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位置研究＊

潘国英

（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浙江湖州 313000）

基于语料库的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位置研究＊

潘国英

（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浙江湖州 313000）

用定量统计的办法,可以更好地考察语气副词、时间副词的句法分布,尤其是定位与不定位的情况。经考察分析,发现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的位置受到音节、语义、篇章功能、语体风格等多种因素的影响。

语气副词;时间副词;句法分布

汉语副词的主要句法功能是作状语,而且副词作状语的典型句法位置是在主语后、谓语前,主要起到修饰限定谓语的作用。然而在副词之中,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的位置相对自由。一方面,当不同种类的副词在句子的主要谓语动词之前的状语位置上出现时,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基本上都是处在最前端,也就是离谓语动词最远。黄河[1]通过大量实例的调查,给出了副词连用时基本遵循的排序规律：

语气＞时间/总括＞限定＞程度＞否定＞协同＞重复＞方式

另一方面,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常常可以居于主语之前。袁毓林[2]对此解释说,语气副词属于句子所表达的基本命题之外的模态性成分,表示说话人对于句子所表达的基本命题的总体性态度或评价;时间副词不是谓语动词的论元结构中的成分,是命题时态的重要时间参照。它们在句首或主语后较前端的位置出现,都是便于听话人的认知处理：让人一下子就抓住说话人对于句子所表达的命题的态度和评价或建构出句子所表达的命题的时态框架。

但是,对于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在主语前后位置的具体情况,即哪些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是可以居于主语前,哪些只能居于主语后,哪些是自由的,哪些是定位的,语言学界一直缺乏专门的描写和考察。本文拟用定量统计的办法,通过对拥有4.77亿字的北大现代汉语语料库的检索,对语气副词、时间副词定位与不定位情况做一考察,这对全面而深刻地揭示汉语的语法规律无疑有着积极的意义。

一、语气副词的定位与不定位

一部分语气副词是定位于主语后、谓语前的,一部分是不定位的,不定位的这部分是可以较自由地处在主语后或主语前的位置。

音节因素是影响语气副词位置的一个重要因素。单音节的语气副词无一例外的只有一种位置分布,即在主语后,而句首位置分布的则是双音节词。①主语是周遍性主语的情况是个例外。如：准一个人都没来。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意义相近的单双音节语气副词如“偏”与“偏偏”的位置分布不同。如：

例1：一连三天,有一个陌生人每天都去鹁鸽市他的寓所找他,偏偏他为着牛金星的事奔走托人,总不在家。（姚雪垠《李自成》）

例2：白灵说：“我瞅见我爸的脸色,他不悦意他不爱听。我偏说给他听,冲一冲他那封建脑瓜子。”（陈忠实《白鹿原》）

所以,语气副词中我们着重要考察的是双音节的词语。我们依据张斌[3]《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对常见的双音节语气副词的出现位置进行考察。考察时,下面的情况不在范围之内：①无主句不予考虑。②常用于古汉语或是方言中的语气副词,或是普通话中使用频率很低的语气副词,如“高低、横竖、敢情、无妨、准保、管保”等。

我们进行了八千多万字的语料检索,结果表明,一定出现在主语前的词只有“难怪”一词;定位于主语之后的双音节语气副词主要有：不禁、不免、竟然、千万、万万、未免、必须、一定、务必、反倒、定然、何尝、实在、委实、想必、宁可、宁愿、宁肯、不愧、着实、只得、只好。“千万”多数都出现在主语后,只有以下2例例外：

例3：千万我可别记错了地方!（刘流《烈火金刚》）

例4：千万,千万你对我要严厉,别给我好脸,免得我错会了意,错表了情。（王朔《看上去很美》）

“未免”也有1例在主语前的特例,而且是翻译作品。即：

例5：这种不自觉的过程而产生的话,我想我们多少总会有种“果真如此,未免我们人的思考过程是太不可思议,太不正常了”,而且如果我们在醒觉状态下意识到这种心理过程,相信我们一定会认为这是想法的错误。（翻译作品《梦的解析》）

但是,有一种现象我们不得不提,在人们的日常使用中,语气副词的使用情况和我们的文本检索情况并不完全一致,似乎更灵活更随意。尤其是在现在的网络用语中,上面所说的定位的语气副词的使用也是灵活的,如“难怪”出现在主语后的情况也有,我们在网上的文字中可以搜索到很多,如：

