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度中国儿童研究:回顾与展望(下)2010年度儿童文化理论研究述评
2011-02-20丁海东
丁海东
(山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作为广义儿童学的范畴,任何关涉儿童或童年的学术活动,无论是基于怎样的学科视野和研究路径,也无论是聚焦或偏重于儿童哪一个方面的选题或论域,其实都是不能超出儿童文化的逻辑界限的。在这个意义上,儿童学就是关于儿童文化的学问。这其中,关于儿童文化的基本理论研究,贯彻着人文主义研究范式,借助哲学思辨的话语系统及其理性力量的支持和驱动,就是在为整个儿童学的学科建设履行着构建基本观念体系和逻辑框架、表达基本价值立场的学术职责。
近年来,伴随我国儿童心理学、儿童文学、儿童教育学等学科的繁荣与发展,已有越来越多的理论工作者对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学术志趣,并对诸如儿童观、儿童文化、儿童精神、儿童哲学、儿童游戏等基本范畴的理论及元理论研究形成较为持续的关注,反映出我国儿童学学科进行本土化构建的学术企图与理性努力。作为这种企图与努力的惯性延续,2010年度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的研究在整体上实现了对以往相关研究的持续关注,在局部论点上的论证解读也更趋于深化,相关研究的选题也有新的拓展,表现出发展中的亮点,也预示着未来的研究走向。这里,我们尝试立足于儿童文化或儿童文化研究有关基本范畴的视角,对2010年度的研究状况及其今后发展趋势,做如下相关述评。
一、儿童文化理论研究的问题聚焦及论点概览
综观2010年度我国学界在儿童文化基本理论领域里的研究,其相关成果及论点主要反映在以儿童文化、儿童精神及儿童哲学等为基本范畴的相关选题中。其中,相关研究在有关儿童文化的功能属性、儿童精神的文化品性、儿童哲学的概念等理论问题上均有独到论述或深入解析。
(一)关于“儿童文化”
以儿童文化作为话语表达的基本范畴,直面儿童文化的相关理论命题,在本年度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的相关研究中得到了突显。其主要成果有:
郑素华的《生存·游戏·确证——论儿童文化的功能属性》一文(载《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堪称是本年度关于儿童文化理论研究的经典之作。文章就儿童文化对于儿童的生存理解所具有的意义与功能进行了一次具有理性厚度的哲学解读。在其思路和内容方面,该文首先是基于儿童文化生成中儿童的关键性地位和儿童作为儿童文化意义的首要体现者为逻辑起点,并结合对于儿童文化研究中可称是“儿童缺位”现象的反思,试图在儿童文化与儿童生存的链接中来揭示和勾勒儿童文化的深度图景:“儿童文化既构成儿童生存的现实又构成儿童对现实生存的理解、叙述和表达。”并认为儿童文化这一深度图景在其功能属性上就是“显现儿童文化与儿童生存之间复杂的关联”。进而,以游戏作为儿童生活的基本内容和心智态势,来呈现儿童文化之于儿童生存的意义:正是儿童的游戏构筑起属于儿童自己的文化世界,也演示着儿童生存的态度和理解,而赋予儿童以生活的意义和或多或少的秩序感。于是,在作者看来,“潜藏在儿童文化中的游戏功能,对儿童的生存理解具有卓越性的意义”。文章的最后部分,基于米德社会学关于自我结构的主我和客我两个概念,把儿童文化在生存理解所实现的秩序化方面所呈现的“儿童对自我及其‘属人’属性的确证”,一方面归结为在自我和世界的关系中的展开;另一方面就是在自我和同伴及他人的关系中的展开。由此而最终提出:儿童文化作为一个完整、多样而丰富的儿童世界,在生存理解所实现的秩序化方面,它显现为儿童对自我力量的确证和所属共同体的认同。对于儿童文化在儿童的生存理解方面所具有的功能属性,该文所作的哲理性思考,在其所在的研究维度或视角上,是对于儿童文化价值理论体系的一次丰富和深化。
