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天本位”的价值取向对传统体育文化的影响

于红民

中国古代先民们的价值取向之一是“天本位”。价值观决定人的活动，价值观影响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的历史选择与发展。先民们认为天的威力很大，天决定人，人应以天为本，人的心中要有天，人要顺应天、讨好天、歌颂天、学习天。在“天本位”的价值取向影响下，中国传统体育文化活动也处处和“天”联系在一起。

1 中国传统体育文化和“天”相联的动机

价值取向是价值观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价值取向是引导人们按一定价值方向有选择地进行活动。中国古代先民们的价值取向之一是“天本位”。孔子认为，天人是相通的，天能决定人事。他说：“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论语·八佾 》)。老子认为，人要幸福，就必须顺应于天。他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五章)。《素问·四气元周神六论》中说：“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使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痘不起。”南宋学者朱柏庐的《治家格言》说：“守分安命，顺时听天。”《名贤集》说“顺天者存，逆天者亡。”

中国的地理环境和气候、土壤条件，决定了古代中国人只能以农耕为主。靠天吃饭是农耕民族的突出特点，这就决定了中国原始初民对上天的崇拜。远古时代，生产力极端低下，劳动工具十分简陋，原始先民们面对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电闪雷鸣等自然现象感到束手无策，迷惑不解，于是又对大自然产生了恐惧。原始先民们采取祭祀的方式，以佳肴美味、赞歌颂词、舞蹈竞技对之顶礼膜拜，百般讨好，以博取天地自然神灵欢心和感动天地自然神灵。求它们赐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太平安康、吉祥如意、政通人和……所以，《左传·成公十三年》中言：“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2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对中国传统体育文化的影响

2.1 祭天活动缔造了传统体育活动

《诗经》云：“昊天上帝”。《乾隆御批纲鉴》说：“太吴伏羲氏始作八卦，于是卜巫生焉”。《礼记·表记》述：“殷人尊神，率民从事神，先鬼而后礼”。 以农耕为主的原始先民们，崇拜冥冥中不可知的“天”和死去的先人，他们认为上天和祖先的意志是通过卜和巫传给人类的，天和祖可以降临在巫身上。《春秋公羊传·隐公四年传》云：“巫者，事鬼神，祷解以治病请福者也。”《说文》中也有：“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袖舞形。”王国维指出：“巫之事神，必用歌舞”、“是古代之巫，实以歌舞为职，以乐神人也。”[1]可以说，原始社会的巫师是最早的音乐家、戏剧家、舞蹈家，也是最早的体育家。我国许多民族传统体育历史文献均记载祭祀活动中还有许多群舞和体育活动，并且许多民族的传统体育项目大多来源于祭拜天地自然的仪式中。例如：元代李京《云南志略》中述：“末些蛮，唯五日十五日祭山、祭天，极严洁，男子动数百，各执其手，团旋歌舞以为乐”；《金史》记载：“金因辽旧俗，以重五、中元、重九日行拜天之礼……行射柳、击球之戏”。维吾尔族有大年后七十二日杀羊祭天，……驰马较射，鼓乐歌舞之俗；纳西族的东巴跳来源于东巴教在祭风迎神、消灾驱鬼的宗教仪式中；彝族在崇火仪式上要赛马、斗牛、射驽、摔跤，彝族的荡秋千运动来源于对星神的崇拜；傣族的泼水节运动来源于对水的敬爱；鄂温克族的抢枢运动来源于本民族祭拜星星和月亮的仪式中。踩高跷、舞龙灯、耍狮子、扭秧歌来源于元宵节；踏青、放风筝来源于清明节；龙舟竞渡来源于端午节；登高来源于重阳节。

2.2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传统体育器材显天威

南朝的医学家陶弘景为梁武帝造出“凝霜、道家三洞九真剑”等神剑十三把，剑上分别刻有各种真人玉女名字、风伯雨师形、蚩尤神形、星辰北斗二十八宿等，使剑这个体育器材变成具有神秘色彩的宗教法器[2]。藏族人民认为箭是神的标志，举行射箭节、插箭节、跑马射箭等活动来讨好她[3]；舞狮是我国一种历史悠久的传统体育项目。无论是南狮还是北狮，凡新购买的狮头，必定要进行开光点睛的仪式。人们认为，新狮子经过开光点睛后，才有灵气，能驱邪、除疾患，能趋吉避凶[4]。

