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误译之克服
——一种文化解释学的分析范式
2011-03-16李捷
李 捷
(天津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天津 300222)
论误译之克服
——一种文化解释学的分析范式
李 捷
(天津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天津 300222)
误译因文化而发生,也必须用文化来解释分析。误译之根由在于文化意义之差异,从而导致两种语言符号在意义上无法对应,产生了语言符号的意义传递的偏差。对于误译类别进行文化解释的分析判断,有助于认识文化之于误译的影响。据以文化解释学的取向分析,说明文化解释对于克服误译之功效。
符号;误译;文化;翻译
伴随着经济全球化,不同语言的交流发生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彼此之间的深入交谈和理解之需,促使翻译必须突破传统的语言学所界定的“翻译是语言之间的转换”这一定义,而成为文化意义的再现和阐释。翻译也由此被称之为“跨文化的翻译”,且愈加被强调。翻译存在于文化之解构和建构之间,消减语言符号之文化意义差别,实现文化沟通的目的。翻译为媒介,将一种语言符号所表述的意义转换为另一种能够表达相同意义的语言符号,其难度就在于语言符号的文化意义的认识已经超越语言符号本身,必须置身于文化情境之中。每一个词、句无不承载着文化之元素,词义、句子所表达的意义也都包含于文化之中。文化之差异,乃翻译之难。文化乃误译之根由,误译之克服也必须用文化的解释来克服。
一、误译之根由:文化符号之意义差异
从人类文化学的视角看,每一个单词,都是一种符号,代表着一种意义。美国人类文化学家露丝·本尼迪克特在《文化模式》一书中,对于语言系统差异做了详细的描述:“我们的语音中只用了一个“K”。假如有一种别的语言要人在喉、口的不同部位发出五个“k”,那么,除非我们把其间的差别弄得滚瓜烂熟,不然的话,我们就根本不可能把握由这五个‘K’之间的不同所造成的词汇和句法上的区别。”[1]“K”是一种语音符号,在不同语言之间,存在不同的表达方式,这是只是语言学的分析。符号“K”所表达的意义,若以象形文字的汉语符号为参照,则更为复杂和令人捉摸不定。
任何语言符号传递着特定的社会生活、思维方式、观念态度等文化内涵,彼此之间形成了相互对应的关系,因而不同语言符号之间意义的翻译,就成为不同文化意义的传递。从符号意义而言,翻译就是不同语言符号之间一一对应的相互转化。机器翻译的出现似乎能够说明这一问题,但是机器翻译那种生硬对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意义传递的失落或者扭曲。不同语言符号之间意义的不能够一一对应,原因就在于语言符号蕴涵在特定的文化情境之中,具有特定的指称意义和价值选择。
语言符号与意义之间的非对应关系,致使仅仅通过语言符号的学习,认识语言符号所传达的意义是不够的,尚需要文化的解读,方能将特定的语言符号与一定的文化附加意义相联系。例如,When the Good Samaritan and I informed the woman that an ambulance was on its way ,she perked up,saying that she did not want an ambulance but would like to go home(New York Times).句子中的Good Samaritan出自西方寓言,源出《圣经》,指“乐于助人者”。若按照符号意义,则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语言符号传递所表达的意义,随着语境的不同而发生变化。也就是说,符号的意义因为语境的不同,产生了一个语言符号对应多种意义的情形。例如,If a young person was interested in breaking into the music business and came to you for advice,what would you say?You would turn you back on him.But I would tell him if he would try hard he could.如果有个年轻人想要打进音乐这一行而求教于你,你会怎么说呢?你也许会背过脸去不理他。而我呢,我会跟他说,只要努力干,就能成(would say表示Willingness,would turn表示 Probability,would tell表示 Willingness,would try表示Hypothetical meaning)。would这一词,产生了多种意义[2]。由此可见,语言符号扎根于特定的历史文化和社会生活之中,其传递的意义也限于特定的语境。不同的语言符号产生于特定的文化差异,跨越两种文化之差异,已成为误译克服之必然路径。
二、误译之类别:文化解释的语义判断
文化差异如同潜意识一般影响着人的思维,译者对于译文的认知起点,乃是在所持有的概念体系与价值观念之下,依赖语言符号的字面内容,解读语言符号所传递的意义。任何一位译者都是挂在文化之网上的文化人,在潜意识中,往往根据自己的文化预设去解读异域文化,因此产生了对原文的扭曲,导致文化误译。文化误译之种种,语义之差异较之其他,则更为根本,据以文化解释语义之判断,拟区分为以下4种类型。
