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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克庄诗学中的宗教思想

2011-03-20李茜茹

文教资料 2011年29期
关键词:刘克庄理学诗学

李茜茹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30)

理学作为宋代占主体地位的哲学思想和社会思潮,必然与宋代社会的各个方面都有着密切的关联。理学的繁荣兴盛对同时代的诗人必然产生一定的吸引力,与此同时,理学家探讨道德义理的“性理学说”对诗人的诗歌创作观念也发生着影响。同时,宋太祖建国后,对佛教采取保护政策,修废寺、修禁毁佛像;而真宗、徽宗崇道,三教的繁荣发展,有利于宋代文化的发展。

刘克庄生于这样大的时代背景,其祖父刘夙、叔祖刘朔都深通理学,是“隆(兴)、乾(道)第一流人物”,其父刘弥正也是好学不倦的人物,可谓有深厚的家学渊源。同时刘克庄得到叶适和真德秀等大儒的提携。在对诗歌本质的认识上,刘克庄继承儒家的诗教,标举“六义”,强调诗当切于世教,发挥其社会教育作用。《序王子文诗》曰:“古诗皆切于世教。……合于诗人之所谓六义者。”举凡忠君爱国、父慈子孝、孝悌仁义之类的道德情感,他都称为“性情”,诗歌表达了这种性情,也就符合了六义。《跋方俊甫小稿》曰:“余观古诗以六义为主,而不肯于片言只字求工。季世反是,虽退之高才,不过欲去陈言以夸末俗,后人因之,虽守诗家之句律严,然去风人之情性远矣。”他所标举诗的六义、性情,也就是对诗的本质、价值的确认,同时也是对偏重格律形式或书本学问等非本质因素的批判。再如《跋何谦诗》:“自四灵后,天下皆诗人,诗若果易矣,然诗人多而佳句少,又若甚难,何钦?余尝谓:以情性礼义为本,以鸟兽草木为料,风人之诗也;以书为本,以事为料,文人之诗也。世有幽人羁士,饥饿而鸣,语出妙一世;亦有硕师鸿儒,宗主斯文,而于诗无分者,信此事之不可勉强钦!……夫自国风、骚、选、玉台、胡部至于唐宋,其变多矣,然变者诗之体制也,历千年百世而不变者,人之情性也。”刘克庄所标举的“性情”更多地偏重于那种忧国忧民的政治道德情操,如他推崇杜甫、元结为民请命,盛赞陆游、杨万里忠义报国,都可见他的价值取向。正是这种思想情操使诗有了有益世教的意义:“观其送人去国之章,有山人处士疏直之气;伤时闻警之作,有忠臣孝子委婉之义;感知怀友之行,有侠客节士生死不相背负之意;处穷而耻势利之合,无责而任善类之忧,其言多有益世教。凡敖慢袭押、闺情春思之类,无一字一句及之。”诗歌的教育作用是通过它所表现的道德人格境界来实现的,而这种精神人格往往在逆境困顿中更能得到磨砺激发,从而闪现出它的光华。为此,刘克庄更着意于艰难坎坷的人生境遇对诗歌创作的激励作用。《跋章仲山诗》云:“诗非达官显人所能为,纵使为之,不过能道富贵人语。世以王岐公诗为至宝丹,晏元献不免有‘腰金’、‘枕玉’之句,绳以诗家之法,谓之俗可也。故诗必天地崎人、山林退士,然后有标致;必空乏拂乱,必流离颠沛,然后有感触;又必与其类锻炼追璞,然后工。”文学史上的创作实际也证实了这一规律,《序王子文诗》云:“谓穷乃工诗,自唐始,而李、杜为尤穷而最工者。”《唐博士祠》云:“今观名世作,多在滴官时。太史玩湘笔,仪曹永柳诗。”艰难困顿所激发出的往往是那种慷慨抑塞的忠愤怨徘之情,所以好诗往往是这类抒愤写忧之作,所谓“伯伦酒颂老义诗,腹愤胸奇略泄之”,“自古放臣多感慨,吾评《哀邹》胜悲秋”。刘克庄上述的诗学观虽然只是“发愤著书”、“诗穷后工”之类观念的翻版,但他在南宋那样一个偏安一隅、内外交困的时代背景下重申这样的观点,实有针砭时弊、发扬诗歌的社会政治功能的意义。他本人在仕宦中经历过较大的挫折,但仍旧怀着强烈的报国之志、忧患意识,在诗中表达救亡图存的恢复之意,揭露统治者的苟且偷安、将帅的腐败无能,对普通士兵、民众的苦难倾注深切的同情,这一切都印证了他的诗学观,即以儒家治世,弘教化为主导。他虽然师承真德秀等理学大儒,却与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是对传统理学的颠覆。

