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格式塔心理美学视角论武术动作的表现力

刘同为,张平安

从格式塔心理美学视角论武术动作的表现力

刘同为,张平安

运用视觉思维与审美直觉等格式塔心理美学理论研究成果,通过逻辑分析与类比嫁接,从格式塔心理美学的视角对武术动作表现力的作用机制、构成因子与审美价值方面进行了探究与阐释。格式塔心理学研究的出发点是“形”。武术动作的表现力之所以更易引起观看者的“注意”,在于通过结构、对称、平衡、延伸等方法,突出了不规则的且有明显“特殊”部位的“形”,使身法形成“完形压强”,且能抽象地表达为一种“紧张力的式样”,引导观看者把握整个动态过程的“高潮”,同时体现武术动作的“风格”。

武术;表现力;视觉;形;格式塔心理学

1 引言

格式塔心理学(Gestalt psychology)以胡塞尔现象学为哲学基础,物理学场论为自然科学背景,在提出“整体”观念的同时,描述了知觉从整体上加工信息以及以一定的方式结构化感觉信息的过程[3]。惠特海默认为:整体观念一直是人类一切心理现象和思维形式的本质结构[1]。因此,这种理论被广泛地应用到了发展心理学、精神病学、教育学、社会心理学和应用心理学等不同领域。墨菲曾指出:“完形心理学已经变成一个完善的体系,心理学的一切重要领域和问题都要根据完形论概念重下定义。”[2]格式塔心理美学是格式塔心理学系统地应用于视觉艺术研究中,并用现代心理学的成就来解释艺术理论和实践问题,在西方现代美学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4]。

将中国武术视为一种身体文化,对其“形”的研究至关重要。由于格式塔心理学以“形”为研究的出发点,为本课题的论证提供了最有力的科学依据。其次,作为视觉艺术的表现形式,武术动作的表现力应该在视知觉的研究领域内进行探究,这正符合格式塔心理美学的研究中心,为本课题的研究提供了最恰当的“嫁接”来源。基于上述原因,本课题选择从格式塔心理美学的视角下对武术动作表现力的作用机制、构成因子及审美价值3个方面分别进行阐释。

2 武术动作表现力的作用机制

2.1 “简化”倾向与“需要”的满足

实验表明,“形”是伴随着视觉思维同时展开的组织活动的产物,而此过程中出现的紧张、松弛等不同感受,是大脑皮层对外界刺激进行了积极组织的结果。这些对称、规则的刺激物,会给人极其愉悦的松弛感;当刺激物变得复杂、不规则时,紧张感就会出现,同时伴随着一种竭力改变刺激物的强烈趋势。这种现象被称为知觉的“简化”倾向,即一种以“需要”的形式存在的“组织”倾向。

从武术动作表现力的角度分析,当视域中出现的动作比较对称和规则时,如太极拳中“单鞭”、“白鹤亮翅”等,内在“需要”便得到“满足”,一种平稳的松弛感出现,而连续同一的刺激则会使这种“需要”转化为一种由惯性力量形成的消极“束缚”,使大脑皮层对外界刺激的敏感性减弱,进而造成视觉的“乏味”。有研究表明,当某种特定的刺激一次又一次出现时,动物,甚至是那些很低级的动物,都会停止它们的反应。

相反,每当视域中出现的动作不太规则,甚至有缺陷的时候,如醉拳、醉剑等,这种将其“组织”的“需要”便会增加,出现一种不安的紧张感,连续不同的刺激使原有的“束缚”被打破,积极的“组织”使大脑皮层对外界刺激的敏感性提高,从而引起视觉的“意味”。因此,人总是尽量使自己摆脱厌倦。

2.2 “盯视”与重新构造

视觉中“眼动”,可以将审视的刺激物,即能引起注意和关心的东西,置于最集中和最敏感的目光之下。据研究,中心视轴10°范围内为敏感性最高的区域。由于视网膜的限制,就要求眼睛必须在一次观看中挑选出某些“特殊”的部位,使之“孤立”出来,变成视域的中心[5]。不过,在最初级的组织水平上,往往是由刺激物强制主体对它反应。

武术作为一种非静态的空间表现,由于躯干易于被视觉捕捉且相对稳定,便自然地成为了整体的“缩影”而凸显出来,这并不是由观看者的主观能动性操纵的,而是由演练者本身驾驭的。因此,腰为主宰,“身法”便成为了中国武术的特有名词。

