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全球化背景下城市发展的作用力机制探讨
2010-10-11王伟强王孟永
王伟强 王孟永
在经济全球化之外,SARS和甲型H1N1流感全球扩散、粮食危机、极端气象条件的频繁出现等环境事件向人们展示了另外一种全球一体化:人类生境的一体化。两种全球一体化新秩序,尤其是后者警示我们:需要通过更加系统整体的视角揭示经济动力①背后深层的作用力机制,从而为城市健康有序发展辨明正确的着力方向。
在“城市的时代”②,城市同时处于双重全球化的联结点。通过对近期以“城市”为主题的重要论坛和主题事件的检索(表1),表明当前城市的管理者和学者对全球城市发展模式和环境问题的关注已经达到集体自觉的新高度。很多国内外学者已经在实证解析和理论层面,以及显性的要素上对城市发展的作用力机制进行了较为充分的探讨。S.Sassen(1994)和P.Hall(1986)主要以替代测度法,考察了全球主要目标城市的金融机构、证券机构、高端技术移民等因素,研究全球化发展趋势以及全球城市的发展驱动力;M.F.Porter(1997)主要从商品出口和产业聚集的角度提出了竞争优势论,建立了经济全球化下的新的城市发展动力模型;吴志强(1998)着重建立城市发展阶段理论,以双向度的“扩展模型”构筑全球化理论下的城市发展模型,揭示城市发展全过程特征。本文则着重在城市层面探讨在“双重全球化”语境下,将城市紧密联系在一起共同快速发展的内在驱动力和助推力,并提出规范城市发展理性的粘滞力作为“第三种作用力”,对城市健康发展至关重要的作用(图1)。
图1 “Global City”2007展览主题图片by Olivo Barbieri 2004
表1 近期有关城市热点的主题事件汇总
1 新的城市发展阶段的命题
1.1 无限的城市发展空间
正如Sassen(2006)在《城市为什么更重要了(Why cities matter)》一文中的分析,信息技术发展通过加强全球城市之间的连通性加速了经济全球化趋势,一方面,使得生产者服务业尤其是高端生产者服务业向几个大的世界城市地区高度集聚,另一方面促进了制造业的全球扩散(赵群毅、周一星,2007)。全球城市网络体系正是通过加强全球城市之间的虚、实空间的连通性,将松散的全球城市、城镇联结成一个整体,通过全球性的生产和消费扩散,通过“非平衡”的人口、物资和信息流动,改变了城市协作和城市竞争的传统模式,使城市发展走向不同以往的新模式,使之在后现代的合作与竞争双重关系中寻求到发展的空间(图2)。
1.2 即将透支的地球生境
但是,最新的权威报告同时显示地球的生态承载能力已经到了转折点③。机械化和技术化让人类以超自然的能力在这一百年中对地球的破坏超越了以往数千年的总和。这也打破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有序平衡,使得地球进入了耗散结构理论中所称的“病理状态”(图3)。
图2 世界城市的连通性
产业经济对自然生境的攫取促使隐蔽的全球生境一体化浮现在人们面前。越来越恶化、泛化的资源问题和环境问题,已经使遏制这种恶化和实行可持续发展战略成为各国政府和民间的共识。
图3 20年以来地球的变化
1.3 求同存异的城市文化重塑
经济全球化促进了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的经济和产业扩散。社会思潮、文化的全球扩散和本地化过程也伴随发生。全球化将传统的多元孤立或二元的地域结构逐渐一元化,世界文化多样性特征却在竭力避免这样的结果,通过接纳和融合对单一的世界文明进行“制约”的本地化过程,以“和而不同”来标识自身的文化身份。
信息通信技术和网络社会也在改变人们的交流模式和交往模式,使文化传播和文化创造呈现出新的特征。社会正从机构向个人过渡,个人正在成为“新数字时代民主社会”的公民。这股社会力量以匿名、超快传播速度和超大覆盖面正日益成为影响和改变社会文化规则的新生力量,以其时代特征和颠覆性使文化交融更加多元、多样和分化。
2 双重秩序下的城市发展与变革的作用力机制
图4 时代杂志2006年度人物:网络中的你
