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红楼梦》与庄子:儒、佛的表象与庄学的渊源

2011-03-20鹿

文教资料 2011年29期
关键词:庄周贾宝玉曹雪芹

鹿 博

(洪泽外国语中学,江苏 洪泽 223100)

小说《红楼梦》与哲学,这一课题历来研究者众说纷纭,人们也往往从儒、释、道三家来谈《红楼梦》。然而,影响一部经典的哲学思想可能涉及多方面,但是总有主、次不同。究竟孰轻孰重?“一派万源”的红学研究还要看清作品思想内容的本质:谁是表象,谁是渊源。在封建王朝文化的衰落期,许多思想宗派无疑都面临着发展与毁灭的可能,更有相互影响,甚至交融的趋势。不可否认的是,《红楼梦》中,的确有儒家宋明理学、佛教禅宗的影子,但是这仅仅是表象,并且也恰恰是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多是作品中被怀疑和批判的对象。如果说它们仅仅是作为表象的话,那么《红楼梦》的思想渊源究竟在哪里?答案是庄学。

要明确的是这里说的不是道教,不是道家,而是庄学。有人会问,庄子本来不就是道家的代表人物吗?是的。但是,在道学发展的过程中,庄学“只取一瓢”,不代表所有。恰恰仅仅这一个阶段的思想,成了曹雪芹创作的思想渊源。所以,我们会在研读《红楼梦》的过程中越来越明显地体会到这样一个事实:曹雪芹崇庄而不完全崇道。在“毁僧谤道”的同时,作者受到了《庄子》的深刻影响。“至人唯寂寞,庄周独多情。隐词皆感激,高歌同哭声”。(姚奠中,《过庄子庙》)前文我们提到“异化”现象。庄周正是一个痛切感受到历史异化的存在而发出沉重呼声的思想家。无独有偶,敦诚兄弟曾把曹雪芹比做曹植、阮籍、刘伶、李贺,这几位也无不是在政治与人生的异化中长歌当哭的“正邪二气所赋之人”,他们或狂或怪的奇特行为正是一种对“异化”的激烈反抗。

提及庄子与《红楼梦》,首先来看作品中人物形象及性格的塑造与演绎。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当贾宝玉的内心世界被儿女私情所缠绕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庄子》,该段文字即仿写自《庄子·胠箧》。很多人都不同程度地认同:曹雪芹对贾宝玉是给予最大限度肯定的。放眼整个大观园,与“异化”做斗争的关键人物即宝玉。对庄子有许多敬服,宝玉才会长篇仿写《庄子》文章。这是贾宝玉的内心感受自然而然地与庄子的言论相契合的表现。

其次来看《红楼梦》人物痴与疯癫与庄学心斋虚静之本源之间的关系。

叔本华告诉我们:天才的性能和疯癫有着相互为邻的一条边界,甚至相交错。这是屡经指出过的,人们甚至于把诗意盎然的兴致称为一种疯癫——“可爱的疯癫”或“可亲的疯癫”。贾宝玉在“假定林黛玉可能要与他分离”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精神失常大概是“我在故作我疯”。贾宝玉的痴与疯来自爱情的烦恼。贾宝玉曾经被林黛玉的“葬花诗”所感动,以至于“恸倒”在山坡上。但癫狂的真正发作是在第五十七回,当贾宝玉从紫鹃那里意外地听到黛玉可能要离开贾府回她苏州的老家的消息之后,“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一时间中风惊厥,不省人事。从此以后,贾宝玉的疯病便时有发作。贾宝玉的症状发作大多是在情绪的转换中突发的因素所导致的。理论上讲,情绪的运动从精神过渡到肉体或从肉体过渡到精神时,是在一个焦躁不安的区域里无限制地蔓延,这种不被人察觉的运动,常常由一种轻微的外部冲击力引起,而后积累、扩大,并在猛烈的惊厥中产生爆发而结束。

