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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谍战剧热播现象的思考

2011-01-25文/周

艺苑 2011年2期
关键词:谍战剧谍战信仰

文/周 頔

2005年一部《暗算》红遍大江南北,悄然掀起谍战剧热播的风潮。打开电视,随便调换几个频道观看,谍战剧总是频频映入我们的眼帘。而谍战剧大热的现象在2009国庆六十周年之际达到了一个高峰,出现了一些火爆到街头巷尾纷纷议论的作品,如《潜伏》等(见附录“表一”)。

谍战剧的走红并非偶然,有其深厚的历史土壤。新中国谍战剧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初期,1949年诞生了新中国第一部反特题材电影《无形的战线》。及至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反映我方军警民如何发现、铲除“蒋特分子”的谍战片在大银幕上大行其道,构成了谍战剧的第一次“浪潮”。在此期间涌现的优秀作品有《冰山上的来客》、《永不消逝的电波》、《羊城暗哨》等。谍战剧的第二次“浪潮”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中开始从大银幕转向电视屏幕,体现为公安题材剧的兴起。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是广受好评的新中国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1981)和《夜幕下的哈尔滨》(1984)。这两次浪潮给新世纪之后谍战剧的兴起提供了可贵的题材呈现和创作经验的积累,以及受众群的培养。及至2000年后,涉案剧的被禁留出了“强情节性”电视剧的一大块空白,为与其面貌十分相似的谍战剧的卷土重来提供了极好的机会。

谍战剧如此热播,除了历史因素外,还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谍战剧的“强情节性”是它吸引人目光的杀手锏。所谓“谍战剧”,便是以间谍活动为主题的一类电视剧,其中有卧底、特务、情报交换、悬疑、爱情、暴力刑讯等元素。特殊的历史背景、复杂的人性挣扎、紧张刺激的悬念叠起、惊险玄妙的情节推理向来是谍战剧的标志性特征;深入虎穴、与狼共舞、敌我莫辨、忠诚与背叛、真情与假意等是其不可或缺的内容要素。[1]

谍战剧充分运用悬念、对抗、冲突等叙事技巧,营造出错综复杂的局面和扑朔迷离的氛围。对悬念的娴熟应用,是谍战剧始终能吸引观众注意力的关键。欣赏谍战剧能获得看推理小说一样的快感。好的谍战剧善于吸引观众在观剧过程中积极地思考判断,与剧中的角色一同体验处境的艰难与斗智的快感。观众看了前面的“因”,就一定想知道后面的“果”,而悬念的作用就在于不断延宕谜底揭晓的过程。观众的胃口被大大地吊起来,却每每在高潮将近的时候被告知“且听下回分解”。经过一天的等待,不料新一集的剧情在给出上一事件一个结果的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悬念,于是观众便陷入新一轮的紧张和期待中。这种突变和悬念有效保持了观众持久的观赏兴趣和心理期待,而这便是经典谍战剧的魅力所在。如曾红极一时的《暗算》中悬念众多,尤其是《捕风》篇,几乎每集末尾都给观众留下一个“谜团”,而且是仅凭观众的想象很难解开的谜团,就这样牢牢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锁定了收视群体。而《潜伏》则是以每10分钟一个危机,每5分钟一个意外的情节密度,使观众在“突转”的叙事策略下被紧张感裹挟。看谍战剧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谍战剧还满足了观众的两种心理需求。其一是对“革命时代的崇尚、对革命英雄的怀念”[2]的需求,是一种“革命情结的折射”、“欣赏情趣的回归”[2]。正像电影《风声》的结尾处所说的话:“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只希望家人和玉姐能原谅我此刻的决定,但我坚信你们终会明白我的心意,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我的肉体即将殒灭,灵魂将与你们同在。”这可以说很好地概括了谍战剧的精神内涵:对于使命与信仰的坚持。

其二是对焦虑情绪的释放。如今的谍战剧中加入的大量家庭生活和同事关系等元素,很容易使观众将自己的生活与之相对应,从而在紧张而又不失“生活流”色彩的情节中释放自己的焦虑情绪。在某种程度上,“谍战热”是这个“一般的世界状况”中,社会心理的感性显现,是“谍战”文体与社会心理共振的结果。[3]

在谍战剧如此热播的今天,同类剧种之间的竞争在所难免。纵观那些较为优秀或不落俗套的谍战剧,笔者认为是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使得它们具有了某种意义上的新意或深度,从而获得了对同类题材电视剧的超越。