“眼动”的初期,就会出现紧张的心理状态。由于刚进入视域的刺激物是偏离视域中心的,导致了外在刺激与内在适应的“冲突”。这种视觉“对立”关系,集中地表现在“欲左先右,上虚下实,声东击西”等武术理论中。例如,翻子拳“挑打抹打”动作,要求身体重心在垂直面的高处(“抹打”动作)与低处(“挑打”动作)之间迅速转化,这种“虚上打下、虚下打上”的运动原理,使观看者的视域中心在“水平——垂直”方向上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变化,从而在心理上产生了紧张、不安、刺激、好奇等不同感受。

这种感受引起了“注意”的心理机制。研究发现,“盯视”可以被看作是一种使紧张状态消失的活动,即通过眼珠的运动使两个中心重合,以使内部的秩序结构适应外部的秩序结构。这种“重新构造”,只需对注视中心做调整和移动,而不必对知觉式样本身做重新组合[5]。只要观看者的视域中心调整和移动速度与演练者动作变化速度相近时,即太极拳中一些平缓柔和的动作,紧张状态就会逐渐消失;当两者速度相差很大时,如陈式太极拳中一些发力的动作,“重新构造”发挥作用,引起心理上的“注意”机制,直到两者速度再次趋于一致。

2.3 理解与识认

“形”的理解与把握,是知觉进行了积极组织后表现出来的结果。所谓“理解力”,格式塔心理学原理认为,就是从一种难以辨别的背景或前后关系中把一种隐蔽的性质或关系识别出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在一定的“识认”基础上产生的,又根据不同的客体功能分为直觉认识与推理认识。

“直觉认识发生在思维机制下一个各种‘力’之间自由相互作用的知觉领域内。这种相互作用,其实就是在大脑生理电力‘场’内发生的高度复杂的加工过程”[6]。由于这一过程很少能被意识到,所以刺激物就很自然地成为了一种整体性模糊的“力”的感觉,一般只能用“好”或“不好”等简单而宽泛的词汇来形容。而“推理认识是将各种从知觉领域中‘分离’出来的各组成成分沿一条直线依次进行相互作用的过程”[6]。通过这一方式,可形成一种稳定而又独立的概念,每一种关系与性质都能用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

以武术比赛为例,可以说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通常裁判员运用推理认识,用相应的专业知识从知觉领域内“分离”出各个组成部分即确定动作之后,在思维机制下线性地分析出每一种关系的性质进行判断分析,最后从不太稳定且不明确的实体中产生出一种稳定而又独立的概念,即裁定结果。但是,大部分的观众看到的却是一种强烈的“力”的感觉,这种通过视觉思维所牵涉的整个神经系统内“力场”相互作用而产生出的“力”,同时传达给每个观看者,而造成不同程度的感受是与观看者的思维机制有关。

3 武术动作表现力的构成因子

3.1 紧张力的式样

各种不完全的“形”本身就存在着一种与暗示的“好的格式塔”之间的对比,即“紧张力的式样”。这是一种既具体又抽象、既清晰又模糊、既完整又不完整的形象,也是一种能够代表事物本质或某种内在情感表现的“力”的图示。

通过扭曲变形、上下颠倒或空间“水平——垂直”方向的倾斜,都会导致审美愉悦的特有紧张。当偏离的程度大到已经不能忽视,但又能暗示出它应有的正确位置时,这种紧张力便最大,当然表现力也就最强。

3.1.1 结构

格式塔心理学实验表明,在事物的知觉特征中,只有纯粹的“结构”特征能够进入思维之中。而对形状的知觉,实际上是对于在刺激物中发现的结构特征的捕捉,或者说,是把某种结构特征强行加诸到这一物质刺激物上面。

对武术动作的结构来说,观看者往往是从某一部位开始,但开始之后便急于把握整体的结构,寻找它的重心,用一种“试探性”的行为来判断是否与它所要表现的整个内容相适应。如果探查成功了,这个动作看上去便处于一种与之协调一致的结构中,或者说,处于一种能充分向观看者阐明该动作意义的结构之中(图1)。

图1 电影《少林寺》中李连杰的“经典武术动作”示意图

3.1.2 对称与平衡

对称,可产生出一种轻松的心理反应。因为,它给一个“形”注入了平衡、匀称的特征,从而使观看者的神经系统作用处于平衡的状态,满足了“眼动”和“注意”机制对平衡的需要。例如,图1中整个动作基本位于一个倒立的等腰三角形中(实线),并且,以支撑腿为轴左右对称,即垂直的虚线是整个图形的等分线。从信息论的角度看,它为“形”灌入了冗余码,使之更加简化有序,从而大大有利于对它的知觉和理解。由于图1中武术动作的“重心”基本位于三条虚线,即等腰三角形的垂线的交点处,所以,看似局部倾斜的动作结构,但在整体构图中却是平衡的。

