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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谐声”价值在古音研究中的认识过程

2010-08-15王延模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0年11期
关键词:韵部段玉裁古音

王延模

(西北师范大学 文史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浅论“谐声”价值在古音研究中的认识过程

王延模

(西北师范大学 文史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经过一代代学者长期地探索,才逐渐发现了隐藏在汉字当中的语音事实,那就是形声字的声符反映着古代的语音系统。谐声价值的发现和利用,使古音研究在研究材料、研究方法上都有了新的突破,对古韵研究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对后代古音学家的研究影响极大。

谐声;古音

学术史上的任何一个发明和创新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有其深刻的社会背景和历史渊源,谐声用于古音研究也是如此,不是一下子就认识清楚了的,而是经过一代代学者长期地探索,才逐渐发现了隐藏在汉字当中的语音事实,那就是形声字的声符反映着古代的语音系统。李方桂先生指出:“谐声字的研究,宋人已发其端,但是最有贡献的是段玉裁。他成系统地把谐声偏旁分为韵部。他以为同一谐声偏旁的字在古韵里同属一部。比方说‘母’,‘海’、‘悔’这类从‘母’得声的字同属一个韵部,因为这类字都跟之部字押韵。但是‘每’字不入韵,因为它也是从‘母’得声的字,所以可以归入之部。因此不押韵的字也可以归入押韵的系统里去了。谐声字所表现出来的系统大体和押韵系统相合。其中少有差异的地方,似乎表示有些谐声系统可能比押韵系统更古一点儿。拿研究谐声字所得到的结果跟研究《诗经》用韵的结果互相印证,这是一件很重要的贡献。这两方面的研究是根据两种不同的材料,用不同的方法得到的结果。能相合,能互相印证,这使我们对韵部的分类更可相信。后来人讨论上古音的时候,往往就把谐声偏旁分别列出,凡从某某偏旁得声的字就属于某某韵部。虽然其中也有不少小的枝节问题,但是大体上我们已经有了比较好的基础了。”[1]

一、对“谐声”价值的初步认识

对谐声原理以及谐声在古音研究中价值的发现可以上溯至宋代,当时已经有学者注意到形声字的声符与上古声韵之间的密切联系,谐声也就自觉不自觉地被应用到古音研究的实践当中了。

宋代吴棫作《韵补》一书,定古韵为九部。在其著作中多次使用了《说文》谐声材料。例如:“皮,蒲波切,肤也。《说文》波、坡、颇、跋、皆从皮得声”等。徐蒇在为吴棫《韵补》作的序中说:“自《补音》之书成,然后《三百篇》始得为诗,从而考古铭箴、诵歌、谣谚之类莫不字顺音叶,而腐儒之言曰《补音》所据多出于诗后,殆后人因《诗》以为韵,不当以是韵《诗》也。殊不知音韵之正本诸字之谐声,有不可易者。如霾为亡皆切,而当为陵之切者,由其以貍得声;浼为每罪切,而当为美辨切者,由其以免得声;有为云九切,而贿痏洧鲔皆以有得声,则当为羽轨切矣;皮为蒲麋切,而波坡颇跛皆以皮得声,则当为蒲禾切矣。又如服之为房六切,其见于《诗》者凡十又六,皆当为蒲北切,而无与房六切叶者。友之为云九切,其见于《诗》者凡十有一,皆当作羽轨切,而无与云九叶者。以是类推之,虽毋以它书为证可也,腐儒尚安用哓哓为。”[2]从这一段文字的表述来看,吴棫、徐蒇已经看到了文字谐声和语音之间的密切关系,并且懂得利用文字谐声来推求古音,提出了“音韵之正本诸字之谐声”的观点。

到了明代,陈第基于语音随时地而变迁的观念,取《说文》以读《诗》,明确提出《说文》之谐声多与《毛诗》合的说法。他在《读诗拙言》中说:“《说文》讼以公得声,福以偪得声,霾以貍,斯以其,脱以兑,節以即,溱、臻皆秦,阗、填皆真。者读旅,涘读矣,滔读由,玖读芑。又我读俄也,故义有俄音而仪、议因之得声矣。且以莪、娥、鹅、峩、硪、哦之类例之,我可读平也,奚疑乎?可读阿也,故奇有阿音而猗、锜因之得声矣。且以何、河、柯、轲、珂、妸、苛、诃之类例之,可可读平也,亦奚疑乎?凡此皆《毛诗》音也,徐铉修《说文》概依孙愐之《切韵》,是以唐音而反律古矣。”[3]这里,陈第主要讨论了“我”和“可”两个谐声系列,通过从“我”和“可”得声的一批形声字来证明“我”和“可”读平声。可见,陈第已经把《说文》谐声和《诗经》用韵紧密联系起来考求古音,认识上比徐、吴更进了一步。