1.信仰的展现

如前所述,如今的谍战剧的一大看点便是传达了信仰的力量,以激起观众的“崇高感”,而不是单纯的“破案”或“反特”。国家广电总局电视剧司司长李京盛认为“《潜伏》阐述的崇高主题就是信仰的力量、向上的精神和崇高的爱情”[4]。但信仰的灌输是需要技巧的,否则便沦为了简单的说教,进而起到让观众生厌的反面作用。如今的观众早已远离那战火纷飞的年代,而革命者对信念的坚守可以让他们舍生忘死这样的情形确实离我们的生活太过遥远,所以往往会产生电视剧对人的精神感召和大家对日常生活的精神态度相脱节的状况。也就是说很多情况下,电视剧里的人物为坚持信仰九死一生,而我们经常无动于衷甚至感到可笑,内心会产生“值得吗?”这样的疑问,又或者我们当时能被主人公的精神所打动,但当电视机一关,我们又迅速地回到了价值观涣散的现实世界,继续碌碌无为,没有信仰和追求。所以谍战剧对信仰的阐释一定要落实到极其细节的地方,并且要有在历史语境中的对现实的关照,这就让观众在接受这种精神洗礼的时候不局限于对某一种具体的信仰的认识,而是接受到一种“积极的、向上的、崇高的”普世价值观的召唤,这些情感更容易对应到现实生活中去。

《潜伏》的导演兼编剧姜伟说:“(《潜伏》)里面有很多积极向上的东西,但我对自己的要求是,知道就行,千万不要露出来,尽量让说教变得含蓄。”[5]所以《潜伏》让余则成的信仰转换经历了四个阶段,所以,当余则成大声地、激动地念《为人民服务》时,观众能感受到内心的震撼而不是已经熟悉的麻木,并借这种诚挚的热情来审视自身对生活、对事业的态度。

2.对历史与人性的深度挖掘和思考

《潜伏》凄凉的结尾传达出对战争残酷、人生无奈的深刻理解,也传达出对战争意识形态违背人性、束缚自由的一种隐喻的洞察和透析。[6]余则成和翠平对革命前途是那么地满怀期望,却在革命胜利后迎来了永远的分离。很难忘记那段声音略显激动和兴奋的旁白:“翠平的真名叫陈桃花,现在她终于可以使用自己的名字了。天津解放后,因她提供的准确无误的情报,使得保密局精心策划的潜伏计划瞬间化解。同时,她还一并上交了二十七根金条,在登记册上她是这样写的:余则成、陈桃花夫妇的党费。” 这因为胜利而兴奋的声音仿佛是要向我们预示一个光明而美好的未来,但紧接着,挺着大肚子的翠平被告知,只要余则成不回来便不能出这个镇子一步。这种对比让观众顿感凄凉,并为翠平感到不平和委屈:即使她天天抱着女儿去山头眺望那条蜿蜒的山路,也永远都不会等到余则成出现的那一天!因为余则成被告知他和翠平“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他被安排到台湾继续潜伏,并与晚秋假结婚。就这样,一对于革命(无形的)战火中相爱的恋人从此天各一方,人生轨迹交叉后复又变成了两条平行线。这一切,翠平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也都不是哪个个人可以掌控的命运……最后一个镜头是在台北的余则成和晚秋一起慢慢地、艰难地挂好结婚照(真结婚?假结婚?不重要了。),余则成眼前闪过与翠平结婚时的情景,一行清泪滑落脸庞。此时,深重的无力感和落寞感占据着观众的胸膛。习惯了大团圆结局的我们,被这样的结局刺中了神经。脑海里映着余则成的泪眼,耳中听着铿锵的片尾曲,观众开始跟着电视,思考历史,思考战争,思考人性。

当个人价值与个人自由在战争中被完全忽略,当九死一生的默默奉献换来妻离子散,我们无法不正视战争对人的尊严的剥夺和践踏。这里,导演没有陶醉于革命乐观主义式的自娱自乐,而是揭开历史的伤疤,以新时代谍战剧的形式直面战争的反人性,寄寓对个人与革命、历史关系的反思。[6]

《身份的证明》则是好不容易得到澄清的瞿皓明在垂垂老矣之时在电视上看到当年被他派到台湾去“潜伏”的下属以投资台商的身份重回家乡,在鲜花掌声的簇拥下对电视机前的他——这位“老朋友”神秘地问好。瞿皓明颤抖地握住了妻子的手,老泪纵横。电视剧以字幕结尾,简要回顾了瞿皓明坎坷的、近乎屈辱的一生。无言的叙述中,我们感受到了一种深刻的被历史戏弄的荒诞感。

