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中心还是学生中心
2011-02-19臧志军
臧志军
制度中心还是学生中心
臧志军
我们的职教研究一向是喜新厌旧的,“中高职衔接”曾经很受热捧,但我估计它的热度很快就要消退了,因为一个更新的词已经可以覆盖它。我想抓住它的尾巴再看一看它。
从《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开始,中高职衔接就被放置在一个由中高职衔接、中高职协调发展、现代职教体系组成的概念结构体中,中高职衔接处于最内圈,现代职教体系处于最外围。中高职协调发展这一个概念就处于一个非常有利的地位,一则它涵盖了中高职衔接所想表达的内容,二则它是建立现代职教体系的基础,所以,可以相信的是,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会出现大量关于中高职协调发展的所谓研究。
可以看到,在现有的框架下,“中高职衔接”已经不是目的本身,而被视为更宏大的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存在的意义可能就在于使那个更宏大的制度完善。或者说,制度构建就是“中高职衔接”这项制度的目标本身,关于教育的目标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部分了。对此结论有所怀疑的读者可以去看2011年8月发表的《教育部关于推进中等和高等职业教育协调发展的指导意见》。
从目前的政策宣示来看,制度设计者为中高职衔接开辟了专业设置、教学标准、课程体系等方面的“绿色通道”,其设想大概是通道畅通则学生会无障碍通过。但是通道畅通了,我们就能保证中高职教育质量的提高吗?另外,当前的教育矛盾不仅是中高职之间的协调问题,还有新的读书无用论和生源在低谷的徘徊,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如果学生们却没有了读书的意愿或可能参加衔接项目的学生太少,我们该怎么办?
可以去看一看美国。1917年,美国通过《史密斯-休斯法案》,描述了一种面向就业、低于大学水平的教育形式,并要求为这种教育提供联邦拨款,于是,一种我们所称的“断头”的教育在美国开始盛行——这是一种以就业为目的、无法升学的职业教育。到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无法升学的职业教育受到学生抵制,学习职业教育课程人数大幅下降。和我们一样,美国人首先想到了打通中等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之间的藩篱。他们设计了一种叫技术准备(Tech Prep)的通道,即选修职业教育课程的学生可以在中学的第二年起参加技术准备课程,高中毕业时直接升入相应的社区学院的相关专业,从而用四年时间完成同一专业的学习。这与我们所设计的五年制高职有些许相似之处。但有研究显示,这个项目并未从整体上提升大学毕业率(大约只有30%的高中毕业生能从大学毕业,尽管有意愿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高达90%)。这说明,有了通道并不代表解决了教育质量问题。于是,美国人开始两条腿走路:在通向大学的“通道”(pathway)方面尽量使学生能够方便、高效的进入两年制或四年制大学,另一方面努力促进学生“过渡”(transition)到大学生活。就后者而言,他们设计了很多方法,如“双重注册”(dual enrollment),即高中学生可在高中阶段选修大学或学院的相关课程,课程通过后获得大学或社区学院与高中的双重学分,进入大学或社区学院后相关课程可免修,选择“双重注册”项目的学生的总受教育年限可缩短;再如“早期评测”(early assessment),他们认为,学生学业失败的原因之一是选择了不擅长的学习领域,该项目让中学生有机会参加大学的专业水平入门考试,从而决定自己的实际水平和能力匹配程度。
美国人把课程作为着力点,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我们一直无法解决的“一考定终身”的问题,即让学生有机会选修大学的不同课程,从而把一次性的重大选择分解为若干次的微选择,学生的学习意愿和学业成绩的提升当然是可以期待的。可以看到,美国人解决中高职衔接问题的策略是把中学后教育向中学教育延伸,用中学后教育“衔”起了中学教育。其基点是促进学生自主选择的技巧和能力。
反观我们自己,讨论最多的是五年制还是三年制、对口单招还是普通高考,走的仍然是“通道”建设的路子,即在中高职之间建立一条或若干条绿色通道,其潜台词是,中高职之间仍保持独立,只在有通道的地方相连。而对于学生而言,有什么通道其实区别并不大,因为他仍要在对社会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决定自己的未来,仍要在学习能力不足的情况下接受高等教育。任何教育政策(或制度)最终还要落实到学生身上,只是从政策本身的逻辑去考虑制度设计显然会忽略政策的受益者,我们应该反思,我们的政策与制度设计在多大程度上考虑到了对学生的影响。
“衔”本来是一种含在马嘴里的铁制器具,两端拴上缰绳,御马人以此来控制前进的方向。因此,从词源上来讲,“衔接”与“对接”等词应有很大不同,它应不仅指两个事物的首尾相连,还应指一种我中有你的状态。为什么是“中高职衔接”一词而不是“中高职对接”等词为人们所接受?会不会人们在使用这个词的时候有一种潜伏的社会期盼:中高职之间大可不必泾渭分明,应该是我中有你?从美国人的经验来看,这种潜意识里的期盼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