张小翠和陈世联的《天性与文化性的角逐——兼论儿童文化的生成》一文(载《教育与教学研究》,2010年第6期),以儿童的天性和文化性彼此互动的辩证关系为理论视角,尝试解析了儿童文化发生与发展的运行机制。文章认为:儿童时期是人的天性和文化性角逐最直接、最激烈的时期,天性和文化性的角逐直接生成了独特的儿童文化。在儿童的天性与文化性这对“矛盾”中,单纯强调以文化“化”天性,或者单纯强调天性至上,都是不全面的。培养健全的儿童以及生成健全的儿童文化,必须尊崇儿童天性。该文依托于天性和“文化性”两个基本概念,以一种清晰的逻辑思路,提供了成人对待儿童文化当以尊重与呵护为己任的一个理论视点。
邓琪瑛的论文《试论儿童文化的原初性与可塑性》(载《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所直接论述的儿童文化之原初性和可塑性与上文关于儿童本身的两种属性,在逻辑上颇有些相互照应的味道。但该文是以直接面对儿童文化本身的姿态而就其属性问题展开论述,其关于儿童文化属性解析的依据是直接来自于儿童文化本身的内涵及相关事实。文中关于儿童文化原初性的探讨来自于儿童文化中两种基本精神意蕴的把握,而关于儿童文化的可塑性却又是基于儿童自然的开放化或未特定化倾向。该文提出:儿童文化饱含着丰富的能量,值得成人世界关注和挖掘。“原初性”与“可塑性”是儿童文化最珍贵的精髓,也是该文化的价值核心与基本特征。走向儿童文化,向儿童学习,将有助于克服人类精神的异化,而对于净化人心和创建和谐社会将起到积极的作用。
汪琴和陈世联的《从主体间性的视角审视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载《重庆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是借助于“主体间性”这一后现代哲学的概念及其思维视角,而在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之间进行的“和平对话”。文章取本体论意义上的“主体间性”的立场,摈弃传统的主客关系观,强碉主体间性是对主体性的超越,其主要内容就是将主客关系转变为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由此而审视成人文化与儿童文化的关系。文章的核心观点就是:成人文化与儿童文化是“和而不同”的,是互为条件的共在;成人文化与儿童文化之间必须进行对话交流,必须承认普遍共有的规范,默认共同的规则,两种文化才能达到“美美与共”的境界。文中认为,成人文化与儿童文化的“和而不同”在于:儿童文化是诗性的,是以游戏为核心精神的,是开放的,是整体的;而成人文化是现实的,是以工作为核心精神的,是隐蔽的,是分割的。成人文化与儿童文化的审视误区在于:或者过于突出成人文化的强势而销蚀儿童文化的灵动,或者陷入儿童中心主义而放弃理性的教育引导。该文基于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二维观念,以清晰的逻辑思路和理性表达,辩证地完成了两种文化之关系的梳理,为我们在现实中如何对待儿童和儿童文化提供了一种公允的学理态度。
