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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拍”宿命婚恋小说解读

2011-01-12蒲日材

贺州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姻缘宿命婚恋

蒲日材

(贺州学院 中文系,广西 贺州 542899)

“二拍”宿命婚恋小说解读

蒲日材

(贺州学院 中文系,广西 贺州 542899)

“二拍”中的婚恋小说有25篇,其中有12篇认为故事中男女之姻缘是前世注定的,约占所有婚恋小说篇目的48%。这些宿命婚恋小说虽明言宿命,实际上都表现青年男女争取恋爱自由和婚姻自主的时代主题,有浓厚的时代气息。宿命论思想是作者制造悬念的一种方法,为故事情节制造巧合、删枝削蔓的提供了观念支持。

二拍;婚恋小说;宿命;解读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在文学作品屡被反映。明代小说家凌氵蒙初的拟话本小说集“二拍”就有不少表现男女爱情的婚恋故事。“二拍”是《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的简称,两书各四十卷,其中《二刻》中的第二十三卷《大姊魂游完宿愿,小姨病起续前缘》与《初刻》重复,第四十卷《宋公明闹元宵》是杂剧。因此,“二拍”实有小说七十八篇。据笔者统计,“二拍”中以男女婚恋为创作题材的作品有二十五篇,约占全部篇目的32%,分别是《初刻》卷二、五、九、十、十二、十六、二十三、二十五、二十七、二十九、三十二、三十四,《二刻》的二、三、六、七、九、十一、十四、十五、十七、二十九、三十、三十二、三十五。通读这些婚恋小说不难发现,故事中的男女姻缘不少是被描写成“前世注定”的。研究“二拍”的婚恋小说,以“宿命”作为切入角度进行解读的文章还比较少,本文试作探讨。

一、一切皆前定 ——二拍婚恋小说的宿命特征

在中国,宿命论是融合了儒道释三家思想的深入人心的一种文化心理。宿指指宿世,命指生命,宿命犹言生来注定的命运。人们认为一个人的思想、行为、及其命运,在出世之前已由天意注定,人只能服从上天的安排,不能违抗,才能积福除灾。反映到婚姻爱情上,便是所谓的“姻缘分定”。认为人世间的婚姻,专门有一个氤氲大使主管,都是前世注定好了的,难以强求。在二拍二十五篇以婚恋故事为题材的作品中,认为男女之姻缘是前世注定的有十二篇,约占所有婚恋小说篇目的48%,占全部篇目的15%。为了行文方便,现把二拍中的宿命婚恋小说整理为表格一。

从表中可见,二拍中的宿命婚恋小说,往往在开头入话部分即已点出故事的宿命性质,不仅如此,有时还在正文、结尾部分通过作品人物、散场诗等三番五次地一点再点,以强调故事的这一特性。

二、旧瓶装新酒 ——二拍宿命婚恋小说的内容价值分析

把男女婚姻归结为是前世注定之事,不可改变,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命运的安排与支配,这种宿命思想,在中国古代非常流行。哪怕直到今天,人们也都还在使用蕴含着命定思想的如“缘分”、“福分”等词语。这种世界观无疑是唯心的,这是对现实生活中个人奋斗精神的否定,它常常导致人们产生依赖、懒惰、不思进取的思想和生活态度。然而,以此来比照二拍的宿命婚恋小说,我们却发现,这种消极的思想事实上影响不是很大,甚而不存在。“二拍”的宿命婚恋小说,并不具备多大的神秘性特征,相反大都具有较深厚的现实生活意义。男女主人公也并非不思上进、沮丧沉沦,大凡都乐于进取,积极主动地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宿命论仅仅是故事叙述的一个框架与一种方式,有时甚而与主题毫不相关,仅是一个牵强附会的点缀而已。

