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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句法因素对被动句主语选择的限制
——从中日对比的视角

2011-01-24李金莲

关键词:第二人称用例第三人称

李金莲

(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不管汉语还是日语,当叙述某事件时,把什么作为主语并不是任意的,这关系到主动句与被动句的选择。本文拟从中日对比的视角,探讨非句法因素在被动句主语选择上所起到的制约作用。

一、汉语“主语有定”说

赵元任指出,汉语“有一种强烈的趋势,主语所指的事物是有定的,宾语所指的事物是无定的”①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42页。。石毓智也指出,汉语最重要的一个结构赋义规律为:N有定+VP+N无定,即谓语动词之前的成分被自动赋予有定性特征,之后的为无定性特征。②石毓智:《论汉语的结构意义和词汇标记之关系——有定和无定范畴对汉语句法结构的影响》,《当代语言学》2002年第1期。Tai,James H-Y提出“语序与信息新旧”说:“按照汉语的语序规律,我们通常把最旧的信息放在句首,把最新的信息放在句末,其结果是有时动作的承受者被放在了句首,这就是所谓的被字句。”③转引自下地早智子:《日本語と中国語の受身表現について——機能主義的分析》,《東京都立大学人文学報》2000年,第311页。其实Tai的“语序与信息新旧”说与“主语有定”说是一回事。

二、日语“视点与名词等级”说

与汉语不同,日语在叙述某事件时把什么作为主语受“视点”的制约。所谓视点即说话人的立场,说话人站在谁的立场上叙述该事件,就把谁作为主语,这关系到主动句与被动句的选择,当说话人站在动作承受者的角度来叙述事件时,便使用被动句。④下地早智子:《日本語と中国語の受身表現について——機能主義的分析》,《東京都立大学人文学報》2000年,第311页。视点的确立与“名词等级”有关,即不同名词被选为视点的优先度不同,它们形成如下等级:⑤Kuno.S.& Kakulaki.E.Empathy and syntax.Linguistic Inquiry Vol.8,Num.4.1977.庵功雄等:《中上級を教える人のための日本語文法ハンドブック》,東京:スリーエーネットワーク,2001年,第105-107页。

①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

②同是第三人称时

说话人亲近的人>不亲近的人>不明

③人、动物和物一起出现时

人>动物>物

通常选择位于等级上位的名词做视点,即做主语。这个等级是以“我”为中心的,是一个由“内”向“外”扩展的等级,因此可以说“日语是从以‘我’为中心的视点来把握事件的”①藤田糸惠:《日本語と中国語の受身文の対照》,《和光大学人文学部紀要》30,1995年。。

就以上两个说法,我们对中日被动句的主语分别进行了实证性考察。本考察使用的语料库是由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制作的《中日对译语料库》,该语料库收录了2000万字规模的汉语和日语双向对译平行语料,收录的作品都是具有研究价值的中日名著,原文和译本全文收录。②曹大峰:《语文现代化与日汉双语对译语料库》,盛玉麒主编《海峡两岸语文现代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香港:香港文化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153-159页。本考察使用了该语料库中的小说部分:汉日对译作品23部,日汉对译作品22部。从中检索、筛选出汉语被动句2055例和日语被动句2106例作为本次考察的对象。

三、汉语被动句主语考察

(一)有定与无定考察

在2055个汉语被动句用例中,有主语的有1985例,我们对这1985个用例的主语进行了考察,结果如表1:

如表1所示,在1985个用例中,主语有定的有1930例,占97.23%,占绝对多数;主语无定的有55例,仅占2.77%。可以说,这一考察结果与汉语“主语有定”说是一致的。

表1 汉语被动句主语有定与无定考察结果

(二)“视点与名词等级”考察

前面我们介绍了日语的“视点与名词等级”说。那么,日语的这一规则是否适用于汉语呢?我们对此进行了考察。方法是,从2055个汉语被动句用例中抽取以下三种类型的被动句:

(1)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2)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3)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考察它们选择哪一方做主语。这三种类型的被动句共有63例。按照所谓“视点与名词等级”规则,以上三种类型的被动句应该分别选择“第一人称”、“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做主语。然而,通过考察发现情况不是这样的。结果如表2:

