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译者文体比较研究
2010-09-05霍跃红
霍跃红
(1.大连外国语学院英语学院,辽宁大连116044; 2.大连理工大学电子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部,辽宁大连116024)
基于语料库的译者文体比较研究
霍跃红1,2
(1.大连外国语学院英语学院,辽宁大连116044; 2.大连理工大学电子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部,辽宁大连116024)
文章采用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自建语料库比较分析了三个不同译者对我国古代第一部叙事长诗《孔雀东南飞》的翻译。以典籍英译译者汪榕培教授的译本为主要研究对象,以英国著名汉学家Arthur Waley的译本和我国著名翻译家许渊冲的译本为参照,从词汇、句子、语篇三个层面对译者文体进行了比较研究。研究发现:三个译本与《孔雀东南飞》的原文相比,译本的词汇量明显增加。在词汇量增加的同时,词汇变化量却在减少;汪榕培译本与Waley译本用词方面偏向归化,许渊冲译本异化特征明显。
语料库;译者文体;比较研究
一、引 言
译者文体(translators’style)是语料库翻译学的重要研究课题之一,其研究经历了萌芽、产生、发展等不同的阶段。在萌芽时期,翻译研究中的文体研究主要是探讨原文的文体和原作者的风格在何种程度上得到了再现,学术探讨的题目经常是“论(某译者)在翻译(某作品)之中的风格再现”。House就曾设计过一种翻译评价模式,通过原文与译文进行比较来公式化地阐述原文与译文之间的符合程度,以此评价译者再现原文文体的成功之处[1][2]。译者文体的产生阶段是指人们开始从翻译策略和翻译的社会表现形式等角度观察译者的风格。Venuti有关译者为迎合目的语读者采取归化(domestication)的“流畅”(fluency)译法的探讨和Hermans有关“译者的声音”(translator’s voice)的论述都是关于译者风格的尝试[3][4]。此时的翻译文体研究多以定性为主,理论阐述居多,主观性强,缺乏数据和量化的支持。译者文体研究的蓬勃发展归功于语料库语言学与描述翻译学的结合。英国的Mona Baker被尊为“翻译语料库之母”[5]。Baker首先提出建立对比语料库作为语料数据来源来研究全面的翻译普遍性特征和具体的简化特征[6]。她在Target上发表的《调查文学翻译译者风格的方法探索》(Towards a Methodology for Investigating the Style of a Literary Translator)是本领域研究的最重要探索[7],她成功地将语料库中发现的语言模式与超语言的翻译过程方面结合起来进行研究。我国学者张美芳曾著文具体描述过Baker研究的主要内容[8]。Baker的这项研究利用语料库对比分析了英国当代著名翻译家Peter Bush和Peter Clark的多部译著,发现了两者不同的翻译风格。Baker主要通过比较译文在类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TTR)、句子长度(averagesentence length)以及对报道式动词“say”使用上的不同分析了两位译者的风格。目前国内外运用语料库研究译者文体时仍集中在对同一个译者翻译不同文本时所体现出来的普遍性特征或者是不同译者对不同文本的翻译所体现出来的个体差异研究。即使是对不同译者对于同一文本的翻译研究上,也没有突破Baker探讨的范围。本文认为,比较分析不同译者各自对同一文本的翻译能更加具体、准确地反映各个译者在翻译策略选择、语言使用等方面的文体特征。译者的文体除了词汇、句子层面所体现出来的特征外,还应该上升到语篇层面,包括显性连接、隐性连接手段的使用等。
本文通过自建语料库对三个不同译者各自翻译的我国古代第一部叙事长诗《孔雀东南飞》的译本进行比较分析,以典籍英译译者汪榕培教授的译本为主要研究对象,参照英国著名汉学家Arthur Waley的译本和我国著名翻译家许渊冲的译本,从词汇、句子、语篇三个层次多个维度对译者文体进行比较研究以期取得一些重要发现。
二、研究内容与自建语料库
Baker认为,译者文体是译者表达在语言和非语言中的个性特征(thumb-print features)[7]。研究某个译者的文体,必须把焦点对准其典型的表达方式,抓住其运用语言的特点及其与他人不同的语言习惯,即译者个人偏爱的表达形式和重复出现的语言行为方式,而不应该是译者偶然为之的一个例子。本文依托于《孔雀东南飞》三个译本,建立了三个平行语料库和一个汉语对比语料库,进行了对比分析。三个平行语料库表示为WRPPARA、WaleyPARA和XYCPARA (WRP、XYC分别为Wang Rongpei、Xu Yuanchong首字母缩写,PARA代表Parallel Corpus),汉语对比语料库表示为KQCOMP(KQ代表孔雀,COMP代表comparable corpus)。汪榕培作为一名本色译者[9],翻译了大量的中国典籍。Arthur Waley和许渊冲都是中国古诗词翻译方面首屈一指的翻译家,他们翻译的作品广受好评并被引为经典。Arthur Waley一生致力于中、日古代典籍的研究与翻译,他翻译了大量中国古诗,西方的翻译界人士对其翻译给予极高的评价,认为他不仅对翻译工作热情极高,而且对所译作品的语言有很深的造诣,并对所译作品有透彻的研究。