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民族的母爱(一)
2010-11-15郝敬堂
郝敬堂
跨越民族的母爱(一)
郝敬堂
人再大都要有妈,路再远都要回家
2009年1月18日,这是北疆最寒冷的日子,一连下了几场大雪,气温降到零下40℃。
这天一大早,阿尼帕老人推开房门,发现院子里的积雪又加厚了一层,馕坑不见了,水井不见了,菜园不见了,这熟悉的小院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院子里那几棵挺拔的白杨树上垂下长长的冰挂,和屋檐下整齐排列的冰柱相映成趣,构筑成一个冰雪世界的奇观。
哗啦——哗啦——,阿尼帕老人拿起扫帚拖着那条不太听使唤的老寒腿走出屋门,此时,小城还没有醒来,小院里传出有节奏的声响。院里的积雪清理完了,老人又拿起铁掀,“挖”出水井、馕坑和那口已搁置许久不用的大铁锅。老人一边清理小院,一边向大门外不停张望,她心中有一个美好的期待,因为今天是一个她期盼许久的日子。
古尔邦节就要到了,和往年一样,孩子们要陆陆续续回家了,回来一起过节,一起团圆。
孩子们全都长大了,平时忙,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全家人能聚到一起的日子并不多,每逢“大团圆”的日子,为了迎接孩子们的到来,阿尼帕老人总是要忙活好多天,也激动好多天。
这么多人一起来,吃的、喝的、住的都要准备好,火炕要烧热,炉火要生旺,奶茶要煮好,再宰上两只肥羊,做上一大锅手抓饭。
家里的那口大铁锅又派上了用场。这口大铁锅,虽然算不上文物,可它却见证了一段历史,在这个家里可称得上是个“传家宝”了。
阿尼帕太熟悉这口大锅了,全家人都是“吃”这口锅里的饭长大的。40多年了,她天天围着锅台转,那锅里煮过野菜,煮过眼泪,煮过艰难岁月……这口锅给她留下了太多的记忆。
当年买这口大铁锅是因为家里人口多,后来,孩子们长大了,成家了,家里人越来越少,这口大铁锅也就搁置不用了。孩子们不会忘记那口大铁锅,也不会忘记妈妈,于是给大铁锅取了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团结锅。每年一次的“大团圆”,还是要用“团结锅”做上一顿“团圆饭”。那锅里煮的不再是苦涩,而是生活的甜蜜。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第一个走进家门的是回族女儿王淑珍,她是冒着严寒,从几十里远的乡下赶来的。她给妈妈买了一件羊绒的毛线衣。第一次走进这个家时,她还不到10岁,是一个失去父母流浪街头的孤儿,和她一起走进这个家的,还有她的哥哥和妹妹。从此4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便有了这样一个家,有了这样一个妈妈。
第二个走进家门的是汉族女儿金雪莲,她的维族名字叫索菲娅,阿尼帕妈妈的大恩大德她一直在心里珍藏,更让她难以忘记的是,在她出嫁的那天,妈妈从自己手上取下那枚金戒指带在她的手上。妈妈并不富裕,可她把所有的情所有的爱全部用在了儿女们身上。
哈萨克族“儿子”托乎提来得最晚,他有眼疾,走路不方便,已经是个60出头的人了,每当有这样的家庭聚会他从不缺席。托乎提是阿尼帕收养的第一个孤儿,年龄和阿尼帕相差不了几岁,孩子们管他叫舅舅,可他却称阿尼帕为“妈妈”。托乎提弟兄三个,三个人的婚事都是阿尼帕亲手操办的,如今都过上了好日子。
孩子们到齐了,他们中缺了4个,两个是她的亲生儿子,两个是她的养子。他们英年早逝,这是阿尼帕老人心中永远的缺憾。
“外婆好!”
“奶奶好!”
“妈妈好!”
“姐姐好!”
