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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民族国家形成中的语言因素

2011-03-20程冷杰江振春

外国语文 2011年3期
关键词:英文版圣经英国

程冷杰 江振春

(南京审计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1815)

1.前言

把英国作为一个民族国家为单位,研究它如何形成是学界一直所关心的问题。不同学者从不同的视角对英国近代民族国家的形成加以研究。学者沈汉教授从国家制度史的角度揭示了近代英国的形成经历了三个阶段:都铎王朝的政府革命,17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19世纪政府革命,即它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英国民族国家最终发展成熟。[1]学者陈晓律教授则从英国的民族主义的角度揭示了英国民族主义经由诺曼入侵后的孕育时期、清教运动的发展时期和帝国扩张的成型时期等三个阶段的发展,最终形成了第一个工业化民族的民族主义,这对于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2]14-27而学者姜守明教授主要从宗教文化的角度探讨了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他认为在英国民族国家形成的过程中,从约翰·威克里夫发动的自下而上的宗教改革,到都铎王朝推动的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再到17世纪的“清教革命”和“光荣革命”,宗教因素伴随着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3]笔者认为,上述视角对于揭示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当然重要,但是,英语作为一门语言对于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作用不可小视,因为“语言往往成为民族政治诉求中的重要内容,在民族主义运动中起着对内唤醒民族意识,凝聚民族向心力,对外同其它民族相区隔的重要作用。”[4]5本文拟从英语语言的角度阐述它英国民族国家形成过程所起的作用。

2.语言、民族认同与民族国家

德国语言学家赫尔德在《论语言的起源》中指出,语言是当人试图对他偶然经历的各种事物和时间表达他的情感时所产生的。它是各种事物和事件与它们在人的身上唤起的情感相互结合的一种活生生的混合体。[5]可以看出,语言是人在进化中之所以成为“人”最重要的价值尺度,它是人的本质属性之一,且综合了多方面的特征。一方面,它是表情达意的工具,是思维最重要的载体,对于形成民族的共同的意识与思维具有重要作用。另一面,语言是在对某一群体的文化做出解释和表达。它被视为包含文化因素的人类创造性的一个例证,存在于一个文化群体成员身份建构的过程中。[6]

因此,语言是一种身份或认同(identity),它是区分不同民族与文化的手段,从而成为人们所属群体最重要的认同标记之一,在个体之间和群体之间起着区别异同的作用。在民族组成的诸多要素中,位于核心的是宗教和语言。[7]比较而言,语言是外化的表情达意工具、民族属性历史最为悠长。一个现代民族的构建并最终形成民族国家,离不开作为外化的载体——本民族的语言。民族主义理论家安德森认为,现代民族是一种特殊的文化“人造物”,一种用语言材料造就的“想象的政治共同体”。[8]9这一想像共同体突出个人对群体的一种主观认同,这一集体认同是想像的,但非虚构捏造的。语言是国民身份/国家特性认同的最主要的指标之一。国民身份/国家特性在西方往往是最高形式的身份/特性,它来源于多个方面。它通常包括疆域因素,还包括一种或几种归属性因素(如人种,民族),文化因素(如宗教,语言),政治因素(如国体,意识形态),有时还包括经济因素或社会因素等等。[9]27