2.3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体育项目带有特异功能

有足够的材料表明，气功只有部分的医治和预防疾病的作用。但是，由于它是古代医学与巫术相互交融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医学保健方法，故而带有明显的巫术神秘主义色彩。其具体表现就是气功锻炼可使人具有特异功能的传说，例如：道教功法之一的内视功法，又称“反观内景”，即练功到一定程度的人能透视人体内的景象。《千金要方》说：“常习皇帝内视法，存想思念，会见五脏如悬磐，五色了了分明，勿辍也。”除了气功具有的巫术神秘色彩的传说——特异功能之外，武术这一中国传统体育项目也具有类似的传说。如“隔空打人”，即隔着一段距离出拳出掌，亦能将人击倒的功夫。《少林拳术秘诀》云：“少林弟子智远上人，‘练习呼吸神掌，垂四十年不辍，能与人距百步外，运掌力击之，应手即倒。’又称，少林澄远禅师亦善此技，‘能于百步之内，令敌倾跌，莫能起立。’”

2.4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传统体育比赛结果预卜吉凶

台湾高山族流传的传统球——戏竿球，起源于“竹竿祭”，原来是用来占卜吉凶的，比赛时裁判员将球抛向高空，当球下落时，大家竞相向球顶刺，刺中者得分。在规定时间刺中次数多者为胜。按高山族习俗，刺竿刺中球，象征吉祥和能干，故获胜者得到族人的尊重和祝贺[2]。

2.5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传统体育服饰肥硕宽大

孔子曰:“大哉! 尧之为君也,巍巍乎! 唯天为大,唯光则之。”《庄子·知北游》中也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们受这种风俗理念的影响,在中国古人的风俗中,服饰多以肥硕宽大为美,所以武术服饰也以肥硕宽大为美,特别是太极拳、行意拳和八卦掌等的服饰更是如此,甚至不束腰以突出其肥硕宽大之美。练武时穿着比体形宽大的服装,一出手,手臂就成为一个巨大的面,如果双手舞动,则为两个大面的叠加,形成厚巨的气势；一行步,下体的“灯笼裤”飘动伸展开来,同样表现出宽大的气象。这种“大美”和武术精湛的攻防动作结合在一起,自然会给人一种气势磅礴、威风八面的感觉。

2.6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传统体育动作依天而造

圆在中国民俗中是大自然天地的基本特征, 武术家们把圆融入到了武术运动的基本技法之中。例如,太极拳动作轻柔灵活、处处带有弧形；八卦掌沿圈走转、以圆为法、有“三圆三顶”“三空三扣”之说；南拳要求圈桥蓄劲、圆胸实腹等等。由此可见,在尚圆习俗的影响下,武术众多拳法流派在基本技法上都讲究整体圆融、式正招圆。在“天本位”价值取向的影响下，中国传统武术和健身操中还有许多模仿动物动作而编成的拳术，如猴拳、螳螂拳、蛇拳、孔雀拳等等。汉末名医华佗创编的“五禽戏” 就是模仿虎、鹿、熊、猿、鸟五种动物形态和动作编制的健身操。

2.7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传统体育运动依天而练

太阳功就是对太阳崇拜的文化观念与气功活动相嫁接的产物。太阳功法如下：每天早、午、晚三次分别向东、南、西三方向太阳磕头。练功时须面对太阳，双脚按原地旋转，屏息运气，久练不辍，便有开砖碎石之功。《形意拳理论研究》认为，形意拳的习练要与季节的特点相匹配，要顺应四季发展的规律，概括起来就是“春发、夏放、秋收、冬藏”。《皇帝内经》要求人在不同的季节采用不同的养生方法，如“春三月，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夏三月，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秋三月，早卧早起，使志安宁，以缓秋刑，收鉴神气。使秋气平。冬三月，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

3 中国传统体育文化和“天”相联的正面价值及其继承发展

3.1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是体育文化价值观传播的很好载体

先人们把“天本位”的价值观念融到传统体育的各个领域，说明体育活动是文化价值观传播的良好载体。人们在进行体育运动时，不仅得到了强身健体的功效，而且使人们获得了教育和洗礼，使先人们心中特别有天的观念，不敢做违天的事。曾有人说先人们把“天”融进体育活动中，使体育带有很大的迷信色彩，这是不科学的。其实，先人们用体育活动反映“天”，虽然有些夸张，但还是有许多积极意义的。因为，不仅古代人要依靠自然而生存发展，现代人同样需要从自然世界中获取生活资料——阳光、水、空气、土、火等。体育运动作为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避免地受到生态环境的影响和制约。今天把先人们如何使体育活动表现“天本位”价值观念的历史范例展示出来，对当今创建绿色体育都是很有启发的。现代体育人应向先人们一样，在体育活动中宣传自然、热爱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利用自然、合理开发自然。