众所周知,明代中后期社会上兴起了一股高扬个性和肯定人欲的思潮,以泰州学派为代表。黄宗羲把他们的主要精神概括为:“吾心须是自心作得主宰,凡事只依本心而行,便是大丈夫。”(《明儒学案·泰州学案》)“本心”在泰州学派看来即是“私心”,王艮就曰:“百姓日用即道”。(《王心斋先生遗集》卷一《语录》)李贽也认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焚书》卷一《答邓石阳》)泰州学派从人的自然需要出发,对宋明理学尤其是禁欲主义进行了猛烈的批判,提出“民情之所欲”即为“至善”,高呼“不必矫情,不必违性,不必昧心,不必抑志。直心而动,是为真佛”。(《焚书》卷二《失言三首》)号召人们破除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大胆追求个人的幸福。受李贽等人心学思想的影响,人们纷纷不顾天理,勉力追求世俗爱好的属于个人私有的情欲。二拍中的婚恋小说大多表现了青年男女争取恋爱自由和婚姻自主这一时代主题。如初刻卷九写男女主人公拜住和速哥失里定亲后不久,因男方家族迅速败落,女方家族嫌贫爱富,而将女儿另许别家。但速哥失里反抗母亲的悔亲不愿改嫁,在迎亲花轿中自缢而死。男主人公深受感动,亲临清安寺中吊唁哭拜,竟将速哥失里哭活了,于是二人终成眷属。这篇小说无疑是赞美爱情的典型作品,由于速哥失里殉情死后被拜住哭得复活,带有一定的不可理喻性,故用“宿世前缘”[1]91来解释二人婚姻。不过,自缢者复活尽管很少见但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缢死的时间不是太长死者是有可能复活的。况且两个都是如此专情的人,哪能不让他们复活成亲?因此,不论是从现实上,还是从情感上,故事都散发出了浓厚的时代气息。

初刻卷十写商人金朝奉在谣传宫里要点绣女的紧急情形下,为了避免女儿被点绣女,急切地让独女金朝霞与满腹经纶的穷秀才韩师愈定亲。事后始知朝廷并未点绣女,金朝奉嫌贫爱富,想要退婚。但爱才的吴太守识破了金朝奉的心思与奸计,故韩秀才终如愿以偿。故事的主旨是在讽刺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奉劝人们择婿要注重内在的德才品质,不要仅看眼前富贵,富贵贫贱总是处于变化之中的。应当说这是散发着时代气息的进步观念。然而,作者由于韩秀才的婚姻经历了得、失、得的曲折过程,从而认为是姻缘命定,人力不可改变;如果要强行干涉,只能是自讨苦吃。但实际上韩秀才的婚姻变数,始终都与现实紧密相关。金朝奉是在特殊情况下被迫与韩秀才结亲的,这一举动不符合他嫌贫爱富的为人。所以当特殊情况过去后,他自然要反悔。韩秀才最后之所以能够保住婚姻,是因为有一位正直爱才的太守为他主持公道。韩金之爱情其实也并无神秘可言,所谓的“姻缘本是前生定”只不过是一个外壳罢了。

二刻卷二一文,表现年青人主动追求自己婚恋幸福的主题更为鲜明。男主人公周国能棋艺高超,不愿娶乡里之“农家之女”,一心要“依心象意寻个对得我来的好女儿为妻”[1]440,为此他扮成道童模样云游四方寻妻。遇上妙观后对之一见钟情,为了求得妙观的爱情,与妙观比赛时宁愿故意输掉棋局,并“情愿超籍,”“不回故乡去了”[1]453。显然,周国能的爱情是他自己努力争取而来的结果,一点不具有神秘性,故不是能用什么“前世姻缘”解释得了的。至于作者把二人的姻缘归之于“天意”、“定数”,认为是“天意巧周全”[1]437,这显然仅是一个装酒的“旧瓶子”而已,与主题无关。就连作者也承认,这是“有志者事竟成也”[1]453。

