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真时语似乱,笔至冷处刺更深
2010-11-17陈海峰
陈海峰
鲁迅先生的文章是一杯杯浓茶,越品越有味道,越读越有深意。本文尤其如此,虽读十遍、百遍,每次都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记念刘和珍君》写于“三一八”惨案之后,从全文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先生被“三一八”惨案彻底激怒,他要完全地爆发了,但作为成熟的思想者,他必须克制情感,去思考,去写作。因此形成了本文的鲜明风格:深沉苦痛中涌動着无法遏制的愤怒和仇恨。
现在我们能很好地理解先生在文中表现出的“一波三折”的感情“脉络”了。先生说:“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接着又说:“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先生“一唱三叹”,实在很难尽吐心中的怒气。先生说,“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又说,“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再说,“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最后说,“呜呼,我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悲愤到极点,谁又能说出如此“颠三倒四”的话来?可正是这些看似“颠三倒四”话,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如奔腾的河水,虽屡遭险滩峭壁阻隔,但终于奔流而下,呈不可抵挡之势。
先生用几近绝望的文字表达了内心的苦痛和对反动势力的控诉。他说:“我将深味这非人间浓黑的悲凉;以我最大的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这是“笑话”:非人间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哀痛;也是“气话”:哀痛显示于非人间又有何用,又有几人能体会;可又是战斗的誓言:我将用我最大的哀痛显现出“非人间”浓黑的悲凉。
先生冷笑着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又有何用,反动势力的凶残已超出人的想象,与禽兽无异。先生怀着极大的愤怒,极大的悲悯,痛诉这个让他既爱又恨的民族。
先生用一字千钧的笔触高唱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既是哀痛者,又是幸福者,真的猛士是矛盾的统一体,只有具备强大精神力量和崇高信仰的人才会把人生的哀痛转化为精神上的幸福。而先生本人不正是这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吗?
本文在人物刻画上也极具特色,对刘和珍等的刻画采用了中国画中的写意笔法。刘和珍的出场极其精彩,先生巧妙铺垫,先是“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又说“但是我不认识”,后来“才有人指着一个学生告诉我”。先生接着又巧用一个对比:“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而实际上正相反,“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我才见她虑及母校前途,黯然至于泣下”。炉火纯青的写作手法、不经意的描写,使人物形神毕现,真可谓高妙至极,出神入化。
先生又是“残忍”的,他用冷峻的语言不厌其烦地详细描绘了三位青年中弹时的情景。美丽的生命被先生一个个“毁灭”,于心何忍?可先生偏要写,写得很冷,冷到字里行间似乎没有一丝的同情怜悯。可细细想来,真实的毁灭比先生的“毁灭”凶残一百倍,至此,我们就不难理解先生的良苦用心了。
本文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品味、探讨、挖掘,这种探讨挖掘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这正是鲁迅作品的高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