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博科夫的“替换世界”与认知诗学的“可然世界”理论
2011-03-20肖谊
肖 谊
(四川外语学院 研究生部,重庆 400031)
纳博科夫是一位善于用语言来虚构“世界”(worlds)的作家,而“词的世界”就是后现代叙述理论家们所说的“替换世界”。在其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中,纳博科夫用其独具风格的笔触虚构了“帕多格勒”、“赞巴拉”和“安提特里拉”等替换世界,并且提出了“词的世界”和“世界游戏”这两个概念,为后来的后现代“替换世界”理论的形成提供了强有力的文本原型。认知诗学中的“可然世界”理论和“文本世界”理论都是从后现代时期的理论中借用并得以发挥的概念。因此,他在文本中构造的“词的世界”以及他在小说中玩弄的“世界游戏”都对后来的认知诗学中的“可然世界”与“文本世界”理论的构建都有重要的贡献。论文描述和探讨纳博科夫作品中不同的“替换世界”、探究他与“世界”理论之间的渊源以及关于阅读其文本中的世界的问题,旨在更好地证明这位天才作家在“世界”理论形成过程中的贡献。
一、纳博科夫作品中的“替换世界”
由于欧洲的政治风云,纳博科夫不得不在青年时代就离开自己心爱的祖国俄罗斯,成为一名跨国书写作家。他虽失去了俄罗斯,但拥有了世界,同时也在其作品中创造了不同的世界。从“帕多格勒”到“安提特里拉”,作家就像宇宙中的缪斯女神,用她那神工之笔描画出一个又一个的“词的世界”。从这些世界中,我们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出作家的人生、作家对世界的认知与模仿、作家的诗学观。
1947年,纳博科夫在美国发表了第一部小说《庶出的标志》,作品中的场景是一个虚构的欧洲警察国家,其首领的名字叫 Paduk,因此,纳博科夫将文本中的国度叫做“帕多格勒”(Padukgrad)。这便是他创作的“替换世界”之一。“帕多格勒”是一个具有法西斯性质与集权统治的国度。由于作品中涉及到了众多的艺术问题,如对莎士比亚批评的探讨、对马拉美、麦尔维尔的戏仿以及对法国作家的探讨,他并不赞成将这一小说看作政治小说,而更喜欢将其看成是一部探讨艺术的作品。因此,“帕多格勒”也是他关于艺术的世界。尽管“帕多格勒”看上去具有欧洲的特性,但并不是表现类似如传统现实主义小说中描写的欧洲,而是用想像力虚构出来的一个“替换世界”。
除了《庶出的标志》中的“帕多格勒”以外,纳博科夫在小说《微暗的火》也同样虚构了一个想像力丰富的“替换世界”。小说由前言、一首 999行的诗歌、评论和索引构成。这首名叫“微暗的火”的诗歌是由虚构的诗人约翰·谢德所写,而一个叫查尔斯·金波特的人物在谢德死后对这首诗进行了编辑,并对这首诗的诗行进行了详尽的评论,还编写了索引。诗人谢德在“微暗的火”中提到“晶莹明澈的大地”[1]23,而金波特在评论中指出这是对“赞巴拉”的暗指。关于“赞巴拉”这个名字,金波特评论道:“而赞巴拉这个国名其实也不是俄语里的 zemlya,而是一个相像者的国度——‘赞巴兰’这个词汇的讹用。”[1]299在诗歌的第 937行,谢德又写道:“我在耕耘我那灰白胡碴的古老赞巴拉土地,奴隶们在我的口鼻之间辛勤操作翻弄干草。”[1]72“赞巴拉”是纳博科夫虚构的一个欧洲国家,通用赞巴拉语,还有自己的文学和历史,是他用文字虚构出来想像的境地。作品中的叙述者查尔斯·金波特是教授赞巴拉语和文学的学者,后来被发现是“赞巴拉”国逃亡在外的国王。
在《阿达》中,纳博科夫用文字营造了多个“替换世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安提特里拉”(Antiterra),其含义是“反地球”。这是一个与我们地球平行的虚构世界。在“安提特里拉”,英语、法语和俄语都是官方语言。生活在“安提特里拉”的人便与我们这个实际的地球上的人们进行交际和往来,颇具科幻小说中出现的虚构星际。纳博科夫用“词的世界”来表达自己独特的时间与空间观,而实际上他用文字营造的是一种不受人类社会常规与习俗所制约的“可然世界”。
