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书法的“传播功能”
2010-08-15何铁山
何铁山
(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浙江温州325000)
试论书法的“传播功能”
何铁山
(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浙江温州325000)
书法是塑造汉字艺术形象,展现书家审美意识的一种纯艺术形式,也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由于其实用性与艺术性的双重特点,所以具有诸多社会功能。前人对其多有提及,但均无系统论述。书法的“传播功能”,是书法社会功能的一部分,它不仅能传播文化、风格、时尚、情感、审美理想,而且是人们喜爱、迷恋它的重要原因之一。
书法; 传播功能; 文化; 风格; 时尚; 情感、审美理想
Abstract:The art of writing expresses the art of Chinese characters,and it reflects the mindest and mood of the writer.The Chinese brushwriting has both the practical and the aesthetical features,and also it can influence the society.Chinese brush writing has a long history,and it has an important function:to embody the truth of the world.It tells the people about the fashion,style,emotion and thoughts of beauty in different times.That's why people love it.
Key words:Chinese brush writing; spreading function; culture; style; fashion; emotion; aesthetical idea
引 言
书法作为“中国文化的核心”[1],“可以发天地之玄微,宣道义之蕴奥,继往圣之绝学,开后世之良心。功将礼乐同休,名与日月并曜,……”[2](P512),故有诸多的社会功能:记录;传播;认知;教化;娱乐;凝聚;继承与弘扬国学;发展文字、造纸术与印刷等,在人们的生产、生活、学习等社会实践中,在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弘扬、发展中,在反对科学主义、工具理性主义的偏颇中,在中华民族精神、人文精神的重新崛起中,具有能满足个人和社会多种需要的重要作用。
我们进行书法社会功能的探究,有利于促进社会对书法的再认识,提高人们对学习书法的热情,改善人们精神生活,推动书法事业的持续向前发展,让书法在未来中国的崛起中起到更大更好的作用。
限于篇幅,笔者在此主要说说书法的传播功能。
书法的传播功能是指书法有充当媒介,用以传播文化、风格、时尚、情感、审美理想的作用。它与书法的记录功能、认知功能、教化功能紧密相连,不可分割。
一、传播文化
文化的含义,可说广远浩博,包罗万有。英国人类学家泰勒在他的《原始文化》[3](P5)一书中提出“文化,就其广泛的民族意义来说,乃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和任何人作为一名社会成员而获得的能力和习惯在内的复杂的整体。”而美国文化学者克罗伯和克拉克洪在他们发表的《文化的概念》[3](P6)一文中则说:“文化代表人类群体的显著成就,包括他们在人造器物中的各种体现;文化的核心部分是传统的观念,尤其是它们所带的价值。它一方面是行为的产物,另一方面则是进一步的行为的决定因素。”我国当代著名学者余秋雨先生在一次电视演讲中,说得更为简捷:“文化即传统”。综上观之,不管哪种说法,其实质意义并无大异。同时,我们也可看出,文化的传播可以有多种方式,但毫无疑问,在中国,书法是传播文化的最重要的方式之一。过去的农耕社会,更是如此。书法所传播的文化,一方面指其承载的文字内容,另一方面也指其艺术形式本身。它是中华民族所独有的文化品格之一。如某人古色古香的客厅里挂有这样一幅笔走龙蛇的行草对联:“一室虚生无限白;四时不改总常青”。你轻轻坐下,一杯香茗,细细地品味,它给你视觉与心灵的“文化”冲击当是多元的。由此,你会产生无边无际的联想:书法;“若教临溪畔,字字欲成龙”;浩渺的宇宙,短暂的人生;花红柳绿,四时序变;“青山不老,绿水长流”;“诗书传家久,忠厚继泽长”;“人生自古谁无死”;“无可奈何花落去”;“浮生若梦”;“及时须行乐,何不秉烛游”?等等。还有许多“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难行于纸墨”[2](P123)。它们都是书法所蕴藏的中国文化带给你的无穷魅力。
