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惠特曼诗歌的声气美
2010-12-13刘翠湘
刘翠湘
摘要:惠特曼诗歌声情并茂、声气并茂,洋溢着演讲、歌剧、海洋一般的声调,构成独特的声气美。《草叶集》通过情感、排比、人称、话语、感叹词等手段和方式营造、传达和强化诗歌的声气美。声气美服务、服从于诗歌内容,有效地增强诗歌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惠特曼;诗歌;声气美
中图分类号:1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111(2008)08-052-03
惠特曼是一个感情充沛的诗人。他的世界性影响已被历史所证明。他的诗歌包罗万象,内容丰富。被人称为“自由体”的《草叶集》,声情并茂,声气并茂,洋溢着演讲、歌剧、海洋一般的声调,其诗歌的内部节奏奔放激越、波澜起伏、舒卷自如、声气夺人。本文拟从声气美的角度探索惠特曼诗歌的艺术奥秘,以就教于方家。
一、以情感营造声气美
文学本质上是抒情的,诗歌尤其如此。作为浪漫主义诗人的惠特曼,他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汹涌着强烈的感情。感情发之为诗,或铿锵喧响,或婉转绵长。惠特曼以粗犷豪放见长,他属于前者。他的很多诗篇进发出强烈的情感,在情感的进发中,也往往声气震耳,撼人心魄,让读者领略到身临其境、耳闻其声的声气美。如《敲呀!敲呀!战鼓!》写到(本文所引惠特曼诗歌均出自李野光译《草叶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年):“敲呀!敲呀!战鼓!——吹呀!吹呀!军号!/穿过窗子,——穿过门户,——像暴力般飞爆,/冲进庄严的教堂,驱散集会的群众,/冲进学者在进行研究的学校;/别让新郎安静——不让他同新娘共度良宵,/也不让平静的农夫安心地去耕田或收获,/鼓啊,你这样凶猛地轰响,——号啊,你这样尖厉地呼啸。……”言为心声,全诗三段,每段都以“敲呀!敲呀!战鼓!——吹呀!吹呀!军号!,起头,整首诗蕴藏着激越的情感,这种情感发之于外,便形成一种响亮的声气,既很好地表达了作者的内在情感,也传达出一种鼓舞人心的声气效果。
抒情诗《啊,船长!我的船长!》是惠特曼的代表作。该诗歌唱林肯总统,声情并茂,旋律优美,是惠特曼诗歌中以情感营造声气美的典型例证:
啊,船长!我的船长!我们的可怕的航程已经终了,
船只渡过了一个个难关,我们追求的目的已经达到,
港口就在眼前,我听到了钟声,听到了人们狂热的呼喊。
无数的眼睛在望着坚定的船,它威严而又勇敢;
但是,心啊!心啊!心啊!
鲜红的血在流淌!
我的船长在甲板上躺着,
他倒下死了。已经冰凉。
啊,船长!我的船长!请起来听听这钟声,
起来呀——旗帜在为你招展——号角在为你哀鸣,
花束和花环为你赞礼,人群为你挤满了海岸,
他们向你呼唤,这些晃动的人群,朝你高仰着急切的脸:
在这里,船长!亲爱的父亲!
请把你的头枕着这只臂膀,
在这甲板上,真像一场梦,
你倒下死了,已经冰凉。
林肯总统是美国人民景仰的伟人,作者为林肯总统而歌,内在的情感不言而喻。作为美国第十六任总统的林肯,在1861
1865年任职期间,颁布了“宅地法”,使大批小农获得土地,发表了《解放黑奴宣言》,释放了大批黑人奴隶,领导了南北战争,击败南方奴隶主,实现了联邦统一,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了道路。1865年,战争刚刚胜利,林肯被奴隶主派遣的凶手杀害了,林肯的被害,牵动了亿万美国人民的心。诗作将林肯喻为船长,将美国喻为航船,通过航船与船长的关系,截取航船结束可怕的航程,安全抵达港口,而船长却溘然去逝的一瞬,歌颂了林肯的伟大功绩,抒发了人民悼念总统的真挚感情。这种感情不是无声的,而是自始至终进发着强烈的声响、声气:钟声、狂热的欢呼声、号角的哀鸣声、群众的心声等。多重声音组成一曲雄壮的交响乐,永远回荡在我们的耳畔,回响在我们的心底。
