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亢奋》:以其执拗动人的小说
2011-03-20陈世旭
●文 陈世旭
《绝对亢奋》:以其执拗动人的小说
●文 陈世旭
收到邓刚新著《绝对亢奋》的那天,我刚在厕上看完报上的一篇美文,讲的是作者对最近公布的“作家富豪榜”的感想。这期富豪榜新增了几个名字,都是港台作家。除一位写“成年人童话”的大家之外,另外的主要成就都不在小说。美文最醒目的是第三个小标题:“纯文学已被读者摒弃”。“摒弃”纯文学的还不只是一般的“读者”。美文最后引述了最大的官方报纸的文章——富豪榜证明,作家们只要写出了真正好的小说,是会受到读者欢迎的,也是完全可以靠写作致富的。
这指教让我茅塞顿开。
混迹文坛这么多年,这才真正明白“真正好的小说”就是可以让作者上富豪榜的小说,也就是能卖钱的小说。道理原很简单——只是我没有早懂——文化是一种产业,有幸忝列文化的小说当然也是这大产业中的一个小产业。操持小说的人也就是这产业的从业者,出的活能赚钱就是好活,也就能活好。不然就只有歇菜。
评价小说好不好的最高或惟一标准原来就只是金钱。
一个时代真的结束了。虽然结束的这个时代原来也未必存在多少“真正好的小说”,见得多的是扮成了戏子样的工具。现在这工具也老旧了,老得像石器时代的石斧石锛——甚至连那也不如,那是文物,可供收藏和拍卖,而这工具连古玩市场的地摊也上不去。
所谓的“良心”、“良知”已经一文不值;所谓的“国民精神灯火”、“人类灵魂工程师”不过是自恋;所谓的“时代书记官”、“民众代言人”不过是自作多情;所谓的“社会责任感”、“历史使命感”不过是遮羞布,遮挡的是自己的无能和寒酸。“作家”的惟一价值就是娱乐大众,为大众提供消遣,让未成年人读未成年人的童话,让成年人读成年人的童话。总之就是让大家快活,而不是非给人添堵”——记得有篇很严正的文论——其实是政论的标题是“干吗非给人添堵?”写小说这职业真的跟专业的和业余的没有什么不同。明白了这一点心里自然有点不舒服。但真明白了,也就淡然。
二十多年前文坛有智者发出“文学失去轰动效应”的断言,我尚懵懂不解。那时我在大学蒙文凭,班上有几位手上多少握了点“文权”的人。有位年纪相仿的老师对他们很亲切热诚,常请到家里做客。他们回来一个个都很神气,说这位老师也在写小说,并且希望发表。这位老师的课讲得很不错的,一开讲座总是挤满了人,却不知为什么也喜欢发表小说。结果好像不太如意,始终不见有他的小说发表出来。几位没有帮上忙的学生为此都有点疚愧。过了好多年,忽然听说,这位老师成了富豪榜上有名的电视学术明星。我因为忙活完家务在可以坐下来看电视的空闲时间迫不及待就上床酣睡了,对什么是“电视学术”、什么是“电视学术明星”很无知,只听说这种人都赚了大钱就是了。私心里很为那位老师庆幸——幸好当初没误入写小说的歧途,否则会不会有今天的发迹就很难说了。去年春在山西开会,听一位著名作家发言,说看到这位老师的博客,认为中国其实有两个协会该骂,一个足协,还有一个作协——作协比足协还该骂。我从未接触过博客,当时的感觉只是有些吃惊,不太相信这位老师会说这样的话,至少不会这样说——他自己是很渴望过参加作协的啊。前不久在海口听我极敬重的一位作家笑谈,说而今在网上骂作家的人多是想当作家没当上的人。但那多是小年轻,奔古稀之年的人应该不至于那么生猛的罢。
不过,无庸讳言,纯文学的式微,内囊的确是早就上来了的。大众审美取向和文化消费趣味的改变,文学现状本身不能不是原因之一。文学的表达与大众对历史和现实的认知相去甚远,在此基础上的大嗡大轰、急功近利的文学活动显得虚张声势,像是业内人士的一场只有无聊者或奉命行事者围观的自慰,只能是引起社会逆反心理,反而加剧了文学的危机。
不久前外出开会,遇见一位曾见过一面的朋友,寒暄中问及近况,不意他一声苦笑。原来此前他荣获了一个全国级的文艺大奖,却在网上给人骂得一钱不值,以至在同行中甚是尴尬,似乎艳照被曝了光。
我早已失了争取荣誉的能力,对各类类似盛事漠不关心,但这位朋友的许多文字却是看过的,很是折服,倘有某篇中奖,想必是不会评错的。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自古是无数中国才子得意的极点,而今高中三元却理不直气不壮,不仅颜面无光,反而似乎成了一种耻辱,灰溜溜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了。
但这悲哀却未必仅是中奖者的悲哀。
我无参与其事的资格,对网上的抨击和主事者“澄清事实”的声明皆无法判断其是与非。曾经有一年,省里一位在京城出差的朋友给我挂来长途电话,他有一部有些分量的作品由我供职的社团申报参与全国级的文艺评奖,他的职业是医生,在省里是技术权威,于宣传文艺界极为生疏,好奇且觉得神圣。但这次电话却极显失望:他的那部作品的责编拉扯着他去见了一位圈中人,那人诚心指点说,就不说潜规则了,你至少得让你们省里社团的头来京跟几个关键人物打个照面啊。听我没反应,朋友赶紧说,你别急,我不是为难你,我知道这种事打死你你也不会干,我只是觉得有点怪,给作品评奖看作品不就行了吗,为何要看跟这作品不相干的人呢?