例6：谢谢!换成这个了,我难怪输入www.lucifer-club.com没反应呢。（摘自百度网）

“不禁”、“不免”等也都有处在主语前的用法,如：

例7：面对两市412只跌停,不禁我想起了李清照的一首词《声声慢》。

例8：最近出事的娃娃真多,不免我又想起我家死去大秒秒。

对上述语言现象,目前语言学界也没有很好的规范标准,我们也仅仅把它作为一种语言现象提供给大家,我们对状语的整个考察仍将是基于语料库中的各类文献作品。

鉴于有的语气副词使用频率非常高,统计数量过大,所以对不定位的语气副词我们采用如下统计办法。对于它在主语前并用逗号隔开的情况将做全量统计,对于它在主语前后的位置都采用出现频率最高的“语气副词+代词”和“代词+语气副词”这两种组合来检索。这里的代词包括“你、我、他、它、这、那”及其复数形式。考察结果如下表所示：

表1 不定位语气副词语序位置

续表1

从表1我们可以看出：

（1）绝大多数的语气副词都是易于出现在主语后的,易于出现在主语前的语气副词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易于出现在主语后的语气副词主要有：

简直、不妨、根本、到底、究竟、的确、居然、确实、何必、索性、分明、明明、终究、

无非、总算、果真、固然、大概、毕竟、诚然、偏偏、显然、当然、恐怕、果然、想必

其中,“简直、不妨、根本、到底、究竟、的确、居然、确实、何必、索性、分明、明明、终究、无非”在主语后的出现频率都在96%以上,几乎可以看作是定位于主语后。易于出现在主语前位置的语气副词主要有：

难道、其实、反正、幸而、幸亏、幸好、好在、莫非

其中,“好在”和“幸好”在主语前的出现频率非常高,分别为99%和98%,几乎可以看作是定位于主语前。

（2）在主语前和主语后出现频率相当的是“或许、也许、兴许”这三个语义相近的词。

在它们内部,似乎又以口语化程度的高低,呈现出相应的位置分布来。口语化程度越高的词,出现在主语前的几率也相应地要高一些。

（3）常单独处在句首,用逗号和主语隔开使用的语气副词主要有：

的确、确实、果真、固然、大概、毕竟、诚然、显然、当然、果然、

或许、也许、兴许、难道、其实、反正、幸而、莫非、幸好

其中,“的确、确实、诚然、其实、显然、当然、果然”这几个词的出现量较大。

二、时间副词的定位与不定位

单音节时间副词一般都在主语后,只有双音节时间副词才能用在主语前。比如：

例9：你真善良。你让我忘记刚才的一场气了。刚刚我为我们班上的齐虹真发火。（宗璞《红豆》）

*刚我为我们班上的齐虹真发火。

例10：两腿分张著下来。也有冒险的孩子,把头向下,脚伸向空中溜下来。常常他们要跌破流血回家。（萧红《生死场》）

*常他们要跌破流血回家。

双音节时间副词的常规语法位置是在主语后,但某些双音节时间副词的不定位性客观存在。吕叔湘先生的《现代汉语八百词》中标明能用在句主前的时间副词只有“到底、还是、忽然、渐渐、突然、马上、眼看、总归”8个。现代汉语能用在句子主语前的时间副词是不是很少呢?据我们考察,实际情况是能用在句子主语前的时间副词数量并不少。

不考虑上面的8个时间副词,我们另外统计了主要的双音节时间副词26个,考察它们的语序位置,具体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主要双音节时间副词语序位置

由表2可知,时间副词的位置分布情况如下：

（1）所有的单音节时间副词都定位于主语后谓语前。

（2）大部分的时间副词在主语后的分布几率要高于主语前,说明时间副词的常规位置是在主语后的。

（3）定位于主语后的双音节时间副词主要有：永远、早就、暂且、已经、早已、将要、行将、向来、历来、业已、正在、快要、就要、陡然、从来、猛然、老早

（4）下列双音时间副词几乎可以看作是定位于主语后的：一直、曾经、一向、立即、立刻、当即、刚刚、向来

（5）“起初”和“起先”在主语前后出现的频率相当,但“起初”更大量用在句首并用逗号与主语隔开。

（6）“从此、随后、然后”处在主语前的频率较高,其中“然后”可以看做是几乎定位于主语前。而且,这三个词语在句首用逗号隔开的用法数量庞大,明显大于其在句中出现的数量。