这一声声亲切的问候像酽酽的奶茶一样醇厚,不同的民族语言表达的是同一种敬意和爱戴。
阿尼帕站在寒风中迎接亲人们和孩子们的到来,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这个日子她已盼了许久。
回家了,回家了!这个平素冷清的小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拥挤起来。女人们在劈柴烧火,男人们在磨刀宰羊,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浓浓的亲情驱走寒冷,给小院平添了几分暖意。
回家了,家是什么?在这个小院里长大如今又回到这个小院的孩子们在寻找,在追问。他们终于找到了答案:家是灶台上那口大锅,是烟囱里升起的那缕炊烟,是割舍不断的那份亲情,是童年那久远的记忆。
已是满头白发的阿尼帕,拿出30多年前照的那张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给孩子们讲述他们儿时的故事,那故事很多也很长,每一个故事里都深藏着母爱。
那是一席丰盛而又热闹的晚餐。吐鲁蕃葡萄、哈密瓜,这些新鲜水果是从超市里买来的,芝麻馕、油炸馓子、奶疙瘩、酸奶子是阿尼帕亲手做的。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过去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现在已是家常便饭了。过去总担心大铁锅见底孩子们吃不饱,现在是另一种担心,担心这么多好东西怎么才能吃得完。
能歌善舞,这是维吾尔族人的天赋。边吃,边歌,边舞,给这烛光晚餐又添几分欢乐。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走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这是少年组的童声合唱,40多个“第三代”围成一圈,手拉着手,他们唱的是汉语歌。孩子们唱,大人们和,这注入情感的音符,这来自心底的呼唤,穿越时空,穿越心灵,顿时引起心灵的共鸣。全家人同唱一首歌,孩子们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大人们的脸上却泪水流淌。岁月已经流失,可记忆却不会消失。那艰难的岁月,那博大的母爱,是永生难忘的记忆。
热孜万古丽是希望小学的汉语老师,她用母语唱了一首维吾尔民歌《母亲》,歌词大意是:我在很远的地方想着你,不管是天涯海角,忘不了你啊母亲,有母亲的人永远不会老,亲亲的母亲我想你……唱着唱着,她情不自禁地扑到阿尼帕老人怀里,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全身,恍然又回到了童年。热孜万古丽不是阿尼帕生的孩子,可她却是喝阿尼帕乳汁长大的孩子,她们之间有着特殊的母女关系。阿尼帕动情地把热孜万古丽揽在怀里,给她一个又一个亲吻。
吾拉孜汗带头跳起哈萨克民族舞蹈《黑走马》。她在县中学当老师,教音乐和舞蹈。她从小就有音乐天赋,歌唱得好,舞跳得好,是这个家庭里的“活跃分子”。吾拉孜汗是阿尼帕最小的妹妹,父母过世那年,她只有一岁半,是阿尼帕一手把她拉扯大的,在姐姐眼里她是小妹,在妹妹的眼里,姐姐就是妈。这同样是一份超越母爱的亲情。
小院里奶茶飘香,小院里暖意融融,小院里充满了欢乐。看到这幸福的场景,阿尼帕突然变得伤感起来,两行清泪溢出眼眶。她想起老伴,那个和她一起风雨同舟共同走过艰难岁月的好人——孩子们的爸爸,他在半年前去世了,再也不能和孩子们一起享受这天伦之乐了。
人再大也要有个妈,有妈的地方就是家。如今孩子们长大了,成家了,可他们没有忘记家,没有忘记妈。看到孩子们全都过上了好日子,阿尼帕感到由衷地欣慰。
6个民族一个家,19个孩子一个妈,在这个特殊结构的家庭里,在半个多世纪的艰难岁月中,这里曾发生了怎样的故事?笔者随本文主人公阿尼帕一起走进了她童年的回忆——
感谢冬天的鼓励,柔弱的水也变得坚强起来
时光上溯到上个世纪20年代初。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白毛风卷起漫天飞雪,带着狼嗥般的怒号,肆虐着不可抗拒的淫威。风雪中走来两位衣衫褴褛的少年。一夜之间,灾难和苦难同时降临在他们头上,父母双亡,兄弟俩从此相依为命。
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兄弟俩含泪离别家乡,走上了一条艰难的求生之路。