新的城市发展阶段的命题反映了当前城市发展的矛盾和问题。面对这些境况,人类采取何种态度和措施,往往对城市的变革与发展产生重大的作用。城市在目前的阶段依然保持着高速的发展惯性,并在全球城市体系内促进这种体系的循环、流通,这是当前主流;但人类生境的极限则已浮现并全面约束着城市的发展,通过要素资本、社会资本等软约束方式规范城市的发展方向,为城市发展带来“自约束”的内在作用力。以下,我们将试图在对新的城市发展阶段背景变化的认识基础上,通过城市发展变革的内在驱动力、助推力和粘滞力对双重全球性因素影响下城市发展模式进行解析(图4)。
2.1 城市发展变革的内在驱动力
一般认为,在全球化的时代,消费主义的蔓延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甚至是价值观。人们对物质享受和生活品质的追求,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对土地、能源和资源的消耗能级;对应于“人”的变化,是实体经济在全球“城市”间的扩散以及新的价值链体系在全球城市网络间的建立,改变了城市的组织形态。这主要应归因于人们对最小化生活成本和最大化生活品质的追求,促使生产和消费在更大领域范围扩展。“人”和“城市”的内在的本质变化是深藏于全球化与城市化背后的真正推动力量。
2.1.1 消费主义蔓延
对个体满足的关注促使人们转向了“消费主义”。正如J • Baudrillard所指出的,人们在消费商品时已不仅仅是消费物品本身具有的内涵,而是消费物品所代表的彰显社会等级和进行社会区分功能的社会身份符号价值。消费主义促使资本大量进入公共空间领域,通过差异化资源分配进行城市空间的差异化生产,通过提供越来越复合化的消费和娱乐服务,使商业服务的体系逐渐的扩大化、综合化,激活了城市活力。
从资本主义世界蔓延的消费主义加速了产品的消耗和产品层级化,促使产业规模的扩大和产品的研发升级。一方面城市需要提供城市空间满足内部经济的需求,同时城市希望通过经济政策和城市空间规划促进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的调整,在满足外部需求和全球产业价值链中间占据一席之地。
2.1.2 实体经济转移
在今天的城市体系中,城市地位是通过城市在体系内的经济规模和控制性能级获得的。在知识经济、信息社会和经济全球化的经济和社会背景下,实体经济正经历着结构性的转移重组,表现为:(1)在发达国家和部分新兴工业化国家/地区形成一系列全球性和区域性的经济中心城市,对于全球和区域经济的主导作用越来越显著;(2)制造业资本的跨国投资促进了发展中国家的城市迅速发展,同时也越来越成为跨国公司的制造/装配基地;(3)在发达国家出现一系列科技创新中心和高科技产业基地,而发达国家的传统工业城市普遍衰退,只有少数城市成功地经历了产业结构转型。
在这种情况下,城市作为产业服务实体,通过提高城市管理/控制水平,通过调整城市发展方向和城市空间布局,创造条件吸引具有创新能力的知识人才,增加城市与其他城市体系的连通性和竞争力,使自己在全球产业结构转移中占据价值链的更高位置。现在,这个主动性过程正在进行,还远未达到新的临界状态。
2.2 现代城市发展的助推力
外部性力量是城市发展的助推力。外部性力量主要来自于不均衡的城市水平以及互补的城市差别。物质流、信息流、资本流和人的流动是城市完成城市间资源配置和城市功能的主要途径,城市间的人们借助各种流的移动产生联系,完成交往和交换,实现各类需求。保持和促进物质和能量的合理流动,对有效配置城市功能结构、优化城市发展模式和有效减缓城市问题起到重要的助推作用。现代科技革命促使各种流的交换以更快、更强的速度、更复杂的交换网络完成更高要求、更高质量和更加复杂的各类供给。
2.2.1 金融资本自由高速流通
在现代经济发展模式下,金融资本和有价证券正逐渐成为资源配置的“幕后黑手”,无形的指挥着生产资源的空间配置,并从中攫取超额利润。金融资本强烈的目的性和导向性通过吸引相关联产业,引起市场、产业等方面存在相似性的经济和生产活动聚集,推动着新产业空间在城市和区域空间结构的形成和发展,促进城市空间的重组与更新。而资本的强流动性和人的弱流动性之间的矛盾,逐渐转化为资本与空间之间的紧密联系,必然使资本产业呈现出集中和空间集聚的特点,并对城市化、产业布局和城市空间产生实质的影响。
2.2.2 机动性交通
机动性交通,特别是航空和高速铁路的发展大大改变了城市间的空间结构模式,促成了企业管理/生产组织的空间区隔配置,推进城镇群的融合和发展。城市机动性也扩展了人们的步幅,与即时通讯一起使人们的时空观朝着多元空间、多元时间和多元联系方向发展,带来城市生活空间模式和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
