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的诗(8首)
2011-01-01阿华
诗歌月刊 2011年3期
地方志
“我已经老了，去不了更远的地方啦”
昌福老人坐在我对面说，
“我只能守着梨树镇，把它历代以来的
文化资料搜集的更全一些
这一鳞半爪的历史线索、事件、风俗
总得有人潜心编修。”
这个当年修习佛经的人
总是规劝别人，要行善莫做恶
如今，他又以文字的方式
帮助人们拨开记忆的迷雾
对一些模糊的事件和地理
进行重新的指认和命名
我想站起来向他表示致意
但感激和哽咽
同时从心里升起
如果把一个花甲老人的热情
与我们虚执的时间，做一个比较
我想，大部分人的倾向不言而喻
春风夜
春风沉醉的晚上，少年路
凉薄寡淡，一滩血正好
漫过了，一条狗的年少轻狂
路边的司机说：我没有倒行
也没有逆驶，它是从梧桐的阴影下
突然窜了过来，无辜的眼神
带着我不曾见过的悲伤和绝望
没有人向一条狗，索取证供
没有人问一条狗，真实的想法
把狗从河南老家带来的赵四
三个月前又去了外省
它是听到了马路对面的乡音
才一路狂奔的
一条狗，在异乡
无法说出生活之痛，相思之苦
春风沉醉的晚上，少年路恢复了宁静
有蔷薇在墙头上开着，零星的几朵
在众多的绿叶中得孤独
慈孝心
宋人苏辙说：慈孝之心，人皆有之
这话有些夸大，风景殊异，人自不同
不孝之子，哪儿都有
邻居赵四，三儿二女
但晚年却要和老伴一起遭受
孩子们的虐待，住危房、没饭吃
乡人王五，经常大摆宴席
起坐喧哗，觥筹交错
他八十九岁的寡母，却要在灯下独坐
曾经说过的方语，没地方练习
只好再养一条名叫王五的狗
新桃总会换旧符，日月也会催人老
对于慈孝而言，金钱的多寡
并不重要
当皓月照耀着山峦、草木
光芒皎洁、浩荡
要让这些不孝子，带着
爱恨，怅惘，途中的惊慌
各自回家，看看爹娘
欢乐颂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张玉娘的词，类似于绣房中的低吟
她搬走雨水，剔除虫鸣
将芬芳向千里之外传达
我与她不同，我是小国寡民
知足常乐，只想在雨水到来之前
为自己找一座灵魂的安乐园
那年春天，路过青江县
我看野地里的花朵，走过场似地开着
起先是迎春，然后是茶花
连翘，风信子，美女樱
再后来就是牡丹和芍药……
我就决定，把家安在这里
因为洁净和理想主义
一点儿也不奇怪，欢乐是枚
坚持不落的鲜红水果
把它放在哪儿，哪儿就有奇迹发生
人民路
飞鸟去了教堂，游鱼去了西藏
在人民路，我看到的春风
用花香置换余粮
这后殖民主义的狐媚
还洋溢着世俗的美
它们的身后却是
冰冷的金属栅栏，闪烁的交通灯
人民路上的黑蚂蚁们
穿行在路边杂草生长的玫瑰园
它们爱纯粹的艺术和汉语
并不惧怕过了雨水季节
还要绵延而来的雪
人民路上，还飞翔着集体主义的蝴蝶
它们的风流，符合了盛世的歌舞
它们前行，翅膀上闪烁着陈年的星光
香蒲记
我一度爱上了王家皂的黄昏
黄昏中浅滩上的香蒲
我喜欢它，左右起伏
慢慢涌荡，风吹动时
发出的响亮的“嘶啦”声
沿岸居民却不这么看：
“香蒲占据了大片水域
阻断交通，妨碍捕鱼
还引来鸟儿糟蹋庄稼，更严重的是
水生疾病不断增多，不仅有疟疾
还有血吸虫病。”
关于香蒲，我知道的不多
只知它，嫩芽蔬食，花粉入药
叶绿穗奇，可以用来点缀园林和水池
却不知，它饱满的激情
不是福祉，竟是病根
……落日的光辉，像安慰的言辞
我的眼睛里，却满是
舞动的落叶和破碎的霞光
关于香蒲，我已无法言语
这一小段的青春，孤独的潜泳着
这小范围的悲观，让人难以处置
惘然记
如果人的一生可以选择的话
我愿意降低到一片泥土的位置
与身边的岩石，流水一起
敬仰来自暮色时候的微光
内心的美，只为一个人闪烁
但生活并不会按照
我们设计的轨迹前行
这让我这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毫无办法
我要流水，它给我落花
我要爱情，它给我尘土
我想对乡间的鸟鸣
和青枝绿叶，表达敬意
风却借用我的手势
描绘了一个未亡人的悲伤
我一直想和这个世界和解
生活却总是带着敌意
石头记
一块石头刻上名字，就成了墓碑
一块石头立在墙角，就成了地基
一块石头，混在瓦砾间
粗糙、寂静，老气横秋
看起来，有一万年那么久
一块石头，晒在阳光里
听鸟语，闻花香，暖老温贫
也有一块，病蚌含珠
雾气中圈圈氤氲，忧伤到眩晕
它们都不嫌弃自己的这副样子
——灵魂有依，活着才有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