我只有报以叹息。仅仅根据这位朋友的这个电话就推测那评奖有潜规则,肯定是不负责任的。但如果所有操作都绝对干净,白璧无瑕,依然让人疑虑以至挨骂,那就不能不认真想想了。显而易见的至少有两点:一是公信缺失的严重;二是权威消亡的彻底。归结起来只能是文学神圣性的荡然无存。荣誉固然是一种人生动力,一种社会指标,但当一种“荣誉”只能让世人嘲笑,让正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这“荣誉”还有意义吗?
不能不认了,原来曾经自命不凡的所谓“纯文学”真的要或者应该要寿终正寝了。该死而不死,或赖着不肯死,岂不该骂?或是客气点,像前面提到的那美文那样笑而逐之?圣人可是有过老而不死是为贼的话的。
“日月忽其不焉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凋零兮,恐美人之迟暮。”眼见得一个曾经死死抱定的美人不只是迟暮而是就要咽气了,说一点感触没有是假的。好在因为小技的枯竭疏于此道久矣,多少有了一点隔膜。但要打心眼里彻底断绝旧情却不易。正因此,邓刚的《绝对亢奋》表现出的绝对不识时务、绝对不与时势妥协、又绝对亢奋的执拗打动了我。
这样的执拗当然是愚蠢的,但以我的愚见,聪明的成功者固然让人羡慕,愚蠢的失败者有时却让人敬畏。
在一个争名逐利、以权贵自炫的时态中,坚持平民立场是要有点精神准备的。不久前偶尔读报,看到一位对儿子的未来深感忧戚的父亲的博文竟被一帮精英名流冷嘲热讽,斥之为“伪平民主义”,甚为震惊。好在邓刚不会在乎。他的新作《绝对亢奋》的绝对的平民立场,表现出一种来自平民世界的绝对的自信。
《绝对亢奋》取材平凡生活的卑微人生,着力状写的是一群社会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荣辱沉浮,一部他们在底层贫困线上挣扎的孤独史,一部深深扎根于内心的痛苦史。邓刚似乎是执意要和以富人形象塑造为中心的时尚较劲。他笔下的这类人物与时尚作家笔下的人物的根本区别在于:后者艳羡人怎样发达,怎样成功,而前者往往不仅不是世俗的成功者,甚至差不多是失败者。他们经常被置身于一种极具悲剧性的情节之中,浮沉于一个凶险的世界,在某种边缘接受考验。
《绝对亢奋》把世界划分为两个部分:“东区”和“西区”。
“东区大都是楼房,大百货商店和大剧院;西区大都是平房和一些乌烟瘴气的工厂”;“东区那里的海岸全是水泥砌得齐齐的港口码头,停泊着各种各样的轮船,使西区的孩子看了很开眼。”“但东区的海面却是灰蒙蒙的,像是飘着一层油灰,绝对没有海的蓝色。无论刮什么风,或是多大级别的风,海水只是顺着水泥港壁升上降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西区却不然,全是荒滩野海,暗礁丛生。海水透明清澈得像流动的玻璃,略有一点风就能推波助澜,浩浩荡荡。暖日里,白得耀眼的浪花飞舞跳跃,扑打奇形怪状的礁石,发出轰轰的震响,叫你听了浑身酥痒。冬日里更壮观,腾飞的海水一下子被冻凝在半空,像一座座即将倾倒的山峰雕塑。”