刘克庄的母亲林氏,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晚年潜心佛教。由于深受母亲的影响,刘克庄很早就对佛教充满浓厚的兴趣,研究各种佛教典籍,具有深厚的佛学修养。但刘克庄在接受佛学时深受理学的影响,主张儒释异迹而同理,他说:“儒释有异同之迹,伦迹无绝灭之理。世所传释氏事,多失之过而流于诞。其忠厚而蹈乎常者,余信之;乖悖而不近乎情者,余疑焉。试以其书考之,已入涅槃,犹起棺中,为母说法。他日迦叶本遗意以金缕僧迦黎衣属之何难?嗟乎!释氏何曾自外于伦纪哉!儒诋释为夷教,义理一也,岂有华夷之辨哉?吾闻身毒罽宾诸国,皆有城郭君民,其法度教令,虽不可得而祥,窃意其奖忠孝而禁悖逆,大指无以异于中华,不然,则其类灭而国墟矣。”他从忠孝伦纪的角度出发,认为儒释其实并无不同。同时,刘克庄还对诗禅有着深刻的见解,他认为诗禅的本质区别在于:诗须文字,禅则舍弃文字;诗真实而禅虚幻;诗情真而禅空虚。这些见解极为深刻,同时又把儒释二教相融合。

除了儒释思想外,老庄思想也对刘克庄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刘克庄和很多道士交往,不过他与道士交往不是为了炼丹学道,而是为了切磋诗艺。刘克庄所谓的“诗非易作须勤读,琴亦难精莫废弹。忆上洪崖题瀑布,因游试为拂尘看”也许可以看成对他自己的准确写照。在老庄所说的自然中,大多是指事物的非人为的、天然的、原始的存在状态,并且认为这种状态是最合理的、最真实的,也是最美的。《庄子·骈拇》云:“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所谓“不失其性命之情”,就是不能按人类的审美标准和价值观念,改变事物天然的存在状态,基于此,庄子还认为儒家倡导礼乐仁义,都是人为的矫揉造作,是少数人捞取功名利禄的工具,要获得真知,要领会真美,要聆听至乐,必须彻底抛弃音乐、美术、语言等人类文明。刘克庄因“落梅诗案”被贬,有将近20年的时间居住在乡间,更加接近自然。因此,他的美学观接近老庄的自然观:“风之翏然也,水之淙然也,啸之□然也,入于耳同也,然南郭子綦以为天,元结以为全声,阮籍以为鼓吹、为凤音,得于心异也。……昔之人有以竹陶写为乐者,有以朋友切偲为乐者。丝竹,托于物之声也,人也;雨,自然之声也,天也。朋友,取诸人之乐也,外也;兄弟,修于家之乐也,内也。今夫大衾长枕,短檠细字,漏断人寂,埙唱箎和,当此之时,溜于檐,滴于阶者,如奏箫韶,如鼓云和,静者闻,躁者不闻也,定者知,动者不知也。”刘克庄认为自然界的风声、水声、啸声,出自天然,是美的最高境界,只能用“天”、“全”来形容,这种“全声”、“鼓吹”、“凤音”只有像元结、阮籍等内心静定之人才能领会和体认;而丝、木、竹、陶等演奏的音乐都是外在的、人为的,是“托物之声”,审美境界远低于那些天籁之音。道家自然观深深影响了刘克庄的文艺观和诗学观,他认为不论什么样的“人巧”,也不可能夺“天工”;相反,只有灭“人巧”,才能让事物恢复它的天真状态。这在他的诗学上就集中表现为崇尚“自然”、“天成”,反对雕章琢句,破坏诗歌整体的美感。这样的观点在《大全集》中随处可见,他经常以此来评价后学诗歌的优劣:“不锻炼而精粹者,天成也,或以人力为之,勉强而不近矣。”“设的于心,发无虚弦,其稿于腹成不加点,读之尽卷,不见其辞穷义堕处。”刘克庄虽然是受老庄影响,但却不否定以儒家为主导的价值观,而是能把它们在一定程度上相区分。

刘克庄生于南宋理学盛行的年代,同时又深受家庭的影响与受党争牵连被贬,居住田间的命运,这些因素的相互渗透,形成了刘克庄独特的诗学观——以理学为基础,同时杂糅儒释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非儒非佛亦非仙”,也正是他的这种诗学观,让我们看到了儒释道的融合,而不是一味地排斥。

[1]刘克庄.后村诗话[M].中华书局,1983.

[2]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M].四部丛刊本.

[3]王述尧.刘克庄与南宋后期文学研究[M].东方出版中心,2008.2.

[4]王明见.刘克庄与中国诗学[M].巴蜀书社,2004.

[5]曾枣庄.宋代文学与宋代文化[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6]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中华书局,2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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