三、影响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位置的因素

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的位置都受到音节的影响,凡是单音节的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一般都定位于主语后,而双音节的词语则有可能是自由的。除了音节影响外,语气副词和时间副词的位置还受到语义、篇章功能、语体风格等因素的影响。

（一）语义的影响

根据上面的考察,双音节语气副词的位置在主语前还是主语后,和其语义有直接的关系。齐沪扬[4]认为语气副词典型的语义表现是传信与传疑,传信评价是说话人传达的是确实的消息,传疑评价是说话人传达的是有疑问的消息。张谊生[5]认为现代汉语的语气副词,同传信范畴和情态范畴有密切的关系。传信范畴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其典型的语义表现反映了人们对相关命题的现实依据的关心;而情态范畴具有一定的主观性,主要表达说话人对相关命题和情景的主观感受和态度。传信功能有四种方式：断言功能、释因功能、推测功能、总结功能。其实,不管是哪一种表述,简单地说,就是语气副词有客观性和主观性两种语义表现,表现客观性的常常是位于主语后,表现主观性的则常常更易出现在主语前的位置上。如上面的考察中,定位于主语后或几乎定位于主语后的语气副词主要是表现断言语义的,如“千万、万万、未免、必须、一定、务必、定然、实在、委实、着实、根本、确实、的确、诚然、何必、难道、究竟、简直、分明、明明、无非”等在主语后的出现频率最高,均在96%以上;其次是表现总结语义的“终究、总算、毕竟;显然、当然、果然”等,主语后的出现频率在65%～97%间;再是表现揣度语义的“恐怕、也许、或许、兴许、莫非”,主语后出现频率在13%～65%间;最后是表现主观侥幸情态的“幸亏、幸好、幸而、好在”,主语后出现频率在1%～14%间。这表明,语气副词的语义从客观断言到主观情态,客观性逐渐减弱,主观性逐渐增强,其在主语后的出现几率也呈递减的趋势。

（二）语篇接应功能的影响

在句子的线性排列中,表现关联义的词语一般总是处在表现评价义的词语前面。如关联性的连词一般总是处在语气副词前面。如：

例11：在中国,从道士听论道,从批评家听谈文,都令人毛孔痉挛,汗不敢出。然而这也许倒是中国永久不变的人性罢。（鲁迅《而已集》）

例12：我当然同意。但是,可能妈妈不愿意吧?《（读者》）

大部分的语气副词如“的确、确实、诚然、其实、显然、当然、果然”等常常单独处在句首,用逗号和主语隔开使用,是因为这些语气副词除了表示各种评价义外,大都还兼有承上启下的连贯和衔接功能。如：

例13“：那好。你就跟在我身边行军。”粱三喜说。显然,他已觉得身边极需这位很有一套的战土。（李存葆《高山下的花环》）

例14“：怎么交给他呢?”在天将破晓的黎明中,她捏着信微微地笑了。确实,这是一封无法投递的信。（杨沫《青春之歌》）

有些语气副词位于主语前或主语后似乎是任意的、自由的,位置的不同对句子的语义似乎不产生什么影响。但是,这种认识仅仅是局限于句子而言的。如果从篇章的角度看,它们的位置并不是任意的。同一个词,也会有其本身表现的语义特征和关联功能的竞争。本身具有评价义的语气副词,其评价义和关联功能也会发生竞争。出现在句首主语前时,关联功能强;出现在主语后时,评价功能强。如：

例15：赵胜天十分敬佩妻子的毅力。胎儿不在他身上,他的确有隔膜之感,老记不住这个家里存在着三个人。（池莉《太阳出世》）

例16“：谁跟她吵架,”娄红立刻接话说“,跟她吵架我都嫌掉价儿。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的确,你们见过娄小姐这样的女人吗?半夜三更给我打电,告诉我她怎么和我丈夫睡觉,这……”（皮皮《比如女人》）

例15中的“的确”不能位于主语前,只能位于主语后,因为在这例中它主要表现的是评价功能。例16中的“的确”不能位于主语后,只能位于主语前,因为在这例中它主要表现的是关联功能。

