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及《美育》杂志史述＊
2010-08-15陈星,盛秧
陈 星,盛 秧
(1.杭州师范大学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浙江杭州310012;2.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浙江杭州310002)
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及《美育》杂志史述＊
陈 星1,盛 秧2
(1.杭州师范大学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浙江杭州310012;2.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浙江杭州310002)
上海专科师范学校是现代中国第一所私立艺术师范专科学校,《美育》杂志则是现代中国第一份美育杂志。前者的创办人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生吴梦非、刘质平和丰子恺;后者为吴梦非等联合当时国内艺术教育界同人所创。通过实证的研究方法对其作梳理、评述,有益于提高对现代中国美育发端期的认识。
专科师范;美育;史述
一、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的创办
上海专科师范学校是现代中国第一所私立艺术师范专科学校,创办人吴梦非、刘质平和丰子恺均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生。关于该校的创办时间,文献资料表述不一。丰一吟等著《丰子恺传》的表述是1920年;[1](P31)丰一吟著《潇洒风神——我的父亲丰子恺》又称此校创办于1919年;[2](P70)盛兴军主编《丰子恺年谱》1919年条目正文称该年秋创办,而在该条目对吴梦非的注释时又称1920年创办。[3](P100)而姜丹书在《我国五十年来艺术教育史料之一页》中称:“1920年(民九),浙江两级师范毕业生吴梦非、刘质平、丰子恺共同筹设此校于上海,推吴梦非为校长。”[4](P124)可见,上述史料对于该校创办时间的表述不一。根据《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1919年6月条目:“吴梦非、刘质平、丰子恺创办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由吴氏任校长、刘氏任教务主任,因三人均系李叔同的学生,颇为注重艺术教育。因经费不足,李叔同写了大量字画交吴梦非变卖后充作学校资金。(《申报》)”①详见王震编《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第90页。该校教务主任一职似经常变动。《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1919年6月条目记载刘质平担任该职,而7月4日条目记丰子恺为教务主任, 1920年2月29日条目则又曰刘质平为教务主任。7月4日条目记曰:“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刊出招生广告,称:本校专授图画、音乐、手工三科,以养成中小学校专科教员,冀促进美育,辅导工艺为目的。先招普通师范科新生四十名。该校由吴梦非、丰子恺、刘质平创办,吴梦非任校长、丰子恺任教务主任。学校仿德国学制,分普通师范、高等师范两部,以图画、手工、音乐为主科,以日本正则洋画讲义为主要参考教材,崇尚写实画风。先后开办七年,培养了中小学美术师资近八百人,为中国第一所高等美术师范学校。(《申报》)”[5](P90)而根据《申报》原刊,自1919年7月3日起至7月7日,每日连续刊登上海专科师范学校招生广告;1919年8月10日、12日、14日、16日、18日又隔日刊登该校的招生广告;自1919年8月25日至9月1日,也隔日刊登了“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续招新生”的广告。由此可知,上海专科师范学校成立的时间应是1919年6月,同年秋开学。然而,回顾该校历史,1924年秋季曾扩大招生,改组为上海艺术师范大学。1927年因经济困难,与东方绘画学校合并,改称上海艺术大学。一条十分不寻常的记载出自1927年1月《上海艺术大学章程》(特刊),该刊居然也记载该校创办于1920年,由吴梦非、刘质平、丰子恺等人发起,初称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后改称上海艺术师范大学。[5](P128)