二、以排比烘托声气美
Parallelism(排比)一词来源于希腊语paral-lelismos,其意为alongside one another(互相并排)。这是用结构相同、排列整齐、意义并重、语气一致的一连串词句把相似、相关或相连的内容表达出来的一种修辞手法,它能增加诗文的气势,表达强烈的感情,强化词语的意义,说明深刻的道理,给人的一气呵成之感。这种修辞手法在文学作品中,特别是在诗歌和口语表达中用得较广,可使语言流畅通达,节奏鲜明。叫
惠特曼擅长并喜欢用排比句建构诗篇,《草叶集》中用排比句连缀而成的诗作占有相当篇幅,成为惠特曼诗歌的一大特色。如《奇迹》连用11个“或者”,《从围栏中放出》连用10个“从”,《宇宙》连用9个“它”,《思索》连用儿个“关于”,《大斧之歌》连用10个“欢迎”,等等。大量的排比无论从视觉上还是从听觉上都很容易烘托出一种声气。如:“仅仅是一些男孩和女孩吗?/仅仅是令人厌倦的拼读、书写和算术课吗?/仅仅是一所公立学校吗?”(《一个老年人的关于学校的想法》),“歌唱着我的时代,/歌唱着今天的伟大成就,/歌唱着工程师的坚固而轻巧的产品……”(《向印度航行》),“多么热衷于它啊!/多少的船只为它出航和沉没了!/多少旅行者离乡背井而永不回来!/多少的天才大胆地为它打赌而输掉!/多少积累起来的大量的美和爱为它冒险!”(《一支谜语歌》),“想想那种融合在关于物质的想法中的关于死亡的想法吧,/想想城市与乡村的所有这些奇迹,别人对它们感兴趣,而我们不感兴趣。//想想我们是多么热衷于建设自己的住宅,/想想别的人也会这样热中,而我们漠不关怀。”(《想想时间》)。这些排比句镶嵌在惠特曼的诗歌中,十分醒目,表达了作者一种内在的思想和外在的声气。
三、以人称传达声气美
惠特曼诗歌洋溢着一种音乐性,字里行间透露着鲜明的“音响形象”。惠特曼诗歌不仅是一种“读”的艺术。也是一种“听”的艺术。事实上,惠特曼从小就非常仰慕那些“天然雄辩”的演说家,他对美国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和职业演说家爱默生特别崇敬,视为人生导师。爱默生给他以很大影响。惠特曼甚至还想像爱默生那样,以“旅行演说”为职业,但没有成功。惠特曼在《欢乐之歌》一诗中,描写了演说家的欢乐:“啊,演说家的欢乐!/要鼓起胸膛,要让声音如雷霆般从两肋间和喉咙里滚出,/要让人们和你一起愤怒,哭泣,憎恨,渴望,/要引导美利坚——要以伟大的喉舌将美利坚征服。”惠特曼没有成为演说家,却在诗歌创作中实践了他所追求的自然而明晰的、“经常控制人的听觉”的演讲风格。为了控制人的听觉,为了体现类似演讲的现场感,为了制造一种连接对话和正面呼吁的气氛,他的诗中到处使用第一、第二人称代词。如《向世界致敬》大量使用“我”、“你”:
我看见地球上所有的奴隶在劳动,
我看见所有被关在牢狱里的人们,
我看见世界上那些有缺陷的人,
我看见到处的男男女女,
我看见哲学家们的安详的兄弟之情,
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建设性姿态,
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坚韧勤劳所获得的收成,
我看见等级、肤色、原始风尚和文明,我在它们中行进,我同它们厮混得密不可分,
并且我向地球上所有的居民致敬。
你啊,不管你是谁!
你英格兰的女儿和儿子!
你俄罗斯的俄国人。强大的斯拉夫民族和帝国的后裔!
你起源不明的、黑色的、灵魂圣洁的非洲人,个儿高大的、头颅漂亮的、神态尊贵的、命运很好的、同我处于平等地位的人!
你挪威人!瑞典人!丹麦人!冰岛人!你普鲁士人!
你西班牙人的西班牙人!你葡萄牙人!
你法兰西的法国男人和法国女人!
你比利时人!你荷兰的自由爱好者!(你属于我自己所由出身的种族;)
你强健的奥地利人!你伦巴第人!匈奴人!波希米亚人!施蒂利亚的农民!
你多瑙河的邻居!
你莱茵河、易北河或者威悉河边的工人!还有你,女工们!
