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现实与理想的边缘

文/本刊记者 李 威

回访前奏

作为新农村建设中的一支生力军，百万大学生村官在过去的一年，依然备受关注。尤其是大学生村官创业热多次被媒体报道，他们创办、领办农民合作经济组织，带领农民走向市场，为农民致富寻找新的方向。

同时，鼓励大学生到基层工作、在基层创业的政策也越来越多，如河南省就启动了大学生村官创业扶持基金。然而大学生村官要融入农村，并非易事，面临着不适应农村创业环境、角色定位尴尬等等情况。

本刊于2009年8月份采访了大学生村官、安徽省凤阳县小溪河镇燃灯村黄张种植专业合作社副理事长方锦文，希望能探索这一群体存在的某些问题。他留给大家的是一些对于创办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困惑，和对自身前途的迷茫。

2009年已经结束，方锦文创办的合作社发展是否走出了困惑，村官合同到期，他将何去何从？本刊回访了这位大学生村官。

报道回顾

2006年9月，作为安徽凤阳县首批招聘的19名大学生“村官”中的一员，方锦文来到小溪河镇燃灯村任职，担任为期三年的“村名誉科技副主任”。

这个村落的“邻居”，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岗村。

一年过后，大学生村官们在“大包干”的发源地出现了分化。

……

方锦文选择了前者。他组建的黄张种植专业合作社已经两岁了，并还在茁壮成长。

参与组建合作社，并寻求解决合作社实践中的重重困惑，成为方锦文三年来自主选择的“村官”工作主题。

——《中国合作经济》2009年第8期

回访感言：

“从现实来看，黄张种植专业合作社是在平稳地发展，但类似这样注重社会效益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其发展速度和潜力，比不上合伙制企业，以及现在很多翻牌的合作社。”

——方锦文

回访进行时

年度抒怀：

欣喜2009

一年了，让方锦文最高兴的事却发生在年末，而且与他在燃灯村的合作社无关。去年12月底，凤阳县某村的几个农民找到方锦文，让他帮忙策划一个新项目。

新项目围绕该村100亩水田和200亩山地，而且环山临路，自然资源和交通条件都不错，村民们想要发展生态养殖。

方锦文很兴奋，他大学本科学的是水产专业，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人脉资源也比较丰富。而且更重的是，可以实践对燃灯村合作社模式的一种反思。

尽管目前新项目的运作模式仍不确定，但按照方锦文的设想，会放弃燃灯村黄张种植专业合作社的模式。

之所以这样，因为现实和理性。在2009年11月，方锦文来北京参加了一个合作经济论坛，在会上，就公司与合作社的关系问题，他和另外一个年轻人发生了争论，这个年轻代表所在的合作社，前身是一个协会，在稍作变更后注册成了合作社，现在收购果农水果，然后再贴牌销售。

方锦文认为这样的合作社更像中介公司，那个年轻人则针锋相对地说，不论它像或者是什么，都在为果农服务，为果农提供技术和种子，然后帮助果农销售，给果农带来的好处并不比你所说的合作社差。

实际上，在对这个话题争论之前，方锦文已经意识到农民专业合作社理想模式的发展障碍，只是他不肯承认。“从现实来看，黄张种植专业合作社是在平稳地发展，但类似这样注重社会效益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其发展速度和潜力，比不上合伙制企业，以及现在很多翻牌的合作社。”

这有其客观性，他觉得大部分农民为主导的合作社缺乏商业社会的生存能力。相比之下，企业的优势较明显。“像很多翻牌的合作社整合了更多的社会资源，越来越多的合作社在向这方向靠拢，目前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尽管看到了理想合作社模式的短板，但他未能在新项目上确定运作模式，因为担心，去除了社会效益的框架，新的模式会损害老百姓的利益。

犹豫之下，方锦文既乐观又悲伤，他相信新模式会带来新的方向，发展起来后再反哺给农户，会给农户带来更好的效益。然而，他说他的理想正在褪色，对于新的模式，他还需要探索。

困顿2009

目前，黄张种植专业合作社的发展比较正常，但方锦文觉得过于平稳，没有速度：“我们合作社的理事长是个很称职的人，对合作社也付出很多，但就是能力多少有些欠缺。”

在方锦文来看，这在凤阳县非常普遍，一方面大部分合作社的理事长都是一般的农民，文化程度不高，对商业社会非常陌生。他接触过很多的理事长，他们出去跑市场，谈生意，既不熟悉商场上的规则，而且天生又对商人有一种抵触情绪，合作起来困难重重。

另一方面，他们也缺乏市场眼光，喜欢跟风，对市场没有很强的判断能力。能力和眼界的不足已经带来教训。今年，凤阳县内，曾出现过农民专业合作社做资金互助的风潮，现在几近烟消云散。“很多合作社的理事长看到资金互助是钱滚钱，国家又在提倡，就放弃了主业，单做资金互助，他们大部分都不了解这个业务，也不了解农村的金融环境，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合作社理事长的素质在合作社的发展中显得尤为重要。”方锦文说。

在这方面，方锦文希望政府能更多地创造条件，使合作社理事长和正规企业的老板接触。一方面，提高理事长交际能力和市场意识，也有利于消除农民“无商不奸”的印象。另一方面，了解企业的想法和需求，有利于对合作社产业进行调整。

“但目前这种机会很少，政府好像更多地将精力投放于各种业务培训，说实话，对于种植，农民很有天赋，并不需要怎么培训。主要是市场销售问题。”方锦文表示。

他觉得，只能有一天，合作社的理事长将自己变成一个商人，在市场和农户之间游刃有余，那么合作社才会真正地发展起来。

谋划2010

“未来”两个字使方锦文感觉有些茫然。已经到2010年了，但他对黄张种植专业合作社今年的规划，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合作社目前虽然发展比较平稳，对于以后，我现在还没有很清晰的思路。”方锦文说。

大环境的变化也使得方锦文的情绪受到影响。“随着合作社的发展，政府部门好像对合作社的注册放开了很多，不免有翻牌合作社渗入，这样一来一般的合作社生存压力将很大。”

他接下来打算将一部分的精力投入到新项目上，现在已经和该村的一个小水库老板谈过合作的相关事宜，尽快使这个项目上马。

但一切仍是不确定的。2009年，方锦文和政府签的三年合同到期，今年又重新续签了3年，但由于前三年的经历，续签未给他安全感。也许感到自己与理想渐行渐远，他吐露了当初的理想。“我们这批来了21个人，现在只剩下7个，我之所以一直坚持到现在，因为当初受了梁漱溟乡村建设中心白亚丽的鼓舞。”方锦文说。

方锦文他们做村官受培训时，白亚丽受邀来讲课，工作非常刻苦。“当时有一次给我们讲课的时候，她突然晕倒了，后来知道是因为血糖低，她给我们培训每天睡觉少于6个小时，这种敬业精神深深触动了我。”

但理想的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今年方锦文三十而立，他依然丢不掉选择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