笔者以为,出现以上时间出入的缘由,可能是对“创办”与正式挂牌的理解差异,也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但一个基本的事实是:该校于1919年7月已经发出招生广告,在1920年2月29日、3月1日的《申报》上又有该校新的招生广告,而1920年6月《美育》第3期上刊出的《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美育概况》一文中则有这样的介绍:“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以研究艺术教育为宗旨,自创办以来各省向学者颇形踊跃,现有高等师范科及普通师范科两级共三班。”也就是说,1920年6月的时候,该校已经拥有两级学生。可见,该校1919年确实是招生的。故在事实上,1919年6月,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已经存在。
1920年春,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决定招收女生,《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一书在该年3月1日条目记曰:“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决议自本学期起添招女生,实行男女同校。其中高等师范科图画音乐部十名,普通师范科十名。评论谓:‘吴梦非的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登报招收女生二十名,大胆率先实行男女同学,开风气之先。’(《民国日报》)”[5](P96)
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创办人都是李叔同的学生。诚如李叔同出家后所言:“任杭州教职六年,兼任南京高师顾问者二年,及门数千,遍及江浙。英才蔚出,足以承绍家业者,指不胜屈,私心大慰……凡油画、美术、图籍,寄赠北京美术学校(尔欲阅者可往探询之),音乐书赠刘子质平,一切杂书零物赠丰子子恺(二人皆在上海专科师范,是校为吾门人辈创立)。”[6](P148)李叔同出家以后仍关心该校的办学。除《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1919年6月条目记载:“因经费不足,李叔同写了大量字画交吴梦非变卖后充作学校资金”外,1923年11月14日条目又记曰:“《申报》言李叔同君,法名演音,号弘一。复更名僧胤,自西湖虎跑寺出家以来,罕与旧友通音问,去秋为艺术师范书联30幅。(《申报》)”[5](P145)
在1920年6月《美育》第3期上刊有《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美育概况》一文,详细介绍了该校的基本教学情况:
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以研究艺术教育为宗旨,自创办以来各省向学者颇形踊跃,现有高等师范科及普通师范科两级共三班。兹将其美育概况分条约略述之如次。
一、图画教授之现况
该校图画分西洋画中国画二种。西洋画以写生为主。新生进校后则授铅笔写生,俟稍有把握则加授木炭写生。木炭画为该校唯一之基本练习,学生咸重视之。水彩、油画等,规定于第二学年授之。此外,有几何图法及图案几何图。普通科自平面教起,高等科自立体教起,图案均系学生自出意匠,绝对不许抄袭。中国画初则用临摩,此后亦拟逐渐加入写生。云现任图画教师共七人:
周隐盦君(中国画) 高晓山君(中国画)
李鸿梁君(西洋画) 郭伯宽君(西洋画)
吴梦非君(西洋画)
二、音乐教授之现况
该校音乐分乐理、声乐、器乐三大部。各部新生进校后必授以五线谱,乐理甚注意现有学生,除熟谙本谱外,已能作曲。声乐以专唱音程(基本练习)之时间居多,间亦选唱名家之歌曲及中小学唱歌教材等。器乐分洋琴(Piano)、风琴(Organ)二种,可以自由认定学习,凡阿林(Violin)则于课外授之,现有学生已有能弹奏Beethovon之Sonata者。现任音乐教师共六人:
刘质平君(乐理、器乐) 孙续丞君(声乐)
傅彦长君(声乐) 彭凡子君(器乐)
李鸿梁君(声乐) 吴梦非君(声乐)
三、手工教授之现况
该校手工对于纸、细工等颇思废止。新生进校后即授粘土工及竹工,逐渐加授木、金工等。教材方面除趋重实用外,均带美术工艺之性质。现有学生颇知劳动之趣味,亦有终日勤工者。此科教授由手工教育家郭伯宽君独任之。
四、文学教授之现况
文学与美育有密切关系,故该校亦颇注重其内容,以教授诗词等美文为主,并授国语及小学等课。现在学生大都能作诗歌。现任教师二人:(一)胡寄尘君任诗词等;(二)萧蜕公君任小学国语等。
五、外国语教授之用意
该校之外国语向有英语、日语二种。本以养成学生能看外国书报为目的。因吾国关于艺术教育之书籍,实可谓无一善本,势非参考外国书不可,现该校再欲添设法语科,任学生认习一种或二种,拟即选浅近艺术书类为读本云。现任教师二人:(一)沈韫芳女士任英语;(二)丰子君任日语。
六、课外研究会之组织
该校于本学期起减少授课时间,于课外任学生组织各项研究会(另有规程),各会均有导师及干事主持一切。会名规定如下:
风景画研究会、漫画研究会、国画研究会、图案研究会、弹琴研究会、风琴研究会、唱歌研究会、作曲研究会、凡阿林研究会、篆刻研究会、国乐研究会、玩具研究会、美术工艺研究会、诗词研究会、书法研究会、新剧研究会、外国语研究会、国语研究会等。以上所举,有成立者,亦有未成立者。
七、设备上之计划
该校各主科均设特别教室,图案教室概用画架,写生标本以石膏模型为主。现有之模型均系西洋之名雕刻,尚拟陆续添置手工教室,现只有竹木工教室(粘土工兼用)课桌系特制。金工教室闻即须设备。音乐教室洋琴、风琴、凡阿林均完备,黑板画五线谱,课桌系单座,其他一切设备闻将逐渐扩充,以期完善云。
《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1920年3月6日条目记曰:“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为提高学生的艺术水平,支持学生组织艺术教育研究会、风景画研究会、漫画研究会、国画研究会、图案研究会、美术工艺研究会、图画研究会、篆刻研究会、书法研究会、玩具研究会等,并多次举办展览会,陈列会员作品,还邀请黄宾虹等名家莅会指导。(《申报》)”[5](P106)
此外,上海专科师范学校教师也带领学生赴外地进行野外写生。《美育》第6期“美育界纪闻”栏目中有《上海专科师范之写生旅行》:“上海专科师范普通师范科二年甲级生本年暑假可以毕业。兹该校为该级练习风景写生起见,于四月二号起举行写生旅行,以普陀为目的地,期以一星期由教师率领出发云。”该校也承担中华美育会主办的夏季图画音乐讲习会,《美育》第3期上刊出《中华美育会第一次夏季图画音乐讲习会简章》,曰“利用夏假鼓吹美育,期于短时间内传佈图画音乐之智识技能。”授课时间是每日午前七时至十一时。吴梦非、李鸿梁、丰子恺均为授课教师。入会者,男会员住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女会员住城东女学。此外,该校还于1921年元旦举行了为期三天的第一届画展。第二届画展于1921年12月23日举行,为期三天。1923年5月,该校还在杭州浙江省教育会举行西湖风景画展,展出师生作品数百件。
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的创办引起了社会,尤其是各地中等学校的关注,据1921年1月15日《民国日报》:“上海专科师范为各省中等学校物色艺术教员,称函托本校代聘国画、手工、音乐教员,唯本校创办未久,尚无毕业生可以遴选。凡对于美育素有研究,愿任上列各科教授者,均可详开资格、经历,直接函告本校校长吴梦非君,俾可介绍云。”[5](P97)1921年6月26日,该校举行第一届毕业生毕业礼,吴梦非作为校长在仪式上致词。
姜丹书在评价该校时说:“……两级师范毕业生吴梦非、丰子恺、刘质平至上海开办了私立的‘专科师范学校’,以图画、手工、音乐三门为主科。此校虽不在省内,然以浙籍的学生为最多,造就的艺术师资,大都返省任教。我曾往来于沪杭间兼课,支援此校数年,所以知道此校所造就的浙籍艺术人才有诸暨的赵岐山、陈望斗、杨联昌;东阳的施晓湘;海宁的周大雄、钱君匋、陈啸空(名孝恭);绍兴的陶元庆;杭县的裘梦痕(名绍),等等。”[4](P147)其中钱君匋(1907～1998年)是浙江崇德(今桐乡)人,与老师丰子恺是同乡。当时,故乡的钱作民先生把天资颖悟的学生钱君匋介绍给了刚从日本归来且仍在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任教的丰子恺。丰子恺爱惜人才,破例准许钱君匋免试入学,并亲自培养。中国近现代艺术教育史研究,从李叔同到丰子恺,再到钱君匋,其实是可以看作一条线索,其传承接续的意义耐人寻味。