如果说上述相关思考更多是侧重于“儿童文化”最基本的理论问题的探讨,唐玉霞的《论儿童文化安全及其保障机制》一文(载《现代教育论丛》,2010年第4期)则是提出了相对更为现实的命题,即儿童文化的安全及保护。这一研究在其选题上隐含着对于儿童文化政策的观照。该文先是论述了儿童文化与儿童观的演变并揭示二者之间的密切关系。进而指出,在全球化浪潮的影响下,西方大国的“软权力”入侵和传媒资讯的日益发达,冲击并威胁着我国的儿童文化。同时,国内社会现实的挑战以及成人文化的压制也在危及儿童文化。文章最后提出:为了保障儿童文化的安全,我们应着手培养儿童的文化修养,切实关注儿童的生存状态,并努力建构儿童文化的生态环境。该文基于现代文化发展的国内外背景,在现实的实践层面上尝试如何应对儿童文化危机的问题。关于儿童文化安全的问题,在向琴和陈世联的《关注儿童文化安全——抵御来自成人文化的威胁》一文(载《基础教育研究》,2010年第2期),同样给予了关注。文章认为,我们需要破解儿童文化安全的危机,为儿童文化生存创造自由的空间,提倡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的共生共存。
另外,郑素华的《国内儿童文化研究:进展与问题》一文(载《兰州学刊》,2010年第4期),作为一篇关于儿童文化研究现状的述评,属于“对于研究的研究”。文中的“儿童文化”是研究者眼中的“儿童文化”。该文对于近年来我国儿童文化研究总体态势进行了评判和解析。文章认为,国内儿童文化的研究在儿童文化界定、儿童文化构成、儿童文化特征、儿童文化研究基本领域四个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
(二)关于“儿童精神”
在儿童精神的话语范畴之下,对儿童文化所进行的基本理论研究,表现出对前面相关研究的延伸,同时也基于现时代面临的新问题而在选题维度上有了新的尝试。其相关研究成果主要有:
丁海东的《儿童精神的人文品性及其教育诉求》(载《西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延续了其关注儿童精神特质的学术惯性。该文对儿童精神特质的直接解读与论证,始终围绕儿童精神的人文品性而展开。文章基于科学与人文之文化二维论及其精神形式上的两种文化走向,首先运用个体与类的精神和文化发生学的一致性原理,在种族进化与文化进化的历史视野下,演绎出儿童精神之人文品性这一历史生成的前提性假设。所谓“当儿童的发展还没有能够或者还没有充分过渡到近现代科学的精神阶段,人文品性作为儿童精神的基本特征就成为一种可能。”承接这种逻辑可能,进而在后面的论述中,试图在儿童精神与人文文化之间寻求二者在形式上彼此相互契合,即从儿童的自我中心化与人文价值取向的人类自我意识,儿童的精神混沌性与人文认识的主客体合一,儿童的潜意识化与人文道理的隐喻存在,儿童的诗性逻辑与人文理解的性情化,到儿童精神的游戏性与人文自由的永恒追求等诸多侧面,探寻、展示儿童精神与人文文化二者彼此会通相互映照的趋向。于是,在历史的“可能”与现实的“解读”这两个逻辑维度上,完成了儿童精神人文性的文化特质的论证。文章最后部分的“教育的诉求”是基于儿童精神的人文品性而对儿童教育必须走人文化道路的设想及建议,即儿童教育追求对儿童精神的释放和童年文化的激活,就应当是生活化及活动性的教育、生态化及陶冶性的教育、性情化和充满诗意的教育,从而呈现了儿童精神特质的教育学意义与价值。该文中关于儿童精神特质的文化求解,是借助于文化价值分类学提供了一个认识和理解儿童的新视角,为真正树立科学的儿童观搭建了一种可资借鉴的新框架。正如文中序言和结语中所一再暗示的那样,作为现代技术理性文明背景下的人类精神家园的迷失和人文价值的缺失,乃至现代信息化、电子化、数字化技术浪潮中的童年文化危机,使得这种对于童年精神之人文品性的解读拥有了强烈的时代价值以及更为广阔而深远的人类文化论域上的意义。