1.文化的缺位
文化差异决定了语言符号之意义无法相互对应。如:I suspected she might be right and I wrong;but I would not ponder the matter deeply;like Felix,I put it off to a more convenient season.(Bronte)根据译者的理解,此文可以有以下3种译文。
(1)我想,也许她是对的,我错了。可是我不愿意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只好把它留到以后有机会时,我会仔细想想的。
(2)我疑心也许是她对,是我错了;可是我又不愿意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像费立克斯一样,我把它留到以后方便的时候再去思考。
(3)我怀疑她是对的,而我错了,但我不想把这问题深究下去,也像费立克斯一样,把它暂且搁下,将来再说。
由于中国文化中不存在对应于“Felix”所含之意的词汇,因此出现了3个“Felix”的翻译版本:版本1干脆省掉了“Felix”的信息,没有借机把西方文化介绍入中国;版本2对“Felix”做了文字上的翻译,却给读者留下了文化空白;只有版本3通过文字翻译加脚注的方法实现了文化传递,达到了双重目的,即语言与文化的交流。显然,前两个版本没有给读者提供足够的文化语言意义之信息,使读者无法真正理解原文的目的。由此可见,译者不应忽视原文中具有文化特征的词语所蕴含的文化信息,唯有此,才能实现传递文化并促进两种文化的交流的责任。
2.文化的错位
相同的语言符号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具有不同的含义,不同的文化背景赋予词句不同的意义。如:生红豆那年,队里食堂塌台,地里闹灾,人眼见了树皮都红,一把草能逗下口水。(刘恒)译文为The year she bore Red Bean,the crops failed.Simply eyeing tree bark or a handful of grass was enough to set folks’mouths watering.(William)在特定的时期,“食堂”传递出某种特殊的意义:食堂是免费为农民提供饭食的地方,意指大锅饭。因为缺乏相关的文化背景知识,译者无法理解其相应的文化含义,因此没有着墨“队里食堂塌台”。再如:《论语·为政》一文中,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枉错诸直,则民不服。”Pound将此文译为:Duke Ai asked how to keep the people in order.He said: “Promote the straight and throw out the twisty,and the people will keep order;promote the twisty and throw out the straight and they won't.在西方统治文化背景的熏陶下,Pound西化了古代中国的政治和法律传统文化,译为“keep people in order”。而中国传统统治思想中的“民服”应译为“make people obey”。
3.文化的偏见
不同的语言符号可表达相同的意义,却存在着不同的文化价值取向。农耕文化的中国,长期存在着重男轻女的思想,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头发长,见识短”等说法中可窥一斑。而英语国家中,却普遍存在着尊重妇女的传统,亦可从语言表达中得以印证,如“Ladies first”(女士优先)、“Ladies and gentlemen”等。再如,红色在中国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象征着革命和社会主义等积极意义,而在英语文化之中,红色“red”的引申意义则表示“危险”、“残忍”、“不利”等,如“have red hands”(犯杀人罪),“in the red”(表示亏损,负债)。文化的偏见产生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价值判断与选择,存在于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之中,在翻译中有足够的理由引起重视。
4.文化的历时性
语言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同一词语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其文化意义往往有所不同,甚至有可能截然相反。如:贫农、政治、阶级斗争、发财致富、知识分子、阳春白雪、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等词语在近50年里有着各自不尽相同的文化意义。译者应该注意文化的当代和历时之差异。著名翻译家王佐良先生曾经提出,翻译有现今和过去的问题,不同的翻译揭示了当时的语言、趋势、读者以及一般社会情况[3]。不同历史时期读者的阅读期待和文化理解是不相同的,因而对译文的认知也不一样。例如,“五四”时期Science and Democracy(科学和民主)第一次介绍给中国人时,人们对此十分陌生。为了使人们更好地接受,它们分别被译作“赛先生”、“德先生”。现如今科学、民主为人所熟知,没有人再提及“赛先生”、“德先生”。译文将接受时代的审查,经历历史人文的洗涤,在此过程中,有的译文存留下来,而有的译文荡然无存。例如:be armed to the teeth(武装到牙齿)和a bull in china’s shop(闯进瓷器店的公牛)等存留至今,而“得律风”(telephone)和“赛因斯”(science)等已销声匿迹。