风萧萧,路漫漫,他们在风雪中走了整整3个月,沿途乞讨,饥寒交迫。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向何方,也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栖身之地。就这样,他们从南疆走到北疆,从喀什走到了青河。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在青河找到了一份工作——牧羊。牧羊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他们挨过主人的皮鞭,受过野狼的袭击,大难不死,顽强地活了下来。
花开花落,岁岁年年,他们凭着辛劳和勤俭,积攒下一份菲薄的家业,有了自己的羊,有了自己的毡房。
处处无家处处家,一顶毡房走天下。这是牧人的生活写照。
青青的草原蓝蓝的天。兄弟俩每天在蓝天白云下游走,盼着草儿青,羊儿壮。那段游侠般的日子说来清苦,却让人看到了希望之光。
像一朵飘浮不定的云,兄弟俩赶着他们的羊“飘”过青龙山,“飘”过大青河,“飘”过了国界,“飘”到了一个他们也不熟悉的地方。
兄弟俩先是牧羊,后来牧马,再后来是牵骆驼,日子渐渐地好了起来。在当地一个好心人的撮合下,弟弟和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女子结了婚。次年生一女,那女孩就是本文的主人公阿尼帕。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战争的烽火很快在中蒙边界燃起。突然有一天,他们得到消息,中蒙边界确定,已经“封关”,他们被“锁”在了关外。
一个人可以没有家,可不能没有国。听到“封关”的消息,兄弟俩认真合计一番,作出决定:回国。一个人先走,一个人随后再走。哥哥单身一人先走了,是“偷渡”回国的,把所有的共同财产留给了弟弟,从此兄弟俩天各一方,杳无音信。
回国的路被封了,无望中,弟弟联名向当地政府写了归国申请,马拉松的审批程序进行了整整4年,终于获准通过。
1956年夏天,当年那个赶着羊群误入异国他乡的年轻人,带着一颗滚烫的爱国之心,带着叶落归根的渴望,带着家眷,牵着骆驼和马匹,回到了日思夜盼的祖国。
国外归来,政府发给了1500元安置费,卖了两峰骆驼,又买了两头牛,5只羊,建了两间土坯房,一家人在青河安了家,生活基本安定下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回国的第二年,大女儿阿尼帕的婚姻成了父母亲关心的大事。直到今日,阿尼帕老人还开玩笑说,她的婚姻是“欺骗婚姻”,是父母亲包办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中国流传千年的婚姻模式,到阿尼帕这里,依然没有改变。
父亲说:小伙子不错,当过兵,参加过“三区”革命,转业后分配在公安局工作,是个孤儿,当地没有亲戚,这也不是什么缺点。你爹我也是孤儿,孤儿更需要家庭温暖,孤儿更懂得珍惜家庭。
母亲说:你今年17岁了,我当年也是17岁嫁人,嫁了人也就长大了,不用父母操心了。对方条件也不错,有正式工作,我们就给你做主了。
阿尼帕的婚姻大事就这样由父母“决定”了。
对方送来了“彩礼”,送亲的“日子”,在那个草原金盏花开的5月,阿尼帕坐着马车去了没有婆婆的婆家。直到进了家门,才识得郎君第一面,才知道他的男人叫阿比包。
结婚不到一周,阿尼帕发现阿比包是个“骗子”,他送来的彩礼,头巾是借的,衣服是借的,连房子也是临时租来的。可一切都晚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阿尼帕不责怪父母,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
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社会主义建设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人们不会忘记那个“发烧”的年代,更不会忘记那个随之而来的“三年灾害”给人们留下的痛苦记忆。
1960年,阿尼帕的第一个孩子贾帕儿诞生了,他的确是生不逢时,诞生在共和国最艰难的岁月。
孩子出生的第10天,还在“坐月子”的阿尼帕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母亲病了。丈夫在公安局工作,经常外出,很少回家,这家里家外的事全都由她一个人操持。“坐月子”的女人怕受风寒,丈夫又不在身边,母亲的病岂能坐视不管?
4月,时令已是春天,青河的春天还是一个冰雪世界。阿尼帕收拾了一套雪爬犁,披星戴月,连夜将母亲送往县医院。母亲患的是胃癌,已是晚期。人无回天之力,在医院陪护了10天,母亲撒手人寰。
祸不单行。母亲去世的第6天,父亲又心脏病突发,连一句嘱托的话也没留下,便随母亲而去。他们身后留下7个孩子,最大的20岁,最小的只有一岁半。
轰隆隆似山石崩,呼啦啦似大厦倾,大灾难就是这样的无情,原本一个幸福的大家庭,顷刻间天塌地陷了,把人逼到绝望的深渊。
弟弟妹妹还小,全部的生活重担一下子都落在了年轻的阿尼帕肩上,她那柔弱的双肩能承受得住这生活的重负吗?