许渊冲先生英文译著非常丰厚,包括《西厢记》、《诗经》、《宋词三百首》,等等。他的许多译诗被国外的大学选作教材,并于1999年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最终选择的文本经过数据处理进入语料库。数据处理时,三个译本需遵守同样的规则,做到尽量保留译文的原始信息,把无法对齐却又对研究没有很大影响的诗行去掉。语料库建成之后,为了扩大它的用途,在不同的层次从不同的侧面对它进行标注。加了标注的语料库(annotated corpus)是指附有比较充分的语法信息的语料库[10]。本文使用英国兰卡斯特大学研制的CLAWS系统对建立的三个平行语料库进行赋码并基于语料库,运用WordSmith和SPSS等统计软件分别在词汇、句子、语篇的层次分析了三个译本,以便得出研究对象的译者文体特征。
三、研究过程及分析
1.词汇层面
(1)类符—形符比(TTR)
译者对词汇的使用情况,即词语变化度,可以包含许多译者的文体特征信息。“词语变化度是指相同长度的语料中不同词语的数量”[11],这可以通过类符-形符比来表示。类符是语料库中不同的词语;形符是所有的词形。类符-形符比借助语料库来分析或衡量作者所用的词类范畴和种类。Mona Baker曾借助此比值来描述所研究译者的文体和风格。对翻译文本进行比较时,比值低,意味着译者使用的词汇量较小,范围较窄,词汇变化小;比值高,说明译者使用的词汇范围更宽,词汇变化更大。比值的高低说明译者受原文本影响程度的大小,比值的差距从一个方面体现了不同译者的用词习惯和翻译风格。表1是三个译本及中文原文的TTR统计情况:
表1 类符—形符比(TTR)
从表1可以看出,中文原文的词语变化度最大,这和英汉两种语言的差异有关。“汉语词义一般比较笼统……相比之下,英语的词义则比较具体、单纯。再者,汉语是分析形语言,其典型特征是没有屈折变化,本身没有阴阳性、单复数、主宾格……”[12]汪译本与Waley译本的TTR值几乎相同,汪译本的词汇变化和目标语更接近。Arthur Waley是翻译中国古诗词的专家,将文化意象转化为英语时用词更加恰当;汪先生作为中国人对文化意象理解自然透彻,其词汇变化量与英语本土译者如此接近,说明在翻译策略的使用上,汪先生努力将译文归化处理,以方便不熟悉中国文化的英语读者。
(2)单词长度
单词长度一直是文本研究中被忽略的地方,而单词长度可以反映出译者的用词习惯和风格。基于语料库的翻译研究的一大优点,就是可以依托计算机技术和手段研究以往依靠手工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通过对三个译本中所有单词长度及各长度的单词在总词汇中所占的比率的统计,结果如表2和图1所示,可以看出三个译本在词汇使用上基本一致,中国译者汪榕培、许渊冲与英语译者在单词使用上没有显著性差别。
这恰恰验证了潘文国先生在《译入与译出——谈中国译者从事汉籍英译的意义》一文中所驳斥的英国汉学家A.C.Graham剥夺中国译者从事汉籍英译的资格问题[13]。Graham曾举出具体的译例证明中国译者的译文“不自然”(awkward)、“不像英语”(sound more like Chinese poems than anything else in English),“既破坏了英语的句法,又没能教会英语读者汉语的句法”(disrupts English syntax without teaching the reader the syntax of the Chinese)等。以上的分析从一个小的侧面可以看出,中国译者和西方译者在词汇的使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中国译者从事典籍英译不仅有资格,而且能胜任。
表2 单词长度统计
图1 单词长度折线图
(3)词汇密度
词汇密度也是分析译者文体的重要指标之一,可以看出译者在“形”与“意”之间的选择。词汇密度是指译文中实义词和功能词在整个文本中所占的比重。词汇密度高说明译文中实义词比重大,译文简练,使用的词汇少但表达更准确、完整;相反词汇密度低说明功能词比重偏大,这样的译文结构会更加清晰易懂,但不免繁冗,特别是诗歌翻译中。从表3可以看出,Waley译本的词汇密度最小,汪译本次之,许译本词汇密度最大。这说明汪先生在翻译中选择简化译文,增加功能词,降低信息含量,这和其他中国译者的翻译不同。
表3 词性及词汇密度统计
2.句子层面
一般来说,英语的句子是以大写字母开头,以句号、问号、感叹号等结尾,但是由于诗歌体裁的特殊性,以行为研究长度的单位更为合适。平均句长也就是指每行诗歌中所包含的单词个数。在翻译文本中,句子的长度关系到原文信息是否全部传达,是否有补充信息或怎样实现信息的传达。译者在翻译中通常有两种途径可供选择,一是译者尽量保持原文的形式,直译为主,句子较短;二是译者有意识地忽略原文的形式,更重视信息的传达,抑或在原文的基础上补充信息使译文更明确,因此句子较长。从表4可以看出:Waley译本的句子比汪译本和许译本的要长,其中汪译本与Waley的已经很接近,但与许译本差距较大,许译本平均行长为7.85个单词,与原文更接近。因此可以推测汪译文与Waley译文以意译为主,或者说在原文信息的基础上做了更多的补充将信息明示出来,而许译本坚持译文与原文的“形似”,以直译为主。
表4 平均句长
3.语篇层面