“总之,西区的海有力气,有色彩,有故事。这也使西区的孩子性格同东区截然两样。我们这边敢打敢拼,说话声音高,骂人花样多,干什么事不拐弯抹角。即便是降为野孩子,也不下贱,顶多像动物那样凶猛地撕咬,却绝不耍花招。东区的孩子全都会耍花招,说话像唱歌一样好听,骂人也没多少词儿,但要耍起花招来,一个顶上我们一百个。这些家伙穿戴倒挺干净漂亮,很有些风度,一般市里举行什么重大的庆祝活动,都是东区那帮小子敲洋鼓吹洋号,或是唱歌什么的。我们西区的孩子只有排队走大街的份儿。但东区的孩子要是降为野孩子,就卑琐得很,脏得像一堆垃圾。他们什么能力也没有,只好偷和骗。”
显然的,“东区”和“西区”有一种隐喻在其中:整齐、清洁、富有、优雅,但柔弱,温情脉脉的“东区”是上流社会的影像;杂乱、浑浊、穷困、粗野,但强悍,生气勃勃的“西区”是下层世界的摹本。
而“西区”,是作家钟情的张扬生命力的舞台。
饥荒岁月,疯狂“文革”,社会转型,“西区”的陈立世们在风吹雨打和涛翻浪涌中被命运摆布,与命运抗争,希望,追寻,失落,抗拒,堕落,欢笑,悲号,诉诸人性的则是扭曲与升华。深刻的悲剧意识氤氲其间,令人难以释怀。
与“东区”的林晓洁们截然不同的是,生于“西区”,长于乱世的陈立世像一蓬野草,“生命里绝对注满了威武雄壮的细胞”,“由于在母腹中就饱受父亲的拳脚,因此长得特别结实”,“不怕打,不怕痛——牙痛得要命时,就找出家里生锈的铁钳子自己拔,而且一下子拔出两颗……血流如注……从破棉裤里撕下一块发了黑的棉花塞进嘴里咬住,不一会儿就好了。直到如今,我也不相信医生说的话,什么细菌呀,感染呀,全都是无稽之谈。你要不健康,天天喝青霉素也得得病;你要是健康,吃苍蝇也死不了。”“我的身体在煤筐的重压下变得健壮——就像锤子砸出来的锻件,肌肉筋骨紧紧地融合在一起……过于健壮的力量,逼得我坐立不安。”他桀骜不驯,蔑视一切规范和教养,“威严和力气对我毫无用处”,“我这个人的优点和缺点就是——你越不让我干我越干”,而且“从不后悔”,让“所有的老师都大吃一惊,一个人怎么能自己决定自己”?
邓刚精心描绘了陈立世精神世界的各个方面,既写了他受环境影响顽劣、粗鲁的一面,更揭示出他纯朴、敏感、善良的一面。精神分析学家威尔汉姆说:“一个不成熟的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的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但陈立世没有所谓的“某种事业”。如果有,那就是有血有肉地活着,自主自立地站着。
陈立世不是塞林格笔下的霍尔顿,霍尔顿是一个典型的“反大卫·科波菲尔”式的形象:富家子弟,屡屡被学校开除,泡酒吧,滥交自己也看不起的女人,在内心深处陷入了对成长的种种困惑、焦虑、恐惧。
成长是件无奈的事——社会化的过程必然存在着对人性的不可避免的扭曲。尽管在某些外在行为上有不无相似之处,但陈立世并没有盲目接受这一切的发生,而是作出并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他像霍尔顿一样背叛一切现成的秩序,但健全的生命和人格令他天然地摆脱了颓废与堕落,绝不堕入人性变质的深渊:“我绝对地不愿意像个奸商那样去二手市场买破自行车,更不愿意提着鸡蛋去找厂长打通关系,那样赚钱确实又快又多,但太没意思了。”“元宝大笑我没有见过世面。这家伙开始可怜我,有一次他竟然说,要给我创造干他女秘书的机会。我立即大怒,我不是收破烂的,我是童子!”