二拍的宿命婚恋小说,大凡都具有如此具有时代气息的现实内容,限于篇幅,不一一详述。可以这样说,它是用宿命这个旧瓶,装了一碗散发着浓郁时代气息的新酒。不过,我们也应当承认,给本来极富时代意义的姻缘贴上宿命的标签,多少会减弱、甚而损伤作品的时代价值,但瑕不掩璧。

三、无巧不成书 ——宿命论对婚恋小说情节结构的影响

表一中,在开头入话部分即点明故事的宿命性质的篇目有十篇,占到了总数的83%。因此,宿命论不仅是婚恋小说的一种主要思维方式,也是建构故事情节的一种重要叙述方式。

宿命论的本质是前生注定,作为一种叙述方式,那是一种预叙。在入话部分即点出故事的宿命性质,相当于在读者阅读正话之前就把故事大致结局合盘托出了。这种叙述方式,从理论上讲会减弱读者对于情节发展进行预测的兴趣,减弱故事情节的悬念感。但是二拍中的宿命婚恋小说大多都写得一波三折、扣人心弦,此所谓“无奇之所以为奇”也[1]423。因此,我们须逆向思维,反向思考宿命论思想对故事情节的作用。那么,宿命论思想与故事情节的曲折动人有无因果关系?如果有,二者又是如何联结的?

首先,宿命论思想其实也是作者制造悬念的一种方法。因为“悬念是多种多样的:它可以是这样的问题,例如‘下一步将发生什么事?’不过也可以是另一个问题,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可是它会怎样发生呢?或者‘确实我知道将发生什么事,也知道它怎样发生,但是又对此将怎样反应呢?’”[2]38

如初刻卷五开篇即云:

每说婚姻是宿缘,定经月老把绳牵。非徒配偶难差错,时日犹然不后先。…就是是姻缘了,时辰未到,要早一日,也不能够;时辰已到,要迟一日,也不能够。

这段关于宿命的开场议论,等于明白地告诉读者,故事中男女主人公一定是会在一起结婚的,并且一定是在某一个特定的日子结婚的,结局一览无遗。但是知道了结局不等于没有悬念。在正话故事开头,讲的是裴越客与张德容在双方父母的包办下成为未婚夫妻,并已选定婚礼日期。但一算命先生却说,他们在当年无法结婚,根据命数,结婚的吉日当在明年三月初三日,“早一日不成,迟一日不得”。到此,读者虽然已经知道了故事的主要人物:裴越客与张德容,以及故事的主要事件:他们将于明年三月初三日成亲。但还是不禁会产生诸多疑问及悬念:为什么原定的婚礼日期他们会结不成亲?成亲之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今年结不成亲,明年三月初三日他们又是如何成婚的?凡此种种问题,引起读者继续阅读下去的欲望,故事也因此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悬念,情节跌宕起伏。

又如二刻卷九主人公凤来仪和杨素梅的爱情也是前世姻缘,也是开篇即云他们是“天生应匹耦”,并且也明确告诉读者,故事情节是“正要得手,却被无意中搅散。及至后来两下各不指望了,又曲曲湾湾反弄成了”[1]526,似乎无任何悬念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细细分析,读者此时还是会问:在他们两人正要得手时,是被谁搅散的?是怎样被搅散?在两下各不指望时,他们又是怎样曲曲湾湾弄成的?他们二人对此又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事实上,故事也写得一波三折,如风起云涌,极吸引人。