从全球和区域角度,机动性交通所形成的物流、人流和信息流的快速流动深深地影响了世界的力量格局、经济贸易往来、产业功能全球分布,也深深地影响了世界角落中的每一个人。以交通便捷性为前提,交通节点上的制造业/商业/服务业的繁荣、沿海地区高速发展等直接反映了城市空间区位禀赋对城市格局的直接影响。
2.2.3 信息通信技术和网络社会
城市机动性实现了物流、人流和实体经济的城市地理空间再分布,网络社会则强化了城市间的信息交换和资本联系。信息网络将分散的个体和组织紧密地联系起来,呈现出更强的动态性和创造性,促成了交往、交流、贸易和组织形式等的重大转变。这对同样承担交往、交流、贸易、组织形式等作用的城市社会空间和物质空间模式产生了整体性影响,使之呈现出信息化特征。但城市解体的预言显然没有实现,而城市朝着“更分散化”和“更中心化”两个方向极化发展,与资本流动和生产性服务业一样,使全球化网络体系的空间确定性得到强化。
2.3 现代城市发展的粘滞力
城市快速向前发展的同时会伴生一些城市问题,使城市的运行受到惯性和摩擦力的阻尼。城市发展的粘滞力是变革中的惯性和阻尼的显化因应,这种粘滞性并不是贬义属性,相反,对城市和全球环境起着至关重要的保护作用,保障和强化负熵的输入,使我们体现出群体的社会理性,走向更高层次的发展模式和人类文明。概而言之,日益显现的生境一体化在人类聚居地和外部环境之间建立了新的约束,并与城市内部的文化和社会资本一起,共同规范着城市的发展方向。
2.3.1 自然生境的反约束力
是“流动”将城市间的发展联结成一体,同时也是“流动”将全球的自然生境联结成一体,海洋洋流和大气环流就是联系全球自然生境一体化的纽带。被放大了的城市中的生产过程、生活过程和流通过程,则将这两种一体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城市通过规模经济降低了人均资源需求和消耗,提供了缓和甚至逆转全球气候变化影响的机遇(联合国人居署,2007)。城市及其周边区域之间具有一种共生关系。证据表明,在城市层级,城市的紧凑形态、合理密度与环保型公共交通系统的应用对能源消费、温室气体排放有显著影响。对这一约束的深刻认识将对城市内部各组分、城市间、城市与自然的关系产生重大影响,使城市的发展模式始终处于张力之中而保持合理的规模、体积和边界。目前,在城市经济发展的前提下,保持能源消耗和CO2排放处于较低水平的面向行动的生态可持续战略——“低碳城市”战略,是不影响当下生活质量的前提下对这一约束的积极实践。
2.3.2 文化传统的惯性反射
“城市不只是建筑物的群集,它更是各种密切相关并经常相互影响的各种功能的复合体——它不单是权力的集中,更是文化的归极”(L • Mumford,1961)。经济的交流和扩散也必然是文化的交流和扩散。当两种或多种文化交汇时,主流的、地域的文化总是会更具有主导能力和吸纳能力,将外来文化批判地加以继承,使城市文化到达新的高度。在全球性强势文化扩散和快速城市化的时代,独立的主体文化的反思作用与惯性抵御和创新性的接纳多元文化的冲击,消化和吸收新的行为方式及生活方式,保持城市有形物质遗产和非物质遗产的连续性,使城市具有反思和反应的时间,使城市在多元文化的冲撞中形成每一座城市的独特气质,并使城市形态和城市风貌体现出民族主义和地域主义的特点。
2.3.3 城市社会资本的自约束
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城市化过程,也是区域、城市和个人的差异性分化,并进而产生社会分异的过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形成的复杂社会关系是构成城市社会资本的核心,也是使城市更加具有意义的所在。
研究表明,当社会渴望转型与平等之时,社会资本变成一种不仅仅要“通过”而且要“走在前面”的工具(联合国人居署,2007)。良好的管理加上社会群体间高水平的跨部门之间的联系,会产生积极的经济和社会效果。耦合社会资本,使被边缘化或遭排斥的社区获取公共信息或资源,并与主导群体之间建立起正面的联系,引导市民参与公共事务,可以降低社会运行风险,缝合裂缝,增强社会的信心,并引起对经济和社会的积极影响。比如社会住宅建设、内城复兴计划、环境污染防治等社会福利项目的有效实施,对城市群体融合、城市内部稳定起到重要的保障作用。城市社会资本的这种自约束作为城市政策和群体利益的缓冲池,使城市发展模式具有更加理性的一面,也是城市政策修正的校验标尺,为城市发展方向和城市内部问题提供了公众参与的基础和群体性的监督。