从文化解释的视角,判断误译的语义类别,有助于全面地理解文化差异之于语言符号的意义。译者作为文化差异的传递者,对于异质文化的认识,始终是被动的认识,相反对于自己文化采取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接受,故此,对于异质文化的理解,不可避免地据以自有的文化,审视异质文化,误译由此而产出。误译之克服,首先应该克服的就是自有文化的框框,进入到异质文化的语境之中,解读不同语言符号的文化意义。
三、误译之克服:文化解释的取向分析
文化之差异,乃误译产生之根由。关于误译的认识,总是相对于“忠实”。何以实现“忠实”,一直呈现众说纷纭的状态,各持一端,甚至有人认为,对于“忠实”本身持怀疑态度,过度地夸大了文化差异的不可译性。忠实也并非是一个绝对的,类似“传真”和“复印”的概念。透过语言符号,传递文化意义不可能达到绝对的忠实。忠实的相对论认识,乃是正确理解和认识误译的前提。只有相对的忠实,不存在绝对的忠实,误译也只存在于相对忠实之中。克服误译,保持相对忠实,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是译者的文化角色定位;二是译文的文化情境。前者处于主动阐释的地位,后者则处于被认识、被理解的处境。如何处理二者的关系,对于误译之克服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1.译者的文化解释的定位
(1)译者身份的确认。任何译者都是自身文化之文化人,受制于自身文化之固有心理模式,对于译文的理解和认识始终持一种他者的眼光。因此,译者对于文本的翻译,不仅仅取决于译者本人,在深层次上,决定于自身文化与异域文化之相关性。译者在这两种文化之间,不可能处于中间人的身份,只能是站在自身文化的地位,由此及彼地认识和理解异域文化。译者无法克服自身文化的束缚,以自身文化解读异域文化,此乃是误译产生的原因之一。译者把自己定义为不同文化的中介人,容易导致以我为主,由此及彼,忽视异域文化的特殊性,主观上无法忠实于译文。译者对于自身的定位,不能局限于译者的中介作用,而应该充分意识到跨文化的身份,有意识地突破自身文化的束缚,使自己成为沟通两种文化的文化人。
(2)译者文化解释的取向。译者不可能抛弃自身文化,将其完全置身于异域文化之中,两种文化之碰撞与排斥,也就不可避免。1995年,美国翻译理论家韦努蒂(Venuti)在《译者的隐 形》(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一书中阐释了异化和归化的应用。归化法是“把原作者带入译入语文化”,而异化法则是“接受外语文本的语言及文化差异,把读者带入外国情景”[4]。异化和归化突破了语言分析的局限,延伸到文化的层面。异化和归化将不同的文化背景,作为译者翻译选择的方向,解决翻译的差异问题,但是归化与异化似乎并没有解决“忠实”的问题。美国翻译学者奈达提出的“动态对应”(dynamic equivalence)理论,试图解决“忠实”问题。译者“旨在完成表达的自然性,并试图将接受者与在自己的文化语境中相关联的行为模式联系起来”[5]。奈达认为,翻译完全的对应难以实现,应该寻求一种动态对应的效果,但是如何动态对应却又语焉不详。本雅明和德里达解构了所谓的忠实之神话,认为任何译者都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已经转为了真理(忠实),他所能达到的只能是接近真理(忠实)[6]。文化之局限决定了译者必须忠实于译文,使自己成为双文化人,最大限度地实现忠实。
2.文化解释的情景适应理论
(1)翻译文本存在于“文化情境”之中。译文的作者受其民族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形成了固有的思维模式和表达方式,对于事物的判断,也有其特定的价值判断。德里达指出:“任何翻译的策略都不可能决定性地依附于一种文本效果、主体、文化话语、意识形态或制度。这样的依附性在译者出自其中的文化和政治情景中是偶然的。这些字面直译的策略实际上在翻译史上始终被用于相反的作用。”[7]译者与作者之间存在的对应关系,决定了译者翻译作者的作品,必须突破固有的文化,进入到作者作品的文化情景之中。“文化情境”具有时间性和空间性,如何认识译文的文化情景,乃是翻译中面临的又一难题。