在父母亲去世后的那一年里,阿尼帕真的快被压垮了。自己的孩子要养,6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也要养,一家9口人啊,要吃,要穿,要上学,唯一的经济来源只有丈夫那每月45元的工资。阿尼帕不敢往后想,日子只能一天天凑合着过。实在支撑不住了,她跟丈夫商量说:“把咱家的孩子送人吧?”“这灾荒年,谁家愿意收养孩子?”丈夫提出质疑。“我找好人家了,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没孩子,愿意收养。”丈夫好大工夫没吭声,这毕竟是他们的头生子啊,从感情上说是难以割舍的。“既然你想好了,就送走吧。”丈夫无奈地回答。
听说姐姐要将贾帕儿送人,弟弟妹妹们坚决反对。这一举动真的让阿尼帕为难了,她理解弟弟妹妹们的感情,可她只能作出这种选择和牺牲。
在那个物质特别匮乏的年代,家里突然多了6张口,7个未成年的孩子像乳燕般嗷嗷待哺,可是能维持他们生命的只有少量的粮食,更多的是野菜和牧草。三顿饭变成了两顿,锅里煮的是洋芋菜和苜蓿蒸的菜团子,天天如此。那种人和家畜同吃一锅饭的日子实在是一种煎熬。
就是野菜牧草也要紧着孩子们先吃,常常是孩子吃完了,锅底也就朝天了。
有一天,阿尼帕突然发现自己长“胖”了,胖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胖”而是“肿”,她最先得了由饥饿而引发的“浮肿”。脸肿了,眼肿了,腿肿了,全身无力。她患的是“饥饿综合症”。在这个家里,她不能倒下,她倒下了,就真的揭不开锅了。那天,她支撑着病体去山上挖野菜,晕倒在路边,差一点被大雪埋在路沟里,幸而被邻居及时发现,才把她扶回家。
眼看着妻子操劳过度,身体每况愈下,阿比包决定辞去公职,帮妻子共同支撑这个家。起初妻子不同意,理由是辞去公职,也就等于没了工资,这可是全家人赖以生存的唯一经济来源啊!
阿比包辞去公职后,在县营造厂找了一份新工作——打铁。在那个砸锅卖铁、大炼钢铁的年代,营造厂是个就业的好去处,每月的工资是45.88元,比原先的工资还多了8毛8分钱。为了这8毛8分的收入,他要付出极其艰苦的劳动!打铁是个力气活,抡大锤不能惜力,要抡起来才行。人们常说,打铁先要身板硬。每天饿着肚子抡大锤,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住啊! 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手中的大锤砸伤了自己的脚。
阿比包白天在营造厂上班,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回到家已是精疲力竭,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可他还是不肯休息,挣扎着到附近的一家砖窑里去打土块,每一块的报酬是一分二厘钱,每天打上100块,就能多挣一块两毛钱。
穷日子就要算计着过。阿比包夫妇省吃俭用,买了两头奶牛,每天挤牛奶,一部分留给孩子们喝,另一部分拿到市场上卖。
1962年,眼看着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营造厂却倒闭了,工作和工资一下子又没有了,全家人面临着新的生存危机。
县供销社收购了一批羊和十几匹马,需要招聘一名放牧员,阿比包闻讯后捷足先登,改换门庭当了供销社的放牧员,除了每月能挣45元的固定工资外,他还兼了一份工作——宰羊。于是,他白天上山牧羊,晚上回来宰羊。屠宰场没有电灯,有时连马灯也没有,完全是黑灯瞎火地摸着干,干的时间长了,阿比包练就了一手“庖丁宰牛”的绝技。宰一只羊的报酬是一副羊下水,价值5毛钱。每天晚上能宰十多只,如果换成钱,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可阿比包不去换钱,拿回家全让孩子们吃了,他们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补充营养咋行?
为了挣钱补贴家用,阿尼帕也在供销社找了一份临时工——清洗羊肠子,清洗一副的报酬是两毛钱。这两毛钱挣得不容易啊!每天要站在冰冷的河水里,一站就是大半天,特别是冬天,要破冰作业,手是麻木的,腿是麻木的,腰是麻木的,还要忍受那令人作呕的扑鼻而来的恶臭。为了那两毛钱,阿尼帕生下第二个孩子第6天就去上班。那里实行的是计件工资,不上班就没有钱,出工不出力同样不挣钱。当时她年轻,并不觉得苦,为了孩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到了后来才发现,她从此落下了风湿病,一辈子都要承受着疾痛之苦。
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磨难,有天灾,有人祸,有时还要面对野兽求生存。人活着,真的是太难了!
