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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敞《左传》学对杜预的批评

2010-08-15孙旭红

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仲尼经文左传

孙旭红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上海200241)

刘敞《左传》学对杜预的批评

孙旭红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上海200241)

杜预《春秋经传集解》于《左传》学多有发明,但其问世后所面临的批评也从未停止。宋儒刘敞治经专尚探究义理,因此针对杜预主“《春秋》为鲁史”、“经承旧史”等说而湮没《春秋》大义深为不满,并责备杜预不通经义、臆断解经,这些批评在《左传》学史上是比较少见的。

杜预;刘敞;左传;批评

晋杜预的《春秋经传集解》(习称杜《注》,下引此称不再注明),自南北朝时便有许多追随者,唐孔颖达等修《春秋正义》专依杜《注》加以疏解,从此,杜预在《左传》学上渐渐居于独尊,诸家注疏均难以并驾,汉、魏旧注甚至一一散佚。《四库全书总目》云:“杜预注《左氏》,号为精密,虽隋刘玄已有所规,元赵汸、明邵宝、传逊、陆粲,国朝顾炎武、惠栋又递有所补正,而宏纲巨目,终越诸家。”[1]368以今日所见,《四库全书总目》所赞杜注“终越诸家”除了表现在《集解》创立了新的解经体系外,应当还包括其所发明之“经承旧史,史承赴告”、五十凡例等解经观点。但是,随着《春秋》学由汉晋转入晚唐、两宋时期,经学研究也由原先的专尚经传注疏一变为探究义理的风习,杜《注》视《春秋》为鲁史、强《经》就《传》的解经特征受到《左传》学者的猛烈批评。北宋刘敞便是最早集中对杜注批评的学者之一。在《春秋权衡》涉及《左传》的七卷内容中,刘敞提出的驳正共计二百九十七则,而针对杜注,其纠谬则达二百八十则。

一、驳杜预《春秋》为鲁史说

孟子关于《春秋》的性质曾有过论述,其云:“(《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2]192。这实际上是将《春秋》分为事、文、义三层。孟子对《春秋》性质的这一论断为后世《春秋》家尤其是今文学家所秉承,成为论断《春秋》性质的主流话语。西汉董仲舒、司马迁都沿着孟子这一思路,并进一步引述,断言《春秋》为道义之书。依据这些论述,《春秋》就绝非一种单纯的记事之书,亦即史;而是承载三王之道,确定礼制根基的大宪大典。这实际上认为《春秋》亦经亦史,是一部统合经史的大典。

然而,这一观点并没有为历史上的《春秋》学家所普遍认同,传承《左传》的学者虽然并不一律否定《春秋》作为经书的特性,但大多倾向于将《春秋》所含之义理落脚于其所记载的历史事件之中,这就隐含着将《春秋》史书化的趋向。虽然郑玄已有《春秋》即鲁史的说法,但在《春秋》学史中确立其以史说经的关键人物是杜预。杜预认为《春秋》是鲁国的史书,出于鲁国史官所记。当时大事记之于策,小事载于简牍,各国皆然。《春秋》作为鲁史,与晋之《乘》、楚之《梼杌》一样,都是史官据各国赴告而书。至于孔子与《春秋》的关系,杜预认为孔子只是修正《春秋》中那些史官载述有违典礼之处,其余则一律遵用旧史。他说:“周德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赴告策书,诸所记注,多违旧章。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刊而正之,以示劝诫。其余则一律遵用旧史。”[3]11杜预之说实欲将《春秋》由经书降为史书,由孔子转到周公。与此相关,公羊、毂梁两家苦心建立起来的《春秋》微言大义系统也全部坍塌。由于其视《春秋》为鲁史,故而极力申《左》,而专作《春秋经传集解》张扬《左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其重《春秋》为史,而弃《春秋》为经学,而《春秋》文字简略,自然无法与叙事相对翔实的《左传》比肩,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经传矛盾时,他宁从传而不从经了。

但是,对于信经而几可废传的刘敞而言,杜预的观点正好与其南辕北辙。其在《春秋权衡》中以大量篇幅痛斥杜预“《春秋》为鲁史”说。刘氏认为经虽然出于史,但又高于史。他用石与玉、沙与金形象地比喻经、史之别。其云:“故《春秋》一也,鲁人记之则为史,仲尼修之则为经,经出于史,而史非经也,史可以为经,而经非史也。譬如攻石取玉,玉之产于石,必也,而石不可谓之玉……谓《春秋》之文皆旧史,所记无用仲尼者,是谓金玉不待拣择追琢,而得非其类矣。”[4]204《春秋》为鲁国史官的记载时其性质为史策,而经过孔子编修笔削之后则成为经,史策虽然是经书的渊源,但是经书与史策的性质已经有所不同,这就如同“攻石取玉”、“披沙取金”。