表2 汉语被动句主语“视点与名词等级”考察结果

如表2所示,在63个用例中,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同现的被动句有4例,其中第一人称做主语的2例,第二人称做主语的2例;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有52例,其中第一人称做主语的42例,第三人称做主语的10例;第二人称与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有7例,全部是第二人称做主语。也就是符合“视点与名词等级”规则的,即A栏所示,共有51例,占80.95%;不符合的,如B栏所示,共有12例,占19.05%。这与上一节考察结果“有定与无定”的比例(97.23%∶2.77%)形成对比。另外,我们对B类12个用例的日语译文进行了考察,发现都把处于等级上位者作为主语,译成了主动句,由此可见在日语中“视点与名词等级”原则是很严格的。具体分析如下:

1.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共有4例,第一人称做主语的和第二人称做主语的各2例。列举如下:

A:第一人称做主语

[1]你要真大富大贵大红大紫起来,我们娘儿几个不但沾不上光,还不让你活活给剥脱了!(《活动变人形》)

(仮にあなたが本当に富·名声を得たとしても、あたしら親子がお蔭に預かれるかどうか。)

[2]“我是疯子,我是让你们有钱的人逼疯的。”(《金光大道》)

(「おれは気違えだ。てめえら金持に気違えにされたんだ。」)

以上2个用例分别选择了处于等级上位的“我们娘儿几个”、“我”做主语,日语译文也是一样的。

B:第二人称做主语

[3]“因为你被我传染上了傻气,是不是?”(《倾城之恋》)

(“あたしのおばかさんがうつったのね。”)(笔者译:我的傻气传染上了你。)

[4]“只要你什么都不顾,露了马脚,让我们抓住你的小辫子,哼,我们饶不了你!”(《金光大道》)

(“なりふりかまわず動いて、化けの皮がはがれたら最後、[私たちは]もうしっぽをしっかりつかまえて、それこそただじゃすまさねえぞ!”)(笔者译:“只要你什么都不顾,露了马脚,我们抓住你的小辫子,哼,我们饶不了你!”)

以上2个用例分别选择了处于等级下位的第二人称“你”、“你”做主语。2个用例在日语中都译成了主动句,在例[3]的译文中把原汉语句子中的“被”后成分“我”(あたし)提到句首,虽然不是直接做主语,但它是主语名词性结构中的定语;在例[4]的译文中也是把原汉语句子中的“让”后成分“我们”(私たち)作为主语,但是在句子中省略了。

2.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共有52例,其中第一人称做主语的42例,第三人称做主语的10例。例如:

A:第一人称做主语

[5]“啊,我跟这当院让人踩咕,你倒一边躲着受用去了!”(《钟鼓楼》)

(「わたしがここで人に踏んだり蹴ったりされているのに、あんたは後ろにかくれて見物していたんだね。」)

[6]过去我颠倒别人,如今我被别人颠倒。(《人啊,人》)

(過去にはおれが人をひっくり返し?今はおれが人にひっくり返された?)

以上2个用例都选择了处于等级上位的第一人称“我”做主语,日语译文也是一样的。

B:第三人称做主语

[7]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棋王》)

(何人かの友人は、ぼくがつぎつぎに農村へ送りだしてしまい、ぼくの番になった今日は、送ってくれる者もなかった。)(笔者译:我的几个朋友,我一个个送(他们)去插队了,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

[8]“我先找铁汉,这孩子,还是不往心上放事,硬说这没啥了不起,让我给骂了一顿。”(《金光大道》)

(“始めはおもてに出ねえで鉄漢にやらそうとしたら、あの子は相変わらず大ざっぱで、別段のことはねえって頑張るから、[わたしは]うんと悪態ついてやった。”(笔者译:我先找铁汉,这孩子,还是不往心上放事,硬说这没啥了不起,我骂了他一顿。)

以上2个用例分别选择了处于等级下位的第三人称“我的几个朋友”、“这孩子”做主语。在日语中这2个用例都译成了主动句,在例[7]的译文中把原汉语句子中“被”后成分“我”(ぼく)作为主语,用主格助词“が”来表示,原汉语句子中的主语“我的几个朋友”(何人かの友人)虽然仍放在句首,但并不是句子的主语,而是句子的“主题”,用提示助词“は”来表示,这在日语中被称为“宾语主题化”。在例[8]的译文中也是把原汉语句子中的“让”后成分“我”(わたしは)作为主语,但是在句子中省略掉了。