3.人物形象的复调建构

类型化的谍战剧中,人物形象塑造不是重点,所以人物一般都比较“扁平”,基本是功能性的——“好人”或者“坏人”。一般来说,抗日剧中日本军国主义者都是“坏人”,在其对立面的则都是“好人”;而国共内战中,国民党统统都是“坏人”,共产党则都是“好人”。这种非黑即白的人物塑造没有张力,也容易让观众产生审美疲劳。高质量的谍战剧则在人物塑造上下足了功夫,并往往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潜伏》中的余则成形象是创作者“杂取种种,合成一个”的具有鲜明个性的中共谍战人员。他既有着忠诚的地下工作者共同的工作经历和思想信念,同时又有着与其他地下工作者不同的思想转变过程和生活经历。正是这种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结合,使观众更加认同主人公的思想和行为方式。余则成的形象完全超越或颠覆了同类题材电视剧或电影中的主人公形象。一开始他并不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最多只能算是一个革命的“同情者”,他的理想也只是能在抗战结束后与心爱的人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从革命的“同情者”到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他的思想的转变不是突然的,而是渐进的,有着一定的内在根据。他的信仰转变经历了四个具体的阶段:对左蓝的爱生出了对共产党的同情——国民党的腐败令他对国民党彻底失望——共产党人为信仰而牺牲的精神深深震撼了他——到根据地见了李克农后对共产党加深了了解和理论上的认识,从而巩固并坚定了对共产党的信仰。余则成正是在经历了这样的一个心路历程而成为具有坚定共产主义信仰的地下工作者。

《特战先锋》中的陈一鸣也是经历了极其相似的过程。但陈一鸣的转变来得更为艰难,从“党国”的坚定拥护者(虽然同情共产党)到带领整个伞兵团起义,继而成为新中国的军人,《特》剧很好地诠释了一个爱国军人的信仰转变的心路历程。

《身份的证明》在人物塑造上特别值得一说,这是一个“电视版的《集结号》”。主人公以四十七年的坎坷经历,用一名共产党员的行为和信念,为自己的一生做了最好的证明。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故事的重点并非在敌特斗争上,而是主人公那西西弗斯般的执着。眼看着他一次次马上就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了,却又一次次地遭遇了阻挠。就在观众都渐渐为他不值、为他叫屈的时候,甚至内心希望他就此放弃,好好地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的时候,他却依旧执着地坚持他的“身份证明之路”,从不放弃。那种对信仰的坚持,对身份追寻的坚持,让人心酸、敬佩和感动。

《苏菲的供词》从一个女人的情感世界出发,以另类的视角别具特色地讲述了一个非典型谍战剧叙事时间段的故事,细腻的情感与紧张的谍战紧密结合。苏菲内心善良本分,不愿做一个女间谍,却因为自己的秘密被特务捏在手中而只能任由特务摆布;她只想做一个好母亲、不想伤害任何人,却给她所在的地方带来了种种威胁,给她所爱的人带来了种种伤害甚至引发了命案。苏菲在间谍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在情感和良知的天平上不断失衡而沉沦,她充满了挣扎与煎熬的人生牵动了每一个观众的心。

4.技巧的多向度运用

(1)对人物身份悬念的设置

在很多观众所熟悉的叙事模式中,“谁是卧底”是留给观众最大的悬念,是不到关键时刻绝不透露的“绝密内容”。比如《幽灵计划》中,谁是国民党“幽灵计划”中的领导人物“竹子”,谁是“幽灵计划”组织的一员但良心未泯反而为共产党提供线索的“梅”,都是到最后一集才揭秘的。在前面的22集中,创作者不断制造迷雾,让观众落入一个又一个推理陷阱,不断在猜测孰敌孰友的迷惑中跟随剧情前行。

而《苏菲的供词》在这一点上采取了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法,它的第一集开场部分是这样的:1984年,西南山区,凌晨。温柔谦和的女医生苏菲因涉嫌盗窃国家机密,被公安干警从新婚不久的家中带走。审讯中,苏菲供出了她的全部罪行……下面的故事便从真正的时间原点展开,讲述苏菲是怎样从一个优秀的大学毕业生一步步沦为间谍的。值得注意的是,苏菲的供词作为推进情节发展的旁白是一直贯穿整个电视剧始终的。它起到了一个间离的作用,时刻提醒观众这已经是“发生了”的事情,让观众从一种不必要的紧张感中解脱出来,转而投向对人物内心纠结、痛苦、无奈的关注。而这种全知视角给观众带来了另一种别样的——就是希区柯克所说的那种观众和导演知道炸弹的存在,剧中人物不知道的——紧张感。