二、对“谐声”价值的不断探索

清代,运用谐声材料来研究上古音韵达到了高潮。周祖谟先生说:“顾氏研究古音的方法,不单纯凭借韵文的押韵,还进一步从文字谐声上观察字的归类。例如‘我’字古音属歌戈部,而《广韵》寘韵之‘義’,支韵之‘儀’也同属于歌戈部。又如‘皮’字《广韵》收在支韵,而从‘皮’谐声的‘波’、‘颇’、‘坡’都属于歌戈部,则‘皮’也属于同一部。……后来江永、段玉裁步其踵武,擘析更精,成就更大。”[4]

顾炎武对谐声的认识主要体现在《音学五书•唐韵正》中。他在上平声卷二五支中依据谐声偏旁来离析支韵,“衰”字下说“凡‘从支、从氏、从是、从兒、从此、从卑、从虒、从尔、从知、从危’之属皆入此”[5];“꙼”字下说“凡‘从多、从为、从麻、从垂、从皮、从惰、从奇、从義、从罷、从离、从也、从差、从丽’之属皆入此”[6]。在上平声卷四中对麻韵的离析也采用了这一方法,“髽”字下说“凡‘从麻、从差、从咼、从加、从沙、从坐、从过’之属皆入此”[7];“苴”字下说“凡‘从者、从余、从邪、从華、从夸、从叚、从且、从巴、从牙、从吾’之属皆入此”[8]。在《古音表》卷上五支下总结说:“……凡所不载者,即案文字偏旁以类求之。”[9]从以上可以看出,顾炎武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地利用谐声来离析唐韵和划分上古韵部了,离段玉裁的“同谐声必同部”的理论可以说只差一步之遥。

江永在《四声切韵表•凡例》中说“醉、翠等字皆从卒”,“熨、蔚从尉,沸、费从弗”,“廢从發、花从化”,“穢、噦皆从歲也”,“啐、倅、碎皆从卒”,“睽、阕同从癸”,“竅、曒、激、檄皆从敫”[10]等。我们可以看出他对谐声现象也己经有了进一步认识,认为从同一声符的一系列谐声字具有相同的音韵性质。

三、对“谐声”价值的全面利用和系统总结

吴棫、陈第、顾炎武、江永等人对谐声现象的认识,为段玉裁“同谐声必同部” 理论的提出作了很好的积蓄和铺垫,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段玉裁厚积而薄发,对《说文》谐声字作了系统的研究,揭示了谐声的深刻内涵,并且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进行了阐述,提出了“同谐声必同部”的理论。段玉裁“同谐声必同部”理论的提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正是这一理论的提出,才使上古音研究有了丰富的材料,为上古音的研究开辟了广阔的空间,把上古音的研究推向了前进。段玉裁在《六书音均表》中系统地论述了他的谐声理论。

首先,段玉裁揭示了隐藏在谐声字背后的语音事实,从理论的高度作出了总结,充分肯定了谐声在古音研究中的重要作用。把谐声理论运用于古韵研究,创新了古韵研究的方法,丰富了古韵研究的材料,把古韵研究推向了前进。他在《今韵古分十七部表》之“古谐声说”中说:

一声可谐万字,万字而必同部,同声必同部。明乎此而部分音变平入之相配,四声之今古不同,皆可得矣。

谐声之字,半主义,半主声,凡字书以义为经,而声纬之,许叔重之《说文解字》是也。凡韵书以声为经,而义纬之,商周当有其书,而亡佚久矣。字书如张参《五经文字》,爿部、冓部、㎆部以声为经,是倒置也。韵书如陆法言虽以声为经,而同部者荡析离居矣。

其次,段玉裁在“同谐声必同部”的理论的指导下,首创了《谐声表》,把概括出的1521个谐声偏旁分列在古韵十七部之下。他认为掌握谐声偏旁是掌握上古韵部最简单、最容易的方法。《说文》之前虽然没有韵书,但谐声就是数量可观的、最有价值的语音材料。虽然同一谐声偏旁的字分散在各韵各部,那是由于语音的变转使然,要在文字创造的时候肯定是“同谐声必同部”。他在《古十七部谐声表》的前面说:

六书之有谐声,文字之所以日孳也。考周秦有韵之文,某声必在某部,至啧而不可乱。故视其偏旁以何字为声,而知其音在某部,易简而天下之理得也。许叔重作《说文解字》时未有反语,但云某声某声,即以为韵书可也。自音有变转,同一声而分散于各部各韵。如一“某”声而“某”在厚韵,“媒、腜”在灰韵。一“每”声而“悔、晦”在队韵,“敏”在轸韵,“畮、痗”在厚韵之类。参差不齐,承学多疑之,要其始则同谐声者必同部也,《三百篇》及周秦之文备矣。辄为十七部谐声偏旁表,补古六艺之散佚。类例某声某声,分系于各部,以绳今韵,则本非其部之谐声而阑入者,憭然可考矣。