二、中华美育会的成立与《美育》杂志的创办
1919年秋冬,吴梦非、刘质平、丰子恺三人又与其他同类学校的艺术教育家联合成立了中国第一个美育团体“中华美育会”,并在1920年4月20日创刊出版了中国第一本美育学术杂志《美育》月刊。①《美育》第1期出刊于1920年4月,第2期出刊于1920年5月,第3期出刊于1920年6月,第4期出刊于1920年7月,第5期出刊于1920年8月,第6期出刊于1921年7月,第7期出刊于1922年4月。
《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1919年10月条目记曰:“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创办不久。吴梦非、丰子恺等目睹文化运动蓬勃发展的大好形势,联络本校和爱国女校的几位同志,发起成立了中华美育会,以联合当时全国的艺术工作者和大中小学教师,共同推进新艺术运动。”[5](P93)11月19日条目:“中华美育会成立于上海,由上海专科师范和爱国女学的教师吴梦非、刘质平、丰子恺、郭志闳、孙咸德、傅彦长、李鸿梁、高旭(晓山)萧蜕(退公)、胡怀琛(寄尘)等发起组织。姜丹书任驻会干事,后由吴梦非继任。其宗旨在联合全国艺术工作者和大中小学校教师,共同推进艺术教育。会员遍布全国十余省,其中推选责任会员31人。另加陈子通组成美育杂(志)社,出版《美育》杂志,作为该会的言论机关,共出7期。(《美育》杂志等)”[5](P93)
据《美育》第1期“美育界纪闻”栏目有题为《中华美育会组织的经过》记载:
中华美育会从去年由上海专科师范和爱国女学的教职员发起以来,陆续接到南京高等师范,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山东齐鲁大学第一师范、第三中学,浙江第一师范、女子师范、第二师范、第七师范,福建第一师范、第十一中学,江西第一师范、第二中学,上海美术学校、中华美术学校,南通伶工学社,江苏第一师范、第二师范、第二工业,上海城东女学、亚东体育学校、南洋女子师范等校教职员来函加入,已有会员数百人。定于本年暑假里面开大会时选举职员。先由负责会员组织一个美育杂志社,每月出版这一种杂志,作为言论机关。现在把《美育》杂志社的选举职员情形照录在下面。
《美育》杂志社共有社员三十二人。这一次用通函投票法选举职员。除了李竞明、吕瀓、余琦、王怡四君的票没有接到以外,把各人的票数统写出来:
总编辑:
吕 瀓 一票 刘质平 一票 吴梦非 二十一票 萧退公 二票 姜丹书 二票
图画编辑主任:
刘海粟 六票 周 湘 十九票 吴梦非 一票
音乐编辑主任:
周玲荪 一票 刘质平 十七票 孙续丞 三票
傅彦长 三票 陈仲子 一票 吴梦非 一票 金梦畴 一票
手工编辑主任:
姜丹书 十九票 郭伯宽 六票 蔡耀煌 一票 何明斋 一票
文艺编辑主任:
吕 瀓 二票 欧阳予倩 十五票 胡寄尘 六票
当选者如下:
总编辑:吴梦非
图画编辑主任:周湘
音乐编辑主任:刘质平
手工编辑主任:姜丹书
文艺编辑主任:欧阳予倩
《美育》第1期还刊载了“本志编辑者”名单,除了上述主任编辑外,另有编辑名单如下:周莲塘、周玲荪、刘海粟、金梦畴、陈摩、张拱璧、虞肇州、蔡耀煌、姚石子、陈仲子、何明斋、李竞明、吕澂、王青路、邢丕承、余琦、王怡、孙咸德、萧退公、王毓岱、胡寄尘、高晓山、李鸿梁、傅彦长、郭伯宽、丰子。
另据刊内第58页“本志广告部白”,丰子恺还担任《美育》广告部主任。
从中可以看出,其主将仍是李叔同当年的同事和学生,如总编辑吴梦非,音乐编辑主任刘质平,编辑李鸿梁、丰子恺都是李叔同的学生;手工编辑主任姜丹书,文艺编辑主任欧阳予倩,编辑姚石子、胡寄尘、萧退公等均是李叔同当年的同事或同道。这就不难看出《美育》的编者与李叔同事业的承继关系。
