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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竹林的故事》赏析

2010-11-18杨春艳

文学教育 2015年4期
关键词:鄂东程家京派

内容摘要:废名早期作品《竹林的故事》是一篇需细细品读方能体悟其精妙与绵长的诗化小说。本文从标题、结尾、叙述视角、内涵意蕴等多层面解读小说文本,涉及废名风、诗化小说、京派、第一人称限制叙述、“三”之内涵、鄂东方言等内容。

关键词:废名 《竹林的故事》 “三”

废名,原名冯文炳,湖北黄梅人。黄梅为禅宗圣地,有四祖寺、五祖寺。茅屋修竹是废名对家乡的纯美记忆。《竹林的故事》以竹林为背景,描述农家女孩三姑娘从童年到成婚的几个生活片段,塑造了一个纯净乖巧、恬淡自守的女性形象。《竹林的故事》为短篇小说,篇幅不长,人物省净,情节单纯,但其田园牧歌式意境和淡淡忧伤的情绪却深深地感染着万千读者,令人难以忘怀。

有一种人需慢慢处,慢慢处才能体会其可爱和可亲;有一类文需细细品,细细品方能领悟其精妙与绵长。废名的《竹林的故事》就是这样一篇需细细品读方能体悟其精妙与绵长的美文。每读之,都不忍掩卷,都会被其美美的意境和涩涩的韵味所吸引。个中滋味,实值一探究竟。

一.“废名风”

废名作品具有较强识别性,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废名小说融西方现代小说技法和中国古典诗文笔调于一炉,文辞简约幽深,兼具平淡朴讷和生辣奇僻之美,这种独特的创作风格被誉为“废名风”[1]。废名独特的创作风格在《竹林的故事》中已初具规模。

1.西方现代小说技法——多次变换叙述视角,引入第一人称限制叙述手法[2]。其一,小说多次变换叙述视角。叙述三姑娘童年及少女时光,以无焦点式视角为主,充分展示三姑娘生活境遇;叙述婚后三姑娘的情形,则采用内在焦点式视角,只交代“我”之所见所闻,留有空白和谜团,待读者探寻和揣度。其二,引入第一人称限制叙述手法。“我”是在竹林边祠堂里读书六年之久的年青人,是小说参与者、见证人和叙述者。老程家的弯近“我”问签、三姑娘卖辣椒、“我”与三姑娘清明祭扫偶遇等情节片段,均采用第一人称限制叙述。第一人称限制叙述在中国传统小说中并不常见,只是偶尔有之,尚处自发状态。中国传统小说叙述手法中最普遍、最常见的是第三人称全知全能叙述。但西方现代小说中,第一人称限制叙述为自觉而经常之手法。随着近代中国西学东渐思潮的影响,此叙述技巧大兴于中国现代白话小说之中,如鲁迅先生《孔乙己》中咸亨酒店的店小二。无论是《孔乙己》中的店小二还是《竹林的故事》中的“我”,拘于叙述者的有限视阈,使得很多信息并未充分展开,留给读者更多推想和品鉴之空间,因此,更具先锋性和吸引力。

2.中国古典诗文笔调——采用唐人写绝句的手法写小说,善于留白和造境。废名承认他在写作表现手法上是“分明受了中国诗词的影响,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不肯浪费语言”。(《废名小说选·序》)其一,留白。《竹林的故事》尽管讲述了三姑娘从童年到少妇十多年的人生时长的经历,但小说仅仅截取了几个生活片段。三姑娘的生命历程呈跳跃状,中间多有空白。其二,造境。营造意境是该小说最出彩之处,其所造之境多勾勒、点染,通过寥寥数语,就能抓住其神韵。譬如,“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河流、堤坝、修竹、茅屋点染出宁静的山村景致。再比如,“最多的还要算邻近各村上的女人,她们像一阵旋风,大大小小牵成一串从这街冲到那街。”旋风、一串、冲,风趣形象地勾画出女人们赶集看龙灯兴奋喧嚣的情形。

3.文辞简约幽深——使用鄂东方言。语言不是冰冷的表意符号,而是有温度和文化色彩的意义单元。废名的鄂东山野、沈从文的湘西世界,都是自足的诗意化的梦幻乡村。废名的鄂东山野必然离不了其独特的民风民俗,独特的民风民俗必然离不开特有的方言乡音。小到方言词汇,如弯近、荡里、头毛、脑壳、一飧饭、鸡娃、雀子、欢喜、合式等;大到富有民俗内涵的俗语,如“阿三!我就是死了也不怕猫跳!你老这样守着我,到底……”意思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内心坦荡荡,你用不着这么守着我。正是这些独特的原汁原味的鄂东方言,很好地契合了山野里的茂林修竹,映衬出竹林里生生不息的人生故事。

二.标题之意

读罢小说的人,头脑中大约都会有这样的疑问:整篇小说都是围绕三姑娘的故事展开的,为什么不直接命名为“三姑娘”呢?选用“竹林的故事”为标题,究竟有何用意?要弄清此问题,必须对废名早期的文学观念和风格有所了解。