丁海东的《儿童动漫:幼年精神之旅的“魅”与“劫”》(载《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恰是在现代电子技术和媒体技术变革背景下,而就儿童动漫和儿童精神之间彼此契合而又纠结的关系机制,尝试予以学理的分析和解说,进而揭示动漫文化给予儿童成长及教育所带来的可能挑战与机遇。应当说,基于现代动漫这一文化载体日益走进现代童年生活这一不可回避的文化事实,在基本理论研究的层面上借助于儿童精神哲学和发展心理学所能提供的发展原理,对于儿童动漫在儿童精神生活中的文化功能以合理性的定位,尤为迫切。文章的第一部分,在对儿童动漫的技术原理及其表现形式予以交代和说明之后,通过对现代童年生活种种迹象的展示,认为作为现代科技及其媒体信息处理技术的产物,儿童动漫正在成为影响现代童年生活的一种重要文化现象。“现有的种种迹象表明,儿童动漫真的正在和即将掀起一场童年文化的变革”。文章的第二部分,针对动漫信息的呈现形式及其所营造的文化意蕴与儿童精神特质之间存在的彼此契合,特别是动漫文化制造的托尔金所谓的“第二世界”与儿童精神世界的相互重合,剖析了动漫文化吸引儿童陶醉其中的原因所在。由此认为,儿童动漫以其影像制作和呈现的技术优势,以及可供儿童心灵漫游的梦想世界的打造,而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文化磁场并深得儿童喜爱。第三部分是立足于儿童精神成长趋于理性的文化预期,儿童特别是幼童泛灵化的主客混沌特点,以及因对电子动漫的痴迷而导致儿童把虚拟世界的逻辑照搬于现实世界的诸多事实(甚至是惨烈的悲剧性事实)而指出:倘若不能确保自身拥有善意的教化品性与涵养,动漫媒体也足可成为劫持童年精神的文化祸端和不良诱惑,让懵懂儿童彻底丧失理性自觉与现实意识的精神自主和成长动力。“儿童动漫在引得儿童全身心地被卷入或吸引的同时,仿佛又是在儿童的身后顺手虚掩上了通往广阔的现实世界的大门,让自主想象和理性的思维淹没或消弥于感性刺激与本能幻想的快感体验和‘低水平的满足’中”。文章在最后部分,是关于现代儿童文化的实践构建及教育教学如何应对动漫时代到来的建议及构想。儿童教育当借鉴美国学者斯卡雷特关于如何应对电子游戏挑战传统自然游戏的理智选择,即需要扬其“魅”抑其“劫”,既需要借助动漫文化以寻求与儿童精神的文化共鸣,更需要基于儿童理性成长的诉求,祛除动漫文化的精神蛊惑。该文关于动漫文化对儿童精神发生影响的机制解析及其对儿童教育的建议,在作者的另一篇文章《动漫文化与儿童精神》(载《幼儿教育》,2010年第6期)中也有所反映。
另外,关于“儿童精神”研究,方红发的《“儿童精神”研究:回顾与瞻望》一文(载《教育导刊》,2010年第3期),是基于研究史的视角梳理了儿童精神研究发展的不同阶段,并认为当前的教育实践和理论研究需要给予“儿童精神”真正的尊重和关注。该文借儿童精神这一话语范畴,在更为宏观的视野下展示了整个儿童学研究及其儿童精神观的历史和现实形势,带有元研究的性质。
(三)关于“儿童哲学”
高振宇发表的《儿童哲学的再概念化——对李普曼和马修斯“对话”的再思考》(载《学前教育研究》,2010年第6期),是本年度针对儿童哲学这一话语范畴而对儿童哲学的概念或内涵进行解析的篇章。
该文基于李普曼和马修斯的儿童哲学思想及其教育实践的相互对照,舍却以往研究中较多关注二者之间分歧的思维惯性,努力尝试寻求二者彼此一致的思想依据,同时也承认二者之间的事实差异。一方面认为:二者均给予儿童天生好奇心以足够的关注,并视之为儿童哲学素养的重要组成;儿童的哲学培育中不能窄化为单纯的思维训练,哲学是涉及诸多发展方面的“整体图景”;在教学上均强调苏格拉底式的对话和文本呈现的形象化。另一方面也认为:二者在创立儿童哲学的主观初衷上,在教材内容的“文学化”程度上,以及理论建树和现实影响等方面存在差别。