3.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共有7例,全部选择了第二人称做主语。例如:

A:第二人称做主语

[9]“只要你心里有这个数,再一使劲儿,保险不会让他压下去。”(《金光大道》)

(あんたがその気になって、もうひとふんばりすれば、やつにしてやられるはずはねえ。)

[10]“王书记对你抱着很大的希望,他也担心你让人家压下去呀。”(《金光大道》)

(「王書記はあなたに、たいへん望みをかけてますが、あの方もやっぱりあんたが人に気押されるんじゃねえかと気にしてますよ」)

以上2个用例都选择了处于等级上位的第二人称“你”做主语,日语译文也是一样的。

四、日语被动句主语考察

(一)有定与无定考察

在2106个日语被动句用例中,有主语的有1639例。我们对这些被动句的主语进行了考察,结果如表3:

表3 日语被动句主语有定与无定考察结果

如表3所示,在1639个用例中,主语有定的有1383例,占84.38%;主语无定的有256例,占15.62%。这与汉语的同项调查所得数据(97.23%∶2.77%)形成对比。另外,在汉语中无定形式被归结为:“‘一’+量 +名”、“数 +量 +名”、“‘什么’+名”。而且无定主语是在以下条件下出现的:①被动句处于“小层次”;②“被”字结构在“有”字之后;③“数量名”或“什么名”中的“名”见于上文或隐含于上文等。①李珊:《现代汉语被字句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39-40页。然而,通过对256个日语无定主语被动句的考察,我们发现其无定主语不拘形式,也不受任何条件的约束。例如:

[11]こんどは洋酒が選ばれた?(《あした来る人》)

(这次要的是洋酒。)

[12]床の前に蒲団が敷かれている。(《越前竹人形》)

(壁龛前铺着被子。)

[13]男たちには生のウィスキー?杏子にはハイボールが運ばれた?(《あした来る人》)

(男子面前摆上威士忌,给杏子端来是掺有威士忌的冰镇汽水。)

以上3个用例的主语分别是“洋酒”、“蒲団”、“生のウィスキー”和“ハイボール”,都是无定的,但它们没有所谓形式,也不受任何条件的限制。而这3个用例在汉语中都译成了主动句,由此可见汉语对主语的有定性要求是很严格的。

总之,与汉语不同,日语被动句的主语不受“有定性”条件的限制。

(二)“视点与名词等级”考察

我们对日语被动句主语的“视点与名词等级”考察,也选择了以下三种被动句:

a.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b.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c.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在2106个日语被动句用例中,以上三种类型的被动句有186例。考察结果显示,其中184例符合“视点与名词等级”规则,仅有2例不符合。具体分析如下:

1.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共有21例,全部选择了第一人称做主语。如:

[14]だからこそ私はあなたに憎まれたりすると私は本当にバラバラになってしまいます?(《野火》)

(也正因如此,我才不愿被你怨恨。如若被你怨恨,我势必真正归于土崩瓦解。)

[15]「いやあねえ。私そんなこと頼まれるとは夢にも思って来ませんでしたわ。」(《雪国》)

(“真讨厌!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托我干这种事!”)

以上2个用例都选择了第一人称“私”做主语。例[14]在汉语中也同样把“我”作为主语,译成了被动句,但例[15]却把第二人称“你”作为主语,译成了主动句。

2.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共有145例,其中143例选择了第一人称做主语,仅有2例选择了第三人称做主语。例如:

[16]私は何時でも妻に心を惹かされました。(《こころ》)

(每次我都被妻夺去心魄。)

[17]もし私が神に愛されているのがほんとなら、何故私はこんなところにいるのだろう。(《野火》)

(如果上帝真的爱我,为什么我还会呆在这样的地方。)

以上2个用例都选择了第一人称“私”做主语。例[16]在汉语中也把第一人称“我”作为主语,译成了被动句,但例[17]却把第三人称“上帝”作为主语,译成了主动句。

[18]従妹は泣きました。私に添われないから悲しいのではありません。結婚の申し込を拒絶されたのが女として辛かったからです。(《こころ》)

