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米一的诗(8首)

　　还原
　　
　　
　　可以把钻石当成是玻璃球
　　能失踪，能抛掷
　　能被小儿玩耍
　　能戴在穷女人的手指。
　　可以把没有四季的地方住成四季
　　比如在夏天想起雪
　　想很大很大的雪
　　满天满地飞。
　　可以把破碎看成是分解
　　从无到无
　　就此相安无事。
　　可是那声音太响了
　　你受了惊吓
　　结果，钻石还是钻石
　　夏天还是夏天
　　破碎，还是破碎。
　　
　　
　　 总是这样
　　
　　
　　你门缝里看到的人
　　都是扁的
　　像是泥捏的，纸糊的，笔画的
　　他们手无寸铁
　　
　　大门紧锁
　　黑暗涂抹着他们的身体
　　黑暗把他们涂抹成
　　黑暗
　　
　　被关的人
　　近似于死去的人
　　一部分遭毁坏，变质，烂
　　一部分变成磷火
　　撕破黑暗
　　
　　
　　写给王宝钏
　　
　　今夜即将开始，王宝钏
　　着红裙，款款而来
　　
　　我喜欢她的变化
　　比如在偏黄色的眼皮上，搽浅紫色眼影
　　比如和我一样
　　吃西餐，犯东方错误
　　刀叉反置，把黄油面包
　　直接塞进嘴里
　　比如，她吃着吃着
　　没有突然停下来，突然叫一声“夫君”
　　
　　我认为，诗人布考斯基
　　不应该死，他应该留下来
　　赞美所有好姑娘
　　他应该坐在王宝钏的对面
　　说：“琳达·王
　　你不只是那一刻的
　　芬芳”
　　
　　
　　灾民们
　　
　　洪灾过后，菜价疯长
　　你们的米缸
　　被水冲走了。
　　我一度以为山河破碎
　　其实，大水只是冲毁村庄、农田
　　再一次绕开了龙王庙。
　　大水退后
　　你们就旧了
　　我也只是偶尔想起你们。
　　趁这个夜晚
　　我还孤独
　　你们来，我们同睡
　　让一个诗人
　　带你们去，寻找家乡。
　　
　　
　　我们都是有想法的人
　　
　　 你总在人多的地方出没
　　过路的人都是被你
　　紧盯的人。
　　你盯上一个，就递上一张花花绿绿的纸
　　上面画有临水的房子
　　靠山的房子
　　摹仿布拉格
　　风情的房子。
　　
　　你以发放传单的方式
　　发放着这些
　　不再革命的纸。
　　你想的布拉格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你这个我不知道名字
　　不白也不胖的
　　房产推销员？
　　你的老板
　　也许去过布拉格
　　你也许想过，要去一次布拉格
　　你也许根本不知道
　　有一个布拉格。
　　
　　
　　分离
　　
　　我们各自拿走了自己的
　　那部分
　　过去被生活过了
　　过去堆积在地板上
　　成了废弃的证书、床单和旧瓷碗
　　我们都没有意识到
　　这是一个好日子
　　又有很多男女排着长队
　　去结婚
　　
　　
　　他们做爱时我们干什么
　　
　　 我们改变姿势
　　停止了正在进行的话题
　　想起自己的上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和谁
　　想起那时的喜悦和悲伤
　　
　　在电视茶几沙发之间
　　在生……活之间
　　我们等着有更大的动静
　　穿破这么深这么深
　　这么深的夜
　　真好，如果这动静能把床单弄脏
　　把床单弄得
　　不再是昨天和前天的样子
　　
　　能让两个溺水的人
　　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杰奎琳·杜普蕾①
　　
　　 生病以前
　　她要什么有什么
　　四岁时，她说她要大提琴
　　她就有了大提琴
　　长大了，她要她姐姐的丈夫
　　她姐姐就给她
　　她还可以向她的犹太丈夫
　　要一打混血的孩子
　　有的像她，一头金色头发
　　有的像她丈夫，一头黑色头发
　　但她，一个都没要
　　
　　她要得最多的，还是大提琴
　　她占有它，颠覆它，操纵它
　　把命交给它
　　直到……再也要不了它
　　“爱什么就死在什么上”
　　四十二岁以后，通过琴的声音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①杰奎琳·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é）：英籍大提琴家。生于1945年1月26日，1987年10月19日死于多发性硬化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