难能可贵的是,刘敞还凭借他对《春秋》及其三传的精深研究,从而以扎实的证据证明孔子确实对史策《春秋》进行过笔削。其举证云:“宁殖将死,谓其子曰:吾得罪于君,名藏在诸侯之策,曰:‘孙林父、宁殖出其君’。夫宁殖所谓诸侯之策,则诸侯之史也。诸侯则齐、鲁是矣,史则《春秋》是矣。今验《春秋》,绝不言孙、宁出君,而云卫侯出奔者,仲尼改之也。”[4]203此处采用《左传》所记,证明孔子确实对鲁史《春秋》进行过加工修改。他还通过比较《春秋》襄公三十年郑人杀良霄、襄公二十三年晋人杀栾盈的书法,与哀公十六年仲尼逝后《春秋》记陈人杀宗竖的书法不同,证明经文《春秋》与史策《春秋》的笔法确有差异。

其又云:“且《春秋》书良霄入于郑,郑人杀良霄;栾盈入于晋,晋人杀栾盈。其文同也,至哀十四年,非仲尼所修矣,其记陈宗竖,乃曰:‘陈宗竖入于陈,陈人杀之’。明史之所记与仲尼之所修异矣。又仲尼所修无记内邑叛者,哀十五年独记成叛,此亦史文不与仲尼相似,仲尼不专用史文,验也。”[4]265按孔子逝于哀公十六年,《春秋》终于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因此刘敞以为哀公十四年获麟之后,所记之事非出于仲尼之手,应视为史文《春秋》。据此他比较二者的区别,以为史文《春秋》记陈宗竖入陈,于其名前冠以国名,这与经文《春秋》的书法不同。而这一细微差别正是公、毂二家所说的微言大义之所在,也是《春秋》经遗留的解释空间。另外,刘敞还认为仲尼的经文《春秋》不记内邑叛,也与史文《春秋》不同,这也是仲尼褒贬之义所在。

刘敞由此进一步认为《春秋》并非简单地记载二百四十二年之间的历史,而是假鲁史之行事以寄托仲尼之王道。因此,《春秋》大于鲁史,具有超越当时(春秋时期)、当地(鲁国)的超越意义(王道)。这其实也是《春秋》公羊家的传统观点,不过刘敞阐述的角度有所不同。《春秋权衡》卷七谓:“《春秋》假鲁史以达王义,非专为鲁记其忧乐之情而已也。”又《春秋意林》卷上说:“《春秋》之记,略常事,简小事,谨大事,所以经后世,非史官之任也。”刘敞这一思想在后世《春秋》家中也有呼应,如南宋郑樵所撰《六经奥论》对之作了更为精练的概括,其文云:“《春秋》一经造端乎鲁,及其至也为周;造端乎一国,及其至也为天下;造端乎一时,及其至也为万世”[5]5。这就将《春秋》思想的超越性点明了。

二、对杜预“经承旧史、史承赴告”、“经阙文”的批判

在《春秋权衡》“《左传》部分”的末尾,刘敞总结了《左传》以及杜注解《春秋》经的三大弊端:“大率左氏解经之蔽有三:从赴告,一也;用旧史,二也;经阙文,三也。所以使白黑混淆,不可考校。”[4]253实际上,《左传》重于叙事,在其叙述过程中很少涉及以上所论之弊病,而前述杜预曾有“经承旧史、史承赴告”的主张,这恰恰是其在训解《左传》时的指导思想,因此刘氏所言解经之蔽多侧重于抨击杜预之《集解》。

1.用旧史。孔子因鲁史而作《春秋》,寓善恶褒贬于其中,垂法则于后世,是学者研究《春秋》学的共同认知。但杜预则强调《春秋》乃鲁国旧史之文,而鲁国旧史不同于一般的史记,因为它保存了大量的周公遗制。由于时代推移,鲁国旧史逐步失去原有的礼制规范,于是有孔子“修《春秋》”之举:“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3]11,这就是“经承旧史”。若依杜注之说,则会忽略其中可能蕴藏的圣人笔削大义。刘敞于是反驳道:“《春秋》虽据旧史而作,然其义非旧史之文也……如谓《春秋》用旧史而已,则何贵于圣人之笔削也。”[4]253