作者将“我”、“你”置于同一时空,让“你”直接面对“我”,而“我”又直指“你”,可谓“你…我”相向,声气直达,声气效果显而易“见”,更显而易“听”。现实生活中,当有人以“我”自居,直接指着我们的鼻子说“你如何如何”时,我们还能避而不见、装聋卖哑吗?惠特曼用人称传达声气美显然是源于生活的直接感受。
在《哥伦布的祈祷》中,惠特曼对“你”充满信任之情,“你”成为抒情主人公的话语对象与情感对象:“你知道我的全部历史,我的一生,/我那长期操劳的一生,不只是虔诚而已,;/你熟悉我年轻时的祷告和祝祷的仪式,/你熟悉我壮年时严肃而富幻想的沉思,/你知道在我开始之前我怎样把未来的一切都献给了你,/你知道我年老时重申了那些誓言并信守不渝,/你知道我从没丧失对你的信念和入迷,/披枷带锁,身系狱中,受污辱,但并不埋怨,/接受那出自你的一切,它们应时来到我这里。作者巧妙地通述“你”而刻画了“我”。人称的运用使惠特曼诗歌的抒情性得到强化,抒情与声气水乳交融,真挚感人。
四、以话语渲露声气美
在惠特曼的诗歌中,通过对话、自白等话语方式的运用,不仅刻画了人物(或抒情主人公)性格,也渲露了一种声气美。《抱负》一首描写了一位有抱负的青年内心深处的苦闷、独白以及一种画外音进入他的耳朵,引起他强烈的内心反应:
有一天,一个无名青年,一个彷徨者,
他很少为人所知,独自躺着在思索,
考虑他未来的生活出路。
那个青年心中有炽热的抱负,
正在熊熊燃烧;他并且自问,
“我将来会不会成为伟大著名的人物?”
这时一个荒唐而神秘的回答
好像立即从天空深处向外传播,
他所注视着的前方也出现了
一个云一般的形象——它这样说:
“啊,许多个迫切而高尚的心
在那里深深向往,
要从天国荣誉的爱抚下
获得传遍世界的名望。
有的会达到这个可羡的目的,
让他们的事业名扬四海;
而有的——远远是多数——只会下沉,
在淹没的潮流里淘汰。
可是你,从想象的宝库中
采集了光辉的幻影,
连同那关于荣耀、爱情和权力的
如此年青的美梦。”
“所以,脆弱者哟,再不要埋怨了,
尽管你一辈子微贱,默默无闻,
尽管你死后那无字的墓碑
也可能无人来询问。”
当这些言语进入青年的耳朵,
他觉得心里很不好受;接连数月
他的空想仍在暗暗地安慰自己,
以崇高的憧憬和美妙的幻觉
想像他将来的成就。到他的空中楼阁
彻底坍塌时,他更是万分悲切。
全诗以话语为脉络谋章构篇。青年的自白迷惘而又热烈,天空的话语庄严而又神秘。通过人与天的对话,人的心理郁结不仅没有解开,反而更加困惑。这是美国社会焦虑精神与时代心理的真实反映。
五、用感叹词强化声气美
在概括惠特曼诗歌的艺术特色时,弗,奥,马西森在《美国文艺复兴》锄中提出了著名的三个比拟,即演讲、歌剧、海洋。这三个生动、形象的比拟也综合性地概括了惠特曼诗歌声气方面的美学特点。
惠特曼在40年代末和50年代前期经常看歌剧,特别欣赏意大利的几位歌唱家,后来写诗时便有意无意地模仿这种乐调。例如,被誉为创作手法上一个新的开端的《从那永远摇荡着的摇篮里》,诗人便宣称是“严格地遵循着意大利歌剧的结构方法”,主要是运用宣叙调和咏叹调,加强诗歌的艺术魅力。可见,对于强化诗歌的声气美,惠特曼是相当自觉的。
大量运用感叹词,是诗歌宣叙调、咏叹调的重要手段。《草叶集》中的感叹词相当频繁,它们对强化惠特曼诗歌的声气美发挥了有效作用。如:“我的勇敢的灵魂哟!/更远更远地航行吧!/啊,大胆的欢乐,可是安全!难道它们不都是上帝的海面?/啊,航行,航得更远,更远,更远!”(《向印度航行》),“我的心哟!那敏感而猛烈的剧痛哟,我忍受不住了,我要走;/啊,作一个我在那里长大的弗吉尼亚的人,作一个卡罗来纳人呀!/啊,多么无法抑制的渴望!啊,我要回到亲爱的田纳西去,永远也不再漂流。”(《磁性的南方啊!》),“看哪,美国!(还有你,不好直呼尊名的姐妹和贵宾!)/你的水域和陆地在为你成群结队而来;/看哪!你的田地和农场,你的远处的群山和树林,/像排成队伍正在向这里行进。”(碾览会之歌》),“退潮吧,生命的海洋,(潮水还会回来的,)/不要停息你的呻吟,你这凶猛的老母”(《当我与生命之海一起退潮时》),这些诗句中的感叹词不是可有可无的,它们首先是作者内在感情的直接抒发,是托怀寄情的有效形式与手段。同时,它们又使诗句的声气更显顿重、徐扬,强化了诗歌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