文章由李普曼和马修斯之间的“对话”,联想到学术界对于儿童哲学概念的不同界定,作者借此尝试提出了儿童哲学内涵的三个层次:具有工具“理性色彩”的狭义儿童哲学,即训练儿童思维技能和相应思维习惯的学校课程体系;中义的儿童哲学,即不仅限于思维训练,也更在于生活过程的哲学素养提升,在于儿童自己的哲学体验;等同于儿童精神或儿童精神世界的广义的儿童哲学。对于广义儿童哲学的概念,文中还进一步提出它与儿童研究或儿童学具有相当程度的重合。文章最后提出在我国应当“从课程、教材、教学三个纬度探索儿童哲学本土化的路径”。总体看,该文可被视为儿童哲学这一概念的元理论研究之作。文中关于儿童哲学概念的层次划分,对于我们把握和理解儿童哲学这一儿童文化理论领域中的基本范畴提供了值得参考的分析维度,对所谓的广义儿童哲学概念,儿童学的基本理论研究应给予足够的关注。实际上,儿童哲学的本土化探索不仅仅是作为儿童教育的一项教学任务或内容,或者仅仅存在学校教育体系中的某种课程实践中,而应当在更为广泛的文化场域中,甚至延伸到整个儿童文化乃至整个社会文化的建设中。
石辉发的《理解儿童的理解——从哲学解释学的角度分析》一文(载《基础教育研究》,2010年第19期),虽未明确将自己的话语表达限定于“儿童哲学”这一概念范畴,但作为明显标识为某特定哲学视角下的儿童文化研究,在其研究的属性以及研究的指向上,仍没有超出“儿童哲学”这一研究范畴。这里的“儿童理解”是反映着儿童自己的哲学的,而对于儿童理解的“理解”又明显属于哲学的方法论。该文基于后现代哲学解释学,而把理解视为人存在的方式,并提出:人自从呱呱落“地”以后,就不断理解着世界,体现生命和生存的意义,那些看上去很“浅薄的”哲学和科学思想,以及“简单”的艺术手法,无不体现儿童对世界的理解。但在现实社会中,成人往往无法正确理解儿童,容易把成人的意识强加给儿童。我们要通过“澄明”、“阐亮”和“平等对话”来改变这种现状,还儿童一片新的世界。
(四)关于“儿童游戏”
关于儿童游戏的基本理论研究,毛曙阳的《关于游戏的哲学思考及其教育启示》一文(载《学前教育研究》,2010年第1期)值得关注。该文借助于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哲学视角对于游戏的思考和阐释,从哲学家们关于游戏问题的深刻论述中,寻求游戏所具有的哲学意蕴及其对儿童教育教学的理性启示。文章认为,从哲学层面而言,游戏具有神性和超越性,它不仅能促进人向着健康的方向发展,而且它孕育了文化,同时游戏具有严肃性,它的意义在于自我展现。基于此,在儿童教育中我们必须改变游戏被边缘化的状况,在儿童教育教学中充分重视游戏的价值和意义,进而形成更全面、更适宜的儿童游戏观。
杨宁发的《儿童游戏:行为种系发生与个体发生之间的桥梁——三论进化、发展和儿童早期教育》一文(载《学前教育研究》,2010年第11期),是从一种更为宽宏的人类学及其发生学视野,将游戏定位于种系发生与个体发生的联结桥梁,从而把对于儿童游戏价值的审视提高到一个更为高深的层面上。文章认为:通过游戏,行为的发生影响着个体发生,而获得心理的适应性和更加广泛的行为库。同时行为的个体发生又影响着种族发生,即个体在游戏中的创造和学习有助于整个种群的适应。如此,游戏与儿童期(不成熟期)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或者说,游戏是不成熟儿童的核心成分。游戏在儿童生活的理性与情感、纪律与自由、个体与社会、本能与文化、幻想与现实、主体与客体等诸多二元对立范畴之间提供了缓冲与中介。文中的立场及观点为我们确立了这样一种认识,即无论人类社会如何演变,游戏都是儿童最重要、最基本的活动形式。
