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经》“道”之涵义
2011-02-10尤传香
●李 磊 尤传香
“道”是道家哲学的重要范畴。老子、庄周等人把“道”作为世界万物的本原,认为“道”是世界最根本的普遍规律,并提出了一个以“道”为理论核心的思想体系,因此称之为道家。道家不仅是先秦哲学中的一个重要学派,而且对医学理论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黄帝内经》中便大量使用了“道”的概念。
“道”的本义是指道路,《说文》:“道,所行道也。”《灵枢·胀论》中说:“廉泉、玉英者,津液之道也。”《灵枢·忧恚无言》中说:“咽喉者,水谷之道也。”其中的“津液之道”、“水谷之道”分别是指津液和水谷通行的道路。《素问·上古天真论》中说:“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地道”指身体下部血脉的通道。女子七七之后,月经停止,故称“地道不通”。《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说:“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这是把“道”与“路”合称。《素问·六节藏象论》中说:“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行有分纪,周有道理。”“周有道理”中的“道理”亦指道路。
孔穴的含义与通道有关,所以“道”可指孔穴。《素问·长刺节论》中说:“皮者,道也。”这里指皮为针刺入的通道,亦即穴位所在。《素问·调经论》中说:“泻实者,气盛乃内针,针与气俱内,以开其门,如利其户。针与气俱出,精气不伤,邪气乃下。外门不闭,以出其疾,摇大其道,如利其路,是谓大泻。必切而出,大气乃屈。”“摇大其道”即摇大针孔。《灵枢·胀论》中说:“其于胀也,当泻不泻,气故不下。三而不下,必更其道。气下乃止,不下复始。可以万全,乌有殆者乎?”“必更其道”指一定要变换针刺的穴位。
“道”字可作量词。《灵枢·经别》中说:“足太阳之正,别入于腘中。其一道下尻五寸,别入于肛。”“一道”即一支、一条。“道”字亦可作动词。《灵枢·周痹》中说:“论不在经者,请道其方。”《灵枢·逆顺肥瘦》中说:“其非夫子,孰能道之也?”这两句中的“道”都指述说。《素问·生气通天论》中说:“是故谨和五味,骨正筋柔,气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则骨气以精。谨道如法,长有天命。”这里的“道”指施行。作为名词,“道”与“德”可合并使用,《素问·汤液醪醴论》中说:“夫上古作汤液,故为而弗服也。中古之世,道德渐衰,邪气时至,服之万全。”这里的“道德”是指人们共同生活及其行为的准则和规范。
在《内经》中,“道”的概念多是用来表示世界事物变化的客观规律,表示生命活动应该遵循的基本法则和道理。《素问·征四失论》中说:“呜呼!窈窈冥冥,孰知其道?道之大者,拟于天地,配于四海。汝不知道之谕,受以明为晦。”“道”即规律,“道之大者”指的便是宇宙间的普遍规律。《素问·六微旨大论》中说:“天之道也,如迎浮云,若视深渊,视深渊尚可测,迎浮云莫知其极。”《素问·灵兰秘典论》中说:“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素问·宝命全形论》中说:“若夫法天则地,随应而动,和之者若响,随之者若影。道无鬼神,独来独往。”这些叙述都说明作为客观规律的“道”具有抽象而不确定的性质。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这里明确把阴阳的变化看作是自然界的根本规律。
《素问·移精变气论》中说:“夫色之变化,以合四时之脉,此上帝之所贵,以合于神明也。所以远死而近生,生道以长,命曰圣王。”《素问·标本病传论》中说:“夫阴阳逆从,标本之为道也,小而大,言一而知百病之害,少而多,浅而博,可以言一而知百也。”《素问·天元纪大论》中说:“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可不通乎?”《素问·五运行大论》中说:“夫候之所始,道之所生,不可不通也。”《素问·五常政大论》中说:“六气五类,有相胜制也,同者盛之,异者衰之,此天地之道,生化之常也。”《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说:“运有余,其至先;运不及,其至后,此天之道,气之常也。”《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说:“帝曰:愿闻上合昭昭,下合冥冥奈何?岐伯曰:此道之所主,工之所疑也”,“主胜逆,客胜从,天之道也”,“夫标本之道,要而博,小而大,可以言一而知百病之害。言标与本,易而勿损;察本与标,气可令调。明知胜复,为万民式。天之道毕矣。”阴阳之道即天地之道,天地之道不仅是宇宙间的普遍规律,也是生命活动所应遵循的基本原则。
《灵枢·病传》中说:“道,昭乎其如旦醒,窘乎其如夜瞑。能被而服之,神与俱成;毕将服之,神自得之。生神之理,可着于竹帛,不可传于子孙。黄帝曰:何谓旦醒?岐伯曰:明于阴阳,如惑之解,如醉之醒。”“道”是阴阳之道,明于阴阳也就把握了“道”,所以能“如惑之解,如醉之醒”。