《美育》各期的内容也是如此。以第1期为例,该期除《本志宣言》外共发表文章18篇,其中李叔同当年的学生、同事或同道的文章就占8篇,分别是:吴梦非《美育是什么?》、姜丹书《我于手工教育底新主张》、李鸿梁《图画教育的改造》、欧阳予倩《民主的文艺与贵族的文艺》、丰子恺《画家之生命》(署名丰子)、欧阳予倩《什么叫社会剧?》、姜丹书《化学的木材雕刻法》、胡寄尘《写景文(上篇)》。其中,丰子恺更是在《画家之生命》一文的开头就直截了当地说“:乙卯予从李叔同先生学西洋画,写木炭基本练习数年。窃悟其学之深邃高远,遂益励之,愿终身学焉。戊午五月,先生披须入山,所业几废,自度于美术所造未深。今乃滥竽教授,非始愿也。惟念吾师选识宏正,予负笈门墙数年,受益甚多。兹不揣谫陋,述其鄙见如次。”[7]
《美育》第1期出版于1920年4月20日。版权页标注的发行者是“中华美育会”,由国光书局印刷所印刷,总发行所为上海专科师范学校,计划全年出版10册。第1期有中华美育会的“本会通告”三则如下:
本会通告一
海内外艺术教育大众公鉴:本会同人鉴吾中华民国美育之幼稚,冀竭绵薄之力提倡鼓吹。爰以本志为言论机关,深望诸公协力援助,以匡不逮。如蒙锡(赐)以大著,尤为欢迎。专此佈闻。
本会通告二
全国学校男女同志公鉴:吾国艺术教育尚在幼稚期,近欲协力实施,必多难题发生。诸君如遇有此项难题欲与本会同人共同研究,请随时示以尊意,则本会同人当竭所知相与讨论也。至贵校美育概况,如承立表或作文见示,当赠送本志作酬。此上。
本会通告三
本会会员公鉴:本志出版后,各会员按期赠送一册,均照旧时通讯处寄上。如有中途变更住址,务望先期通知,以免误投。如有大著,亦请随时寄下。此告。
中华美育会谨启
第1期封面由已出家的弘一大师题写。①《美育》第2期封面由李叔同的好友陈衡恪题写,并有其国画《山水》刊出。《美育》第3期的封面由萧退公题写。第3期第88页“诗词”栏目中的第一首,就是署名“大慈山释演音弘一”的《印光老人文钞题词》,第二首为《玉泉清涟禅寺精觉禅师像赞》,署名“释演音”。后有吴梦非附记“:今春弘一法师莅申浦,出手书近作贻予,且谓予曰:从此将不弄笔墨矣。予珍藏之余窃有感焉,爰刊之志中以供海内外仰弘师者之一读。吴梦非附记。”《美育》第4期封面复用弘一大师的题字。本期刊登了李叔同油画《朝》(北京美术学校藏)。《美育》第5期封面复用弘一大师的题字。第5期上有“弘一上人诗词集”,吴梦非在按语中曰“:风雨无聊,偶于子处获见李叔同先生手书生平得意之作。拜诵之余,爱不忍释。然而缅想高风,又不禁景仰者久之。谨依岁序,录之志中,聊纪念弘一上人入世之手泽云尔。庚申秋夜吴梦非附识”。刊出的李叔同诗词有《老少年曲》《南浦月·将北行矣留别海上同人》《重饮小兰亭风景依稀心绪殊恶口占二十八字题壁时九月望前一日也》《二月望日歌筵赋此叠韵》《金缕曲·赠歌郎金娃娃》《滑稽传题词》《赠吾心楼主人》《菩萨蛮·忆杨翠喜》《为老妓高翠娥作》和《金缕曲·将之日本留别祖国并呈同学诸子》(未完)。《美育》第6期封面由陈师曾题字。第6期续刊《弘一上人诗词集(续)》,梦非辑。有《菩萨蛮·忆杨翠喜》《为老妓高翠娥作》(此二首上期已刊登,为重复刊登)《喝火令》《高阳台·忆金娃娃》《醉时》《春风》《昨夜》《初梦》《簾衣》。《美育》第7期题封面者不详。第1期上还发表了由上海专科师范学校收藏的李叔同油画《女》,并附《李叔同先生小传》,作者署名“非”,当为吴梦非所撰:
李叔同先生,高士也。岸、哀、息、婴皆其名。籍平湖,迁居天津。家本世阀,而先生则厌之。清光绪间,游海上,结交知名士。旋留学日本东京美术学校,专究西洋画,暇则旁及音乐。卒业返国历任浙江两级师范及南京高等师范图画、音乐教师,实开吾国美育之先导。民国七年夏,薙度于西湖虎跑寺。是年冬即于灵隐寺受戒焉,法名演音,号弘一。生平杰作以油画为最。出家时除佈施外,均由北京国立美术学校保管。先生尤长书法,兼工诗词,所作歌曲亦甚多。
《美育》第1期上的《本志宣言》十分重要,可以看作是办刊人关于美育文化的思想和主张,以及《美育》杂志的办刊宗旨:
现在中华民国的气象,比较“五四运动”以前,觉得有点儿生色了。一辈已经觉悟的同胞,今天在这儿唱“新文化运动”,明天在那儿唱“新文化运动”。究竟这个运动,是不是少数人能够做到吗?我想起来必定要多数人合拢来,像古人说的“铜山西崩洛钟东应”去共同研究发挥,才能彀得到美满的结果。
我们美育界的同志,为了这个缘故,所以想趁着新潮流,尽力来发挥我们的事业,你道我们的事业是什么呢?就是“艺术教育的运动”。这个运动的基础,就在“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的里面。
我国人最缺乏的就是“美的思想”,所以对于“艺术”的观念,也非常的薄弱。现在因为新文化运动呼声,一天高似一天,所以这个“艺术”问题,亦慢慢儿有人来研究他,并且也有人来解决他了。我们美育界的同志,就想趁这个时机,用“艺术教育”来建设一个“新人生观”,并且想救济一般烦闷的青年,改革主智的教育,还要希望用美来代替神秘主义的宗教。