民族国家是一种以民族为载体,以人文传统为纽带而形成的、享有独立主权的政治共同体,它包括明确的疆界、共同的文化传统、独立行使的最高司法权,以及不可剥夺的公民权几个基本要素。[3]38近代民族国家是欧洲“基督教大世界”体系瓦解的产物,它是一种新型的政治共同体,与封建主义的传统国家相比存在很大差别。对于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学界看法不一。有两个基本事实要厘清:第一,英国民族国家的地域范围;第二,英国民族国家成立的时间;英国民族国家的地域范围,有学者认为,大多数英国人都至少具有两种民族身份。首先,他们认为自己同属英国民族,是British,这是国家层面上的国家民族身份。同时,他们又各自分别认同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爱尔兰民族,这是次级层面上的民族认同。外来的少数民族移民及其后裔,如来自亚洲、非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移民,一般认为自己是British,但不是 English。[4]8笔者认为,英国民族国家虽然固然可以放在最高层次,即从British的民族国家角度予以观察,但是,前提是必须以英吉利民族为基础。可以这样说,从地域来说,它经历了从英吉利民族形成到不列颠民族的形成的转换,但是对不列颠民族的认同程度和忠诚程度远不及对自己民族的认同与忠诚;①很多历史学家认为,英国从与苏格兰联合开始一直到维多利亚女王时代都是一个新的“民族”,它是联合了几个古老民族而产生的相对较新的民族,而这一民族事实上还在不断地变化之中。另外一个问题是英国民族国家形成的确切时间,有英国学者认为英国的民族性,即英国人自身意识到“英国”以及他们在文化上是与大陆完全不同的实体,实际上是在18世纪才开始正式产生的。[2]24有的学者则认为英国的民族国家形成于1480-1603年的宗教改革时期。[10]有的学者认为英国民族国家产生于是工业革命时期。[11]其实,笔者认为,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它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分界点。它先有民族意识和民族认同,尔后才出现民族国家。在这个漫长的时间里,语言是民族意识形成和民族国家形成的一个重要指标。一般而言,国际英语史学界通常把英语史划分以下三个重要时期:古英语的形成期(449年-1100年),中古英语时期(1100年-1500年)和现代英语时期——公元1500年至今,现代英语时期又分为早期现代英语(1500年-1700年)后期现代英语时期(1700年-当前)。[12]17本文拟借用这样的历史时期的框架,结合重大历史事件,分析英语在民族国家形成中所扮演的历史使命,但是这样的时期划分主要是方便记忆,不能把重大历史事件与英语时期的划分等同起

来。[12]32

3.古英语形成期:缺乏民族自我的年代

英语起源于欧洲西部。大约在公元499年,居住在西北欧的三个日耳曼部族——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侵犯不列颠,他们是现代英国民族国家的先祖。这是一个“英雄时代”,完全没有国家的概念,在一个部落时代,民族让位于依靠血缘关系而连接在一起的种族。英吉利民族此时只是一个胚胎而已。在语言上他们各自使用的方言也逐渐融合,成为一种新的语言——盎格鲁-撒克逊语,这就是古英语。古英语时期主要由共有四种主要方言组成。②古英语主要由以下四种方言组成:(1)诺森伯里亚方言——洪伯河(the Humber)以北的方言;(2)梅尔西亚方言——界乎洪伯河与泰晤士河之间的英国中部地区的方言;(3)肯特(Kentish)方言——居住在英国东南部地区的朱待人的方言;(4)西萨克森方言——泰晤士河以南的方言。诺森伯里亚和梅尔西亚这两种方言又合称盎格里亚方言,即盎格鲁人居住地区的方言。这些方面在早期是相对独立的,很难说那一种方言占有优势地位。更为重要的是英吉利人生活在一些不完整的片段中,部落间相互分离,并拥有各自不同的信仰以及遵从不同的权威;政府行为的运作方式近乎“荒唐”;[2]15如果按照制度史进行研判,此时缺乏一个行之有效的国家制度,民族国家此时产生无疑早了点。英国历史学家埃尔顿认为英吉利人的自我意识产生于诺曼征服以前。其理论立足点在于:公元927年,威塞克斯王赶走丹麦人,建立诺森伯里亚王国。比德认为,这些诺森伯里亚人是英吉利民族的决定性组成部分。诺森伯里亚王国在当时已经是一个能有效地进行管理的王国。因此,埃尔顿认为,诺曼人所继承的是一个“英吉利人控制的英吉利王国”[13]。而埃尔顿部分理论基础是:统一的语言以及王权。他认为,作为政府的代理,王权与宗教早在诺曼征服之前就已经存在,所能找到的统一语言的轨迹也可以追溯到阿尔弗雷德大帝,王权的统一道路则要追溯得更早(如麦西亚王奥法时代,716-757年在位)。单纯就语言而言,此时的古英语并不能成为英吉利民族的认同指标,古英语内部之间事实上并非真正统一,并不能在彼此间实现有效沟通。所以,此时的所谓的统一的语言完全不能成为民族语言的代名词,充其量它是特定区域由部落语言发展而来的由特定种族使用的语言(方言)。到9世纪时,西萨克森人的政治作用越来越大,最后逐步统一英国。在统一的过程中,各种方言相互接触和影响,西萨克森方言就成为古英语的优势方言,也就是古英语文本的主要来源。