《灵枢·外揣》中说:“黄帝曰:余闻九针九篇,余亲授其调,颇得其意。夫九针者,始于一而终于九,然未得其要道也。夫九针者,小之则无内,大之则无外;深不可为下,高不可为盖。恍惚无穷,流溢无极,余知其合于天道人事四时之变也,然余愿杂之毫毛,浑束为一,可乎?岐伯曰:明乎哉问也,非独针道焉,夫治国亦然。黄帝曰:余愿闻针道,非国事也。岐伯曰:夫治国者,夫惟道焉,非道,何可小大深浅杂合为一乎?黄帝曰:愿卒闻之。岐伯曰:日与月焉,水与镜焉,鼓与响焉。夫日月之明,不失其影;水镜之察,不失其形;鼓响之应,不后其声;动摇则应和,尽得其情。黄帝曰:窘乎哉!昭昭之明不可蔽。其不可蔽,不失阴阳也。合而察之,切而验之,见而得之,若清水明镜之不失其形也。五音不彰,五色不明,五藏波荡,若是则内外相袭,若鼓之应桴,响之应声,影之似形。故远者司外揣内,近者司内揣外,是谓阴阳之极,天地之盖。请藏之灵兰之室,弗敢使泄也。”“要道”指阴阳之道。阴阳之道涵括了天道人事的四时变化,懂得了阴阳之道便懂得了自然界事物“小大深浅杂合为一”的道理,从而可以察外以知内,知内而测外。
“道”不仅指阴阳之道,也指具体事物的一般规律。《素问·玉版论要》中说:“《揆度》者,度病之浅深也。《奇恒》者,言奇病也。请言道之至数,《五色》、《脉变》、《揆度》、《奇恒》,道在于一。”《素问·玉机真藏论》中也说:“吾得脉之大要,道之至数,《五色》、《脉变》、《揆度》、《奇恒》,道在于一。”这里的“道”指医道,“道在于一”则是说辨别疾病的浅深、疾病的常异以及色脉的变化等医道都是以人体的生命活动为根本。《灵枢·五乱》中说:“黄帝曰:五乱者,刺之有道乎?岐伯曰:有道以来,有道以去。审知其道,是谓身宝。”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疾病的产生和发展有着一定的规律,认识了这个规律就把握了治病的方法。
“道”指规律,亦即道理。又引申为学术主张、思想体系或理论学说。《素问·宝命全角论》、《素问·五常政大论》、《灵枢·五乱》中均说:“愿闻其道”,《灵枢·经脉》中说:“愿尽闻其道”,《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说:“愿闻其道也”、“此其道也”,《素问·移精变气论》中说:“愿闻要道”,《素问·五藏别论》中说:“不知其道,愿闻其说”,《素问·气交变大论》中说:“非夫子孰能言至道欤”,“《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说:“请陈其道”,这里所说的“道”都指医学的规律或道理。《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说:“至哉圣人之道!天地大化运行之节,临御之纪,阴阳之政,寒暑之令,非夫子孰能通之!”其中的“圣人之道”即是指圣人的理论学说。
“道”也指途径、方法和措施。例如,《素问·上古天真论》中说:“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故合于道”,“夫道者,能却老而全形,身年虽寿,能生子也”,“上古有真人者,提挚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上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曰月,辩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说:“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素问·金匮真言论》中说:“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是谓得道。”《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说:“是故平气之道,近而奇偶,制小其服也;远而奇偶,制大其服也。”《素问·至真要大论》中又说:“论言治寒以热,治热以寒,而方士不能废绳墨而更其道也。”《素问·汤液醪醴论》中说:“针石,道也。”《灵枢·逆顺肥瘦》中说:“余闻针道于夫子,众多毕悉矣。夫子之道,应若失,而据未有坚然者也。”《灵枢·九针十二原》中说:“持针之道,坚者为宝;正指直刺,无针左右;神在秋毫,属意病者;审视血脉,刺之无殆。”《灵枢·九针十二原》中又说:“迎之随之,以意和之,针道毕矣。”《素问·调经论》中也说:“必谨察其九候,针道备矣。”这里的“道”指的都是具体的方法。
从上面所述可以看出,《内经》中的“道”既是一般意义上的普通概念,也是表示事物变化客观规律的哲学范畴。虽然《内经》中的“道”都不带有世界本原的意义,但在阐述阴阳之道和其它各种具体规律时,显露的却是道家哲学的思维观念和方式。《内经》引用道家的“道”范畴来规范说明医学的规律、道理、理论和方法,清楚表明了道家哲学和中医理论之间的密切联系。
《内经》对“道”字的广泛使用,无疑是道家思想在早期医学理论中渗透的结果。
[1]黄帝内经素问(影印本)[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6.
[2]灵枢经(影印本)[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