例如:鲁闵公二年,鲁公子庆父(共仲)唆使大夫卜行杀鲁闵公,鲁闵公薨于“武闱”,《春秋》以“公薨”为书。杜预认为,鲁闵公实际上是遭到臣下杀逆的,孔子照理应该据实书写,然而《春秋》只记“公薨”,不但不表明其中内情,同时又不书鲁闵公薨地,而《春秋》之所以作如此记载,是因为“史策讳之”,[3]101孔子因袭的旧史有所隐晦。《春秋权衡》极力反对杜预将《春秋》只记“公薨”的隐晦书法归之于旧史,并作了长篇阐述:

杜意以谓史当讳国恶矣,诸称公薨者,皆时史之文,仲尼因之也,非也。古者史不讳国恶,恶有不记者,其罪死,以直为职者也……齐晋皆大国,史官皆良士,见称于圣贤以不讳国恶,为是知鲁之史亦不讳国恶也。鲁之史不讳国恶,则所讳由仲尼新意,非史策旧文也。讳之,史策旧文,仲尼因之,非也。[4]203

如果依照杜预的观点,史官在记录史事之际应当对于“国恶”有所隐讳。然而,古代的史官是“不讳国恶”的,因为直言无隐、不假巧饰是史官的职责,倘若对于国之恶事有所隐讳而不予记录,则罪当致死;还有,齐国、晋国在春秋时代为大国,而其史官都是“良史”,都因为“不讳国恶”必定会直书鲁闵公遭遇杀逆的事迹。那么由此可知《春秋》经文只记“公薨”的隐讳书法,乃孔子之意,并非“史策旧文”。所以,杜预认为旧史隐讳避书鲁闵公遭弑,而孔子沿袭书于《春秋》经文之中,这样的观点是不正确的。

2.从赴告。孔子因鲁史而作《春秋》,所采录的史料必定涵盖了他国赴告的文辞或事迹,这应该毋庸置疑。但是,若将经文中之所以如是记载的原因解释为因袭他国的赴告文辞与事迹,则会造成对《春秋》义理的误解。针对杜预所谓的“史承赴告”说,《春秋权衡》反驳道:“史虽待赴告而录,然其文非赴告之辞也。《春秋》虽据史而作,然其义非旧史之文也。简牍虽有缺失,其史非圣人所遗也。”[4]253

刘敞相信鲁史以及《春秋》经文所载录的,必定经过史官与孔子的编修与笔削,与原始赴告的言辞必定不相同;另一方面,倘使史策以及《春秋》完全录赴告之辞,那么“乱臣贼子”的事迹也就无从书写,因为“乱臣贼子”不可能将自己的卑劣事迹赴告于他国。基于此,《春秋权衡》对于《左传》或杜预《集解》中以“从赴告”为说的环节多有批评。

例如:鲁隐公三年,周平王崩殂,《春秋》以“三月庚戌”为记;《左传》则认为周平王实际上是崩殂于“壬戌”,较赴告的“庚戌”晚了十二日,因为以“庚戌”赴告于诸侯,所以《春秋》书“庚戌”;而杜《注》则认为周王室之所以以“远日”赴告,是为了使“诸侯速至”[3]12。《春秋权衡》并不赞同此说,认为:“王实以壬戌崩,而赴以庚戌崩,则天下皆谓真以庚戌崩也。此史自当书庚戌,圣人虽欲迁正,亦不可得,岂故传其伪者乎?且于《春秋》何以见平王非庚戌崩乎?”[4]178

倘若真如《左传》所言,周平王“实以壬戌崩”,而却以“庚戌崩”赴告,那么普天之下都以为周平王于“庚戌”之日崩殂;既然如此,那么史书就应当“书庚戌”,即使孔子有改正的想法也无计可施,并不是《春秋》的记载仅是依据赴告之辞。而且,从《春秋》经文中又无法得见“平王非庚戌崩”,周平王一定不是崩殂于“庚戌”。刘敞此处之所以提出批驳,是因为《左传》与杜《注》认为《春秋》所记载的平王崩日“庚戌”是赴告的日期,而非实际的日期,既然孔子以赴告日期为记,不以实际日期为记,那么《春秋》经文中的确有“从赴告”的部分,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

