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的人格魅力对北京大学精神的影响
2011-03-20杜丹
杜丹
(郑州大学 教育系,河南 郑州 450001)
蔡元培的人格魅力对北京大学精神的影响
杜丹
(郑州大学 教育系,河南 郑州 450001)
蔡元培先生是我国近代史上最伟大的教育家之一,他的品格、思想、学识和事业直到现在仍然为人们所景仰。他在执政北京大学的十年时间中,提出了一系列至今仍影响着现代大学精神的改革方案,这些方案深刻地体现了他的思想和品格,并深深地扎根于北京大学的校园文化之中,为北京大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为现代大学的发展开创了先河。
蔡元培 人格魅力 北京大学 大学精神
北京大学是我国历史悠久的重点大学之一,她在发展历程中,经历了封建、动荡和和平的时代,形成了历史底蕴深厚、学术氛围浓厚和人文文化独特的校园精神面貌。但是回顾动荡的历史进程,北京大学能够摆脱封建文化的枷锁,脱俗成今天我们为之骄傲的现代大学,作为北大之父的蔡元培具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在今天,蔡元培的名字之所以与北京大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莘莘学子之所以对蔡元培报以崇敬之情,不仅在于他对北京大学做出的种种改革创新,而且在于他对工作的兢兢业业、为人的耿直和蔼和做事不为做官的崇高品格。蔡元培崇高的人格魅力既体现在他改革的方方面面,又体现在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因此,解读蔡元培先生的人格品格对于理解今天北大之精神具有十分重要的特殊意义。
一、不畏艰阻,力行改革
蔡元培执教北京大学期间做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既包括众所周知的“学术自由,兼容并包”,又包括“五育”方针(即军国民教育、实利主义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观教育和美感教育)和开创男女同校的先河,等等,可以看出蔡元培在人格个性上具有明显的锐意创新和追求进步的趋向,这种追求革新和进步的人格精神伴随并指导着蔡元培对北大进行的各种实践活动,在不断的实践改革中,这种善于吸取新思想之精华并付诸行动的精神也逐渐渗透到北大的校园精髓中,深深地与北大精神凝结在一起。
1.学术自由,兼容并包。
后人把蔡元培教育思想的精髓归结为“学术自由,兼容并包”,今天北京大学将这八个字作为校训,训诫每一位在校的教师和学生,由此可见,北大之精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蔡元培之精神。
“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的一个重要目的是“网罗大典,囊括众家”。蔡元培在教师的聘用过程中充分遵循了这个原则。据马寅初先生说:“当时在北大,以言党派,国民党有先生及王宠恵诸氏,共产党有李大钊、陈独秀诸氏,被目为无政府主义者有李石曾氏,憧憬于君主立宪发辫长垂者有辜鸿铭氏;以言文学,新派有胡适、钱玄同、吴虞诸氏,旧派有黄季刚、刘师培、林损诸氏。先生于各派兼容并蓄,绝无偏袒。更于外间之攻讦者,在《答林琴南氏书》中,表其严正之主张。故各派对于学术,均能自由研究,而鲜摩擦,学风丕变,蔚成巨观。”[1]比如对于旧派代表刘师培,蔡元培之所以不顾社会上一般舆论对刘的鄙视与谴责,而聘其为北大教授,是因为他认为:“人才至为难得,若求全责备,则学校殆难成立。”蔡元培对刘师培知之甚深,了解他的学识才华不可多得,办好北大需要刘师培这样具有才学的人。正是由于蔡元培的有容乃大,才有后来刘师培展现自己才学的机会,才有至今人们仍津津乐道的北京大学当年的活跃的思想、精进的学术、斐然的成果、辈出的人才,正是由于蔡元培的珍重友情,痛惜人才,使人感到可敬可亲,才有北大师生对校长的绝对信赖,即使蔡元培“在校时间少,而离校时间多”,北大也能运转如常。