4.中古英语时期:民族意识的萌发到民族的认同

1066年,诺曼征服给英国带来封建制度的同时,也带来了法语。诺曼征服在政治上对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有利,但却未能将这个国家转变为一个与法国具有关系的国家,相反,征服者始终无法在下层的民众中获得“本国”认同,“法国”(French)—“英国”(English)十分鲜明地将人们划分成两种不同类型。换言之,诺曼入侵刺激了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英国意识”。[2]16普通民众始终将法国人视为外国人,并把法语看作是外国人的语言。倘若,古英语内部存在差异,但毕竟还是同一语系,那么与全新的法语比较起来,彼此的区分度要大得多。此时的英格兰,三种语言同时存在,法语、拉丁语和英语,但是,使用人群却是不同的。法语存在于英格兰上层阶级,成为国王和贵族的语言,所以法语在英国曾被称为“宫廷语言”,而拉丁语是宗教、知识或学术的语言,而当时,宗教几乎垄断了学术和知识,拉丁语几乎成为知识界和宗教界特有的语言。而本地英语却存在于下层劳动人民中间。“诺曼人入主英国以后,英语失去了优势语言的地位,沦为下层民众的口头语言。”[15]42从《末日审判书》所得出的数据表明:在征服者威廉时期,“王宫贵族、教会上层以及封臣和附庸,其人数不过万人,却高居于100-200万英格兰人之上”[14]。从语言分布来看,英语存在民间,使用者最多。正是这样,从下层人民的角度来观察,统治他们的却是一群说着跟自己完全不同语言的外国人。事实上,如果英语不被上层所认可,不能上升为统治者的语言,统治阶级就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民族属性,民族意识与国家的形成是一种梦想。当时诺曼王公贵族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民族属性,他们也留念于法国的诺曼底公爵领,经常穿梭英格兰和诺曼底之间进行统治。从统治阶级的角度考察,英吉利民族的认同在百年战争之前并没有形成。因为,在13世纪之前,从语言上很难判断是英吉利人还是法国人,因为无论是首都伦敦还是巴黎,法语都是英格兰上层阶级的语言。[16]由于英语此时沦为下层人民的口头语言,书面语言被法语或拉丁语所取代,带来的一个后果是:由于没有书面语的制约,这样使古英语中早就开始的变化在诺曼征服以后加速了其发展过程。

从13世纪开始,英吉利和欧洲大陆进行了一系列的暴力冲突,英吉利民族有认同的迹象。从实质上说,百年英法战争的根本原因是民族之间的领土与主权之争。[15]76为了维护民族的经济、政治利益,为了领土主权与国家统一,英法两国进行了长达百年的“王朝战争”。英吉利王国的统治阶级如何凝聚人民,共同反法?诉求民族通用语言文字就成为英王政府联结民族情感、凝结民族力量、激发民族意识的重要手段。英王此时只能抛弃先辈们所热衷使用的法语而改用人民的通用语言。上层社会也日益接纳英语并使用它:14世纪中期议会辩论便使用英语;1362年年英国大臣们开始第一次使用英语向议会发表演讲召开国会;1367年出行了第一次用英语记录的议会辩论书;1368年首次单独用英语公布了一份宫廷决定。1399年英王亨利四世(他是第一位以英语为母语的英格兰国王)用英语向议会发表演讲。[15]10315世纪初,亨利五世积极倡导使用民族语言,使用英语。1440年,亨利六世在伊顿创办了颇具规模的语法学校,积极支持发展民族语言。[15]106到了杰弗里·乔叟(约1340-1400)时代,“英国民族自信心伴随着其民族语言的成熟,在乔叟身上找到了完美的表达”[15]103,他也成为英语和英国民族文学的奠基人。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英语取代法语,从下层人民的口头语回归到上层的统治语言,这样的发展轨迹绝非历史的偶然,而是历史的必然。因为“人们通过战斗与自己人形成认同感,把自己跟语言、宗教、历史或地理位置不同的人区分开,这样就建立了自己的国家特征”[9]26。而这种国家特征就是民族认同,对于培养民族意识,创建近代民族国家是不可或缺。