(2)时间段的选择

一般谍战剧的时间跨度相对较短,总是截取一段较短的时间作为故事真正开展的时间,并且整部剧都围绕一个中心事件,类似于戏剧中的“封闭式结构”,戏剧冲突被置于首位。但像《潜伏》、《身份的证明》、《特战先锋》等电视剧则是选取了较长的时间跨度来铺陈故事,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作品在保证情节可看性的同时,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对历史与人性的思考才有了细细描摹的余地和充分展现的空间。

在众人对《潜伏》的交口称赞中,2009年过去了,这是令无数“潜艇”(《潜伏》迷)激动的一年。就在大家都说《潜伏》是“无法超越的杰作”、“《潜伏》一出,无剧能及”、“《潜伏》之后谍战剧市场必然式微”的时候,2010年,一部《黎明之前》又横空出世,抢夺众人眼球,尤其是长期经受美剧熏陶的年轻人群体对之大爱有加。与《潜伏》那极赋个人英雄主义又兼具浪漫主义情怀的剧情相比,《黎明之前》则是描述了一群高智商间谍的集体智斗,30集讲述30天的故事,情节紧凑、推理精彩、悬疑不断、镜头绚丽,像极了经典美剧《24小时》,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一口气追看到底。[7]《潜伏》是把各种商业元素完美融和的典范,是传统谍战剧类型的成熟之作。而《黎明之前》借鉴了美剧的叙事方式,是一个新类型的开端。并且正是这种尝试,让我们欣慰地看到了年轻观众对中国电视剧的回归。

表一[8]:部分反特/谍战剧在80城市的播出与收视情况(2009年1月-11月7日,18:00-24:00时段,TTV)

当然,在谍战剧越来越多,呈现出越来越热趋势的今天,谍战剧“同质化”的倾向也非常明显。有网友用四句话来概括谍战剧的特点:“特务多为美娇娘,恐怖起来吓得慌,敌我之间恋爱忙,动作枪战齐上场。”不得不承认,在如今越来越多滥竽充数的谍战剧中,不乏对此套路使用得炉火纯青者,而这些作品在品味本不高雅的谍战剧的汪洋大海中也只能算质量下乘,终究免不了被淘汰的命运。但仍然可以看到,有很多电视人既舍不得不碰谍战剧这块“肥肉”,却也不愿落入某一固定套路的窠臼,不管是形式还是内容,他们对谍战剧的创作总有一定程度的创新。所以这几年来谍战剧的急剧升温给行业带来巨大利润的同时,也催生出了一批收视率高且较为优秀的作品。它们不仅在情节技巧上有所突破,而且表达的重心由单纯的谍战思维扩展到了对丰满人格的塑造和对信仰、人性、历史的探讨,给谍战剧带来了一定的深度;在创作技巧上,它们开始注重多元化发展;其制作思维也开始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这些都给谍战剧的发展开拓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也给观众带来了更为丰富的审美体验。所以,笔者认为,按照这样的良性发展趋势,只要创作者遵循正确的创作原则,保持作品的精品意识,不断开拓新的实践领域和方向,谍战剧不但不会出现“穷途末路”的危险,而且还会有更大的继续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1]常凌.谍战剧热播的受众心理诉求与文化解读[J].北方传媒研究,2009(6).

[2]状态.谍战剧的火爆与隐患[J].大众电影,2009(10).

[3]赵彤.新世纪的“谍战剧”热:转型期的个体焦虑[J].当代电视,2010(2).

[4]李京盛.《潜伏》热播专家研讨[EB/OL].

h t t p://n e w s.x i n h u a n e t.c o m/ video/2009-04/14/content_11184209.htm.

[5]姜伟.《潜伏》热播专家研讨[EB/OL].

h t t p://n e w s.x i n h u a n e t.c o m/ video/2009-04/14/content_11184209.htm.

[6]张丽芬.成长的“代价”——电视剧《潜伏》的反成长叙事及其他[J].影视镜像, 2010(2).

[7]《黎明之前》VS《潜伏》 谁能成就谍战剧经典?[EB/OL].http://ent.hunantv.com/ t/20101012/780283.html.

[8]李红玲.数说反特/谍战电视剧[J].市场观察,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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