但是,从另一面来看,蔡元培的兼容并包并不是一味地包容,其中体现出“和而不同”的理念。他为兼容制定了原则,在《就任北京大学演讲词》中,他说道:“我对于各家学说,依各国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兼容并包。无论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运命,即使彼此相反,也听他们自由发展。”他采取的原则是,对“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命运”的思想学术和人才实施兼容并包,比如对于刘师培和辜鸿铭等复辟派的人才,蔡元培聘请他们到北大授课,允许学生学习他们所擅长的学问,但绝不允许在讲堂上宣扬复辟思想。罗家伦在回忆“五四”时期求学北大的一段经历时曾说:蔡先生“主张学术研究自由,可是并不主张假借学术的名义,作违背真理的宣传,不只不主张,而且反对。经学教授中新帝制派的刘师培先生,为一代大师,而刘教的是三礼、尚书和训诂,绝未讲过一句帝制。英文教授中有名震海外的辜鸿铭先生,是老复辟派,他教的是英诗(他把英诗分为 《外国大雅》、《外国小雅》、《外国国风》、《洋离骚》等类),我在教室里想笑而不敢笑,十分难过,却是十分欣赏,也从来不曾讲过一声复辟”。[2]
由此可见,蔡元培所提出的“兼容并包”是一种宽容、大度、民主、博大的人格气度。就像他欣赏《中庸》里说的:“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1923年12月17日,蒋梦麟以代理校长身份在北大25周年纪念会上以《北大之精神》为题的演讲中第一次提到北大精神,并概括为:本校具有大度包容的精神,具有思想自由的精神。且因为“本校自蔡先生长校以来,七八年间这个‘容’字,已在本校的肥土之中,根深蒂固了”。[3]正因为蔡元培自身具有这种大度包容的气质,他才会产生以“容”治校的理念,并将这种理念根深于北京大学。
2.中西兼收并蓄,取长补短。
要说学贯中西,蔡元培这一代知识分子是第一代真正算得上“学贯中西”的人。他既有科举考试的完整经历、深厚的旧学根基(比如他八股文写得一流,毛笔字也写得很好),又有长期在德、法等欧洲国家学习研究的经历。他吸收了西方包括大学精神、现代化的精神,而不仅仅是西方的语言、技术,所以他最终没有完全回到旧的中国传统的怀抱,而是持有开放的、向世界看齐的眼光。他在德国多年,最佩服的人是德国柏林大学的创始人威廉·洪堡。洪堡在十八九世纪之间创办柏林大学,奠定学术自由、教学自由、学习自由的原则,并使这些原则成为全世界大学的基本价值准则。蔡元培后来办北大深受洪堡教育思想的影响。
在主持北大期间,蔡元培主张中西兼容,认为大学应该是东西文明的媒人,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然而,受当时西学东渐、改革图强之风的影响,面对西方文化的引进,人们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种是自大,一种是自弃。“自大”导致顽固守旧,一味地排外;“自弃”造成事事模仿,崇洋媚外。他主张对这两种不同的文化,不应该是非此即彼的相互排斥,而应该兼容并蓄的相互融合,从而创立出一种新的文化。所以蔡元培对北京大学的改革,既不是消极的保守式,又不是激进的革命式,而是平稳和温和的改良式。蔡元培认为一个民族的文化之所以能进步,关键在于要善于吸收和融合外来的文化。“综观历史,凡不同的文化相互接触,必能产生出一种新文化。如希腊人与埃及及美索不达米诸国接触,所以产生雅典的文化。罗马人与希腊文化接触,所以产出罗马的文化。撒克逊人、高卢人、日耳曼人与希腊、罗马文化接触,所以产生出欧美诸国的文化。这不是显著的例证吗?就在中国与印度文化接触后,产生10世纪以后的新文化,也是这样”。[4]在对外来文化吸收的同时,对中国固有文化也不要放弃。
这种对中西文化的兼容并蓄,也体现在北大的课程上,在文科方面,要求“于旧文学外,兼提倡中国近世文学,及世界新文学”,将世界语列为选科;在理科方面,要求教材必须吸收该学科世界各国的最新科研成果;提倡开设中西文化比较课程,以加深对中西文化的认识。
蔡元培的学生傅斯年如此评他:“蔡先生实在代表两种伟大的文化,一曰,中国传统圣贤之修养;一曰,法兰西自由平等博爱之理想。”[5]北大的改革是中西兼收并蓄的产物,蔡元培充分体现了把中国传统教育的书院精神与西方大学精神相融合的教育理想,他把稷下学宫的气度、中国书院的遗风和法、德等国大学的学风熔铸到了北大文化之中。
二、爱护学生,是非分明
1.对学生的要求:读书不忘救国。
许德珩在《吊吾师蔡孑民先生》一文中曾回忆道:“先生把学校内部的空气变换了以后就提出一个‘读书不忘救国’的口号来。”许先生还说:“读书是为救国,过去那些为做官而读书,与为读书而读书,都是一样的不对。生存在这个危急时代的中国青年,只有为救国而读书,才是正确的认识。是在先生这个口号之下,改正了人们的思想,发动了当年的‘五四运动’。”北大当日的精神,也就是因此更为显著。他将学习与拯救国家命运的理念传递给北大的学子,使他们把“读书就为仕途,读书就为当官”的思想观念转变为“读书也为救国”的崇高人生观。蔡元培自身对祖国的无私热爱,深深地触动着每一位北大学子的心,他用爱国的思想引导着北大的学子,用自身的爱国行动感召着北大的师生,使北大的师生养成了对祖国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整个北大校园渐渐脱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迂腐局面。