再次,段玉裁提出“同谐声必同部”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但一个“必”字就显得过于绝对,是不是就没有例外呢?其实不然,我们对谐声字作全面测查后发现,有相当一部分“同谐声而异部”现象的存在。于是,段玉裁从提出了“古谐声偏旁分部互用说”,对“同谐声而异部”现象作出了合理的解释。他在《古十七部合用类分表》之“古谐声偏旁分部互用说”中说:

谐声偏旁分别部居,如前表所列矣。间有不合者,如“裘”字“求”声而在第一部。“朝”字“舟”声而在第二部,“牡”字“土”声而在第三部,“侮”字“每”声而在第四部,“股”、“羖”字“殳”声而在第五部,“仍”、“孕”字“乃”声而在第六部,“参”字㐱声而在第七部,“枼”字“世”声而在第八部,“送”字“ ”声而在第九部,“彭”字“彡”声而在第十部,“嬴”字“羸”声而在第十一部,“矜”字“今”声而在第十二部,“存”字“才”声而在第十三部,“憲”字“害”省声而在第十四部,“截”字“雀”声而在第十五部,“狄”字“亦”省声而在第十六部,“虻”字“冄”声而在第十七部,此类甚多,即合韵之理也。

段玉裁对《说文》形声字进行全面分析,系统地考订出《谐声表》。他还进行了理论的总结,提出了“同谐声必同部”的理论,并且把这一理论运用于实践,在古韵分部和《说文解字注》中就贯穿了这一思想理论和方法,取得了重要的成就。这一做法,打破了只是单纯依靠《诗经》押韵来研究上古韵部的格局,在研究材料、研究方法上都有了新的突破,对古韵研究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对后代古音学家的研究影响极大。“同谐声必同部”一经提出,即为绝大多数学者奉为圭臬,段玉裁之后,孔广森、江有诰、严可均、姚文田等古音学家在古音研究中都毫无例外地运用了谐声材料,在段氏《谐声表》的基础上,或归并、或增删,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谐声谱或谐声表。20世纪以来,董同龢、高本汉、李方桂、陆志韦、潘悟云、王力、喻世长、郑张尚芳等一大批学者以现代语言学知识和观念来研究上古音,对谐声进行了更加系统、更加深入地探讨,总结了谐声的规律,提出了谐声的原则,取得了重要的成绩。

注释:

[1] 李方桂. 上古音研究[M]. 商务印书馆,1980.

[2] 转引自顾炎武. 音学五书•音论•古诗无叶音[M].中华书局,1982.

[3] 陈第. 毛诗古音考•读诗拙言[M]. 中华书局,1988.

[4] 周祖谟. 音学五书•前言[M]. 中华书局,1982.

[5][6][7][8][9] 顾炎武. 音学五书[M]. 中华书局,1982.

[10] 江永. 四声切韵表•凡例[M]. 中华书局,1985.

[1] 段玉裁.六书音均表•说文解字注附[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 王力.汉语音韵学[M].中华书局,1956.

[3] 周祖谟.问学集[M].中华书局,1966.

[4] 李方桂.上古音研究[M].商务印书馆,1980.

[5] 张世禄.中国音韵学史[M].上海书店,1984.

[6] 陈振寰.音韵学[M].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7] 陈复华,何九盈.古韵通晓[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8] 唐作藩.音韵学教程[M].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9] 赵振铎.音韵学纲要[M].巴蜀书社,1990.

[10] 赵诚.古文字音韵论文集[C].中华书局,1991.

[11] 王力.清代古音学[M].中华书局,1992.

[12] 何九盈.中国古代语言学史[M].广东教育出版社,2000.

[13] 张民权.清代前期古音学研究[M].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2.

[14] 胡安顺.音韵学通论[M].中华书局,2003.

[15] 耿振生.20世纪汉语音韵学方法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6] 董莲池.段玉裁评传[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7] 吴庆峰.段氏古韵研究方法论[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1990,1.

[18] 胡晓新,金理新.谐声本质探微[J].温州师范学院学报,2001,1.

[19] 耿振生.论谐声原则[J].语言科学,2003,6.

[20] 黄易清.论“谐声”的鉴别及声符的历史音变[J].古汉语研究,2005,3.

H01

A

1008-7427(2010)11-0096-02

2010-09-04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省级重点学科资助项目“段玉裁《六书音韵表》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50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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