纳博科夫的“替换世界”是他对现实的模仿,也是其想像力的产物。他经历了欧洲的政治风云,特别是目睹了法西斯专政,而他在《庶出的标志》中虚构的警察国家“帕多格勒”是他对欧洲集权统治现实的模仿。在《微暗的火》中,我们能从金波特这一人物中看到纳博科夫的影子,金波特从赞巴拉逃亡到美国,明显是隐射纳博科夫本人流亡的经历。“赞巴拉”的原型其实就是俄罗斯,只是通过作家想像的艺术使其变成了文本中的“替换世界”。同样,《阿达》中的“安提特里拉”是综合了俄罗斯、美国和欧洲的各种特点而虚构的文本世界,因为纳博科夫在创作生涯的后期已经演变成了一名世界主义者,他流亡的经历是他所见的现实,因此,而他虚构的“安提特里拉”就是这一现实的折射。纳博科夫想像的艺术是基于对现实的模仿,想像是在模仿的基础上对细节进行加工或变异,用夸张的手法来表达。因此,纳博科夫文学的构思不仅是对现实的模仿,而且还是对虚构本身的模仿。他的个人经历是一种现实,被写进小说中,是一种模仿,其个人经历经过反复地模仿与加工,就构成了千姿百态的“替换世界”。经过虚构的个人经历,因为每次模仿与加工都注入了新的想像力。同时对个人经历的歪曲是要获得更多的想像。文学产生于大脑,也是心智的产物,用语言记录下来,就是“词的世界”,“替换世界”也因此而产生。
纳博科夫“替换世界”的产生,体现了作家对现实的认知过程。纳博科夫的认知可表现在三个层面:首先是他对现实的认识;其次是他对多元文化的接受;第三个层面他是对文学作品的认知,对文学作品本身的模仿。纳博科夫的“替换世界”与文学认知有着密切的联系,既为后现代叙述理论提供了文本参数,也为当代认知诗学中关于“世界”的理论形成提供了多种文本原型。
二、纳博科夫与“世界”理论之间
综观当代美国文学史,从 20世纪 50年代中期到 80年代是后现代派文学创作的高峰时期,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这一文学流派的批评与理论建构。后现代叙事理论就是伴随着这一流派的产生而成为一门重要的文学理论的。反现实主义、元小说理论以及解构主义叙述学理论都是产生于对后现代文学的批评与理论建构,其中关于“文本世界”理论的形成也就源于反现实主义与元小说。
纳博科夫是美国后现代派文学的开路先锋,是美国后现代派文学的俄罗斯大叔。[2]其小说也为后现代叙事理论的建构提供了文本参数,特别是他在作品中用语言营造的“替换世界”为后来的文本世界理论提供了五彩缤纷的“文本世界”原型。
纳博科夫与“文本世界”的理论之间的关系并非空穴来风,他不仅是“文本世界”的创造者,也是“文本世界”理论的直接参与者。早在 1962年,纳博科夫发表了《微暗的火》。在虚构的诗人约翰·谢德诗歌中写道:“Playing a game of worlds”[3]这句话应该译成“玩弄世界的游戏”,而且世界是复数的世界。这样的诗句,而据叙述者查尔斯·金波特的评论其实就是玩弄文字游戏。纳博科夫的言外之意也就是指通过文字来构建世界。他在小说中杜撰了“词匠”(words mith)一词更进一步证明了这一观点。1963年 9月,小说《庶出的标志》在美国重版,侨居在瑞士蒙特鲁斯的纳博科夫给重版的小说写了前言,其中写道:“文字游戏是一种语言瘟疫,是‘词的世界’中的一种传染病;他们在帕多格勒被极端地和不适的地被歪曲是不足为奇的,这里每一个人只是另一个人的变位词”[4]。在此,纳博科夫所提出的“词的世界”就是用后来元小说理论中的“替换世界”,玩弄“世界游戏”其实就是玩弄文字的游戏,纳博科夫的“替换世界”就存在于用语言构筑出来的文本之中。英国文学理论家帕特丽夏·沃在《元小说:自我意识小说的理论与实践》一书中专题论述了“替换世界”理论,并提出:“他们 (元小说家们)急于自觉地断言,尽管文学虚构只是一种语言上的现实,但它通过语言,在其自身的条件内部,构建一个具有完整的指涉状况作为一种我们所居住的世界的替换的想像世界。”[5]100沃提到“词的世界:历史作为一种替换世界”,强调元小说中所包含的历史性,也就是在虚构世界中存在的真实性。同时,沃将“词的世界:幻想作为一种替换世界”[5]108看成是“替换世界”理论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强调作品中的想像与虚构的性质,将“替换世界”看成是具有隐喻性质的文本世界。沃对纳博科夫“词的世界”这一术语的沿引充分说明了纳博科夫对“替换世界”理论的贡献。既然纳博科夫的“词的世界”就是“替换世界”,那么,其“词的世界”就与沃对“替换世界”的理解是一致的。