蔡元培又将对祖国的热爱和青年的热诚反映到对学生的学习要求上,蔡元培主张在校学生把学业放在第一位。他说:“读书不忘救国。”希望学生们能够在大学的学堂里潜心学业,以学到的知识来救国、强国,他认为:“救国之道,非止一端。根本要图,还在学术。”在“五四”运动期间,他虽然同意学生进行爱国运动的行为,但是他不提倡大学学子将过多的精力用于游行、示威,尤其反对学生在抗议中做出非理性的行为,比如与当局政府发生肢体的正面冲突。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他不希望学生将大量的时间花费在搞运动而将学术偏废,他认为学生掌握了渊博的知识,才能以备他日之用,因此在“国民政府纪念周”上,蔡元培发表了题为《牺牲学业损失与失土相等》的报告,中心思想就是:“学生爱国,是我们所最欢迎的,学生因爱国而肯为千辛万苦的运动,尤其是我们所佩服的,但是因爱国运动而牺牲学业,则损失的重大,几乎与丧失国土相等。”[6]另一方面是学生作为弱势群体,蔡元培出于对学生的保护和爱。在“五四”运动期间,北京大学作为重要的聚源地,得到了大批积极进步学生的响应,北京大学的游行、示威活动进行得轰轰烈烈,学生们甚至在情绪激昂之时,烧毁了政府官员的房屋,几乎与当局政府发生肢体上的冲突,北大的学子成为政府重点“关注”的对象,这也是蔡元培先生十分担心的事情。在大批学生被逮捕之后,蔡元培不顾自身安危,以人身为担保,尽全力保释学生出狱,甚至引咎辞职向政府施压,这说明蔡元培不但不畏惧当局政府,而且在学生运动中给予方向的引导,防止学生做出过激的行为。
他将这种对国家、对学生的热爱之情,转化成一种理性的行为,既提倡每一位学生都树立对祖国的热爱和使命感,又教导学生用科学的方式和方法,将对祖国的责任付诸行动。在今天这个和平的年代,这种精神仍为我们所提倡。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落后就要挨打,对知识的追求永无止境,这种精神也为北大所传承。正是因为北京大学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得以继续,今天的北京大学才能够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发展,成为引领国内大学的先导。
2.提倡解除女禁,开创男女同校。
蔡元培十分重视女子受教育的权利,认为女子接受了教育才能改变自身被奴役和束缚的状况。他将解除女禁的思想带到了北大的校园中,并付诸行动。1920年初,蔡元培接受了邓春兰等九位女生的请求,准许她们作为北大的旁听生进行学习。由于当时不是入学考试的时间,因此,他说:“如招考时有女生来报名,可即著录;如考试及格,可准其就学;请从北大始。”曾有人为此质问蔡元培:兼收女生是新法,为什么不先请教育部批准?蔡元培答道:教育部并没有专收男生的规定。从前女生不来要求,所以没有女生,现在女生来要求,而且程度够得上,大学就没有理由拒绝。蔡元培的这一主张后来得到教育部的承认,但是国民政府对此非常不满,甚至有意加害蔡元培,以至于蔡元培不得已出国留洋,暂避一时。
蔡元培在北京大学首开女禁,在当时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件大事。继北大之后,东南大学、南开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厦门大学等校都招收了女生,此后又迅速在各地推广,形成了风气。从此,在高等学府中,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樊篱遭到冲击,男女学生共同学习进步的思想逐渐被世人所接受。可以说是蔡元培开创了男女同校的先河,是北大传递和发扬了这种平等、互助、解放思想的精神,这是“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的另一种境界,是今日之北大所具有的精神特质,是蔡元培人格品性的深刻反映。
三、以身许国,功成身退
