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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浪漫主义诗歌意象的情感功能

2011-03-16刘春芳高新华

关键词:济慈雪莱华兹华斯

刘春芳,高新华

(1.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济南250100,2.山东工商学院外国语学院,烟台264005)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中的意象体系既成就了浪漫主义诗歌的多彩风貌,又传达了诗人们流动而炽烈的情感世界,因此,意象是英国浪漫主义诗歌情感的重要载体。而浪漫主义诗人的情感世界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本文以三位重要的浪漫主义诗人为例,旨在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阐释意象所承载的情感功能。通过这种系统分析,建构浪漫主义诗歌意象的逻辑结构,并从意象这一崭新的角度揭示浪漫主义情感的内在构成。

一、映照情感

华兹华斯是浪漫主义诗人中情感最有条理、抒情最为拘谨的一位。作为浪漫主义诗人的重要代表,他首先提出了想象在创作中的重要作用,一反古典主义狭隘的创作规范。然而,他的想象没能达到雪莱、拜伦、济慈的高度。济慈、雪莱是将其情感意象化,而华兹华斯则是将意象情感化。将情感意象化时主观情感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因而情感程度尤其强烈,将意象情感化的过程中,意象成为比情感本身更为重要的因素,因而情感程度相对较弱,显示出比较强烈的目的性和说教色彩。

在《读者,别了》这首诗中,华兹华斯便写道:“如果想象和真实在这书中和洽/如果通过这本书,由细心的才艺/调理的简朴自然能到达你心底/就请把我唯一渴望的爱赏我吧!”[1]这首诗鲜明地表达了华兹华斯的创作思想。对诗人来说,想象的确是创作中至关重要的因素,但这并不是说诗歌创作要脱离真实而任想象天马行空,他需要的是想象和真实达到“和洽”,这样情感便自然而然寄托到自然事物之中。这里的自然亦非毫无雕琢的本真自然,而是经过细心的才艺“调理”后的自然,即自然完全成为映照情感的一种工具。由于这些特点,华兹华斯笔下的意象均条理有致,缺乏济慈敏感而颤动的心灵气质,也缺乏雪莱那种昂扬并横扫一切的空灵气息。华兹华斯通过意象引发情感的目的是讲道理,让人更加平静。正是由于“调理”的意象的作用,华兹华斯的诗歌体现出强烈的目的性。

在谈到诗的目的时,诗人认为:“诗的目的是在真理,不是个别的和局部的真理,而是普遍的和有效的真理”[2](这一观点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沿袭了新古典主义的文艺理论观,依然形而上地设定有普遍的真理存在)。大自然中的山水花鸟既是他寄托自我情怀的载体,更是他目的性思维的外化。自然是他“心灵的保姆、向导和护卫”,是他“整个精神世界的核心”[1]81。在一首名为《内心的憧憬》的诗中,诗人明确表示,如果不是为了思维和爱,那么他就不会写诗。华兹华斯在谈及《抒情歌谣集》时说,“这本集子里的诗每首都有一个目的”[2]17。他的诗由此也丧失了一些浪漫风格,转而成为板着面孔的训诫。也就是说,虽然他的许多诗从情感出发,但他从不放任自己的情感张扬,而是把情感控制在传达目的的范围内。

这种经心调理的自然意象还承载了救赎功能:一是华兹华斯设定自然是与现世对立的精神世界,是人的精神依靠,对自然的至高推崇及赞美使自然成为了与现世对立的一个终极自由之地,可以使人摆脱现实生活的不平及痛苦;二是人可以在自然中找到幸福,并由此从丑恶的现实中得到拯救;三是人可以在自然中找到仁爱精神。在《歌:为漂泊的犹太人而作》中,华兹华斯通过对泉水、云朵、小羚羊、海象、大鸦和鸵鸟等的描写,说明即使再奔放热烈、再热爱飞跑的事物,最终都是要安静下来,寻找一个幽静之处让身心栖息。华兹华斯眼中的自然万物对他不仅是情感的传递中介,是完善思想的重要依托,更是其用来指导世人、说服世人、达成精神修复的工具。华兹华斯笔下的大自然被他纯精神化和理想化了,丑恶的是现实世界,令人安宁和快乐的是纯洁的大自然。“在这个模式中,只要我们把大自然一词换成‘天国’,不是和基督教看待世界的模式完全一致吗?!”[3]华兹华斯笔下的自然是他“心灵的保姆、向导和护卫”,是他“整个精神世界的核心”,具有灵魂救赎的功能意义。