书法为什么能传播诸多的文化信息?我认为主要由其三个本体特征所决定的:
1.它塑造的形象是汉字。汉字始于象形,成熟于“六书”,与生俱来便有“状物抒情”功能。这种功能的发展,使之超越自然,并使书写者的主观审美意识逐渐增强,从而催生独立的书法艺术。书法,无论是表达“形体姿态、情感意兴、气势力量”的“净化了的线”的艺术,还是“以使转为情性,以点画为形质”或“以点画为情性,以使转为形质”的“塑造汉字造型形象”的艺术,它都以汉字为创作对象并使汉字的实用功能退居次要地位。
2.其形式本身融会了中华民族的文化意识。一是用笔方法、字形结构、章法变化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我国古典哲学思想。即其点画轻重位置,线条的长短粗细,构形的大小倚侧,都符合对立统一原则,与我国经典哲学阴阳辩证思想,与老庄的宇宙论、认识论、方法论密切相关。二是其风格特点的发展变化与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审美趋向紧密相连。它时时处处渗透着中华民族文化精神。
3.其表现工具、材料的特殊性。首推毛笔:“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蔡邕语)。“中国人能把书法发展成一种艺术,就是因为笔的缘故 (唐兰语)。”即没有毛笔就不能产生“细则纤纤,粗则盈盈”千变万化的线条,也因为毛笔,所以不经过“千锤百炼”,就不能很好地掌控它而随心所欲。次为宣纸:“薄如蝉翼细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它有层次,能洇染。三是墨汁:能浓、能淡、能枯、能焦、能润,故能“五彩”纷呈。它们都是中国文化的象征。
二、传播风格
风格即风度、品格,或特征。但“凡艺术之妙,皆各自有其特异之处。同此体势,皆有骨肉,而风格则人人不同”[2](P905),所以,这里说的传播风格,仅是指部分地传播某种书风的“体势”或“骨肉”,抑或传播某些书家人的风格或时风世态。有时这几种东西又可能是混为一体的。
南朝梁袁昂在他的《古今书评》中说“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有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以谢家子弟喻王羲之书,确似很贴切的。这就是王羲之的书法风格,也是人的风格。谢家,江南大族,其子弟自然冠盖风流,天生丽质,举止优雅且随意适便,偶有出格处,也是人间传奇。请注意,王家与谢家相类,都是江南大族,唐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的“王谢”即如所指。晋“东床袒腹”的故事说的就是王羲之。所以马克思说:“风格即人”,也就是这个道理。后来,王氏书风,经历代文人及统治者,特别是唐李世民的推崇,成为书坛正统,影响至今。自然,“晋人风度不凡,于书亦然”[2](P161),与王同时代的学王书,能得其神髓,自有种王谢家的“爽爽风气”。但后世学王氏书,由于时代巨变,绝难企及。初学者,没有一定功底与学养,很易流于媚俗。书史上学王书成功的虽不少:虞得其柔,北海得其雄,世民得其趣,欧得其劲,颜得其筋,柳得其骨,赵得其媚,但却不可能赶上或超过。这除了与后学者本人的天资与喜好有关外,也与王羲之的天资、书学渊源及其人的时代风格特点有关。王书品高格雅,美奂美伦,但“有女郎才,无丈夫气”[2](P144),这可从王不是一个好的“右将军”,且“学书初学卫夫人”,可以得出上述结论。但我认为,王书不是没有“丈夫气”,而是其“丈夫气”是一种特殊的小生或“书生丈夫气”,这也就势必让后世的追随者们,因各方面原因而无法企及。康有为则认为:“二王之不可及,非徒笔法之雄奇也,盖所取资皆汉、魏间瑰奇伟丽之书,故体质古朴,意态奇变,后人取法皆成院体……”[2](P747),这是说王书确已臻完美境界:“骨丰肉润”,“刚健含婀娜”,达到了所谓的“中庸”“中和”之美。而要达到这种所谓的“最高境界”,既有历史的必然,也有时代的偶然,一般人当然是没有机会的。近来,由于经济繁荣,社会爱美风气所趋,学王书的也越来越多,但大多要学到其能“逞姿媚”的境界都很难,更不要说“骨丰肉润”了。