5.现代英语时期:民族国家的形成

早期现代英语时期,最大的历史事件莫过于宗教改革。英国的宗教改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4世纪初的英格兰教会的民族化。在基督教在欧洲实行“大一统”,王权衰弱的年代,国家民族性根本无从谈起。罗马教皇以无上的精神感召力几乎吸引着所有基督教徒对教皇的忠诚,作为基督徒的英王贵族概莫能外,这严重削弱了英国民众对君主的忠诚。同时,作为通用语的拉丁语,是教皇权威得以保障的重要媒介,也是阻碍英国人民族情感传递的重要因素之一,影响着英语作为民族语言的发展。拉丁语以绝对优势统治着整个欧洲,它成为教士和知识界人士的专门语言。实现国家的民族化,必须首先要实现教会的民族化,要实现教会的民族化,必须要实现宗教语言的民族化,而实现宗教语言的民族化首要的任务就是必须有英文版的《圣经》。只有这样才能打破特有阶层以拉丁语为工具实行对宗教和知识的垄断。

而自诺曼征服以来的漫长岁月里,居然没有英文版的《圣经》,第一部英文版的《圣经》直到14世纪末才秘密出现。[1]164在反对罗马教会,建立自主的民族教会的过程中牛津神学家约翰·威克里夫功不可没,他在1356年用拉丁文写成《教会的没落》的论文对教会发起攻击。14世纪70年代,他转而专注于教义的核心内容,强调《圣经》是基督教教义的唯一根据,《圣经》才是真正的权威,而非传统的教会的说教,他的学说预示了后来新教的先声。在他的倡导下有两种英文版《圣经》出现。“维克里夫的宗教观念又反过来激活了对抗教廷的英格兰民间运动,激发了一些论战性英语著作的出版以及把《圣经》译为英语的工作,这不能不说是正在走向民族国家的英格兰在宗教方面的一种表现。”[15]87威克里夫的早期英格兰宗教民族化的举动也有利地配合了英法百年战争中日益凝聚的民族情节与认同。然而,英文版《圣经》最终合法地位的确立却走了一条漫长而曲折的路:1401年,牛津大学举行一场辩论,讨论用英语来翻译圣经的合适性问题。当时,宗教界人士很多人认为英语是粗俗的语言,它没有语法结构而且缺乏合适的用以表达圣经的词汇,即英语不适合作为圣经的翻译语言。而正统学者理查德·厄勒斯通(Richard Ullerston)竭力为英语辩护,反对这样的指控与污蔑。[17]64对于英文版的《圣经》的出现教会人士大加挞伐。1407年,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马斯·阿伦德尔(Thomas Arundel)颁布教令:英语在教会所主导的任何领域是禁止使用的。主要的内容如下:我们申明和命令: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得基于个人的权利把神圣的《圣经》翻译成英语或其他语言,无论以书籍、小册子或是传单的方式。任何已经存在,无论是最近编写还是从为克里夫以来编写或将来要编写的任何诸如此类的书籍、小册子还是传单都不得阅读,不管是全部还是部分阅读,不论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人场合。[18]