1987年,克里斯托法·纳什出版了《世界游戏:反现实主义的造叛传统》,书名中的“世界游戏”就是援用纳博科夫《微暗的火》中提到的“玩弄世界的游戏”而取。此书后来更名为《世界后现代小说:一部指南》,但在后来更名后的版本的导言中指出,“我已经挪用了纳博科夫的短语‘世界游戏’作为我的题名”[6]8。纳什在这部专著中从反现实主义、新宇宙理论和各种文本世界理论对西方文学进行了探讨,而其专著名称来自于纳博科夫的作品这足以说明纳博科夫对这一理论形成的贡献之大。具体说来,纳博科夫在“世界游戏”理论形成的过程中起到了先导作用。随着后现代主义时期人们对现实的新的认识和对传统现实主义表达现实的方式的怀疑,艺术家们也相继开始了对现实表达方式的探索,反现实主义的潮流一涌而出。正如纳什所论述:“对‘替换世界’的虚构并非是新鲜事物。如果一个人渴望一部虚构作品超越现实主义的自然世界,那这个人几乎不能构想一个比这个更加明显和直接的方法。”[6]56他所强调的就是后现代作家们为了更加真实地反映现实而在虚构作品中用文字构筑“替换世界”。理论界也相应对这一潮流作出了反应,出现了各种新的术语。“世界游戏”这一理论这一术语便是其中之一。1989年,美国学者约翰·柯尔发表了专著《替换世界:后现代反现实主义美国小说研究》,书中详尽地论述了美国后现代小说叙述技巧和反现实主义的策略,特别是将作品中的“替换世界”进行了讨论。柯尔探讨了纳博科夫《说吧,记忆》、《微暗的火》以及《阿达》中的各种替换世界。柯尔指出:“乔治·路易斯·博尔赫斯和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对当代反现实主义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是寓言般场景的大师。”[7]柯尔的观点充分表明纳博科夫不仅是构建“替换世界”的大师,而且对当代叙述学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也正是叙述学界对后现代“文本世界”的关注才导致了解构主义叙述学中的“可然世界”理论的出现。尽管“可然世界”这一术语,正如布拉德利和施瓦茨所指出,来源于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认为我们所称的实际的世界只是一个由多数“可然世界”构成的无限的星座这一概念[8]39,但结构主要叙述学只是借用了这一术语来表达文学文本中存在的各种隐含的世界,实际上是“词的世界”、“替换世界”和“文本世界”的总称。后现代小说家们对叙述方式的试验与创新,导致了一场叙述理论上的革命,而“可然世界”理论后来又被认知诗学理论所接受并进行了新的阐释,成为这一门派的主要理论之一。
认知诗学是 20多年来在英美学界蓬勃发展而来的新的领域,是一门跨学科的学术研究,它视野广阔,纳百家之长。“可然世界”理论被认知诗学界吸纳,成为其理论的一部分,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进一步的阐释与发展。在后现代叙述理论中,艾柯、沃等人所指的“替换世界”是一种宏观的“可然世界”,其含义是与“替换世界”等同的,主要是用来区分与我们实际世界不同的虚构的文学世界或想像的空间,但是认知诗学领域将文本中的“世界”理论演变成了复杂的“世界”理论系统。1991年,解构主义叙事理论家瑞安在美国出版了《可然世界,人工智能和叙述理论》一书,认为文本投射出了“宇宙”或世界系统,其中一个世界作为实际的领域,而被各种各样的基本上与人物信念、欲望、责任、和梦境相对应的替换“可然世界”所包围。[8]48-49瑞安的“可然世界”理论被认知诗学理论界吸纳,成为自己的理论支撑。瑞安进一步将“可然世界”分成四类,即知识/信念世界、责任世界、心愿世界和幻想世界。[8]49这也是认知诗学“可然世界”理论的基础。
