的是多元文化的融合,以及创造性地阐释与发展。例如,犹太教只用《旧经》(《希伯来圣经》),基督教在其后加入《新约》,合而为一称为《圣经》。
三、《圣经》中的比喻
“比喻”一词在《希伯来圣经》(《旧约》)中为masal,在希腊文《圣经》中为parable,两个词的含义均包含喻道、箴言、引言、对比或比较之意。《圣经》中的比喻,是以属世生活的事实,来引证属天生命的真理。20世纪以来西方最负盛名的文学批评家之一——加拿大学者弗莱在1982年推出新著,把《圣经》称为“伟大的密码”,因为他发现《圣经》从头到尾都是用比喻的或象征的语言来表达的,这些比喻、象征和寓言前后对应,暗中连结为一个丰富而完整的密码系统,不仅为《新约》《旧约》提供了双重蕴含的叙述模式,而且给后世西方文学奠定了构思、想象和表达的原型基础。
《圣经》中的“比喻”是比较宽泛的概念。大致包含三种对象:一是经文中具有隐喻、象征意义的意象,如“混沌”、“禁果”、“方舟”、“十字架”等,这些意象虽源于神话传说,但对于理解犹太——基督教的教义思想至关重要;二是 《圣经》叙述语言和对话语言中所使用的修辞性比喻,如“神吐气如火”“你的肚脐像圆杯”、“性欲乃是一种愈演愈烈的火焰”等;三是带有说理、劝诫或讽刺目的的比喻性小故事,把深奥的教理或观念用通俗的故事体现出来,如陶匠弄泥、两只大鹰、浪子回头等。这些比喻有的直接体现教义思想,如原罪、救赎、复活;也有的仅出于修辞技巧的需要,较典型地代表了希伯来文学的修辞特色;还有的基于源远流长的人类集体无意识,是保留在文明之中的神话思维时代的语言遗产。古往今来,中外诸多学者和专家对《圣经》进行过多方面的研究和阐释。就单其中的比喻也有各自不同的阐释方法,《圣经》中的比喻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讲。
(一)隐喻及其象征意象
隐喻是一种源远流长的语言现象,形成的年代或许与语言的诞生同样久远。在希腊文中,“隐喻”由“另一种”和“话语”组合而成,原指一类表面意义之外另有喻意的言论或作品。语词的即定含义与言说者的具体意念之间难免存在种种差异,此即现代符号学所谓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差异,隐喻就是在能指和所指之间有明显差异的作品,包括文学作品和造型艺术作品,这类作品在其直接和表面的意义之外还有另一层比喻意义。语词的含义是相对稳定的,人们欲借助语词指代的事物、陈述的意愿、抒发的情感却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的,是丰富多彩的,这就要求阅读或聆听者从有限的文字符号中看出意外之象,听出弦外之音,亦即不但把握语词的字面含义,还要感悟蕴涵与其间的超字面喻义。
在《圣经》中经过后人研读显现出隐喻或象征意义的意象很多,如下例:
神对挪亚说:“我决定消灭全人类……领进方舟,好让它们安然渡过洪水。”
——《旧约·创世纪》第六章
在这个洪水神话中留下的重要喻典之一是诺亚方舟。后世西方语言里,“方舟”比喻“灾难中的避难所”。从苏美尔、巴比伦的方舟神话到《圣经》中的方舟,人类把抵御恐惧、逃避毁灭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象征物上,流传了几千年而不衰。“方舟”是灾难的象征,也是救渡和再生的象征。一代代诗人墨客不断地重做着方舟之梦。每当人们处在绝望和悲伤的时候,总幻想有一只方舟救人出苦海。当代女作家张洁的《方舟》描写三位争强好胜的寡居女子,她们在与现实的冲突中倍感疲乏,作者设身处地地为她们着想,希望也有一只方舟出现,帮助她们找回在生活苦海中失落的自我。这也许是20世纪作家赋予方舟新的历史使命。
《圣经》中的这种意象比比皆是,它们虽然大多源自神话传说,但对于理解犹太——基督教的教义至关重要。
(二)生动的修辞性比喻
《旧约》的叙事语言、对话语言、抒情语言和描写语言中经常出现修辞性比喻,有时借以陈述信仰教诫,有时亦解说立身行事的原理或日常行为的规则。古犹太作者也常用修辞性比喻论述各种人生经验。比如,“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以烙还烙,以伤还伤,以打还打”,主张同态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如,“扫罗也列在先知中吗?”喻“俗人也可以成圣吗?”含有“不可思议”、“咄咄怪事”等讽刺意味。再如所罗门之子罗波安对民众代表的答复:“我的小拇指头比父亲的腰还粗。我父亲使你们负重轭,我必使你们负更重的轭;我父亲用鞭子责打你们,我要用蝎子鞭责打你们。”语中之“轭”原指牲畜在田间耕作时颈部所负的木器,“重轭”转喻君王加在民众身上的苦役和重税;“小拇指头比腰还粗”意为“有过之而无不及”;“蝎子鞭”是鞭头装有铁刺的鞭子,比普通鞭子的威力更胜一筹,作者以此转喻“变本加厉”、“加倍惩罚”。