1.诗化小说理念更注重意境营造。废名具有厚重的古典文化底蕴,创作中自觉追求意境、神韵,他一再申明自己是用唐绝句的手法创作小说。唐绝句遗形取神,言近意远,强调含蓄隽永。“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为小说开头。“竹林”既是实境,也是意境,具有象征性和典型性。竹子最能体现生活在这一方水土上人的精神内核——恬淡、守节、富于生机,无论是老程、老程家的,还是三姑娘。由此可见,“竹林的故事”较之“三姑娘”更具典型性,所含意蕴更广。

2.梦幻乡土情结更关注典型环境。废名作为京派小说的鼻祖,有着浓烈的乡土情结。故乡、故土是京派作家所一再表现的如梦如幻之文学理想。废名的鄂东山野(竹林)、沈从文的湘西世界、芦焚的河南果园城、汪曾祺的苏北乡镇,都是他们永远的伊甸园,都是令他们神伤的幻梦。

3.京派中坚沈从文代表作《边城》亦然。沈从文作为京派小说中坚,受到过废名影响,其代表作命名为“边城”而非“翠翠”,亦出于同样情理。

三.“三”之内涵

小说多处包含“三”这一数字:小说的核心人物是三姑娘,三姑娘一家是三口人,小说断章式介绍了三姑娘人生三时期(童年、少女、人妇)。这仅仅是巧合吗?不尽然。这应该是一种有意味的精心设计,蕴含哲思。三是概数,指多数。譬如,三思而后行、吾日三省吾身、三番五次等。三又是变数,有无穷、轮回之意。《道德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姑娘的人生既是个案又具共性,三姑娘与其母亲老程家的人生有某种相似性,是一种复制和轮回。endprint

童年时期的三姑娘无忧无虑,害羞爱笑。深得父母宠爱,尤其是父亲。“‘爸爸喝酒,我吃豆腐干!老程实在用不着下酒的菜,对着三姑娘慢慢的喝了。”少女时期的三姑娘有了牵挂,寡言淑静,父亲亡故,心思全在母亲身上,乖巧地陪伴,默默地分担。不穿新衣,不戴花,不出去玩耍,只是守在家里帮妈妈操持家务和谋划生计。嫁作人妇的三姑娘小说中尽管没有正面展开,但结尾处自可推测,一定是更加地勤敏和操劳,为了孩子,为了夫婿,为了自己小小的家,越发地忘了自己。三姑娘、老程家的,还有鄂东山野竹林里的很多很多的女性,都是淑静的、顺从的,为着至亲至爱的人,坚韧地、淡然地接受一切生活的变故和沧桑。

小说中,老程的亡故,对老程家的和三姑娘该是如何沉痛地打击,她们没有呼天抢地,没有消极沉沦,有的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顺变和坚韧。这是一种生命哲学,这是对至亲的逝者最厚重的祭奠,也是乡土中国最富生命力的精神品质,随遇而安、随缘自适。

四.结尾之谜

小说结尾是个哑谜,让人有些难以捉摸。一方面是废名借鉴唐绝句写小说的效果,喜留白,少交代,惜墨如金;另一面大概是对于废名故乡黄梅方言和风俗的不甚了解。

首先我们来梳理下妇人喊话所含信息。1.“我的三姐。”站住留三姑娘的妇人究竟是谁呢?不会是其母亲,其爸妈都唤她“阿三”。那谁会呼她为“三姐”呢?小说中正月里城里赛龙灯那节,坝西头堂嫂们邀她同去时曾如此称呼过她。可推知,站住喊话留三姑娘吃饭的妇人是其堂嫂。2.“端午中秋接不来。”依照鄂东农村风俗,出嫁的女儿会在端午、中秋回娘家并探望父母。此言可知,三姑娘已出嫁;另外,其母也已亡故,否则,轮不到堂嫂邀她回娘家。3.“为得先人来了饭也不吃!”“先人”为鄂东方言,指死去的亲族长辈。这句话包含着不解和埋怨,大意是,留你吃饭总不肯,太不近人情了吧。三姑娘为什么不肯吃饭急急忙忙赶着回呢?推想之,是夫家束缚得厉害,她若晚归会有不好地对待?抑或是自尊心在作祟,没了父母,孤苦一人,不想惹人怜悯、伤感?再可能是三姑娘一贯的“痴”性情,既已嫁作人妇,就一门心事放在夫婿、孩子身上,不肯在外多半刻逗留和耽搁?……不得而知。

结尾处含蓄交代了三姑娘一家的结局。清明时节,三姑娘前来祭扫,其父亡故多年,其母亦亡,三姑娘嫁为人妇(从妇人喊话推之)。竹林茅屋里的三个人,老程、老程家的、三姑娘,死的死,嫁的嫁,总之都已离开。竹林、茅屋、菜地,随着主人的流散而不复存在。竹林的故事在此处暂告一段,竹林的故事又随着三姑娘在他处继续上演。三姑娘一如既往地乖巧、懂事和安分。三姑娘的且走且应,正是弯进看签老程家的再现。正是这样一群人尤其是如修竹般坚韧的众多女性谱写了一曲令人忧伤的悠扬牧歌。

参考文献

[1]钱理群等著.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作者介绍:杨春艳,湖北财税职业学院公共课部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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