但是,认知诗学理论界内部对“世界”理论的认识产生了分歧。斯多克维尔主张将“文本世界”理论和“可然世界”理论完全分离成两种不同的概念,将“可然世界”进行延伸,提出了“话语世界”这一概念,并从阅读的视角将话语世界分成六类,即认识世界、假设世界,意图世界、心愿世界、责任世界、幻想世界。[9]94-95而瑟米诺则将“可然世界”理论作为文本世界理论的一种方法,“我目前所讲称的文本世界事实上最好被看成是一个宇宙,具有一个认为是实际中心领域和被认为是非实际的替换世界范围。”[10]86所以,瑟米诺认为,将“可然世界”的概念延伸到虚构作品的语义学层面涉及到对世界的概念和可能性的概念进行重新定义。[10]40
可见,认知诗学理论家们在将世界理论运用到文本解读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棘手的问题。在理论建构和吸纳的过程中,认知诗学在引进“可然世界”理论的过程中过分追求逻辑上的可能性和正确性,而忽略了文本的整体性。其实,斯多克维尔提出话语世界这样概念说明他潜意识中就发现将“文本世界”和“可然世界”绝然分开并不是理想的区分方式。与后现代叙述理论不同的是,认知诗学倾向于强调从读者认知的角度去理解作品中的世界。这也是矛盾产生的根源。无论认知诗学将世界理论演变得多么复杂,对世界的分类变得越来越微观和细小,但万变不离其宗,文学作品是用语言构成的世界,也就是纳博科夫所说的“词的世界”。纳博科夫的“词的世界”既可以包括话语层面的世界,也可以包括整个文本所产生的世界,即后现代叙述理论中的“替换世界”。
从纳博科夫的“世界游戏”到后现代叙述理论的“替换世界”,再到解构主义叙述学理论中的“可然世界”理论,认知诗学中的“世界”理论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演变和发展的过程,而且仍然处在对这一理论的建构之中。如前所述,纳博科夫玩弄“世界游戏”包括对各种文字游戏的玩弄。尽管纳博科夫没有直接参与到认知诗学的理论建构之中,但在“世界”理论形成的历程中,我们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理论与他的“词的世界”与“世界游戏”之间的关联和延续。
三、阅读纳博科夫文本中的“世界”
后现代派作家的文本产生本身也是一种阅读的建构,如艾德蒙·斯密斯就认为“后现代主义是一种阅读效应”[11]。纳博科夫文本中的“世界”也是通过阅读效应而产生出来了。纳博科夫在“世界”理论形成的过程中起到了先导作用,而后现代叙述理论,解构主义叙述学和认知诗学理论又反过来为我们认识和理解纳博科夫作品中的世界提供了帮助。纳博科夫的作品经常被认知诗学理论家的关注,斯多克维尔在论及“图式与背景”理论的时候就特意提到纳博科夫《洛丽塔》的第一人称叙述[9]16,而美国肯塔基大学的利莎·桑姗在《我们为何读虚构作品:心智和小说的理论》中就多次引用《微暗的火》和《洛丽塔》中的例子作为文本实例来进行理论阐释。纳博科夫的小说文本被用作认知诗学关注的对象,是因为其作品在创作与阅读的过程中都包含了明显的认知过程;纳博科夫作品中的世界,特别是纳博科夫作品中存在的“替换世界”、“可然世界”和各种“文本世界”,都能够激活读者的想像力和想像空间。
然而,阅读纳博科夫作品中的世界并不是那么容易,读者是否可以读出并感悟到这些世界的存在是我们必须关注的问题。阅读纳博科夫作品中的世界是有前提的。纳博科夫的读者必须是理想的读者,用他自己的语言来说就是聪明的读者 (intelligent readers)。正如卡尔·普罗怀所言,纳博科夫的读者必须是“一位受过几种欧洲语言训练的文学学者”[12]。换言之,纳博科夫的读者必须具备认知文本中世界的必要的认知能力和条件。如在我们在读《洛丽塔》的前面几章就可以读出几个不同的世界:读出洛丽塔的世界、爱伦坡的世界、读出普鲁斯特的世界、读出亨伯特少年时代在欧洲的世界、读出亨伯特青年时的巴黎世界等等。