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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齐先生
——我看《巨流河》

2011-01-04千里光

上海采风月刊 2011年6期
关键词:知识分子文学老师

文/千里光

圣者,齐先生
——我看《巨流河》

文/千里光

巨流河的水日夜奔流。她发源于河北七老图山脉的光头山,流过内蒙,又流过吉林和辽宁,最后流入渤海。她是中国七大河流之一,也是中华民族和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她被人们称为母亲河。

那天,在海岸的那一边,一个叫哑口海的礁石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带着她的孩子,面朝大海,朝着巨流河入海口的方向,远远眺望,仿佛在聆听来自巨流河的声音。那呜咽的流水隐约夹杂着上个世纪国破家亡的年代耳熟能详的歌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还有当年的校歌“唯楚有士,虽三户兮,秦以亡!我来自北兮,回北方……”悲悯的歌声在浪涛里呜咽,像是歌词中的每一个字都浸泡在泪水中了。

这位久久眺望巨流河的老人就是齐先生,大名齐邦媛,生于辽宁铁岭,今年已经87岁,在台湾是位德高望重的文学家、教育家。她两岁时因父亲追随奉系将领郭松龄兵谏张作霖、战败于巨流河,之后全家开始了永远的颠沛流离,离乡背井。他们在日军的炮火中从南京辗转到西南;又在国共内战的硝烟里,从大陆漂流到台湾。兴许正是在哑口海触发的灵感,齐先生花了四年时间,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了一部堪称跨越百年时空的史诗般的纪实文学——《巨流河》。

不是所有80岁以上老人或者和文学、教育沾点边的人都可以称得“德高望重”的。但在台湾,人们把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的齐先生称为“永远的齐老师”,白先勇更是将她誉为“台湾文学的守护天使”。尽管齐先生在《巨流河》中始终谦卑、低调,一个在严父的影子下不会越雷池半步的乖孩子,一个与世无争、被命运的大手摆弄来摆弄去的弱女子,一个不谙世故、战战兢兢却又偏偏认定一条道的读书人……然而这一切更印证了她“天使”的形象,因为谦逊而越发美丽,因为单纯而越发让人怜爱,也因为执着而越发受到敬重。

也不是所有记录历史的长篇都称得上“史诗”的。《巨流河》所描述的,不单是一个家庭的流离史,更是20世纪中国的苦难史;它也不止是部传记,它对近一个世纪历史的回顾,凸显了一代知识分子不畏艰险、不畏权势的风骨以及他们所坚持的那份操守。

他们胸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信念,无论户内户外,只要“能容下数十人,就是老师上课的地方”,因为“亡秦”不能没有人,而人不能没有知识。

那时老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还是“不好好做人,就会被淘汰”,简单明了,容不得讨价还价,还有南开中学张伯苓校长说的“你不戴校徽出去,也要让人看出你是南开的”。正是这样的教育,即便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走出的也是一批富有献身精神的“温和洁净的真君子”。

物质是如此匮乏,条件是如此艰辛,然而人们并不因此消极沉沦,或自暴自弃,相反,人们内心平和、达观向上,甚至充满喜悦,创造这奇迹的正是文学。孟老师在教杜甫诗时的声泪俱下以及朱光潜老师在朗诵罩子豪《金色面具》诗句时的泪流双颊,都让一时错愕的学子感同身受,从此如痴如醉,浸润在中外名著的海洋里。老师们的真才实学以及真情投入,使文学这朵奇葩在硝烟弥漫的土地上开得分外绚烂夺目。

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日后齐先生在台湾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为什么敢于以她瘦弱的身躯,顶住“政治不正确”的大帽子,选编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做教材,不仅维护了文学的尊严,也坚守了知识分子的良心。

《巨流河》让我们明白,正是有了这样一批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才有了中华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传、弦歌不辍的今天。这样的知识分子,我们该由衷地称他们一声:圣者!

写到这儿不由想起清朝的另一位圣者,武训。武训行乞三十年,一生不娶妻,不成家,却最终办起了三所学校。他不收学费,除了跪请有学问的进士、举人执教,还跪请穷人家送子上学。他的事迹一直为后人传颂,为此孙瑜编导了电影《武训传》。电影中武训“一拳两个钱,一脚三个钱”的场景,曾让无数观众潸然泪下。然而就是这么一部弘扬中华教育,歌颂圣者的好电影却受到了山呼海啸般的批判,也不知道到底想批评什么,只是因为上头有人不喜欢武训。孙瑜也因此倍受折磨,一直在郁郁不欢中度过余生。近日我去参加孙瑜先生111周年诞辰纪念活动,本以为该借机轰轰烈烈地给含冤半个多世纪的《武训传》一个正名的机会,然而大失所望,一个上级部门发来的贺电中竟然只字不提《武训传》。不给《武训传》再次正名,这纪念活动的意义不免大打折扣,孙瑜老先生地下有知也只有继续郁闷了。联想到不久前,南京竟有高校邀请学历造假的唐骏去讲课一事,我真的有点无语了,该褒扬的受沉冤,该鞭挞的上大学讲台,这世道是怎么了?知识分子的良知呢?师道尊严呢?如此下去我们的教育还有希望吗?教育走歧路,还谈何育人?

好比一条河流,难免泥沙俱下,然而源头不能污染,否则河是死河,水是臭水。

哪天,真想把齐先生从哑口海接了来,在渤海口进入巨流河,逆水而上,直至源头的光头山。看看一路水质,然后向她请教,这污染咋整,是否已经到了正本清源的时候了?

千里光 中国作协会员,文学杂志编审,出版多部文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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