3.1.3 延伸

“一个四分之三的侧面,会使人联想到这一形状的延续部分,即或未呈现的部分,即它的可见的边线以外的部分,但一个正面像或一个端正的侧面像向外延伸的可能性就很小”[6]。这种迫使物体向外延伸的“透视”关系,看上去更加“富有动感”。(图2-1)中身体比较端正,躯干线(实线)与水平线(虚线)构成的夹角近似直角,给人一种平稳的感觉;而(图2-2)身体则明显向前倾斜,构成的夹角为明显的锐角。不难看出,(图2-2)更具有延伸性,更富动感。理论中所提及的“四分之三”的透视关系,为武术动作结构中“黄金比例”的存在价值提供了更为科学的依据。

3.2 完形压强

在知觉领域中对简洁完美的格式塔的追求,被称为“完形压强”。即一种由不完美图形所造成的特有紧张,以及竭力想改变它,使之成为完美图形的趋势。这种适度的紧张,以及解决问题后自然出现的松弛,是产生审美愉悦的重要源泉。

“完形压强”主要存在于那些真正有感染力的不完全的“形”中。这些“形”使某些“特殊”部分明显突出起来,并且进一步使这些突出部分蕴含着一种“运动”的“压强”或“张力”,使不完全的“形”产生更大的形式意味或刺激力,如图2-2,“身法”的突出使整体有一种向前运动的“张力”,因此,看上去不再平直乏味,而充满了无穷的想象“意味”。

作为最成熟的格式塔(如图1中的李连杰武术动作),可以说是艺术能力成熟的表现,它已大大超过了简单而又规则的格式塔。因为,它蕴含着紧张、变化、节奏和平衡;蕴含着从不完美到完美、从非平衡到平衡的过程,伴随着上述运动规律,人的内在感受也就从紧张到松弛,从追求到和谐,这显然是一种极其复杂多样的感受。

图2-1 撩阴式示意图

图2-2 撩阴式示意图

3.3 生发性与高潮

“特殊”部位之所以具有“完形压强”,是因为它的某些方面和性质占据着最为关键的位置,具有可以生发出“完整意象”的主导作用,以便对事物做出更加完美的描述。因此,只有把这些“特殊”部位作为整个结构的“极点”、“高峰”或“缩影”,以此为基础,扩展到整个结构,才能达到完全的抽象。

上下肢分别“抽象”为两条倾斜的平行线(实线),同时与躯干线(虚线)相交为两个交点(图3-1)。按照格式塔心理学,主题的各种变化形态是围绕着一个单一的“要点”(极点)组织起来的,这一“要点”有足够的支配力量,使所有次要的主题都服从一个共同的抽象。上下肢基本上“共同抽象”为一条直线,且与躯干线相交为一点,这个单一的交点成为了由中心向外发散的“要点”或“极点”,它具有强烈的“生发性”(图3-2)。作为武术动作的“特殊”部位,“身法”(图中白点)应处于这个关键位置,所以(图3-2)更能完美地表达这种“完整意象”。

诚然,武术动作并不是绝对静态的,而是某一持续变形过程中关键时刻的某种生发性的要点,这个“要点”是这一特定时刻的行为状态的概括,作为一种标志,可以引导观看者把握整个动态过程。

图3-1 下插式示意图

图3-2 下插式示意图

如动作要求双手持鞭迅速后拉的同时,右脚提膝向前,拧腰切胯,含胸拔背,来表现一种“前倾”的意识(图4-1);在双手持鞭迅速后搬的同时,重心突然下潜且后移,来表现一种“后仰”的意识(图4-2)。这两个动作都以静态的概念表达出一种动态的意识,是武术套路中具有“生发性”的典型动作。据研究,日本传统剧“歌舞伎”中,演员的表演会突然“石化”为雕塑般状态。这一状态标志着某种重要场面或过程的极点或高峰,所以,能最集中体现出它的特征。

图4-1 湘子品箫示意图

图4-2 猿猴攀枝示意图

4 武术动作表现力的审美价值

4.1 典型概念与标准意象

“典型概念,或是结晶为一个特殊的、简单的和具有规则形状的式样,或是围绕着一个中心聚集着这一概念的所有变体”[6]。武术动作中的拳、掌、勾和弓步、马步、仆步、虚步、歇步等基本“型”和“法”都是典型概念,它们具有规则、准确的式样,其他动作都是围绕这一概念的所有变体。而“标准意象”是典型概念在视觉思维下形成的规则且有明确轮廓线的基本式样。在逻辑学中,集中于事物的少数几个本质的特征的作法,一向被认为是一种使概念变得更加清晰的手段。(图1、图2、图3、图4)都在不同程度上对“典型概念”进行了变形,虽然没有明确清晰的轮廓,却都能以最大的准确性唤起“力”的式样。