如读者看到这样一个句子:“When I was a child and she was a child,my little Annabelwas no nymphet to me”[13]17,而读者又读过爱伦·坡的诗歌《安娜贝尔·李》,那这位读者就会想到作家爱伦·坡,而且在看到“海滨王国”(A kingdom by the sea)[13]167这样的词语时,爱伦·坡诗歌中的世界通过读者的想像力就会出现在其脑海之中。这就是斯多克维尔所说的话语层面的“可然世界”,读者之所以能在阅读中进入爱伦·坡的世界,是因为作品中具备了想像的空间即“可然性”。同样,叙述者提到“普鲁斯特式的主题”,安娜贝尔·蕾与亨伯特在海滨沙滩相见的场面,亨伯特在巴黎与妓女相见的描述都给读者呈现了不同的“可然世界”,这些世界用认知诗学的术语来解释就是“亚世界”(sub-worlds)。如果将这些世界放在一起,读者则可以看到纳博科夫在文本中营造的一个更大的“替换世界”,即用文学想像力创造的文本世界,是与实际的欧洲不同的世界。同时,纳博科夫的小说文本是具有诗性的文字,读者甚至可以从一个句子、一个简短的词组或单词中读出各种各样的微观世界。读者之所以可以读出这么多的世界,是因为作家纳博科夫所做的前期工作,作品中关注了作家对世界的认知,作家是世界的创造者,作家首先要认知世界,才能创造世界或在作品中模仿世界,所以对作品的阅读过程也包含了作家的认知过程。因此,认知诗学如果只强调读者的阅读,而忽略了作家的参与就会误入歧途。斯多克维尔认为,“认知诗学是关于阅读文学的一切”[9]1,一部分认知诗学理论家们引进的世界理论对理解作品中的世界有很大的补益作用,但他本人为了强调阅读而不顾及文本的作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陷。
艾柯等解构主义叙述学理论家认为:“小说和文学作品中的文本世界是一种在文本生产中被说话者或作者以及在文本理解中被听众或读者想像出来的一种认知和文化建构。”[8]40这说明文本中的世界不仅来自于读者的阅读,也来自于作家的建构,体现了一种读者与作家之间的互动关系。在阅读纳博科夫的作品中的“替换世界”时,我们也应该遵循这样一种规律。如前所述,纳博科夫在作品中创造了很多“替换世界”,特别是前面提到的“帕多格勒”、“赞巴拉”和“安提特里拉”等。在阅读这些“替换世界”时,我们既要考虑文本中提供的“可然性”,也要看到其深厚的文化内涵。我们在阅读《阿达》时,会看到这样的文字信息,如作品中的人物受到了来自地球的书信,这样作家通过语言的引导,使读者想到“安提特里拉”是与地球平行的一个世界,这就给读者提供了很大的想像空间。同时,纳博科夫在作品中使用了 19世纪的马车作为交通工具,而且还是用了简·奥斯丁作品中的地名曼斯菲尔德庄园作为“安提特里拉”这个“替换世界”里的地名。这说明他是在用文学作品在进行一个世界的模拟,也体现了作家的文学接受和文化背景。
对纳博科夫作品中替换世界的阅读,是一项复杂而且是意义重大的活动。阅读的过程既可以涉及叙述学理论,也涉及“可然世界”到认知诗学的理论。阅读纳博科夫的作品中的世界对我们认识作家的叙事艺术是不可缺货的步骤。
四、结语
纳博科夫是一位流亡作家,他从俄罗斯到西欧,再到美国,再回到欧洲,是一位世界主义者。他的人生历程是从此岸世界到彼岸世界的历程,他特殊的文学接受与文化接受使他看到了无数个世界,而这些世界被他书写到文本之中,给我们阅读者提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宇宙。纳博科夫在“世界”理论的构建中不仅提供了文本实例,而且起到了先导作用。在后现代叙述理论中,如沃所指出的那样,“替换世界”与“可然世界”是等同的概念。而认知诗学中对“世界”理论的阐释与发展,为我们阅读纳博科夫作品中的“替换世界”提供了新的思路。如果说“可然世界”理论是一种重要的研究文学及虚构文本世界的方法,导致了叙述学和文学语义学的重大进展[8]39,那么,认知诗学中的“世界”理论将为文学阅读和文学批评提供更加开阔的视野。从以上我们对纳博科夫作品中世界的阅读中,我们可以窥见认知诗学的应用意义和前景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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