(堂妹也哭了。她并不是因为不能跟我结婚才难过的。一个女人,倘若被人拒绝了结婚的要求,当然是痛苦的。)

[19]「御尤もです!そう仰っしゃるのは御尤もです!」と、浜田も私に釣り込まれたのか、矢張濁声で云うのでした。」(《痴人の愛》)

(“当然!你说的对!”浜田大概是受了我的感染,也声嘶力竭地说:……)

以上2个用例分别选择了第三人称“従妹”(堂妹)和“滨田”做主语。从其上下文可以看出,2个用例都是为了保持整个句子话题的统一而做了这样的选择。例[18]整个句子是围绕“従妹”来说的,说“堂妹哭了,她并不是因为……”,所以前后都把“従妹”作为主语。例[19]整个句子是围绕“浜田”来说的,说“浜田声嘶力竭地说……,大概是受了我的感染”,所以前后都把“浜田”作为主语。这在日语中被称为“视点的一贯性”原则。

3.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同现的被动句

共有20例,全部选择了第二人称做主语。例如:

[20]第一に緑さんという人にあなたが強く魅かれるのなら?あなたが彼女と恋に落ちるのは当然のことです?(《ノルウェイの森》)

(如果你被叫绿子的那个人所强烈吸引,你同她坠入情网便是理所当然的。)

[21]君は校長に呼ばれて辞表を出せと云われたかと尋ねるから、いや云われない。君は?(《坊ちゃん》)

(“校长喊你,叫你辞职了没有?”“还没有,你呢?”)

以上2个用例分别选择了第二人称“あなた”(你)和“君”(你)做主语。例[20]在汉语中同样把“你”作为主语,译成了被动句,但例[21]却把第三人称“校长”作为主语,译成了主动句。

总之,在所考察的186个日语被动句用例中,有184例符合“视点与名词等级”规则,而不符合规则的2例是因为受到前后语境的制约。

另外,我们对186个日语被动句用例的汉语译文进行了考察。在184个符合规则的用例中,只有61例在汉语中译成了被动句,其余123例都译成了主动句。由此也可以看到,中日被动句在主语选择上的确存在差异,“视点与名词等级”原则在汉语中是不起作用的。

五、结语

通过以上考察,我们清楚地看到中日被动句在主语选择上存在的差异,汉语被动句受“有定性”条件的限制,日语被动句受“视点与名词等级”原则的制约。所谓被动句,就是从动作行为承受者的角度来叙述事件的表达形式,在句法上是通过受事的升格与施事的降格这样的机制实现的,这在中日双语中是一样的。然而,在实际言语交际中,我们在叙述某事件时是否选择被动句并不是任意的,被动句并不是通过这种简单的转换机制就可以生成的,其使用受到语义、语用等非句法因素的调控和制约。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作为人类认知的一个领域,与其他认知领域密切相关,并且本身也是心理、文化、社会、生态等因素相互作用的反映。”①文旭:《认知语言学的研究目标、原则和方法》,《外语教学与研究》2002年第2期。不同民族由于生活环境不同,形成自己独特的认知模式和思维方式,从而造成不同民族语言间的差异。在自然环境上,日本四面环海且多山川,在过去这给人们的移动和迁徙带来困难,多数人祖祖辈辈生活在一个山坳里而不得离开。而且,日本自古多地震、海啸、台风等自然灾害,这些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很大威胁,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只靠个人的力量是很难生存的,人们必须相互帮助、相互协作,只有依靠集体才能生活下去,这就是日本“集团主义”思想的由来。日本人最害怕被集体抛弃,所以会极力与集体成员搞好关系,维护集体内部的和谐,由此形成了日本集团内部“以和为贵”的理念。然而,这种“集团主义”和“以和为贵”具有显明的排他性,日本人的相互合作、以和为贵是仅限于一个集团内部的,对外表现的则是冷淡和漠不关心,这就形成了日本人深层意识中“内”和“外”两个对立面。而这种内外有别的意识反映在言语生活中便是以“我”为中心的表达方式,日本人在言语交际中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明确与谈话参与者的亲疏远近关系,不然就不易达到交流的目的。与日语相比,汉语在表达上要客观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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