另外,丁海东的《儿童游戏权的价值及其在我国的现实困境》一文(载《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对儿童游戏权的文化价值进行了解读,并分析了我国现实社会阻碍这一权益实现的种种困境。文章认为,儿童游戏权的保障,在保护和解放儿童精神与文化的过程中,标志着人类自我追求自由与解放的实现程度。在现代技术理性文明下,将有助于构建一种和谐的文化体系,并导引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及氛围。而且儿童游戏权直接反映着现代儿童教育的人本化发展以及儿童和谐而健康发展的需要。
二、儿童文化理论研究的总结性反思及问题前瞻
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的研究在三十余年的发展历史上,无论是自发还是自觉,逐渐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基本范畴体系。诸如“儿童观”、“儿童文化”、“儿童精神”、“儿童哲学”、“儿童中心”、“儿童生活”、“儿童游戏”、“儿童自由”、“儿童天性”、“童年生态”等儿童文化理论领域里的这些基本概念或关键词,尽管在其内涵、外延以及逻辑层次上均彼此错综复杂、密切关联、交互重叠,但并不影响其作为人们就儿童文化问题发表理论见解的话语依托,而成为儿童文化理论研究的基本范畴。
从前面相关研究成果概览可见,2010年度儿童文化理论研究在其基本范畴的分布上较多地集中在了“儿童文化”上,并涉及儿童文化的生成、属性、功能,以及与成人文化之间关系的思考等。无疑,儿童文化这一范畴当属儿童文化理论体系中最上位的基本范畴。这或多或少地表明,本年度的研究在总体认识儿童文化现象和直接面对儿童文化基本理论问题的学术企图上,表现出一种难得的集体自觉趋向。对比前几年里直接以“儿童文化”作为研究范畴的相对不足,这一点似乎就更为明显。以往本领域的研究,正如郑素华在《2009年度中国儿童文化理论研究述评》中所说,在近年来,“直接涉及作为整体研究对象的儿童文化的研究不多”,存在着“对儿童文化的整体观照尚显不够”的缺憾(载《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加强对儿童文化的整体或宏观研究,意味着“儿童文化”这一基本范畴的研究选择。无疑,基于“儿童文化”这一基本的话语范畴,直面儿童文化的基本理论问题,综合多学科的观点及立场,贯彻哲学的思维路线,探讨儿童文化的属性、结构、功能以及发生发展的基本规律等,是对于儿童文化基本理论体系的整体建构和宏观把握最直接的学术照应。客观的讲,2010年度儿童文化理论研究在这一研究的学术取向上,表现出了一种积极的尝试和良好的态势。承接本年度的这种研究态势,强化和提升对于儿童文化予以整体审视的研究意识和水平,当是今后儿童文化理论研究需要努力的一个基本方向。目前,在整个儿童学的学科共同体中,相比较于由某特定具体学科长期发展的优势而形成的诸如儿童文学研究、儿童心理研究、儿童教育研究等学术力量,需要更多依赖于哲学思维和多学科视角的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研究却明显薄弱了许多,甚至还远未形成强有力的话语系统。基于此,在研究中把“儿童文化”作为话语表达的基本范畴,加强对儿童文化整体或宏观的形而上探讨,就更显其迫切和必要。