(2)翻译情景的应对。语言符号只是文化意义的载体,语言符号文化意义的理解,必须置于文化情境之中。美国文化人类学家哈里斯在其《文化唯物主义》(cultural materialism)中提出一种主位研究方式和客位研究方式,此方法也可以应用于翻译的情景研究之中。所谓客位研究,是指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并用在其它文化中得到的概念、理论来对其进行概括和总结。所谓主位研究,是指从当事人的角度去理解他们的行为。一个好的研究会表明其吸收了来自主位和客位两个方面的观点[8]。主位研究和客位研究皆为跨文化研究的方式,二者的交叉使用,有助于克服译者与作者之间各自不同的文化差异,始终置译文于文化情境之中。据以主位研究,可以探寻作者在写作过程中所依托的文化环境、文化取向,能够更深刻、更具体地理解译文所要表达的意义;据以客位研究,从自我文化出发,寻求不同文化之间的异同,跨越两种文化。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在谈到中国传统文化时,曾经提到杨联升先生翻译“报”一词,选用reciprocate和 retribution二个英文字来指称“报”很恰当的[9]。杨联升先生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对于“报”最先提出作系统探讨,能够精准地阐释“报”的意义,并准确地传递于英文社会,非有跨越中西文化之功力,不可为也。
从某种角度上说,文化的历时性与多元化,决定了克服误译之艰难。译者定位自己于“双文化人”,突破自我文化为中心之藩篱,实现不同文化之跨越,比对分析自我文化与他文化,方为误译克服之道。但是如何跨越不同文化,成为双文化人,却又是一个问题。
[1] 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16.
[2] 刘苾庆.文体与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87:283.
[3] 王佐良.翻译:思考与笔试[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9:69
[4] Venuti L.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New York and London:Routledge,1995:20.
[5] Nida E A.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Principles and Procedures Involved in Bible Translating[M].Leiden:EJ Brill,1964:159.
[6] Jacques Derrida.Des Tours de Babel[M].Ithaca and 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5:190.
[7] Venetia L.Introduction to derrida’s“what is a‘relevant’translation?”[J].Critical Inquiry,2001,27(2):172.
[8] [美]史密斯.跨文化社会心理学[M].严文华,权大勇,译.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09:6.
[9] 费孝通.个人、群体、社会:一生学术历程的自我思考[M]//乔 健,潘乃谷.中国人的观念与行为.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25.
On Overcoming Mistranslation——A Cultural Hermeneutics Paradigm
LI Jie
(School of Humanities,Tianji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Tianjin 300222,China)
Mistranslation results from cultural differences,which must be explained with cultural analysis.The main root of mistranslation lies in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meaning,leading to non-correspondence in sign of languages.Analyzing the category of mistranslation through cultural explanation,contributes to helping solve cultural influence on mistranslation.And accordingly with cultural hermeneutics function analysis,the author tries to explain the meaning of overcoming mistranslation through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sign;mistranslation;culture;translation
IO64
A
1008-4339(2011)03-0244-04
2010-12-28.
李 捷(1971— ),女,讲师.
天津市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基金资助项目(20092214).
李 捷,Leejie.z@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