3 结语:双重秩序的联结
城市已经成为人类的主要聚居地和活动场地;城市是经济和产业的主要聚集地;自然生境的主要负荷和威胁集中在城市,城市是能源消耗和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场所。这已表明城市成为经济全球化和生境一体化这双重全球秩序的联结地。
城市的演化可能上升到伟大的高度,也可能沦落到衰败的境地。它们是过去,是现在,是未来。越来越多的城市经验表明,环境的代价并不总是城市发展的必然结果,建立在双重秩序约束下的发展的本质是可持续性的发展。每一个城市的发展都是各种正式/非正式的微观条件的集合作用,在经济全球化和生境一体化的背景下,大量的微观条件是这三种作用力的本地化转化并对城市发展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城市”是双重秩序联结的核心。坚持并遵循双重秩序下的城市发展模式的作用机理,不仅仅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概念、理念,更是面向城市发展的空间规划、产业构架、社会管理和制度设计等后续行动的指针。
注释:
①当前许多新的城市发展理论和论述明显受到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论的影响,倾向于从经济、人口和政治等角度分析城市发展的动力模式。
②根据联合国发布的《世界城市状况报告》显示,全球城市人口数量在2006年达到总人口数的一半,在2007年首次超过农村人口,“城市的时代”已经到来。
③据BBC报道,英国“新经济基金会”(New Economic Foundation)最新的报告指出按全球目前的能源消耗量,世界于2007年10月6日陷入了“生态透支”。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2007年10月25日发表的《全球环境展望-4》(GEO-4)指出由于全球人口的膨胀,地球的生态承载力已经超支三分之一。资料来源:中国新闻网(www.chinanews.com.cn)。
[1]Cities. Architecture and Society.vol. 1,10 Mostra Internazionale di Architettura.Venice:Marsilio Editori.2006 .
[2]Saskia Sassen. Cities in a World Economy. Thousand Oaks:Pine Forge Press,1994.
[3]联合国人居署编著.全球化世界中的城市——全球人类住区报告2001[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
[4]联合国人居署编著,吴志强译制组译.和谐城市:世界城市状况报告2008/2009[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8.
[5]潘海啸等.中国“低碳城市”的空间规划策略[J].城市规划学刊,2008(6):57-64.
[6]让•鲍德里亚著,刘成富、全志钢译.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
[7]孙施文编著.现代城市规划理论[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
[8]汪明峰.浮现中的网络城市的网络——互联网对全球城市体系的影响[J].城市规划,2004(8):26-32.
[9]吴志强.扩展模型:全球化理论的城市发展模型[J].城市规划汇刊,1998(5):28-34.
[10]中国新闻网(www.chinanews.com.cn). 2007年10月7日.英国报告称西方国家变相把废气排放量转嫁中国[J/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