“儿童精神”是考察和解释儿童文化现象不可绕开的又一个命题范畴。这是因为:儿童精神在逻辑上是构成儿童文化的主观维度和心灵依据,甚至进一步而言,儿童精神就是儿童文化的一个重要存在维度,是儿童文化本身的有机组成。“儿童文化是儿童内隐的精神生活和外显的文化生活的集合。儿童的精神生活或精神世界是主观形态的儿童文化。儿童外显的文化生活是儿童精神生活的客观化、实体化。”(刘晓东《儿童文化与儿童教育》,教育科学出版社,2006年)可见,儿童文化有内在的主观文化和外在的客观文化的二维存在,那么儿童精神就是属于内在的主观文化。研究儿童精神现象就是研究儿童文化本身,并有助于求解和揭示外显儿童文化内在的合理依据。近年来,儿童精神这一基本范畴的理论研究得到了较为持续的关注,并更多地聚焦于儿童精神特质并涉及相关启示价值的解读。2010年度,有关儿童精神特质文化品性的理论阐发延续了前面的研究,而且这种延续具有对以往结论予以归纳和总结的痕迹。或许,在今后研究中,甚是需要进一步突破或超越已有研究所形成的思维定势或选题框架,以更加开放的学术姿态和研究布局来照应于儿童精神的理论范畴。本年度涉及动漫文化与儿童精神的关系辩证与思考,是基于儿童精神这一基本范畴同时又将眼光延伸至儿童动漫——这一特定的“外显的儿童文化”,似乎表现出这样的一种学术企图。
“儿童哲学”作为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研究的一个概念或范畴,应当有不同层次不同维度的内涵与外延。“儿童哲学”可有两个角度三个涵义的考虑。两个角度,即“儿童的哲学”和“为儿童的哲学”。所谓“儿童的哲学”,就是儿童自己的哲学并始终伴随着儿童生命成长过程的哲学,它反映着儿童自己对于自己和周围世界的感知、理解和认识,倘若大而言之,实际上就是儿童的整个精神世界。而“为儿童的哲学”首先是指为儿童而设计的一种哲学教育行动计划,主要指向于对儿童进行思维能力培养和理性训练,乃至培养儿童哲学素养的一种课程方案或教育设计,因此更多的属于教育学的范畴。另外,还有一种作为学术活动或学科研究现象而存在的“儿童哲学”,即作为哲学形态的儿童研究,或者儿童学研究的一门学科,而在其外延上与儿童学或儿童文化的基本理论研究相同。在其根本上,这个作为一种学术活动或学科研究领域的“儿童哲学”,在逻辑上是为了儿童而形成的一种学术研究体系,因此也并不超出“为儿童的哲学”范围,只不过跟作为教育行动计划的“儿童哲学”相比较,距离儿童的实际成长和生活似乎更远,或者说与儿童发生实际关联主要是间接的。对于儿童哲学这一研究范畴,刘晓东从“儿童的哲学”、“儿童哲学探究计划”和“童年哲学”三方面解析其基本内涵(刘晓东《儿童哲学:外延和内涵》,载《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正是与上述三个涵义相对应的。
2010年度,作为儿童哲学这一概念或范畴的元理论研究,高振宇对于李普曼和马修斯儿童哲学思想的比较,相比较于2009年同类话题的研究成果(钱雨《儿童哲学的意义——马修斯和李普曼的“对话”》,载《全球教育展望》,2009年第8期),更多强调了两种儿童哲学思想的相通之处。而在此基础上对于儿童哲学的“再概念化”,即在儿童哲学的概念解析上,与以往有关这一范畴不同内涵的划分思路上是不谋而合的。这也不妨说,在儿童哲学这一研究范畴的元概念解析上,儿童学基本理论领域趋于形成一种共识。应当说,基于“儿童哲学”这一话语范畴的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研究,在2010年度尚未有较强的声音。或许,在今后研究中,基于对儿童哲学这一概念内涵的科学把握,强化儿童哲学在不同维度、不同层面上的深入而系统的研究,是非常必要的。本年度,石辉的《理解儿童的理解——从哲学解释学的角度分析》一文当是属于对“儿童的哲学”进行哲学研究的一种思考态势。当然,尽管在其广泛意义上,大凡属于儿童学基本理论研究或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的研究,又都可属于儿童哲学这一研究范畴,但基于儿童文化基本理论这一学科体系的多元构建,专门指向对“儿童哲学”的学术探讨,并非可由其他一般儿童文化问题的探讨所替代。