我们美育界的同志,公认“美”是人生一种究竟的目的,“美育”是新时代必需尽力去做的一件事,所以会集全国的同志,创设一个中华美育会,发刊这一种杂志,区区的意思,无非想艺术教育,有个大大的发展就是了。现在这本杂志诞生以前,恐怕有人怀疑他的内容,所以要写了几句简括的宣言:
本志是我国美育界同志公开的言论机关。亦就是鼓吹艺术教育,改造枯寂的学校和社会,使各人都能够得到美的享受之一种利器。
从《本志宣言》中可以看出这批艺术青年的抱负。在他们的眼里,美育界和新文化运动,应该像“众人拾柴火焰高”那样去发展。他们认为他们所具体从事的是“艺术教育的运动”,而这个运动的基础就是“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围绕这一宗旨,《美育》杂志既重视美育的一般理论原理与规律的研究宣传,又注重美育的实践交流。
1920年5月出刊的《美育》第2期上刊有吴梦非《美育是什么(续)》、姜丹书节译《手工与工业》(手岛精一原作)、刘质平《我国音乐教授的缺点》、吴梦非《艺术品应该怎样制作?》、李鸿梁《音乐与道德》、丰子恺《忠实之写生》(署名丰子)、李鸿梁《我国戏曲的沿革》等文章。同时居然还发表了上海专科师范学校学生唐学咏的《对于我国现有歌曲的改造观》。此文显然是受到老师刘质平的影响,或就是在刘质平的指导下完成的,这种传承关系同样很有意味。
《美育》是中国最早的美育杂志,得到了全国美育文化界的响应。同时,也因为他们的努力,获得了同人的认可。早年与李叔同一同留学东京美术学校,并创办“春柳社”,出演《茶花女》《黑奴吁天录》的曾延年就给主编吴梦非写来了这样一封信:
梦非先生惠鉴:
顷由成都转到手笺,备悉一是。夏初奉弘一法师慧书,已道及尊者。惟弟以病废之躯,奔走乞食,心思手足,俱少宁静,至其所学,则本原已极浅陋,十年荒落,更无足以告人者,故前承弘一法师提警,虽萌温故之思,究恐绷儿之误,未敢以一字渎左右,非自矜,实自文也。兹辱过情垂询,感念先施,又未能,终于不报矣。去夏初,在成都高等师范学校。得见《美育》第一号。窃喜曙光破晓,大地众生,咸可一新眼界,然又度衰世鳞凤,未必适获真赏;彼时成都乱耗方盛,时疫又继之,无富贵贱,皆有朝不谋夕之虑。犹忆旧历七月之某夕,川滇两军战于城外,炮声如联珠不绝。小妻病已昏迷,女仆疲惫亦将致疾。弟一手抱岁余雏女,一手劈薪煎药,间得间定,则枯坐如燐之灯下,持秃管,草图画学社之规约。盖由读《美育》所生之感慨,而拟立社于成都,引有志习绘事之青年而入正轨,冀收尺寸之效也。不谓动念未久,时事愈谬,蔻氛满目,人心愈漓。弟亦竟为人牵,入戎马中强参笔政,委心任运,以至今日幸省城故居无恙。尊函再付邮传,不致迷惘。然而千回万转,迨投至资中县。距初次发函,已逾百日矣,抑何可憾也耶。弟近年之踪迹,有如上述。若问蜀中美育,则民国四年夏初,成都高等师范学校已附设音乐图画专修科,为中小学校造就教师,实则学科尚有手工体操与音乐图画并立,惟手工一科所备实习材料,较为丰富。弟滥竽图画教授一部分,无标本,无绘具,无参考品,教师日将商务印书馆《铅笔画》一册,模写其画于黑板,令诸生从而临之,此一教法也;或更取日本邮片之娼妓小像,令诸生以毛笔濡洋屑写之,此又教法也;诸生届卒业时,不识他日为师从何处着手,向校中某教师请益,某师曰:于商务印书馆购《黑板画法》谈之,则用不竭矣,此又一教法也。正式之写生教授无之,色彩论,远近法,人体画法,构图学说,一皆无之,其关于艺术之种种修养方法,更无人过问。可怜学者中之聪颖者,一经此等教程,其冤屈几等于无罪而受活埋;其天资钝拙者,且忧是等教法如天梯之不可几及,偶借得一印刷蔷薇葡萄邮片以作标本,欣喜如获拱璧,不可言喻。图画课程皆由校长苦心自造,奇奥非常人所能解。弟于四年秋到校,因校中不能购置石膏模型,不得已,乃令诸生习动植物写生,然每星期只得四小时实习,且纸笔色彩,无往而非杂凑,简陋不殊儿戏。然而五年以来,卒业两班矣,第二班学生中颇有富于天才者三数人,暇时于正课外向弟请益,教以风景写生法,突然涂抹,积久亦小有可观,使得较优之教法,引之渐进之域,则其造就,岂止此耶?蜀中学校自五年以来,薪脩每发一次,至多三成,统计一年不及发十次。学风扫地,遑论教育?穷滥如此,尚复何望?近则弥天漫地者援鄂陕之声而已。弟居资中县,瞬已十月。屡荷弘一法师指迷开悟,徒以造业太深未能绝俗而俯仰人世。非徒无益,且乏生趣,寸心未泯万一者,艺术与朋友而已。余事拉杂书别纸,便中尚希惠示。即颂道祉。不备。弟曾延年顿首。①此信刊于《美育》第7期“通信”栏目,题为《四川美育一斑》。