综上所述,华兹华斯的意象体系充分体现了对情感的映照作用。由于对现实世界的否定与不满,诗人借自然意象创作出一个理想世界供自己栖息。他笔下概念化的自然给人慰藉,并且对于被救充满期待,由此便能安于天命,普施博爱。因此,自然在他的笔下不但能够梳理他的情感,而且引导他得到精神救赎。卡夫卡说,“写作是祈祷的一种形式”,“是砸碎我们心中冰海的斧子”[4]。华兹华斯通过诗歌创作所表达的是对灵魂皈依、对精神救赎的焦渴与期盼。华兹华斯因对现实失望而通过诗歌祈祷精神慰藉,加上其日渐保守的思想观念,使他愈来愈认同心灵中的自然崇拜,使自然中的意象都未能因情感的充盈而生动,反而因情感的拘谨而显得刻板、单调。

二、宣泻情感

济慈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中生活最抑郁的一个,孱弱的身体、恼人的疾病,还有生活的窘迫,使济慈的情感世界辗转在摆脱不去的痛苦中。作为一个出色的浪漫主义诗人,济慈又时常在精神上超脱了痛苦的生活,并且审美地咀嚼自己的痛苦,使得痛苦焕发出一种凄凉的美感。

济慈之所以成功地使穷困而痛苦的人生披上浪漫唯美的外衣,最有效的方法是他用自己的想象力量及敏锐的知觉本能,创造出了一个高高凌驾于现实之上的供灵魂诗意栖居的理想王国。在这个王国中没有现实世界的一砖一瓦,完全出自内心的空灵之手,由发自灵魂深处的“心灵意象”构建而成。这些心灵意象是济慈逃离现实世界、遁身理想天国的桥梁,也是构建理想天国的必要材料。因此,这些意象必然不能完全摆脱现实。比如济慈笔下最著名的夜莺,虽然在诗中如梦如幻,带领济慈飞离了痛苦现实,享受到滋养心灵的琼浆,但夜莺的躯壳仍然是现实世界中切实存在的飞禽。另一方面,这些意象的本质却只与心灵相联,现实的躯壳仅仅起到载体的作用。也就是说,心灵意象虽然同自然意象一样来源于现实世界,但是却不像华兹华斯那样被动地把自己的情感附着在自然意象中,而是从主观上把符合自我情感状态的意象拿来,经过自己的知觉梳理和改造,使这些意象成为表达情感、抒发心意的最佳载体。

济慈创作的第一首颂诗便是《普绪克颂》。“济慈的《普绪克颂》是其一系列著名颂诗的开始,其后济慈的颂诗包括《希腊古瓮颂》、《夜莺颂》、《忧郁颂》、《秋颂》等。”[5]普绪克是希腊神话中的女神,Psyche在希腊语中的含义是灵魂、心灵,因此有人将该诗译为《心灵颂》。这首诗将济慈完全通过心灵的想象来达成灵魂高度自由的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Psyche也因此成为济慈笔下一系列心灵意象的开端。在诗中,济慈完全凭借想象的力量找到了绝美的所在,在想象的世界里看到美丽的人、美丽的景致,以及美丽的爱情。“诗人在这首诗中的地位非常有趣,恰恰位于浪漫故事的边缘”[6]。“浪漫故事的边缘”正是济慈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位置,他渴望摆脱现实走入浪漫传奇,但是仅凭心灵的力量又无法真正实现,只有在浪漫传奇的边缘停留。“选择Psyche作为其钟爱的诗歌的歌颂对象,济慈便把自己的情感附着在远离历史与现实的情境中。”[6]90济慈的这种选择恰恰表明了他对情感现实的批判情绪和对情感理想的追求过程,以及这种过程的虚幻性及精神性。