贾宝玉的人生逻辑正如他自己说的:“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因此,贾宝玉只爱“女儿家”,这一信念也成了他精神上的支柱。由于爱情在贾宝玉的人生目标中占据了压倒一切的地位,那么,当他感到将要失去自己的真爱时,生命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即使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也会误听误信。“林黛玉的存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正是这种基本的推理能力为贾宝玉打开了癫狂之门。而贾宝玉最终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你死了,我当和尚去。”林黛玉也抱有同样的信念:没有贾宝玉,毋宁死。我生是为他而生,死是为他而死。这种固有的想法使林黛玉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而这种想法对她来说就是不断产生伤感的诱因。因此,她总是陷入一种“失去贾宝玉”的焦虑与恐惧之中,同时也陷入了死亡的阴影之中,感叹自身如“落花流水”一样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庄学的精神实质,或者说体道原则作为一种理论,并不希望主体滑入疯癫的境界。因为疯癫陷入了另一个极端,它不是“坐忘”的目标,也不是真正自由的解放。心斋、坐忘之心只限于“忘、虚、静、游与和”的幻想活动,它不需要过多的激情。虽然“忘”是疯癫的一个诱因,但疯癫无疑是心斋之心极力排除和控制的因素。

但是,艺术实践的经验告诉我们,这条界限总是要被打破的。因为在欲望的动力和克制它的反动力之间(静与躁之间)是很难达成一致的,两种对立的力量彼此消长,愈演愈烈,平衡就会被打破,不论哪一方胜出都会导致精神分裂。所以,在返回本源的途中,疯癫是在所难免的。也就是说,痴与疯癫是从庄子、曹雪芹、宝玉、黛玉等人物由人世到道家虚静的必经之路。

由上面的叙述可以看出,曹雪芹无疑是深受庄周思想影响的,而庄周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理性上,庄学几乎超越了也摆脱了一切,导致超善恶、超是非、超因果、超爱情的绝对“无侍”境界,也以“齐物”之论拒绝了任何价值形态上的规定。然而正是这种“逍遥”情怀引发了虚无主义。在这一点上,庄周的失落又被曹雪芹挽回。曹雪芹建“情榜”挤兑了虚无,给无情之天补给了情性,扬弃了庄子的冷漠,发掘了庄周的热忱。这就使庄子精神在《红楼梦》中得到了延伸。因而说“曹雪芹提出了‘情性’之后,便随即在庄禅精神的轨道上来完成它”(刘小枫,《拯救与逍遥》)。《红楼梦》与哲学之间的关系,表面上是清晰明了的,无非是儒释道,但是总有主次先后。更为重要的是,一部伟大作品必然有厚重的思想蕴于其中,所以,表象的存在仅仅是幌子,我们有必要透过现象看清本质。所以本文认为,庄学才是《红楼梦》之根本,才是曹雪芹受其影响最深的哲学思想渊源。

[1]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红楼梦(全3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3.

[2][清]王先谦.庄子集解·庄子集解内篇补正.中华书局,1987.

[3]张建华.红楼梦与庄子.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

[4]张艳萍.大旨谈情”实“无情”——论庄子人生哲学对《红楼梦》的影响.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4.

[5]梁归智.《红楼梦》探佚学.山西古籍出版社,2005.

[6]戴胜兰,梁国辅著.宁作“情痴”常抱恨,不惜“华筵终散场”.曲阜师范学院.

[7]陆树仑.有关后四十回作者问题的材料考辨.复旦大学.

[8]李湛章,孙鹤峰,何纯基.从贾宝玉的形象看《红楼梦》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

[9]红楼梦研究所编.港台《红楼梦》研究论文选.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

[10]红楼启示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猜你喜欢

庄周贾宝玉曹雪芹
曹雪芹南游金陵说再考辨
贾宝玉:暖男的爱仅仅如此
敦诚的西园与曹雪芹
试论贾宝玉待花袭人“与别个不同”的原因
“这个地方难站”——曹雪芹对聚散离合的叙事与思考
史樟《庄周梦》与元初政治
西门庆与贾宝玉女性观的比较
大思想家庄周
论贾宝玉之本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