通观此信,人们尽可以用当时四川的美育状况与沪杭的美育文化建设作对比,可知李叔同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艺术教育业绩十分难能可贵,李叔同培养出来的弟子们积极发扬其精神,开创了一片美育文化的新天地。
在《美育》第2期上有《中华美育会会员录》“责任会员”的名单,共有责任会员30名,其中来自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和来自上海专科师范学校的李叔同同事、学生就有7名,他们是姜丹书、金梦畴(咨甫)、金琢章(玉湘)、李鸿梁、丰子恺、刘质平、吴梦非,占了全国责任会员约四分之一(该会分责任会员和普通会员)。本期版权页标注中华美育会的地址为上海尚文门外黄家阙路。
《美育》第7期出版于1922年4月,从版权页可知,此时的中华美育会已迁至上海南车站路凤德东里三十一号。本期有丰子恺《艺术教育的原理》,署名“丰子恺”(目录页署名“丰子)。本期还有夏丏尊的《近代文学概说(续)》一文。吴梦非在本期上有一篇《我所望于世之富豪者》,显然已说明办学的困难了。而《美育》在本期出刊后停刊,应该也与经费困难有关。
丰子恺在中华美育会和《美育》杂志中起的作用是很大的。诚如前述,丰子恺在《美育》上先后发表过《画家之生命》《忠实之写生》和《艺术教育的原理》、《文艺复兴期之三大画杰》《文艺复兴期之三大画杰(续)》等文章。其中《艺术教育的原理》发表于1922年4月《美育》杂志第7期。在这篇论文里,丰子恺认为,出于对艺术精神的隔膜,“中国现在普通学校的艺术科,都不能奏它的效果”:
艺术教育的疏忽的损失,似微而实大。美国是偏重实际的国家,专门在原因结果的系统中教育青年,结果使人民变了机械的枯燥的生活,影响到社会很大……艺术附属在科学里面去,学生的精神上,缺少了一项艺术的享乐的和安慰的供给,简直可以说变成了不完全的残废的人,不可称为真正的完全的人。
这里,对艺术教育的强调,一开始就建立在对“人”本身的强调的基础上:人只有在摆脱了“原因结果的系统”的状态下,才能获得一种自由,从而保持人的精神、意识或人格的独立。
从丰子恺在《美育》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来看,他很有点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闯劲。②这样的闯劲在刘质平身上也有体现。如《美育》第1期目录上有刘质平《予对于吾国现有唱歌书之意见》一文,然未发表。相对稳重的吴梦非在刊中有一启事“:刘质平先生著《予对于吾国现有唱歌书之意见》论文一篇,将各书局出版之唱歌书抉误指迷,直言不讳,实足振世人之聋瞶,可谓有功音乐界之作无任钦佩。窃恐此文一出或与著作人之名誉及出版书店营业两受影响,特商之刘君,暂缓发表。尚希读者见亮(谅)是幸。吴梦非启”。他的言论作为一家之言通过刊物传播出去,当然也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比如,丰子恺的《忠实之写生》发表后,引来了读者的疑惑。比如在1920年6月出刊的《美育》第3期上的“通讯”栏目中,有读者写道:
读贵杂志《忠实之写生》“宇宙间之一切物体云云至井底之蛙”一段,所论色彩既诫学者均忌单纯,何以同时又反对复杂按单纯云者?是否即纯粹单用一色“黄”或“青”,而不混合他色之谓复杂云者?又是否即用黄、青二色,同时混合而成别一色?抑系先染黄色,复染青色于黄色之上之谓?此中消息,甚微,毫厘千里。仆本门外汉,于美术素无研究,故作此外行语。然心所谓疑,发为此问,欲一知其究竟。倘能于通讯栏内详晰分言,则贻惠读者不少矣。即颂撰安。
以下按语是编辑部对该读者的答复:
按丰君此篇,宗旨系诫学者对于写生宜取忠实之道,切不可杜撰。承询“宇宙……蛙也”一段所云,并非反对复杂之色彩。窃揣其意,盖斥某大家之喜用复杂色彩,都是杜撰,正所谓非忠实之道耳。请观文中有“鄙见甚以为非忠实之道”一语即可明了。总之美术非容易事,决不能一蹴而几,必经过忠实苦心之研究,方能融会贯通。初学者切不可因西洋新派画(指未来派后期印象派等)之影响而改变忠实研究之毅力。上海近有新自巴黎归国之美术家李国士君,窃见其作品实不知其经过几许忠实之研究。其用色之复杂,有非门外汉所能识者,窃思巴黎为西洋美术之中心点,吾侪所谓未来派、印象派,李君必目濡耳染久矣,而其作品仍不失为忠实,可谓得西画之正宗耳?聆君之言或非寻常之流,盍往师事李君可乎?至来函云云,近因丰君返里,久未到申。尚希稍待,当由丰君于第四期详细答复。兹先为解释如是。编辑部白。①此后的《美育》第4期上并未发表丰子恺本人就此问题的解答。
