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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学研究的鸿篇巨制

2010-11-25龙艳

文艺论坛 2010年2期
关键词:湘西苗族文化遗产

■龙艳

2009年7月由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石启贵先生遗著《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其篇幅之大,内容之广博,堪称为苗学研究的鸿幅巨制,发掘苗族文化遗产的重大成果,民族文化园地里罕见的奇葩!难怪此书出版后,就在海峡两岸获得众多的美誉。

我好奇地翻阅还散着油墨香味的巨著。老实说,我读起来,感到十分吃力,似懂非懂,殊难理解其中全部内容,但我不由心中产生对苗族传统文化的敬重,为石启贵先生的独特贡献所深深折服!我们知道,苗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是一个富有文化创造力的民族。但由于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在漫长的历史时期里,其文化创造只能靠口耳相传,其历史演进,只能靠人脑记忆。早在民国时期那战乱频繁的年代,国人是很难产生一种文化自觉的。恰恰就是那个年代,身处边远湘西一隅的石启贵先生,能自觉地搜集、保存、研究、推广本民族的传统文化,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石启贵先生(1896-1959),为湖南省吉首市乾州人,著名的苗族知识分子。因他的卓越成就,近些年来,被学术界称为我国早期的民族学家,苗学研究的先驱。他早年毕业于湖南群治法政大学,1933年,即协助当时中央研究院著名学者凌纯声、芮逸夫在湘西苗族地区进行人类学、民族学调查。由此,他懂得并掌握了这方面学科的方法。此后,他作为湘西苗族“补充调查员”,正式走上了民族学研究的道路。他作为土生土长的湘西人,凭借精通苗、汉两种语言的优势,坚持深入苗乡进行调查,如实采录苗族民间文化资料,记录、翻译、整理、编撰了大量的苗族文化研究成果。他于1940年写就的书稿后在1986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就具有很高的价值,影响甚大,以至一书难求,被出版社一版再版。可是,在几乎同时的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他所采录、撰写的另一部篇幅更大的《湘苗文书》手稿,却了无踪影。直到前几年,石启贵先生的长子、中央民族大学石建中教授,从互联网上查询获知,其父的《湘苗文书》手稿依然收藏在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里。原来,早在1948年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南迁时,这批手稿也随之被带到了台湾。也许是一种机缘巧合,石启贵先生后人发现此手稿踪迹之时,正值我国实施新一轮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关键时期。经海峡两岸有关人员协商,才有了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和中央民族大学的“985”工程中国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中心合作整理出版这批档案资料的协议。为此,石启贵先生的长子石建中、长媳麻树兰两教授与台湾方面的王明珂教授共同牵头,吸纳有关专家及苗族祭司,组成专门课题组,进行工作。他们通过两三年的田野调查、核实、翻译、整理、注释、撰写整理译注按语,最后将这批资料编纂成书,定名为《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交由民族出版社正式公开出版发行。这样才使得众人难得一见的档案资料变成公众可以共同享用的宝贵资源。由于课题组的老师们特别是石建中、麻树兰两位老师的重新整理和新增的译注,既为原稿延伸了内涵空间,也为读者读懂这部书提供了方便。可以说,这是两代人薪火相传和共同努力的结晶,在此,我特别要对两代前辈学者的辛劳表示我后辈学生由衷的敬意!

这部书分为《椎牛卷》(分上中下三册)、《椎猪卷》、《接龙卷》、《祭日月神卷》、《祭祀神辞汉译卷》、《还傩愿卷》、《文学卷》、《习俗卷》,内容基本上涵盖了湘西苗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项目。“椎牛”、“椎猪”、“接龙”、“还傩愿”、“祭日月神”等等民间信仰所形成的祭祀仪式,是湘西苗族最隆重或最主要的祭典。它们反映了湘西苗族人民慎终追远、怀念先祖、驱害辟邪、祈福求祥、渴望人畜平安、五谷丰登等等良好的愿望。而文学、习俗部分,则反映了湘西苗族人民的一种生活状态和艺术创造。毋庸置疑,这部书,对于保护苗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将发挥重要作用,对于研究苗族历史、宗教信仰、古代语言、风俗习惯、文学艺术、哲学思想、生产生活等等方面都具有重要价值。

从内容看来,本书的篇幅大部分是属于记录民间信仰的祭祀仪式,以及苗族“巴代”(苗族祭司)所吟诵的巫歌神辞,有着浓厚的宗教色彩。但是,常识告诉我们,在民间当中,大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以民间宗教信仰的祭祀仪式而保存下来的,少数民族地区尤为如此。有众多的艺术珍品都是来源于民间宗教祭祀活动之中。比如影响很大的湘西苗族鼓舞,最早就是来源于苗族“椎牛”祭祖活动。又如土家族的摆手舞、毛谷斯,都和祭祖仪式活动密切相关。只不过现在它们已剥离了原有宗教仪式而演变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大量的事实证明,民间信仰所产生的祭祀仪式,往往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综合载体。前苏联学者N·A·洛帕迁在他的《果尔特人的萨满教》一文中说过:“萨满不仅是神的祭司、医生和占卜者,而且是民间口头诗歌的发明者,是民族希望和幻想的讴歌者。萨满保护和创造了故事和歌曲,是民族智慧和知识的典范。”(郭淑云:《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7页)“萨满”相当于本书指称的苗语名称“巴代”,即通常说的祭司或巫司,他们是民间中的知识分子,是传统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承者。我们不能因为是民间宗教信仰的内容而忽视甚至排斥它们的重要价值。何况,这些祭祀仪式对促进族群和谐,加强民族认同与团结,调适人们的心理平衡,具有多方面的功能。因此,这部书的价值也就值得我们格外珍惜。

这部《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在编纂苗族的歌谣及祭祀仪式的科仪程序(分类小标题)、祭司吟诵的巫歌神辞时,采取了“五节式”,即每一个词每一句,分为汉字记音、国际音标记音、拼音苗文记音、汉文直译和汉文意译这五种方式。五种方法的并用在其它的出版物极为罕见。这既保留了原汁原味,又为不同的读者或研究者更加方便阅读。不懂苗语的人以及不懂国际音标、苗文的人可以阅读研究,更为懂得苗语、或者又懂苗语、苗文、国际音标的人进行详细阅读与深入研究,提供了见智见仁的广阔空间,这远远胜于只有意译的文本。那种只有意译的文本,如果译者译得不准确或有误,其他读者也会跟着出错。本书则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从这个意义上说,本书的真实性与科学性是十分值得称道的突出特色。

从这部大书中,不但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博大精深的苗族传统文化及其价值,还可以使我们年轻一代学会怎样对待老祖宗留下来的遗产,以及用怎样的精神和方法来抢救、保存这些遗产。作为在城市长大的我,虽然目前还不可能完全读懂和理解全书的内容,但初初接触,我已受益很多了。石启贵先生留下来的遗产不仅是他卷帙浩繁的书稿,还有他那对民族传统文化的历史责任感以及为民族交流发展而不懈追求的精神。1940年4月,他在《湘西土著民族考察报告书》完稿时,曾作诗一首表白:“编书不是为邀功,原促改良进大同……惟望贤能持国政,早来开化去沟通。”今天,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湘西地区也同其他地区一样,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石启贵先生尘封半个多世纪的书稿也得以面世。我想,如果先生在天有灵,定会感到欣慰的。作为年轻一代,我们将以这样的前辈先贤为榜样,为民族文化研究做出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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