3.经阙文。经部诸书年代久远,且历经秦火,其中阙失在所难免,这已经是古来经学研究者的共识;倘若以孔子所据古史文字本来就有阙漏、经文只是单纯地阙失遗漏为据,论断经文之所以如此呈现是肇因于文字的阙失遗漏,而忽略其中可能蕴藏的圣人笔削大义,则会造成对《春秋》义理的错解。《春秋权衡》曰:“简牍虽有缺失,其史非圣人所遗也……如谓《经》之阙文皆圣人所遗者,苟《传》有说而不与《经》同,尽可归过于《经》,何赖于《传》之解《经》哉?”[4]254

显然,刘敞认为旧史中尽管存在字辞的阙失,但是对于历史事件的记录与批判,孔子绝对不会有所遗漏;所以,倘若认定《春秋》经文之中由表面上看来有所阙漏的部分仅只是文字流传的阙漏,那么《传》与《经》之间的诠释关系就显得毫无意义了。由此,《春秋权衡》针对杜预《集解》中以“经阙文”来训释《春秋》经文的说法一概加以否定。

例如:鲁闵公二年,鲁庄公夫人哀姜与公子庆父唆使大夫卜弑鲁闵公于武闱,哀姜事先知情,所以在事发之后便逃至邾国;随后,齐人向邾人索求哀姜,并在夷地加以刑杀,同时将其尸首带回齐国。鲁僖公归国即位之后,向齐国请求归还哀姜的尸首,而哀姜的尸首则在鲁僖公元年十二月运归鲁国。对于此事,《春秋》以“夫人氏之葬至自齐”为书。针对经书所载,杜预认为本该记作“夫人姜氏之葬至自齐”,因为史策传抄所误失,所以脱漏了“姜”字。[3]102刘敞对此说坚决否定:“《春秋》之义,以一字为褒贬,苟所不通者则谓之阙文,《春秋》何文不阙也?夫人孙于齐,不称姜氏,亦阙文邪?知不称姜氏之为贬,而不知称姜氏之为贬,此犹知二五而不知十者也。”[4]204

刘敞认为孔子作《春秋》,一字之间有深意,倘使无法通解便以“阙文”为说,那么《春秋》之中处处皆为“阙文”。其次,《春秋》于鲁庄公元年下记“夫人孙于齐”,是对于鲁桓公夫人文姜逃窜至齐国一事的记载,针对《春秋》只书“夫人”而不以“夫人姜氏”为称,《左传》认为《春秋》是要展现“绝不为亲”的观点,乃贬责文姜的书法。既然如此,那么不书“姜”也应该存在着相同的用意:杜预知晓“夫人孙于齐”不称姜氏为贬,而不能通晓“夫人氏之葬至自齐”不称姜氏亦为贬,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刘敞通过详细分辨赴告之辞、旧史之文等真相,从而明确其与春秋经文之间的关系。可见,刘敞对左氏及杜预的批驳,用意在于消除他们将《春秋》史书化的根本意向,从而重新确立《春秋》经书的地位,进而推阐出《春秋》经所载的大经大法。

三、对杜注“误说文义”的批评

古人早已批评杜预“疏于训诂,好逞臆说”,即指其“误说文义”。如清儒陈寿祺曾尖锐地批评道:“杜预注《左氏传》,排弃先儒,奋笔私创,其善者多出贾、服,而深没本来;其谬者每出私心,而恒乖经意。览其全篇,曾无援据经典,征信六艺。”[6]679说杜预“曾无援据经典,征信六艺”未免苛刻,但杜预“误说文义”的确是他说经的一大弊病。

例如,鲁庄公十八年,《经》书:公追戎于济西。对于此条经文,《毂梁传》曰:“其不言戎之伐我,和也?追之,不使戎迩于我也。于济西者,大之也。何大焉?为公之追之也。”[7]2384《公羊》曰:“此未有伐中国者,其言追何?大其为中国追也。此未有伐中国者,则其言为中国追何?大其未至而预御之也。其言于济西何?大之也。”[7]2235可见,《公》、《毂》二传训解之意相近,都认为《春秋》不书戎来侵境,只书“公追戎”,乃为华夏驱夷狄之意。《左氏》则认为经不书其戎狄来,有所避讳。刘敞反驳道:“凡事有害于义,有耻于国,讳之可也。戎狄无义以侵伐为常,鲁安得耻之,而安得讳之。”而杜注与三传皆异,其云:戎来侵鲁,鲁人不知,去乃知之。刘敞诙谐地讽刺说:“戎来侵鲁,必有兵众鲁,何由不知其来,不见其来乎?若戎能傅羽翼不践地,忽然从空而下,鲁可不知耳。若但旅进旅退,鲁无缘不知也。”[4]198戎狄侵伐中国,除非敌兵有翅膀从天而降,才会使人不觉。今有重兵抵境,军队进退行止,鲁人不可能不知晓。因此,杜预之注解显然没有通达经文之义而妄自杜撰。