还有的语气副词出现主语前和在主语后,句子的意义是不同的。如：

例17：耗子很快就会死,鱼却会游出旋涡,活下去。当然,那只耗子也有可能蹦出来。（钱钟书《围城》）

例1 8：见了这个手势,我就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去上厕——所她当然不可能跟着我。（王晓波《未来世界》）

例17中的“当然”带有转折意味,关联义强,评价义弱;例18中的“当然”表示“理所当然”、“理当如此”,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态度,评价义强,关联义弱。

时间副词处在主语前的位置也受语篇接应功能的影响。“从此、随后、然后”处在主语前的频率较高,常常可以在句首用逗号隔开,这说明它们的语篇连接功能特别强,其本身的语义就表示时间上的先后关系,也决定了它们起承上启下、呼前应后的作用。所以,它们常常连接两个时间点,或是先后发生的两个事件。如：

例19：2000年10月,当我萌生这种想法的时候,送子观音又不失时机地给我送来一个儿子。从此,“一儿一女活神仙”,成为上班一族羡慕的对象。（陆步轩《屠夫看世界》）

例20：我发出一声轻叹,表达了许多不易讲清的复杂的感情。随后,小声说：“我可以理解你了。”（权延赤《红墙内外》）

例21：他拄着拐杖,走到院儿里,看见西厢房还有灯光,走过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陈建功《皇城根》）

（三）语体风格的影响

从表1、表2可知,同义或是近义的语气副词,往往呈现基本一致的分布状貌。如“幸而、幸亏、幸好、好在”、“或许、也许、兴许”、“到底、究竟”、“分明、明明”、“的确、确实”等。但是,在近义的语气副词组内部,又会因为语体风格的不同,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来。基本的规律就是,越是口语化的词语,在主语前的出现率越高。如“幸而、幸亏、幸好、好在”这一组近义词,呈现的是由书面语到口语这样一个口语化程度递增的排列顺序,由此它们在主语前的出现率也呈现出86%、95%、98%、99%这样一个递增的趋势;“或许、也许、兴许”也是口语化递增,相应地它们在主语前的出现率是45%、49%、55%这样一个递增的趋势。其他各组的情况也是如此,在此不一一细说。

语义相近的时间副词,其分布位置基本一致。如：以在主语后的出现几率来看,“立即、立刻、当即”都在99%左右,“一向、向来”都在99%左右,“起初、起先“都在50%左右,“登时、霎时、旋即、顿时”都在90%左右。但情况并不尽然,有时候也与词的语体风格有关。口语性强的时间副词一般都能用在主语前,接近口语性的词也可以用在主语前,只有书面语色彩强的时间副词才不用在主语前。例如“渐次、日渐、日见、渐渐、逐渐”也是一组同义时间副词,都表示某种行为、动作或状况缓慢地而又不间断地进行或出现。这组同义词前三个都有较重的书面语色彩,而后两个则为接近口语色彩的词,因此,前两个不用在主语前,后两个则可用于主语前。如：

例22：我无法问,更无从申辩,也千万不能申辩,一问反而更被怀疑。渐渐我变得十分敏感。（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例23：最初,边沁几乎专注于法学;随着他年纪大起来,逐渐他的兴趣扩大了,他的见解日益带颠覆性。（《西方哲学史》）

[1]黄河.常用副词共现时的次序[M].//缀玉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00.

[2]袁毓林.多项副词共现的语序原则及其认知解释[C].//语言学论丛（第二十六辑）.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2002.

[3]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4]齐沪扬.语气词与语气系统[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5]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

A Corpus-based Study on the Position of the M ood Adverb and Time Adverb

PAN Guo-ying
（School of Liberal A rts,Huzhou Teachers College,Huzhou 313000,China）

This paper mainly studies the syntactic distribution of the mood adverb and time adverb w ith the method of quantitative statistics,and analyzes the impact factorson the positions caused by syllables,semantics,textual functions and styles.

mood adverb;time adverb;syntactic distribution

H146.3

A

1009-1734（2010）04-0077-06

2010-03-10

潘国英,副教授,博士,从事现代汉语语法和对外汉语教学研究。

[责任编辑 陈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