其次,宿命论思想还为故事情节制造巧合、删枝削蔓的提供了观念支持。巧合是中国古典小说常用的叙述手法,有所谓“无巧不成书”的说法,它是利用生活中的偶然事件来组合故事情节的一种叙述技巧。而所谓宿命论,其实是人们对现实生活中发生的——特别是偶然发生的事情无法理解与解释而产生的一种思想,它最大的特征就是偶然、巧合。故凡是宿命必将会发生巧合的事件。因此,宿命论给婚恋小说中的巧合情节提供观念上的支持,此所谓“可见天意有定,如此巧合”[1]87。因为是前生注定事,才会有“如此巧合”。初刻卷十二蒋震卿和陶幼芳之婚恋,因为是“前定之事”[1]122,为了能让这两个本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作品安排了情节上的巧合。蒋震卿在大雨求宿时因为一句取笑的戏言 ——“此乃我丈人家里”[1]118,惹怒了屋主陶老者,因此老者只邀蒋之同伴二人进屋住宿而单把蒋关在门外。巧合的是就在当夜,陶女幼芳与表亲之子王郎约定私奔,一同出逃。而在黑夜里,陶幼芳把被关在门外的蒋震卿误认为是王郎,蒋震卿则把陶幼芳和丫鬟误认为是同伴,从而一同出逃促成了这桩婚姻。从逻辑上看,这些巧合不是很严谨,显然是因为“天缘”,才会“作合”。二刻卷三十五孙小官和贾闰娘的爱情也是“天公作主张”的前世姻缘。孙贾二人虽有爱情,但贾母方妈妈“做人刁钻,心性凶暴,不是好惹的人,拘管女儿甚是严紧”[1]809,二人有心无计。为了让二人完成宿缘,故事安排了一个巧合情节。在孙小官夜会贾闰娘时,恰好当夜方妈妈穿着女儿换下的“淡红褂子”上厕所,被孙小官误认为是贾闰娘“拦腰抱住”[1]809,从而导致贾闰娘被方妈妈怒骂上吊自杀而死,方妈妈因为怪罪孙小官,把他骗进家反锁在贾闰娘房内,而在孙小官进房后贾闰娘竟然又活了过来,从而促成二人好事。凡此种种,均是天意所做的巧合。

另一方面,为了更好地体现宿命论思想,婚恋小说还常常运用巧合手法,删削情节发展进程中的一些枝蔓,加速事件向宿命结局的运行速率。初刻卷五裴越客与张德容的婚期是次年三月初三日。但从今年“正待欢天喜地指日成亲”之时到明年三月初三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作者只用一句话带过“:闷闷不乐过了年节,一开新年,便打点束装,前赴州成婚”[1]51,删去了一切与结局无关的枝叶。迎亲时,到三月初二日了,前往州成婚的裴越客离目的地还差几十里路,如何来得及?作品又删繁就简,安排了一个猛虎叼人的情节,以加快故事向“三月初三日结婚”这一宿命结局推进。凡与此无关的:如张德容家是如何准备婚宴?张被猛虎叼走后家人是如何着急有何反应等情节一概不写。

在中国古代,宿命论常常与因果报应观念联系在一起,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由于宿命论思想自身的弱点及局限性,所以“二拍”中的宿命婚恋小说有一定的糟粕。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无论是从思想内容上还是艺术形式上,它都有正面的价值。这些,对于我们今天思考如何打造幸福婚姻、构建和谐生活,还是有一定的借鉴意义的。

[1]凌氵蒙初.初刻二刻拍案惊奇[M].秦旭卿标点.长沙:岳麓书社,1989.

[2]马丁·艾思林.戏剧剖析[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

The Interpretation of Fatal Love and Marriage Novels in Two Volumes of Slapping

PU Ri-cai
(Chinese Department of HeZhou University,Hezhou Guangxi 542899)

There are twenty-five novels about love and marriage in the Two Volumes of Slapping,in twelve of which the story of men and women of marriage is predestined,accounting for about 48%of all romantic fiction titles.The fate of love novels have professed fate,actually were young men and women fighting for the freedom of love and marriage of the themesof the times,has the strongflavor of the times.Fatalism is the author of suspense making method,for the story,delete branch cutting manufacturing coincidence vine provides concept support.

Two Volumes of Slapping;the novels about love and marriage;fatal;interpretation

I207.41

A

1673-8861(2011)04-0061-04

2011-09-24

蒲日材(1972-),男,广西岑溪市人,贺州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1Y JAZH112)、广西教育厅项目(项目编号:200911MS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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