济慈的诗歌一直延续着这种通过意象摹写心灵的传统,著名的《夜莺颂》中的夜莺最具代表性。“文学艺术的基本特征是直面情感,张扬情感,启迪人的心灵,从而得到对美与善的认知。”[7]飞翔的鸟代表了人类情感最浪漫、最高远的梦想——远离现实、飞向自由。济慈借用飞鸟的翅膀让自己的想象高飞,载着自己的心灵完全脱离了凡俗的现世,直指心灵深处遥远的美丽王国。夜莺在创作中起到了激发灵感的作用,而当诗人的灵感被激发起来之后,夜莺便失去了具形性,完全变成诗人抒发心意的载体。从这个意义上讲,济慈笔下的鸟直指心灵,并带领心灵飞舞,使心灵的原生态迸发;华兹华斯笔下的鸟却梳理心灵,使心灵背弃原生态,成为负载沉重道德意义的复制品。济慈这样谈及自己的创作:“我生平作的诗,没有一行带有公众思想的阴影”[5]23,也足以说明他的创作完全是自我心灵的回声,恰如米尔所说,“诗就是情感,在孤独的时刻自己对自己的表白……”[5]23华兹华斯却说:“诗人绝不是单单为诗人而写诗,他是为大众而写诗”[5]23-24。济慈是为自己的心而歌,只关照自己的灵魂本体;华兹华斯是为大众的心而歌,时刻不忘取悦大众。

雪莱曾说:“诗人是一只夜莺,栖息在黑暗中,用美妙的歌喉来慰藉自己的寂寞;诗人的听众好像为了一个听得见却看不见的音乐家的绝妙声音而神魂颠倒的人……”[5]23济慈的慰藉与现实世界无关,只身在黑暗中就能够达成,而他留给世人的诗歌就像是夜莺的歌声,空灵美丽,却无处追寻。这种精神能力使济慈得以从容面对时刻面临的死亡。诗人从小就不停地目睹死亡:父亲摔死了,母亲病死了,外公死了,外婆死了,连不足20岁的小弟弟也在肺病的折磨下先他入土了。正如拜伦为一种罪孽感所困扰,济慈被死神困扰着[8]225。与其让肉体受尽磨难而死,不如通过死亡使精神永恒,通过死亡找寻到真正的美。在他看来,或是在他的想象中,“生”是有限的,生的幸福也是有限的——诗、声名与美是我们活着时最高的理想,但都不及死,因为死是无限的,永恒的,与无尽的精神相投契,一切的理想在生前只能部分的、相对的实现,但在死里却是整体的绝对的谐合。他的死不是苦痛,而是“逍遥的死”,或者是“幽静的死”。济慈通过对死亡的艺术化处理使死亡也摆脱了凡俗的意义。

在这首著名的颂诗中,济慈的想象力居然使其将夜莺与路德相连,而“圣经中的路德形象,是与她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的陌生者,或者说是漂泊者。她生活在回忆中,而如今诗人也沉浸在记忆当中,她渐渐成为了人类悲伤的原型。在这首诗中,路德与其生活环境的格格不入正如诗人与自己的现实生活格格不入一样,自然面对路德与诗人的忧伤无能为力,这一点在‘陌生的谷物’一词中得到证实。”[9]125诗人与路德的类比隐隐透出济慈无限的精神自由之后的不安,他无法与现实世界握手言欢,却也敏锐地感受到他所主张的自然无法给她真实的慰藉。又因为想到公主在城堡中的孤寂和失落,诗人联想到自己,这种感觉使他的精神猛然从理想的世界坠落回现实的世界。这种无奈其实正是浪漫主义诗歌本质的体现——一种能在想象的世界里无所不能,但在现实的世界里却无能为力的情感解放。与其他的浪漫主义诗人相比,济慈的自我解放更加纯粹和彻底,没有沾染一丝外界的因素,完全是心灵本身的诉说和心灵本身的解放,这种解放体现了济慈想象力的与众不同,同时又表明他对现实一筹莫展。“他在英国诗人中所以名列前茅,正是由于他的想象力,而不是由于他的韵律工巧,虽然他的诗读起来确实特别悦耳。”[10]177也就是说,济慈把一切融进诗歌之中,使诗歌成为他唯一的扣问心灵、探寻理想的途径。“济慈选择夜莺,进一步证实了他对自然王国的兴趣,当然,这里的自然王国是指经过艺术深思后建构的心之自然。”[6]101正如雪莱所说,济慈羽化而登仙的真正归宿已被概括为诗里的这样一句话:“他业已与大自然化为一体。”[10]180