宋张国安则认为“字学至唐最胜,虽经生亦可观。其传者以人,不以书也。”此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唐之后各朝,颜鲁公书自庙堂深入民间,几妇孺皆知,除其书确有“凛凛正色”“天威不能屈”[2](P162)之风格外,我认为主要应是颜的“烈士”形象所致。米元章讥颜柳书为“丑恶怪扎之祖”,是太过,但康有为[2](P747)认为颜书“出爪布牙,无复古人渊永浑厚之气”却不是瞎话。事实上,学颜书虽易入其门径,但却很难得其典雅庙堂之气,即很易流于粗俗。原因很是简单:时代不同了,一般人不可能有颜之地位、学养、性格与经历。另外“学书在法,而其妙在人。法可以人人而传,而妙必其胸中之所独得。”[2](P161-169)可见,书虽有可传之法,而亦有不传之妙。
从以上分析可进一步得知,书法风格的传播,虽然只能是部分地继承与发展,而不可能是全面的复制,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传播却是始终存在的。袁昂还说“韦诞书如龙威虎振,剑拔弩张”。后人学之,则“龙威虎振”难见,“剑拔弩张”易出。羊掀学王献之,如“婢作夫人,举止羞涩”。说到底,这是与学习或模仿人的风格是一样的,即使你学得再像,也难触及其思想与灵魂,更不要说,要重复已逝去的时代了。
笔墨当随时代。书法在部分地、有选择地传播人的风格、书法自身风格的同时,也在间接地反映时风世态。这点,从最早的甲骨文书法也能看出[4](P19-22):从盘庚迁殷到武丁,多为“雄伟”;从祖庚至祖甲,多为“谨饬”;而廪辛至康丁,则多为“颓靡”;武乙至文丁,多为“劲峭”;帝乙至帝辛,多为“严谨”。而宋代朱熹认为,“入本朝来,名家相传,亦不过以唐人为法。至黄、米,而欹倾侧媚狂怪怒张之势极矣。”“便不肯恁地,要之这便是世态衰下,其为人亦然。”[2](P143)这话也是能给人以启发意义的。
三、传播时尚
所谓时尚,是指新颖趋时的社会风尚、风格或风气。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时尚。它受当时社会最高统治者偏好的影响,也受当时经济、文化发展的制约。如:“唐时重书,帝王卿相后妃公主作之于上,下至草野闺阁僧道倡优无不习而成名,至盗贼亦有工者”[2](P447)。这说明研习书法在有唐一代,就是流行的社会时尚。在今天,书法私塾、书法学校、书法专业、书法必修,遍地开花,更是如此。
书法所传播的时尚还有以下诸多方面:
一是对某种书风的顶礼膜拜。这种情况,书史上不胜枚举。晋时的“贱家鸡,爱野鹜,皆学逸少书”[2](P19);唐时的“心摹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2](P117);宋人慕颜忠义,尽受颜书影响;元明两朝“皆吴兴门庭也”;清时,“康雍之世,专仿香光;乾隆之代,竟讲子昂;率更盛行于嘉道之间,北碑萌芽于咸同之际”[2](P748);今人之所谓“跟风”,也莫不相类。
二是对某些名家行为的模仿。这种情况,古已有之,如许多名家喜欢酒后创作等,今人则异彩纷呈。有模仿名家蓄拄拐的,有模仿名家僧衣布鞋的,有模仿名家唐装长发的——我有一个读书法研究生的同学,刚过而立,字也不怎的,且腿脚有残疾,但已畜有一脸络腮长髯,乍一看去,就是个活脱脱的于右任或张大千。
三是以书法装点生活。一些人诚心求幅书作挂于书斋客厅,并给自己取个高雅的斋名,就是装点诗意生活的一种方式。也有把书作印在衣上、墙上、名片上,穿在身上,糊在墙上,装在兜里,则成了一种书法文化的消费时尚了。
四、传播情感
情感亦称“感情”,或简称为“情”,是人的喜、怒、哀、乐的心理表现。人的情感产生发展于人认识世界、改造世界、人际交往的过程之中,它可因人的立场、观点、生活经历的不同而发生变化。
“书能传情”,前人论及很多。它传播的方式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仅与作者所书写的文字内容及性情有关,也与书法的艺术表现力有关。
如孙过庭在《书谱序》[2](P125)说:“写《乐毅》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史箴》又纵横争折。及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并进一步说明“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即书者在作书之时,其情感已与所书文字内容所表达的感情融为一体,书写已成为一种情感的自然流露。而后学者如沉浸于其中,便会不自觉地受到其感染。