蔡元培将“以身许国,功成身退”作为其座右铭,抱定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祖国教育事业的决心做事,即使是对自己的儿女也是以此要求。据蔡元培的女儿蔡睟盎女士回忆:“我崇敬我的父亲,绝不辜负父辈对我的谆谆教悔和殷切期望,‘要做事,不做官’,兢兢业业献身所从事的事业。”[7]正是抱着这样的态度,蔡元培一生为人正直,遇事一视同仁,在改革北大的过程中,即使遇到重重困难,也从不献媚、委曲求全。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学校经常会遭到当局政府的“武断干扰”,蔡元培在执教北大的十余年时间中,就曾七次辞去大学校长的职务,其中一次是在1923年,因为曾经在北大任教、当时担任财政总长的罗文干被冤枉逮捕,本来司法机关查无证据将罗文干放了,不料教育总长彭允彝竟然在国务院会议上提案将他再抓起来。蔡元培了解罗文干的人格和清白,为了抗议行政干预司法,不与违背法治、腐败无耻的北洋政府同流合污,向总统和教育部提出辞职,并公开在《北京大学日刊》发表辞职声明,还写了一篇《关于不合作宣言》的文章发表在上海《申报》。他在《关于不合作宣言》中引用 《易经》的话:“小人知进而不知退。”他不是小人,是君子,所以知“退”。他说在黑暗的时局面前知识分子要懂得进退,退有时候比不进重要,所以提出“不合作”三个字。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合作,他一次次地辞职,一方面是以告退的形式维护自己的人格自尊,另一方面是抗议和示范。
因为蔡元培在革新和改革中将追求进步的精神带到了北京大学,在当时,强烈的革新精神受到了守旧派的反对,所以北大在当时有“洪水猛兽”之称。蔡先生对此事坦言:“北京大学,向来受旧思想的拘束,是很不自由的。我进去了,想稍稍开点风气,请几个比较的有点新思想的人,提倡点新的学理,发布点新的印刷品,用世界的新思想来比较,用我的理想来批评,还算是半新的。在新的一方面偶有点儿沾沾自喜的,我还觉得好笑。哪知道旧的一方面看了这点半新的,就算‘洪水猛兽’一样了。”[8]
在蔡元培这种敢于改革的人格品质影响下,北京大学由当时的腐败和封建保守,转变为精神焕发和生机勃勃的大学,并把敢于突破旧的陈规,敢于大胆进行改革创新的精神留在了北大。马寅初在《北大之精神》的演讲中,指出北大“自蔡先生执掌校务以来,力图改革。五四运动,打倒卖国贼,做人民思想之先导。此种虽斧钺加身毫无顾忌之精神,国家可灭亡,而此精神当永不死”。北大之精神在于“牺牲主义也。服务于国家社会,不顾一己之私利,勇往直前,以达其至高之鹄的”。[9]足见蔡校长的爱国心与北大爱国情之一斑。
四、结语
综观蔡元培的一生,他的待人接物,论事处世,十分和气,非常宽容,恬淡自处,守正不阿,让人敬佩不已。在蔡元培百年寿庆之时,林语堂先生说:“蔡先生就是蔡先生,这是北大同人的共戚。言下之意,似乎含有无限的爱戴及尊敬,也似乎说天下没有第二个蔡先生。别人尽管可有长短处,但是对于蔡先生大家一致,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蔡元培作为北京大学的校长,将这种崇高的人格魅力融入到了校园的文化氛围之中,虽然具有校长的身份,但是他却从来不加强权于师生,更多的情况下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学校长是一所学校的领航者和舵手,蔡元培尽到了做为一名优秀校长的职责,因为他的气度和能力,北京大学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如今的北京大学继承和发扬了蔡元培先生优良的精神品质,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精神会不断的丰富和充实,这些最初的古老基因会历久弥新,垂诸久远。
[1]萧超然.试论蔡元培先生的“和而不同”精神[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1.
[2]罗家伦.蔡元培与北京大学.蔡元培先生全集[M].台湾出版社,1968.
[3]易琴.蔡元培的人格与北大的校格——“北大精神”的另一种诠释[J].教育学术月刊,2009.7.
[4][5]崔青松.何谓大学——蔡元培对北京大学的灵魂塑造[J].现代教育论坛,2010.7.
[6]王勇.打蔡元培耳光的北大女生[J].文史博览.
[7]肖力.与蔡元培女儿谈家事[J].江淮文史.
[8]高平叔.蔡元培教育论著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
[9]杨东平.大学精神[C].沈阳:辽海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