济慈笔下的夜莺就是济慈的心灵本体。鸟儿在华兹华斯笔下是思考的,是对外在事物、外在规则的歌颂。华兹华斯并不喜欢过于奔放的歌声,他并不唯美地用心灵欣赏歌声,而是要从歌声中听出他需要的信念和安宁。“济慈比他的任何一个英国兄弟诗人都更加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也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更少去为思想原则操心。他的诗没有那种存在于司各特或穆尔作品里的爱国主义的基础,也不包含那种为雪莱或拜伦的作品所具有的追求自由的启示;他的诗是一种纯艺术,除去凭借想象力之外别无其他来源。他最喜欢说的一句格言就是:诗人应该无原则,无道德观念,无自我。”[10]166济慈就是这样撇开一切外在原则和观念,完全倾听自己心灵声音的诗人。不但“夜莺”的意象是济慈灵魂的生动写照,济慈笔下的其他意象同样精准地展现着其敏感而丰富的灵魂。“《秋颂》中的丰收女神,是与《夜莺颂》中的路得相媲美的人物,也是与《希腊古瓮颂》中宁静却永不消失的新娘相等同的人物,与《普绪克颂》中的普绪克(心灵)、蒙着面纱的忧郁等,都是通过心灵展现出的意象,”[11]21这些生发于心灵的意象将济慈的情感宣泄得淋漓尽致,同样又因为这些意象的灵动,使得济慈的情感因意象而流传,因意象而永生。

三、建构情感理想

另一位浪漫主义的重要诗人雪莱,其诗歌则不以显而易见的、取自自然的意象为主,他笔下的意象彻底摆脱了直接取自现实世界的作法,创造出了代表精神世界的以“Spirit”或“Soul”为核心的意象体系。“Spirit”和“Soul”在译诗中常被译成“精灵”、“灵魂”。在著名的《西风颂》中雪莱把西风称为“不羁的精灵”,在《给云雀》中把云雀称为“欢快的精灵”,雪莱甚至直抒胸臆,在《颂天》中直接撰写了《精灵的合唱》。这种意象与华兹华斯笔下直接取自自然的花草雀鸟不同,它们彻底摆脱了具形性,从而摆脱了与凡尘俗世的联系,表达着雪莱至真至纯的思想情怀。

在《麦布女王》中,艾安蒂被女王称作“精灵”,因为她被睡眠所笼罩,像精灵一样与女王对话。雪莱通过睡眠的力量使艾安蒂与凡尘相隔:“一点一滴凡俗的痕迹都消失净尽”[12]7。女王这样称呼她:“精灵!你沉得这般深/精灵!你升得这般高/毫无恐惧,如此和善;……”[12]8艾安蒂的这种特殊身份恰恰证明了她所期待的一切、所看到的一切与现实的距离,她所代表的完全是存在于精神领域的理想。“长诗全称为《麦布女王;一首哲理诗:并附注释》。这个题名带有深深的魔幻力量,像飘飞的梦幻,也像是精灵的梦想。它与一般意义上的题目设置完全不同:一般的题目总是带有高度的严肃性与严谨的知识性。而这个题目却让人产生完全不同的联想。”[13]58这种特点说明,一是雪莱的理想是“精灵的梦想”,与现实世界毫无联系;二是这种题目缺乏严肃性与知识性,根本无法具体实施,因而也注定只是空想。可见精灵的意象直接阐释了雪莱的思想实质。在《麦布女王》的题记中,雪莱夫人写道,雪莱“正像是来自另一世界的一个精灵:他的体质太孱弱,尤其在他的青年时代,受不住那种人对人的虐待;他又抱着过分的决心去实现他关于善和正义的思想,以致变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他对他所爱护的人特别亲切,他反抗压迫又是加倍的坚决。”[12]176雪莱这种精灵气质,以及在他作品中频繁出现的精灵意象,都清晰地表明雪莱那种不同凡俗的气质与弃绝俗念的精神。他固然是一个坚定的革新派,但他的革新只是思想与情感上的革新,是情感领域的一场革命。自从雪莱被译介到中国以来,一味地宣传和张扬他的反封建、反专制精神,“制造”出一个单面孔的雪莱,忽略了他理想的虚拟特性与个人的精灵气质。

在雪莱的其他诗作里,“Spirit”这样的词同样俯首即是。《合一的灵魂》中,雪莱说:“我像是一个精灵(Spirit),寄居在他心灵至深的内心”;在《含羞草》中他说:“春天在美妙的花园里升起/像爱的精神(Spirit),到处都感到她的踪迹”;“仿佛有个俊美的精灵(Spirit),趁着星光灿烂/为了和她欢会,抛弃了天廷来到人间”。在悼念济慈的名诗《阿多尼》中,“Spirit”一词更是频繁出现,他把夜莺称作济慈“心灵(Spirit)的姊妹”;并认为济慈好像“不朽的星星”,虽然死去,但是他会“照耀无畏的精神(Spirit)黑夜”。在《心之灵》里,雪莱好像总结一般,认真描写了美的精灵的概念是如何在他头脑中产生的。雪莱一生都是靠着这精灵的指引,或者说雪莱便化作美的精灵,并以回归这精灵所代表的美好为一生的责任。