宋郝经在《移诸生论书法书》[2](P174)说:“(李)斯刻薄寡恩人也,故其书如屈铁琢玉,瘦劲无情。”“繇沈鸷威重人也,故其书劲利方重,如画剑累鼎,斩绝深险。”是认为书能传人性情。
但一般来说,行草书由于其本身强烈的艺术性,所以对情感的表现力似也更强烈、直接些。杜甫诗《饮中八仙歌》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草圣张旭的书写还没开始,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情感气势渲染了。韩愈在赞张旭草书时说[2](P291)“喜焉草书,怒焉草书,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华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万物之变,可喜可愕,不寓于他,必于草书发之”。可见草书真是“囊括万殊,裁成一相”,故能“骋纵横之志,散郁结之怀”“达其情性,形其哀乐”。
反过来,书法如有强烈的情感融会,那么它就可以提高作品的品位和感染力。如清人吴德旋论颜书,认为《争坐位》逊于《祭侄稿》,是因前者“尚带矜怒之气”后者“藏愤激于悲痛之中”“有柔思焉”。我认为这是有道理的。
当然,其他书体也能不同程度地表现出其所要表现的情感。如颜楷能使人产生“忠义”“正直”“庙堂之气”的联想,就是例子。
今人由于传播情感的方式与途径很多,又大多疏于书法学习,所以,能以书传情,或说能以书法之艺术性传情的已很是不易了。
五、传播审美理想
“书法系统是看似简单,实则创造力因素复杂,具有深刻内涵的特殊艺术。它在实用基础上形成、发展,审美效果仿佛是派生的,在实用中发现的。然而它的生命力恰恰相反,许多古老的书迹被推崇,基本意义和价值不在其文词内容,而在其通过书法形式系统传递的那个时代的审美情感、审美理想的信息……”(梁农.对书法艺术的系统思考,《书法艺术概论》)。
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态、清人尚质。如果说后人的这种对前代书法风格的概述是中肯的话,那么就说明那个时代的书法传递了那个时代人们的审美理想,并直至今天。
在当代,由于科技进步,作为实用功能 (主要指记录功能)的书法已渐出历史舞台,但作为纯艺术形式却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并由于多种原因 (地下发掘资料的丰富、经济的繁荣、政治的清明、域外文化的冲击、科技的进步、书法自身理论和实践的发展等等),出现了“尚奇”之势。这个“奇”,意有多重:一指其表现形式五彩纷呈;二指其所师对象风格迥异;三指其审美观点各个不同;四指其地域书风既互相影响又各有特点;五指其理论基础五花八门……令人惊异的是,这种情况还与其他艺术形式 (绘画、雕塑、工艺等等)互相渗透、影响,使中国当代艺术呈现出更加绚丽多彩的局面。
不过,古代也好,当代也好,尚韵也好,尚奇也好,由于中国人受儒道哲学的影响太深,所以作为最高审美理想的标准却永远是“心气和平,不激不励”的“中和”“中庸”之美。
结 语
书法所具有的传播功能,是书法所固有的本体特征决定的。它是书法的一个重要符号,也是国人深爱她的重要原因之一。
[1]杨振宁.中国文化与科学 [EB/OL].书法视野 (首页),2006-12.
[2]明项穆.书法雅言.历代书法论文选 [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6.
[3]金元浦.中国文化概论 [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
[4]启功策划.贾书晟,张鸿宾编著.汉字书法通解——甲骨文[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
The Spreading Function of Chinese Brush Calligraphy
HE Tie-shan
(Dept.,of Basic Courses,Zhejiang Industry&Trade Polytechnic Vocational College,Wenzhou,Zhejiang 325000)
J292.1
A
1671-9743(2010)06-0067-03
2010-05-11
何铁山 (1963-),男,湖南衡阳人,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从事书法教育与实践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