语篇层次的分析是语言研究的最高层次,可以从整体上看出译者的语言运用情况。语篇具有多方面的特征,其语义特征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构成语篇的句子必须合乎语法;二是语篇内部句子与句子、段落与段落之间要体现一定的逻辑关系。”[14]从语言学角度来说,汉、英语言之间最重要的区别特征莫过于意合(parataxis)与形合(hypotaxis)的区分。“意合指词语或语句间的连接主要凭借语义或语句间的逻辑关系来实现,而形合则是指词语或语句间的连接主要依仗连接词或语言形态手段来实现”[15]。
英汉两种语言中的连接成分大体可以分为隐性和显性两种[16],汉语隐性连接比较突出,因为汉语一般是通过语序和隐含的语义上的联系来表达语法意义和逻辑关系,特别在古诗歌中,几乎没有连接词出现;英语则不同,由于英语中两个独立的句子并列出现而没有连接词是不符合语法规则的,所以英语连接多以显性为主,若没有连接词,分句之间要用标点符号隔开,这就是隐性连接。
(1)显性连接
英语的形合表现在词语连接成句、短语连接成句、分句连接成句的时候,都离不开连接词[15],如and, but,or,because,however,if,since等显性连接成分。《孔雀东南飞》的原文中没有出现连接词,所有的连接关系如转折、因果等都是通过语序或句意表达的,以隐性连接为主。但在英译本中三个译者都不同程度地增加了表示并列、转折、因果、条件及时间关系的连接词,呈显性特征,只是各个译本显性的程度不同。表5是在三个英译本中增加的英语显性连接成分的统计。
表5 显性连接成分
从表5可以看出,三个译本都选择了增加显性连接成分的方式使译文更加明确。汪译本连接词总量为155个,每百字中的使用频次5.35;Waley译本的总量为163,使用频次是5.21;许译本的总量为98,使用频次是4.41。由此可见,汪译本与Waley译本的使用频次相近且高于许译本,所以汪译本更注重连词的使用和处理,以形统神,使译文更加质朴地道、灵活自然。
(2)隐性连接
所谓隐性连接,即不借助连接词或连接语而主要通过意义之间的自然顺序来表示的连接关系[17],也就是说,主要通过语序来表达逻辑关系。隐性连接是汉语意合特征的具体表现。英语的形合特征,体现在语法的要求上,如若隐性连接两个短句则需要借助标点符号来保证句子正确,此类标点主要包括“,”、“.”、“?”、“!”、和“;”。例如:I came;I saw;I conquered.中没有显性连接词,主要是通过意义之间的自然顺序来表示连接关系,以“;”为衔接手段。
对照《孔雀东南飞》的英语译文,可以发现前四个标点符号,在英汉文本中都出现在句末或行尾,但是相对于汉语文本,英译本中除了增加显性连接词外,更增加了“;”作为隐性连接手段来连接两个独立句。但是当用“,”隔开两个短句时,一般有衔接成分,由于前文已分析显性衔接词,此处不再统计。表6是对四种标点符号的统计:
表6 隐性连接成分
对于译文中增加的“;”,汪译本与Waley译本没有显著区别,两者更接近,分别是15.13%和18.75%;相比之下许译本相差较大,只有9.82%。许译本使用更多的“.”、“?”和“!”,这三个标点也是汉语中常用的。通过分析三个译本在衔接手段方面的不同,可以看出:除了在语言使用习惯上,在文本形式上汪译本与Waley译本也更相似:无论是显性连接词还是隐性连接手段的使用频次都大于原文和许译本,更注重意义的传达,使译文流畅易懂,结构简单。
四、结 论
通过运用语料库方法对三个译本在词汇、句子、语篇三个层面多个维度的分析可以看出,中西三个译者对相同汉语文本进行翻译时,在体现出一些共同特征的同时,也反映出文体风格上的差异。首先,三个译本与《孔雀东南飞》的原文相比,译本的词汇量明显增加。在词汇量增加的同时,词汇变化量却在减少。另外,汪榕培译本与Waley译本用词方面偏向归化,注重形象的转换和意义的传达,词汇的使用简洁明了,句子较长,信息量大。许渊冲译本更注重在传达意义的同时保持诗歌的特殊形式及汉乐府诗的风格,异化特征明显。本文所做的译者文体比较分析,是基于语料库进行译者实证研究的一个尝试,希望能抛砖引玉,推动译者文体研究的发展,丰富翻译史的研究。
[1]BAKER M.Routledge Encyclopedia of Translation Studies [K].London&NewYork:Routledge,1998.197-200.
[2]HOUSE J.Translationqualityassessment:linguistic description versus social evaluation[J].Meta,2001,243-257.
[3]VENUTI L.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5-7.
[4]HERMANS T.The translator’s voice in translated narrative[J].Target,1996,8(1):23-48.
[5]LAVIOSA S.Corpus-based Translation Studies:Theory, Findings and Applications[M].Amsterdam:Rodopi,2002. 159-178.
[6]BAKER M.Corpora in translation studies:an overview and some suggestions for future research[J].Target,1995,7 (2):223-243.
[7]BAKER M.Towards a methodology for investigating the style of a literary translator[J].Target,2000,12(2): 241-266.