哈罗德·布鲁姆说,“雪莱是一位独特的诗人,是最具有语言原创性的诗人之一,他在许多方面就代表着诗人本身,他的语言也同样如此。他的诗歌是自足的,精雕细琢的,具有最高程度的想象力,其中的幻想具有剥去了一切面纱和意识形态伪装的精神形式。”[14]200想象是一个奇特的创作原则,它能使我们的感觉器官获得的全部资料既与个人又与永恒、无限统一协调。“雪莱称‘想象’为‘生活中的阳光’,与‘理性’这个‘冰冷的、晦暗的借来之光’形成鲜明对比。”[15]92雪莱完全依靠想象力而无视现实的做法使得他的诗歌彰显了一种虚幻的理想,心灵的力量超越了一切成为主宰。“雪莱对想象的理解一方面使他理解了现实世界具体万物之上的信念,同时又将自己的理解用于证明改变世界的尝试。”[15]95这就是说,雪莱对改变现实世界、构建理想王国的努力都是在想象的基础上完成的,那么他的理想王国自然与现实脱节。体现在创作中,他运用一些过滤了现实的心灵意象便是自然而然了。

除却“Spirit”之外,雪莱诗中表示不朽的、精神的词汇可谓比比皆是,如“Soul”和“Shadow”等。这些词汇恰恰反映了雪莱理想的超现实的美好以及难以达到的遥远。雪莱的道德品质异常纯正,心地慷慨善良,不惜任何牺牲去主持正义,对他人充满爱与同情。他似乎从没在现世生活,也不理解现实的肮脏,一味地执着于自己的纯净理想,但在现实中则屡屡碰壁。以雪莱的观点和经历,可以认为他并不成熟。然而,他做的每一个选择无疑都是遵循内心的理想与渴望。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是非常成熟的。他有着成熟的、自成体系的童真、梦幻和希望。为了这个理想,他从未逃避退却过。他那颗巨大的、烈火都难以焚毁的心脏也许正说明了他并不是属于凡俗的现世,而是属于美丽的彼岸。

雪莱就是这样一个胸怀纯粹理想的人。他单纯而真诚,执着地相信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主张。他用一种殉道者的爱来爱真理,并准备为了真理而牺牲自己的地位与财产,以及他最亲爱的人。他感人的善良和始终不渝的利他主义,决定他愿意为了普遍的幸福去牺牲一切。他把这种纯粹而高贵的思想写进诗中,用诗歌创造了一个他心目中的理想世界,用独特的意象体系诠释了自己的心声,成就了一个美丽无比却又遥不可及的虚拟天国。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对抗传统的勇气从根本上说来源于这样一种从思想革命拯救世界的幻觉,这种幻觉是英国浪漫主义从来不愿放弃的,伴随着这种幻觉而来的是一种脱离世俗的重生感。这种重生感恰恰是浪漫主义的主要愿望:想让自己和比自身更伟大的东西合为一体。这种更伟大的东西就是浪漫主义者所倾力打造的高高在上的精神之网:这是一个生发于情感的自由,并从想象力那里获得能量,最终发现终极幸福。由此这种愿望的虚幻性,只有通过意象体系加以传达和建构。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把华兹华斯、济慈、雪莱等联合起来的东西,是他们彼此间的强烈信念,即他们想要通过情感拯救世界,通过认识情感、慰藉情感、释放情感来达到意识形态领域内的变革,从而得以在情感层面享受幸福。诗人采用各种追寻罗曼司的形式,或者映照、渲泻自己的情感,或者致力于建构符合情感理想的新天国。“浪漫主义所体现的是现实世界与理想王国的对立”[16]367,如果说这是浪漫主义创作的根本特点的话,那么通过阐释浪漫主义重要诗人笔下的意象功能,可以更深入、更细致地解读不同诗人认识现实的情感层面以及建构理想的不同途径,同时使意象研究更加系统化、全面化,并由此形成对英国浪漫主义运动思潮的全新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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