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把英国宗教民族化推向顶峰。它消除了由封建主义造成的政治离心力,获得了被罗马教廷所攫取的世俗国家主权,推动了英国近代民族的形成。就英语而言,即使1500年以后,经过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的洗礼之后,英文版《圣经》也还是遮遮掩掩,统治阶级和教会人士害怕他它走向下层人民中间。例如,1543年,由于害怕普通人民的识文断字能力的提高,为了提升宗教的地位,在相关的法令中规定:只能根据社会等级才能阅读英文版的《圣经》。贵族和绅士才被允许给自己的家眷阅读英文版《圣经》,女眷只能自己阅读,而不能向他人阅读。下层民众,包括普通妇女、工匠、学徒、技术工人、仆人、农夫以及劳动者被禁止阅读英文版《圣经》。[19]368-369但是,毕竟经过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以后,英文版的《圣经》可以合法的出现了:米莱什·科弗代尔(Miles Coverdale)的英译圣经版本在1535年第一次在英格兰合法出现。丁道尔(Tyndale)的并由约翰·罗格(John Roger)注解的英文翻译版本,在1537年出版征得王室同意,以《马修圣经》的名义予以出版。到了1540年,由科弗代尔负责修正,并由主教格莱莫(Granmer)作序的英文版《大圣经》在每个教区教堂可以得到。[17]73在爱德华六世时期继续实行宗教改革,但是,经过玛丽女王的保守的反动时期之后,伊丽莎白一世时期重又回归新教主义。反映在语言上便是英文版的《日内瓦圣经》在1560年第一次出现,在翻译和批注上都清晰表明了新教主义的立场。1568年以后,《日内瓦圣经》被安立甘教版本英文《圣经》所完全代替。[20]至此,英文版的具有英格兰民族特色的具有新教色彩的《圣经》法律地位正式确立。伊丽莎白时期是早期现代英语形成的最重要的时期,英语此时成为英格兰的全国性的语言,完全以女王,她的宫廷以及首都为中心。[17]73此时“语言作为国家整合的一个因素,也在诗歌和散文发展的推动下朝着标准化的方向发展。”[15]136伊丽莎白一世时期的英国语言文学辉煌的成就集中体现在莎士比亚的身上。莎士比亚时代不仅是英国文学发展的新的高峰,也是现代英语逐步走向成熟的标志。但是,早期的现代英语晚期的现代英语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别。

英文版的《圣经》真正为人民所享有并传颂,才是宗教民族化的根基,只有实现民族语言的大众化和标准化才是家民族化基础。在宗教与知识被垄断的年代,人民只有被迫接受教会的说教。由于没有英文版的属于自己的《圣经》,他们不能自由地与上帝进行沟通,宗教思想受到严重钳制,从而阻碍了民族思想的发育。但是,在人民中间,建构民族宗教的异端运动风起云涌。发轫于14世纪末的罗拉德运动首屈一指。罗拉德运动的任务之一就是翻译英文版本的《圣经》。但是,统治阶级和教会开始并不接受英文版的《圣经》,他们把用英语进行布教视为异端。1401年,议会通过烧死异教邪说者法律,《焚烧异端者》(De heretico comburendo),这个法律把大众的英文识文断字和煽动联系在一起:异教邪说者由于不法的集会结社、建立学校、著书立说和邪恶地教导人民受到起诉。[19]352但是,教会并不能扼杀人民的语言:传播罗拉德教义为己任福音运动在普通的下层人民中间传播着民族的宗教,他们用英语进行布道,英文版的《圣经》可以秘密流传,完全不顾教会的三令五申,秘密的英语版《圣经》诵经集会从未断绝。罗拉德运动在下层人民中间对于传播民族文化,实行民族语言的标准化做出杰出贡献。甚至到了亨利六世时期(1422-1461),罗拉德英语成为早期标准书面语之一,甚至一度成为宫廷语言(Chancery English)而被大法官法庭(Chancery)或其他全国政府体系所使用。[17]53-54