陈立世也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绝对亢奋》的确描绘了一大群“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人物,非但讲了他们的不幸遭遇,还细致刻画了他们惨痛热烈的心声,从而表现出作者深入解剖人心的出色技巧。但邓刚并未就此止步。尼采对陀氏有这样的论断:“唯有从这位心理学家那里,可以学到一颗亲近的心灵。”这一点与《绝对亢奋》是相通的。仅此而已。邓刚以“一颗亲近的心灵”,通过个体的人寻找真实,在无意识的境地中掌握心灵的运动,并由此出发观察表象、欲求等等的产生过程。
如果只是看到陈立世历经的苦难,而忽视了这一形象对所有个人和社会苦难的超越,那是远远不够的。邓刚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了尼采在陀氏小说中揭示的“超人哲学”。《绝对亢奋》中的陈立世的“超人哲学”乃是一种弱者的哲学——弱小者转化为有控制性力量的强有力的人,完全把自身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独立地在自己的本质内成就自己。他地位低下而又对自尊极其敏感,有时也会表达诸如关于社会正义的思考,只不过这些思想是散漫的、不连贯的、转瞬即逝的,主人公主要是在倾诉自己的感情,叙说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并且往往持一种异己的、嘲弄的眼光。他从不绝望,艰难困苦的环境锻造了他性格的坚强;他嫉恶如仇,但又充满对爱的渴望;他命乖运骞,但出污泥而不染。
陈立世更不是底层文学怜悯的对象。这类文学尽量展现的是底层群体艰难的生存处境和迷茫的精神状态。作为近年来的热门话题,引来了文坛各界关注的眼球。然而,邓刚做的,并非追逐时髦,而是以完全平等的姿态,以设身处地、感同身受、情感介入的方式探入底层生活深处,真切地传达底层经验、底层情感、底层利益诉求。从他所描绘的陈立世们出发,去解读他们的孤独心灵,认真体悟他们的那份感伤,痛苦与骄傲。尤其是骄傲。当我们最终看到陈立世与林晓洁的结合,我们不由会觉得这里表明的是“西区”对“东区”的拯救,强大的生命力对病态的文明的拯救。这是何等的骄傲!这骄傲使得暴发的孙业成像受伤的老牛吼叫一样痛哭着“抱住我,立世弟,坦白地说,姐夫从来没把你当回事儿,但今天——姐夫向你致敬!”
这种骄傲的表达,乃是小说的价值核心。正是对这种骄傲的传达,使邓刚与居高临下地对弱势群体悲天悯人的所谓当代人文知识精英区别了开来。
一部小说如果不好看,读者无法卒读,哪怕结构再精巧,技法再高超,也无意义。出版者的广告所言不谬,《绝对亢奋》的确是一部好看的小说,足以使阅读进入亢奋之境。首先,情节精彩。毫无说教。整个故事一气呵成,跌宕起伏,悬念丛生。其次,语言传神。邓刚的小说一如他的说话,无论闲聊还是演讲,妙语连珠,笑料迭出,《绝对亢奋》更是用嬉笑叙说悲愤,用打趣调侃神圣,幽默生动却催人泪下,使灵动有了相当的厚度。第三,层次丰富。小说的意义是叠加的,人性是复杂的,所有人的内心都得到了精妙而自然地袒露。但仅有这些,还不足以概括《绝对亢奋》的艺术成就。伊格尔顿对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评价道:“奥威尔的文字反映的内容永远都比那些语言的形式以及写作的技巧来得重要。真实地记录那个时代的最底层的生活的文字,能对我们灵魂的审美和精神的愉悦产生什么样的作用呢?文学是高贵的,他的最直接的高贵之处就是反映在生活的美好上。”(《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同样的评价也适用邓刚。即便是对于那些最肮脏的地方、最低贱的生命,抑或高贵血统之下的卑贱和脆弱,以及困顿之下的挣扎和冷漠,作家也给予了阳光般的热情——尽管这热情的表达有时候是那样的冷峻。
村上春树在谈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时说,他“以无限爱心刻画出被上帝抛弃的人,在创造上帝的人被上帝所抛弃这种绝对凄惨的自相矛盾之中,他发现了人本身的尊贵”。同样,在《绝对亢奋》中,邓刚以对生活的温情与理解去追求人性的闪光点,充分展示了底层民众的尊严和价值。
《绝对亢奋》里面站满了被时代损害和侮辱的人,但是他们其中有许多——比如从狂热的革命分子变成“昧着良心赚大钱的”公司老总孙业成,比如从被追捕的江洋盗贼变成官场红人的武校庄主刘剑飞——是被自己侮辱的。虽然他们骨子里也要强,但世俗的天性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们。陈立世没有,他永远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倔强坚持着自己的本性。事实上,他是小说中被侮辱和被损害最甚的人,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经受的苦难。当然,他也没有假惺惺地宽恕任何制造了社会灾难的人。邓刚站在弱者的立场看这个世界。这里的弱者不是道德败坏者,恰是心灵高贵者。
《绝对亢奋》是邓刚对半个世纪以来的民生状况思考的集中体现,作家并非要通过有计划的诚实刻意把自己笔下的人物写得高大完美。他以真实的眼光看到的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作家显然反感现代文明表面喧嚣之下的种种卑琐,其赋予陈立世的形象使命是:与所谓的主流保持距离,拒绝卷入狂飙突进的时代游戏。作为一个永不屈服于生存困境的草根意志的体现者,矗立在繁华辉煌、光怪陆离、物欲横流、信义沦丧的滚滚红尘中。
2011.1.20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