丰子恺还在《美育》第7期上发表了他的人体素描《习作》(木炭画)一幅,署名“丰子”。这是迄今发现的丰子恺最早发表的人体画。《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1920年7月条目记曰:“上海美术学校始雇女子模特儿(刘海粟《上海美专十年回顾》)。”刘海粟在中国首用女性人体模特进行美术教学的时间是1920年7月,而丰子恺在1922年4月《美育》第7期上即有了女性人体画。此亦足见丰子恺在此问题上的态度。
[1]丰一吟.丰子恺传[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
[2]丰一吟.潇洒风神——我的父亲丰子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3]盛兴军.丰子恺年谱[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5.
[4]姜丹书.姜丹书艺术教育杂著[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
[5]王震.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
[6]弘一大师.弘一大师全集八·杂著卷、书信卷[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
[7]丰子恺.画家之生命[J].美育,1920(1).
Abstract:Shanghai Teacher-training School is the first p rivate art teacher-training school in modern China.The Aesthetic Education Journal is the first Journal on aesthetic education in modern China.The founders of Shanghai Teacher-training Schoolwere Wu M engfei,Liu Zhiping and Feng Zikai,w ho graduated from The First Zhejiang Provincial Normal School.The Aesthetic Education Journal wasoriginated by W u Mengfei and his colleagues engaging in art education.This paper describes and review s the histo ry by demonstration,w hich is beneficial to understanding the initiation of modern China’s aesthetic education.
Key wo rds:teacher-training school,aesthetic education,histo ry
[责任编辑 陈义报]
The History of Shanghai Teacher-train ing School and The Aesthetic Education Jou rnal
CHEN Xing1,SHENG Yang2
(1.Research Centre of Master Hong Yi&Feng Zikai,Hangzhou No rmal University,Hangzhou310012,China: 2.School of M usic,Hangzhou No rmal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2,China)
J120.9=6
A
1009-1734(2010)03-0105-08
2010-02-10
2009年度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立项课题《近代浙江学校艺术教育的发轫》阶段性成果。
陈星,杭州师范大学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主任,编审,从事中国现代文学、艺术教育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