标准化英语的出现完全归功于印刷业和出版业的出现和发展。英语的标准化首先是书面语的标准化。1476年,威廉·卡克斯顿学会了印刷术,并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开办了英格兰第一家印刷所。“印刷术的兴起使教士与学者失去了对文化知识的独占权,凡是能够购买书籍的家庭开始大量阅读有关道德礼仪,宗教信仰、卫生保健等方面的书籍以及文学作品。”[15]106-107更为重要的是,印刷术和出版业的发展,使得英文版《圣经》价格更为低廉,从而为广大下层人民所拥有,间接地普及了文化也促进了英语的标准化。在过去是拉丁语所垄断的行业,英语也开始大行其道。例如,在医学界,1541年,托马斯·埃利奥特爵士(约1490~1546,英国作家,外交官)在他的Castel of helth一书中,基于这样的立场:希腊人和罗马人都用自己的母语写作,为自己在医学著作中使用英语而辩护。16世纪初,作家通常会为用英文写作而道歉,他们认为英语是粗俗、粗鄙而野蛮的语言,而到了16世纪末的时候,作家开始以用英语写作而自豪。具有爱国主义情怀的英国人开始声称英语同希腊语和罗马语相媲美。理查德·马卡斯特(Richard Mulcaster)认为:英语已经达到无与伦比的状态,它是“最好的描述事物的语言,它最适合成为其他语言所遵循的楷模”,“完全和德摩斯梯尼时期的希腊语和如同图利时期的拉丁语相媲美。”在同样一本书中,他说:“我爱罗马,但是我更爱伦敦;我喜欢意大利,但是我更喜欢英格兰,我尊崇拉丁语,但是,我更崇拜英语。”[17]78至此,英语上升为英吉利的民族语言而取代了拉丁语。

进入晚期现代英语时期之后,即1700年以后,英语标准化的程度越来越高,主要体现在英文词典及文法的编纂、出版和发行上,对于民族语言标准化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1755年,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编篡第一部《英语词典》,现代英语中大部分词汇在1755年最终固定下来。到18世纪已经出现用来向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教授标准书面语的语法著作。1762年,最为影响的是有罗伯特·洛斯(Robert Lowth)编写的《英语语法简介》,同年,约瑟夫·普里斯特利(Joseph Priestley)写了《语言原理讲义》一书。1770年,罗伯特·贝克(Robert Baker)写了《英语语言的反思》,对英语的常用法进行归纳梳理。[17]126进入19世纪以后,民族主义知识分子越发热衷这样的编纂,不仅在英国,这种的现象同样在其他国家也存在。安德森指出:“19世纪是方言化的词典编纂者、文法学家、语言学家和文学家的黄金时代。这些专业知识分子精力充沛的活动是形塑19世纪欧洲民族主义的关键。”[8]69在编纂的过程中,某些优势方言将会成为一种范本。到18世纪,伦敦英语在英语的发展过程中业已确立了主导地位。伦敦英语成为英语语言的评价标准:伦敦英语提供了礼貌得体的范式;这种范式由伦敦传播到市镇的中产阶级那里。社会和科技的变化使得说各地说英语的英国人以伦敦英语为标准进行修正,并且随着新型交通工具的出现,人们往来频繁,交流更加密切,从而使得伦敦英语逐渐广为接受。[17]1291700年以后,随着英语规范化的发展和文化的普及,英语发展趋向稳定,“到十八世纪时,英语书面语在遣词造句和拼写方面已经与现在使用的形式相差不多,即使有风格的差别也不会影响现代读者的阅读理解。18世纪的作家力图使英语‘正确’和‘稳定’,努力剔除他们认为不宜的表达方式,确立英语词汇用法、语法结构和发音的规范,以便是英语的形式垂之永久。虽然他们未能防止英语进一步演变,但是规范英语的努力却取得相当的成效。”[21]由于英格兰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的占主导地位,所以,这种规范性的英语也逐渐成为不列颠其他地区的主导语言。而英语在这些地区成为主导性语言的历史其实并不是很长,“在威尔士、苏格兰高地以及爱尔兰,英语取代凯尔特语成为当地的主要语言也就是过去一二百年的事情。”[4]4-13随着英帝国的扩张,英语从 17 世纪就开始“输出”到其他国家和地区,形成了以英格兰英语为基础的多种英语方言。

6.结语

“如果语言是民族的灵魂和本质特征,那么它自然是民族最重要的认同标记,起着对外区分本族与异族,对内增强民族意识,凝聚民族成员之间团结的作用,从而筑成民族国家的立国基础。”[4]17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涉及到政治制度、经济、宗教、文化、语言等若干因素,是由这些因素共同产生合力的结果,而非某一个单一因素所能完成。英语史的发展脉络清晰地表明了语言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因素有力促进了近代英国民族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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