[8]张美芳.利用语料库调查译者的文体——贝克研究新法评介[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25(3):54-57.
[9]霍跃红.本色译者——汪榕培[J].中国翻译,2005,26(5): 68-70.
[10]王建新.计算机语料库的建设与应用[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5.187-188.
[11]王克非,胡显耀.基于语料库的翻译汉语词汇特征研究[J].中国翻译,2008,(6):16-21.
[12]姜怡,姜昕.从《茶经》章节的翻译谈典籍英译中的意形整合[J].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7(3): 80-85.
[13]潘文国.译入与译出——谈中国译者从事汉籍英译的意义[J].中国翻译,2004,25(2):40-43.
[14]陈海庆,郭媛媛.语篇视角与信息传递初探[J].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0(4):105-109.
[15]邵志洪.汉英对比翻译导论[M].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5.11-12.
[16]吴昂,黄立波.关于翻译共性的研究[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6,(5):296-302.
[17]HALLIDAY M A K,HASAN R.Cohesion in English [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45-47.
A Corpus-based Comparative Study of Translators’Style
HUO Yue-hong1,2
(1.School of English Studies,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 116044,China; 2.Faculty of Electronic Information and Electrical Engineering,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Dalian 116024,China)
Based on self-constructed corpora,the thesis conducted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ranslators’style reflected in the different translations done by three translators of the first Chinese long narrative poem:“Kongque dong nan fei”.Both quantitative and qualitative approaches were employed in collecting and analyzing data. With Wang Rongpei’s version as the main object of study while using Waley’s and Xu Yuanchong’s versions for comparison,the present research made a multi-dimensional analysis of the translators’style at levels of words, sentences and discourse and obtained the following findings:First,compared with the source text of“Kongque dong nan fei”,the number of words in all three versions increased,but the variety of words decreased;second, Wang Rongpei’s and Waley’s versions showed more characteristics of domestication in word level and sentence level while Xu Yuanchong’s versions showed more tendency towards foreignization.
corpus;translators’style;comparative study
H059
:A
:1008-407X(2010)02-0111-05
2010-03-22
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资助项目(L09DYY017)
霍跃红(1967-),女,辽宁盘锦人,副教授,大连理工大学电信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典籍英译理论与实践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