在儿童学的学科体系中,游戏是一个有着特殊重要意义的范畴。表面看来,游戏是有着特定外在行为表现并深为儿童所喜爱的一种活动,但却又内在深刻地蕴含着儿童特定主观精神体验的过程。游戏与儿童从来都是不可分的,童年生活的体验其实就是一种游戏的体验(丁海东《儿童精神:一种人文的表达》,教育科学出版社,2009年)。游戏是可以承纳童年一切文化因子和成长奥秘的典型载体,是解读儿童文化存在与特质及其发生与发展规律的最佳切入。儿童游戏就是儿童文化研究不可以绕开的重要话题之一,即便这种研究是立足于不同的学科视角。游戏,特别是儿童游戏,不仅仅是作为一种活动类型,更可作为一种文化表征,作为一种心灵特质(游戏精神),一直都是哲学、人类学、教育学、心理学、文艺学等诸多理论领域共同关注的研究对象。关于儿童游戏的理论思考,在2010年度的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研究中得到了延续,并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深化。如果说,毛曙阳关于儿童游戏的“哲学思考”,是基于寻求游戏在儿童教育教学实践的启示,而尝试梳理了历史上哲学家们关于游戏特点及价值的部分观点,那么在种族进化论的理论视野下,杨宁把儿童游戏定位于种系发生和个体发生之链接中介的阐发和论述,则是在根本上将儿童游戏的价值提升至一个人类发生学和文化发生学的高度,由此而突破了日常中人们仅在眼下功利角度上认识游戏价值的偏狭,着实令人振奋。虽然,这种将儿童游戏置于人类进化论视野下的思考与讨论,早在20世纪之前的经典游戏理论那里即已有充分的反映,但绝不能意味着游戏研究的这种人类学视野的落伍。实际上,在科学实证主义大行其道的今天,包括儿童游戏研究在内的儿童文化理论研究,能够借鉴和吸纳历史上一切可能的思想成就及其学术立场,坚持一种兼容并包的开放性和理论视野的多学科化,应该是非常必要的。
作为儿童文化的基本理论研究,需要立足于儿童文化诸多基本范畴的把握,并由此确定具有一定永恒性的基本命题或核心命题而展开探讨。然而,学术不是为学术而学术,理论也不是为了理论而理论,在研究中必须要有对现实的密切关注和对当下时代的积极照应。2010年度的儿童文化理论研究,在某些基本范畴的选题侧重上,表现出了对现时代脉搏的敏感知觉。如在“儿童文化”研究中,有对现代儿童文化保护问题的专门论述;在“儿童精神”研究中,有对新传媒文化时代的有针对性关注;在“儿童游戏”研究中,也有对儿童游戏权困境的现实思考等。应当说,任何学术活动都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学术活动,任何理论也都是反映特定时代要求的理论。正是不断演变的历史进程才赋予理论研究以时时永在的生机与活力。即便是作为基本理论领域的儿童文化研究,也不能超越自身所置身其中的时代背景和文明框架。自觉把握时代跳动的脉搏,密切关注社会发展的现实,赋予相关基本概念、永恒命题以时代的内涵,须是儿童文化基本理论研究者应有的态度选择。我们不必担忧会因为这种研究态度的存在而导致儿童文化研究基本理论属性的弱化。
整体而言,2010年度关于儿童文化的理论研究,表现出对于“儿童文化”、“儿童精神”、“儿童哲学”、“儿童游戏”等基本范畴的聚焦或汇合。这种聚焦或汇合,就表面看来,是对于以往理论研究选题的惯性延续,在其根本上则是缘于这些基本范畴作为儿童文化研究核心命题的学术自觉。长期以来,在儿童文化研究中,正是这种基于基本范畴的话语表达才逐渐构建起儿童文化理论的基本概念体系与逻辑体系。2010年度的儿童文化理论研究,在我国儿童学学科和理论体系的建设进程中,是承前启后的、而非断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