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从飞鹰的翅翼上滴落下来(外二首)

　　一个叫浑都科的地方离我很远
　　仿佛草率的石头
　　被失神的骑手无意间扔在那儿
　　今天，我置身此处
　　几乎望不见北边的牛录
　　只有寂静，从飞鹰的翅翼上滴落下来
　　发出无声的巨响
　　
　　苍穹辽远，一只乌鸦嘶叫着飞起
　　旋即又落回墓园
　　像一簇黑亮的磷火，在我的眼前闪了几闪
　　山影的侧边
　　风中的芨芨草蓄足了暴力
　　来回抽打空旷的日光
　　由它拧成的一袭草绳在虚空里蜿蜒跌宕
　　越过栅栏
　　在时间深处把我的身体缠绕
　　
　　这一刻，我出神注视的土拨鼠
　　不安地四处张望
　　飞窜之际，把小小的孤独带向远处
　　水源地的近旁
　　割草的人从草浪之上抬起头
　　正好看见
　　灼人的盛夏一再穿过
　　长长的河谷
　　
　　站在这里，更深的寂静从飞鹰的翅翼
　　滴落到我的头上
　　恍惚间，就像领受了天神的摩顶
　　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地
　　安静下来
　　
　　从一粒汗滴开始
　　车辙里的浑都科一日长于百年
　　
　　
　　日光照彻
　　
　　上个月的那块积雨云挥别了红日
　　就再没有回来
　　风吹河谷，由绿变黄的草滩
　　让我想起藏身在遥远地方的一场雨
　　咸咸的泪滴
　　如盐粒，散落在干涸的坡地上
　　我看见麻雀灰蒙蒙的踪影
　　在树枝间一闪
　　给了这个漫长的酷夏些许的生机
　　
　　高高的白杨树下，我迎面遇见
　　土丘背后的水磨房
　　推开木门，早已停歇的大磨盘跃然入目
　　上面布满了时光的浮尘
　　而烟叶地里，斑驳的昆虫在土粒间
　　起伏，或隐现
　　闷声闷气的一丝响动
　　让我听到了正午天气里细微的沮丧
　　
　　这样的时节，敞开的打麦场
　　坐拥如此热烈的日照
　　一束麦芒，在我的母语里
　　从另一个方向穿越漫无边际的晨昏
　　我想象低处的人
　　在荒草的缝隙里愁肠百结
　　
　　小小牛录，像枯槁的草木一样
　　在灼热里凝住了脚步
　　似乎在等待一场灌溉
　　左边是炊烟，右边是尘土
　　我感觉云朵的呼吸
　　弥漫开来
　　一点一点地覆盖了被祈祷过的田原
　　
　　
　　萨满的刀梯
　　
　　看见了七七四十九级
　　通天的刀梯
　　在高处，闪耀着
　　神的光芒
　　
　　一根根红蜡烛亮着
　　簇簇火焰
　　照亮了神界之路
　　
　　刀梯锃亮如银
　　高高的萨满，把黑夜
　　踩在脚下
　　一首神歌张开了翅膀
　　深渊的大鸟
　　飞出天外
　　
　　“在鲜血中验明啊
　　在白汤里淬砺”
　　
　　众星盛开
　　我熟稔的母语在飞翔
　　“亡灵骑于白牛之背
　　在天地间低回”
　　飞驰的铜镜
　　仿佛闪电
　　灼痛了三十二颗动荡的心
　　
　　通天的刀梯
　　一个宗教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