先知以西结特别擅长讲比喻,他的书中通篇可见隐喻性文字,它们并不流于粗陋,而往往情节生动,细节翔实,寓意从多角度表达出来,又凝聚于内涵深刻的一个焦点。比如“阿荷拉与阿荷利巴”之事洋洋一千六百余言,通过一段有声有色的故事,揭示出撒马利亚和耶路撒冷陷落的根源。又如“枯骨复生”的场面:一堆枯骨奉先知之命筋骨相连,骨上长肉,肉上包皮,皮中进入气息,继而“站立起来,成为极强大的军队”,以此喻示流散他乡、屈身为奴的以色列人必定重归故土,再度强盛。
《旧约》中有许多形容耶和华愤怒和威力的描写,如:
看,神吐的气像一股硫黄火,喷在柴上,燃起熊熊烈火。
——《旧约·以赛亚书》第三十章第34节
看,从最远之处也能看到神……拖他们进入死亡。
——《旧约·以赛亚书》第三十章第27节
这里所引是典型的两段,用极夸张的、近乎神话般的笔法称颂神的可怕攻击力量和毁灭力量。此类描述在《新约》中几乎看不到,主要反映的是犹太教早期的神灵观,除了仁爱保佑的一面,还有惩罚摧毁的一面。这两段描述的背景都在于说明以色列人的神对异族敌人亚述军队的残酷打击手段。其中两个最令人胆寒的比喻乃是吐气如硫黄火和呼吸如洪涛。
《圣经》中使用这种修辞性比喻在很大程度上加深了世人对那些说教和人生经验的理解,使枯燥、抽象的说教更加生动、具体。
(三)福音书中的大量比喻
福音书是记载耶稣生平和言论的著作,就言论部分而言,三分之一以上用比喻写成。有西方学者认为:“在耶稣的教训中没有其他言论比他的比喻来的更有力、更恰当和更贴切。虽然耶稣并不是唯一用比喻教训人的人,但他肯定是善于使用比喻的人;他不单用比喻来说明所传讲的道理,那些比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他要传讲的道理。耶稣的比喻不是一些简单的故事而已,正如有人说的,它们真是‘艺术的作品’和‘战争的武器’。”这段话论及比喻在耶稣言论中的重要地位,耶稣使用比喻的原因,以及那些比喻的基本特征——“艺术的作品”,是对其形式特征的概括,“征战的武器”是对其性质和功能的归纳。
耶稣讲道时为何常用比喻?显而易见的原因是,比喻中的喻体通常都是普通人喜闻乐见的物象,能使人由浅入深地领悟作者的意念,经过生动活泼的感性形象体会到精深的思辨性原理。比如“天国”是人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如何理解它的特征?耶稣以“芥菜种”为喻,说“天国好像一粒芥菜种,有人拿去种在田里。它原是百种里最小的,等到长起来却比各样的菜都大,天上的鸟飞来宿在它的枝上。”用平凡的芥菜种说明天国必定由小到大之理,既使人感到亲切,又令人为之折服。又如耶稣以“面酵”为喻,说:“天国好像面酵,有妇人拿来,藏在三斗面里,直等全团都发起来。”依耶稣之见,正如面酵具有令面团发酵的巨大能量一样,天国的势力也将由弱到强,对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
福音书中有很多隐喻性的小故事,其文学特征可以从“浪子回头”中略见一斑。“浪子回头”的故事因耶稣的讲述而流传久远。“浪子”一名也成为具有双重效用的常见比喻,即可喻指在道德人格方面自我更新,即“死而复活”的忏悔者、迷途知返的人,又可喻指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败家子。按照加拿大批评家弗莱的分析,《新约》中浪子回头的故事是严格按照《圣经》文学的叙述模式创制出来的。弗莱把这种贯穿于《旧约》《新约》的普通叙述模式概括为U型结构,即先是犯罪、堕落,然后是悔罪和拯救的循环运动,其发展曲线就像英文字母U,先下降而后上升。以色列人的一次次叛教和民族灾难都在这种叙述中得到了因果解释。
整部《圣经》从人类始祖堕落到最终获得拯救,也暗寓着U型结构的模式框架。浪子故事是表达天国之爱、上帝之爱的喻体。故事重心在于神对悔改者的态度。因为神之爱虽然普照在所有人身上,但照在罪人身上时更温暖,这也许由于神知道罪人比常人有更大的需要。不过在此并不意味着神忽视正直的人。父亲也像爱小儿子一样爱大儿子。当他说“我的孩子,你一直在我身边”时,是多么感人啊。他给了长子一个工作的世界,给了他一种最终权威的许诺:长子有一天将成为父亲,拥有父亲所拥有的一切,这比小儿子所希望的更多。父亲对浪子的感情是一种特殊场合的感情,而他对长子的感情却是始终如一的。
四、结语
《圣经》采用文学的手段,而不是直接的命题陈述,将真理蕴藏在不同的文学形式中,是一部具有高超文学艺术价值的经典作品,而比喻正是这种文学手段中的亮点,书中的一系列比喻解释了一些典型的语言在当时和现在的不同含义。它通俗易懂,既方便基督教教义在当时的传播,又有利于现代人对它的理解和研究,进一步促进人们对其文化价值的认识。
《圣经》通篇运用用比喻和象征的编码方式,前后联结为一个繁复而完整的语码系统,不仅为《旧约》、《新约》奠定了双重蕴涵的叙述模式,而且为后世的西方文化奠定了基本的想象构思和文学表达的原型基础。《圣经》中的比喻已经不只是单纯的比喻,它既有宗教寓意,又有故事本身的世俗的寓意,这些比喻往往同社会现实生活和国家政治大事有紧密的联系,对于今天我们理解、研究《圣经》具有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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