3.2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传统体育活动不断丰富、普及、提高

先民们认为“万物有灵”“神秘互渗”。所以先民们的自然崇拜对象和形式十分广泛，不仅有对各种天体现象的崇拜，还有对名山大川、鸟兽虫鱼和花草树木等多方面崇拜。每一个神都要祭拜，每次祭典必有歌舞和体育活动。这就使得体育活动内容丰富多样。由于先民们崇拜天、敬畏神，所以，祭典活动仪式往往被视为全民族或全氏族、全村寨的大事，人人都要全心全意地参加，不然会得罪天和神。这就使得民族传统体育得到了很好的普及和推广。为了渲染祭拜活动的气势，先民们还不断提高体育活动的难度和高度，从而使体育活动向着更高水平发展。为了使先民们热爱体育、崇尚体育，在“天本位”价值取向影响下，先民们又把一些体育器材、体育项目、体育比赛结果天化或神化。比如练好气功就可有看清人体内部情况的本领；练好武术就可“隔空打人”。所以，中华武术和气功在古代中国不断壮大，民间习武蔚然成风。

3.3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使体育活动参与者的运动动机更稳定和长久

“天本位”的价值取向引起的运动动机比货币或实物化的奖励刺激引起的运动动机更稳定更长久。因为“天本位” 的价值取向属内部动机、长远动机，为追求经济利益和眼前利益而参与体育活动的属外部动机。心理学理论认为，外部动机易随外部情景变化而变化，不稳定。实际上外部环境是不断变化的，当外部刺激达不到要求或没有条件达到要求时，外部动机就会停止或减弱或转移，使体育运动变质。而内部动机、长远动机是精神的、意义的和超越现实功利的东西，具有稳定性、自觉性、持续性[5]。

3.4 “天本位”价值取向使运动者得到保护，运动生命更长久

“天本位”价值观影响下的体育要求人们按季节的变化、顺应天地自然之势进行锻炼和养生。这对运动者有保护作用，使运动者身体更健康，使运动生命更长久。因为人的生命活动节律的确和气候变化、四季更替有密切关系。气候炎热季节，人体的血管、骨骼、经络、肌肉、皮肤舒展，而严寒季节则相反。所以严冬练拳应深藏劲力，不可急发暴力，否则就会伤筋骨、韧带。据此，现代体育人应在运动锻炼场所写上标牌，提醒运动者春夏秋冬适合做何运动及运动事宜。引导大家到大自然中锻炼，多开展与自然生态环境相关联的运动项目和活动，建设绿色运动活动场所，根据体育运动者在活动中对吸氧量和空气质量的要求，选择能提供更多清新空气，可吸收有毒物质的植物和花草的地方进行体育活动。

4 中国传统体育文化和“天”相联的负面影响及其改革发展

4.1 “天本位”价值取向抑制人类创造体育的主观能动意识

自然界并不都是顺从人意、风调雨顺，相反自然灾害时有发生，大雨、大风、大雪、烈日等阻碍人类运动。所以，人类需要同自然作斗争，仅仅看到人与自然和谐的一面，忽视矛盾和冲突，容易抑制对自然对象的改造意识，难以激发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要求，这与不断变革、进取的现代精神显然不易相容。当然也不利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也不利于人类体育活动的发展。

巫师是最早的体育家，但巫师是人，所以，其在祭祀活动上的表演还是人创造的表演。即便是人类模仿动物的体育活动，也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在模仿的同时按照该项运动的特点和规律，加以创新。例如：花样游泳，虽然运动员们模仿了鱼类、两栖类动物的许多动作, 但更多的是人的创造。因为在游泳过程中, 不仅有蛙泳、潜泳、仰泳、自由泳等游泳动作, 而且加进了各种优美的舞蹈动作, 不仅运动员的水中动作花样翻新, 而且互相配合, 并配上动听的音乐, 给人以美的享受。

4.2 “天本位”价值取向夸大了体育的作用

体育活动是人类改造自身的一种特殊的实践活动。体育活动虽有健康、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多种功能，但体育活动不能感动天，也不能直接征服天和改造天。人的劳动、智慧、科学技术才能征服和改造天。人再用功练体育，也练不出视觉隔物穿透能力，因为人的眼睛天生不具备这样的功能，遗传具有很强的稳定性。从事某种体育运动(拳击、摔跤、举重、投掷等)可让运动员有很大的力气，但不是力大无比。现代竞技体育发展的水平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高水平，也没有人有“隔空打人”的本领。过分夸大体育的作用，会使人们产生被愚弄的感觉，会使体育失去可信度，会阻碍体育的发展，还可导致被夸大的体育项目消亡。

[1]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118.

[2] 杨向东.中国古代体育文化史[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4.

[3] 丁玲辉.略谈宗教对藏族传统体育起源与发展的影响[J].青海民族学院学报,2008(3)：153～157.

[4] 田晓岫.中国民俗学概论[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58.

[5] 高玉祥.健全人格及其塑造[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5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