定公四年三月,《经》书:会于召陵。五月,公及诸侯盟于皋鼬。杜谓:“此共是一会,复称公者,会盟异处故也。”杜预意为召陵、皋鼬之会盟目的相同,且皋鼬之盟再书定公,是由于此盟与前会之地相异故尔。刘敞直接列举襄公二十五年夷仪、重丘之会盟为例,此亦为两次异地会盟,而《经》不“别出公及”,因此,杜注明显不能通解全经。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则是杜预误会文义,认为召陵、皋鼬之会盟为同一事,进而妄自解经。刘敞说:

推验《传》文召陵之会本为蔡谋楚也,范献子听荀寅之言遂辞蔡侯,则诸侯亦自此散矣,不得至五月乃盟也。且既辞蔡侯则亦无缘重盟。又《传》叙召陵之事曰:反自召陵,郑子太叔卒。赵简子哭之。言反自召陵,则无皋鼬矣。其下乃云沈人不会于召陵,晋人使蔡伐沈,亦不言皋鼬及盟时事,明此非一会也。盖《传》不记皋鼬之盟耳,实说召陵之会,晋辞蔡人不为伐楚,故蔡人愤怒伐灭沈国并杀其君,晋见蔡侯怨,亦恐失蔡,故相与复为皋鼬之盟也。[4]250

召陵之会,《公》、《毂》均无解经之文,刘敞本《左传》所言,认为召陵之会为定公与刘文公等诸侯以谋伐楚。并进而推断,晋荀寅由于向蔡昭侯索讨财物未果而游说范献子,晋国于是拒绝蔡昭侯,诸侯会盟伐楚亦无疾而终,因此不得已而为五月皋鼬之盟。另外,《左传》只记郑子太叔尚未从召陵返回国内就去世了,晋赵简子为他设位哭泣之事,不见“皋鼬及盟时事”,这就明显说明两会不可混而为一。

刘敞对杜预误解文义方面的批评有很多,但是这些批评也未必皆可尽信。例如对于上述皋鼬之盟的解释,《左传》、《公羊》均无训解,而《毂梁传》记皋鼬之盟曰:“一事而再会,公志于后会也。后,志疑也”。原《毂梁》之意则认为两会为“一事而再会”,而召陵之会,十有九国谋伐楚,众力足以服楚,而诸侯不敢深入,浅侵郊竟,其因则为诸侯疑虑重重,自生事端,因此《春秋》要讽刺诸侯畏惧强楚,复盟而更谋楚之举。而刘敞认为是晋拒蔡于伐楚之门外,蔡怨而灭沈,晋恐蔡怨而失去盟友,故相与会复为皋鼬之盟。此说与《毂梁》之说迥异,现已无法证实,但从刘敞对此条经文的训解,足以看出其解经态度正如《四库提要》评论所言:“盖好以己意改经,变先儒淳实之风者,实自敞始”。

[1] 四库全书研究所.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整理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7.

[2] 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7.

[3] 李学勤.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 刘敞.春秋权衡[M]//纪昀.四库全书:14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5] 郑樵.六经奥论[M]//纪昀.四库全书:18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6] 陈寿祺.答高雨农舍人书[M]//编修四库全书编委会.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 阮元.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

Abstract:DuYu’sA nnotation of Classics and Elucidationg in S pring and A utumn A nnalshas much invention in the studies ofZuozhuan.But the criticism never stops after its being published.Liu Chang is specially good at the exploration of principles of righteousness in the studies of Confucian classics.So,he is not satisfied with DuYu’s theories like“Chun Qiuis the history of the State of Lu”,“classical studies from original history events”and so on,and DuYu’s ignorant of the meaning of the study of Confucian classics but fond of giving explanations to it,which is also to blame by Liu Chang,these criticisms are rare in the history of the study ofZuozhuan.

Key Words:Du Yu;Liu Chang;Zuozhuan;criticism

The Criticism to Du Yu in Liu Chang’s Study ofZuozhuan

Sun Xuhong
(Department ofHistory,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241,China)

K204

A

1671-2544(2010)01-0083-05

2009-07-15

孙旭红(1982— ),男,安徽庐江人,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张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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