星期天节假日,弟弟妹妹们常常带着贾帕儿跟姐夫一起上山去牧羊,说起那段牧羊的经历,小妹吾拉孜汗至今还心有余悸。
那天出去放牧,清点羊群时,发现少了一只羊,这羊哪里去了?是它自己跑丢了?是被野狼叼去了?还是被人偷走了?阿比包围着羊圈转了3圈,他心里的问号拉直了:羊是被人偷走的,那个篱笆墙上还留有被破坏的痕迹。顺着地上留下的脚印追踪,脚印在大青河岸边消失了,阿比包悻悻而归。
那时,牛羊是集体财产,如果找不回来,就有监守自盗的嫌疑,侵犯集体利益是一种可耻的行为!阿比包是荣誉军人,是党员,他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背上这口黑锅呢?
生产队的羊不能不放,丢失的羊不能不找。接连几天,阿比包动员全家人上山去找那只丢失的羊,在山上找,到河边找,一直没有结果。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林业局伐木队的一个艄公发现了“新大陆”。那天,他撑船顺流而下运木料,发现岸边的树桩上拴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沉在水底,他觉得这根绳子有些蹊跷,便用竹篙拉上来一看,是一只羊,这正是阿比包丢失的那只羊。羊找到了,偷羊人还没来得及销赃也被抓获了。
自从有了这次丢羊的经历,阿比包对工作更加精心了,他每天守着那群羊,白天让家里人守着,晚上在羊圏外面搭张铺自己守着。
阿比包不在家,阿尼帕带着几个孩子替他到山上放羊。
白云蓝天,草青青,水悠悠,孩子们在草地上捉蝴蝶,她坐在草地上给孩子们缝衣服,眼前是一幅恬静的田园牧歌般的童话世界。突然间,羊儿们疯狂地四处奔跑起来,边跑边叫。阿尼帕回首一看,不好!有一群狼正向羊群扑来。阿尼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过狼嗥,可正面和狼遭遇还是头一次。“狼来了!狼来了!”她一时不知所措,顺手从脚下捡起几块石头,边喊边向狼群掷去。情急之中,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身边的孩子,大儿子贾帕儿那年才不满4岁,还是个光屁股的孩子。贾帕儿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跌跌撞撞地朝妈妈身边跑来,阿尼帕一边对付狼群,一边对儿子大喊:“贾帕儿,快回家看牛,别让狼把它们咬了!”看到儿子向后山的家里跑去,她又一声疾呼:“贾帕儿,快回来!”现在想想,真的是后怕,当时她是吓蒙了,搞不清是儿子重要还是那头奶牛重要了。幸而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劫。
县外贸局驯养了一群野鹿,那天,一只野鹿跑进阿比包家的羊圏,在羊圏里疯狂地展示它的淫威,为了保护羊群,阿比包拿起一根木棍,想把这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赶出去。野鹿遭到袭击,受惊了,疯狂地朝阿比包扑过来。阿比包知道野鹿的禀性,它是一种性情凶猛且又报复性很强的动物,一旦受惊,有很大的破坏力和杀伤力。见野鹿扑来,阿比包急中生智,快速爬到院子里一棵大树上。野鹿气急败坏地爬上房顶,用它那双犀利的角将厨房的房顶掀开,又把锅碗瓢盆踩了个稀巴烂。直到驯养人员赶来,这场人兽之战的“闹剧”才宣告结束。(未完待续)
编者按:有这样一个地方:地处北疆,亚欧大陆腹地,是古丝绸之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冲,它是民族英雄纵马驰骋的战场,也是雪莲花盛开的地方,遥远而神秘,这个地方叫青河。
有这样一个家庭:祖孙三代,6个民族,183口人,如此庞大的家族堪称“中国之最”,如此和睦的家庭世上稀有。这个家是由维吾尔族老人阿比包和妻子阿尼帕用爱心支撑的大家庭。
有这样一个母亲:她生育了9个儿女,收养了10个孤儿。漫漫人生路,她用博大的母爱把19个孩子拉扯成人,成家立业。
半个多世纪了,这无疆的大爱像青格里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滋润着儿女们的心田;这超越亲情、跨越民族的母爱,谱写了一支爱的金曲,在天山南北传唱。这个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叫阿尼帕,是年70岁,2008年获“新疆首届十大杰出母亲”荣誉称号。
栏目主持:吕燕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