格式塔心理学实验发现,“一个弯曲的图形之所以产生出一种独特的表现效果,乃是人们似乎从中看到了它从一个标准图形出发的‘弯曲’和‘推拉’动作,或者说,从中可以看到从一个标准图形的衍化或形变。这种充满了感情、能动性的东西似乎是从一个母体滋生、成长和发展出来,这种生长的力量,使知觉活动成为一种活生生的能动的活力”[6]。如图1看上去是从“直立提膝”的标准动作衍化而来,图4-2似乎是对标准动作“马步搬鞭”的变形,正是这些形变所产生的独特的表现效果,给人一种充满了活力与情感的“视觉意象”。

4.2 风格量度

格式塔心理学原理认为,所谓“风格”,就是“态度”和“具体显现”的抽象的典型[5]。武术动作中所要表达的攻防意识或内涵就是“态度”,由“标准意象”衍化而来的武术动作就是“具体显现”。譬如,图4-1在模仿“韩湘子吹箫”动作之余,表现出一种极强的“防中寓攻”的“态度”;相反,图4-2为了表现一种“防守反击”的“态度”,却使人联想到“猿猴攀枝”动作。这种在观看者的视觉思维中相互映照而形成的抽象典型,是在追求一种“质”的事实,即武术动作的“风格”。

由于量度值只能局限于事物的长度、形状以及它们的数值关系,因而会忽略整个式样之内各种特征或方面之间的相互作用。所以,“风格”的量度,只能从演练者的“态度”与“具体显现”上相互考量,这就要求对同一个“视觉意象”,演练者要竭力地去将攻防涵义的“态度”与衍变的“具体显现”完美的结合并充分表达,让观看者更易理解,这种对表现力的无限追求与不满是中国武术中“艺无止境”的根源。我们发现,“黄金比例”在武术动作表现力中适度的运用,可为武术动作的“风格”量度提供一种简单且具操作性的科学理论依据。

5 结论

1.每一种“形”都存在于由视觉思维所牵涉的整个神经系统的“力”场之中,这种“力”的物理变化是生发出种种真切感受乃至感情的真正根源,为武术动作表现力提供了强有力的心理学依据。

2.不规则的且有明显“特殊”部分突出的“形”,更易引起观看者的“注意”心理机制,产生内在“需要”驱使下的“简化”倾向,形成伴随着紧张、刺激等不同感受的“力”的相互作用,这是武术动作表现力的作用机制。

3.通过结构、对称、平衡、延伸等方法,突出“特殊”部位,形成“完形压强”,使整体动作能够抽象地表达为一种“紧张力的式样”;同时,将具有“生发性”的典型动作突然“石化”,以此引导观看者把握整个动态过程的“高潮”。

4.武术动作的“风格”,是在追求一种“质”的事实,攻防意识的“态度”与由“标准意象”衍变而来的“具体显现”地结合程度表征了其表现力的审美价值。

[1]叶浩生.西方心理学理论与流派[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2]G·墨菲,J·柯瓦奇.近代心理学历史导引[M].林方,王景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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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iscussion on Represen t Ability of Wushu M ovemen t from Gestalt Psychology of Aesthetics

L IU Tong-wei,ZHANG Ping-an

With the academic results of Gestalt psychology,such as visual thinking and aesthetic intuition,this paper studied the rep resent ability of Wushu movements,including the interaction mechanisms,factors as well as the aesthetics,by the way of logical analysis and analog graft. Meanw hile,it was p rovided w ith eloquently theo retical supports by both Gestalt psychology and a grate mass of scientific experiment result,since the main idea of Gestalt psychology is form.The research finds out that the rep resent ability of Wushu movements caused the viewer mo re attention through the structure,symmetry,balance,extension and other methods,highlighting irregular and obviously special fo rm,so that body fo rm s by Gestalt p ressure,and can abstractly exp ress as a tension fo rces style to guide the viewer to grasp the dynamic p rocess of the climax,and reflect the style of Wushu movements.

W ushu;represent ability;visual;form;Gestalt psychology

G804.8

A

1000-677X(2010)08-0092-05

2010-04-22;

2010-07-10

上海市重点学科建设项目资助(S30803)。

刘同为(1953-),男,浙江镇海人,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国际级武术裁判,主要研究方向为武术训练理论与方法,Tel:(021)65566337,E-mail:she829@163.com;张平安(1985-),男,甘肃兰州人,在读硕士研究生,E-mail: gordontttt@163.com。

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Shanghai 200438,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