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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与认同:美国华裔文学中男性身份建构
——以李健孙的《支那崽》为例

2010-08-15王小涛

昌吉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支那华裔暴力

王小涛

(商丘师范学院外语学院 河南 商丘 476000)

暴力与认同:美国华裔文学中男性身份建构
——以李健孙的《支那崽》为例

王小涛

(商丘师范学院外语学院 河南 商丘 476000)

美国华裔文学的“女性化”一直饱受诟病。华裔美国作家李健孙在他的作品《支那崽》和《荣耀与责任》中却塑造了一个积极向上的男性主人公形象。这两部作品里充满了阳刚之气,不仅是男子占支配地位,而且更加专注于传统的男性关注焦点和价值观。其作品里面的暴力描写对于塑造人物形象和实现其美国人,而非“他者”的身份建构有着重要的意义,同时这些暴力描写也有利于实现美国华裔文学的男性身份建构。

暴力;华裔美国文学;男性身份;李健孙

美国华裔文学的“女性化”一直饱受批评。一方面,一批重要的女性作家活跃于美国文坛,例如美国华裔文学前驱水仙花;由港台赴美留学的女作家陈若曦、欧阳子、赵淑侠等;20世纪70年代崛起的汤亭亭、谭恩美、黄雪玉、任璧莲等。这些女作家的作品不仅在美国颇具影响力,而且还流传到欧洲及世界其它地区。美国华裔男作家在数量上和影响力上都不能与华裔女作家相提并论。另一方面,美国华裔女性文学文本中的男性,大多是缺席、失声、沉默的“被阉割”或者只能从事洗衣、烹饪等“女性化”职业的“刻板形象”,这种“男性隐退”的现象是主流文化压抑下的产物。美国华裔文学里面的男性形象是白人种族主义强加给亚裔、华裔美国人的带种族偏见和歧视的刻板印象——缺乏男子气概、女性化、软弱无能、没有胆识、缺少创造力和自信心。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华裔文学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当代美国华裔文学在题材、主题、体裁等方面都比以往的作品更为复杂多元,华裔美国文学的男性化建构也成为一个明显的主题。在华裔美国男性化建构的过程中,暴力成为了一个显著的主题和手段,这在李健孙的《支那崽》和《荣耀与责任》中尤为明显。

一、美国主流社会对暴力之认同

美国人对暴力有着极其强烈的认同感。美国历史学家理查德·斯洛特金(Slotkin Richard)曾指出,美国人坚信其国民性格是在早期欧洲移民的暴力中形成的。[1]美国的国民性格以美国探险家和猎人丹尼尔·布(Daniel Boone)为代表,他在未知之地尤其是边疆之地,独自一人对抗危险。丹尼尔·布的探险、从军和人生经历都代表着美国国民性格的形成历程。他的经历也成为了美国文学和电影的主题,例如库柏的《皮裹腿故事集》和《最后的莫希干人》都取材于丹尼尔·布的真实经历。类似的文学作品也强化了美国人对于早期移民生活中暴力和探险经历的崇拜和向往。

在建立殖民地过程中,早期移民不仅要与陌生和未知的自然环境作斗争,还要与原本就居住在美洲大陆的土著作斗争。所以,“暴力”是边疆发展的重要内容,是美国国民性格形成的重要因素。因此,美国身份就代表着对他者施加暴力来确立自己的身份建构,为了保证这种暴力的合理性,他们将暴力与爱国主义紧密联系。移居美国的移民也逐步接受了美国社会对于暴力的价值观,并为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也进行着不懈的努力。

华裔美国文学先驱水仙花在其作品中对于19世纪后期美国社会的描述就典型表现了美国人对于暴力、探险等的推崇。在《天山的心上人》(Tian Shan’s Kindred Spirit)一文中,开头这样写道:

“如果天山是美国人,中国是禁止他进入的国家,那么他的大胆行径和惊心动魄的冒险将为许多报纸和杂志上的文章、长篇或短篇小说提供灵感。他是一个英雄,光环肯定远远亮过杜威、皮尔里或库克。”[2]

从水仙花在对十九世纪末美国人观念的描写来看,暴力和探险就已经是美国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在《支那崽》的第一章中,主人公丁凯的想法就印证了美国人对于暴力的观念已经影响了从各个国家而来的移民,即便他们是作为“他者”存在的。

“我的确与众不同。50年代我正试图成为一个被人承认的恶棍——这是一件危险而又充满竞争的事,要赢得恶棍这个名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我是华人,这就更加困难了。”[3]

《支那崽》中,作为“他者”的丁凯,来自移民家庭,身处美国的他已经有着美国的烙印,面对黑人社区的街头争斗和欺负,丁凯想实现自己的男性身份,想成为受人承认的美国公民,摆脱“他者”和“弱者”的形象。因此丁凯想成为一个“被人承认的恶棍”,“恶棍”代表着丁凯对于美国文化的认同,认同暴力对于个体身份建构的作用,“被人承认”则代表着美国人身份建构的成功实现。因此暴力就成了丁凯所认同的实现其“美国梦”和美国人身份建构的手段。

二、“女性化”的亚裔男性

亚裔男性的“女性化”历史由来已久。从美国华裔文学的先驱水仙花开始,女性化的男性形象已经出现。即便水仙花有着领先于其所处时代的社会观念,她仍然有着美国大众文化对于亚裔男性的影响和偏见。在《春香夫人》中,作者没有使用男主人公的名字(Sing Yook),而是使用了“春香先生”,这对于当时中国男尊女卑的社会情况和文化而言是大胆的,也凸显了其小说的女性主义视角。在小说《她的华人丈夫》中,作者对于主人公的塑造也耐人寻味。主人公刘康海是个理想的丈夫,但是他却缺乏阳刚之气和男子汉气概,相比而言,冷酷无情的詹姆斯却“强壮、高大、体格健美”,在这点上刘康海无法与之对抗。在他们两个人的死因上,刘康海死于“其开明和进步的思想”,詹姆斯却死于健身房锻炼中。

根据王光林的说法,华裔美国文学在主流读者中的影响可以说有三个辉煌时代。第一个时代以1945年黄玉雪发表的《华女阿五》为代表,第二个时代以1976年汤亭亭发表的《女勇士》为代表,第三个时代则以1989年谭恩美发表的《喜福会》为代表。这三个时代的辉煌似乎都以女作家的成功为标志,而很难听到华裔男作家的声音。[4]黄玉雪、汤亭亭和谭恩美的成功与其迎合西方读者的出发点不无关系,另外由于这些女性作家的女性主义视角,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男性在她们的作品中的失声和处于被阉割的地位。黄玉雪的《华女阿五》、汤亭亭的《女勇士》以及谭恩美的《喜福会》和《灶神娘娘》等作品,都是以女性视角来写的,其主人公也都是女性,在她们作品中华裔男性处于一个劣等地位。因此在1991年出版的《大唉咿:华美与日美文学选集》中,赵健秀这样攻击华裔美国文学的女性化:“今日美国自由派白人的信仰是:说得好听一点,华裔男子都是没有男人味、暗地搞同性恋的家伙,就像陈查理一样;说得坏一点,则是同性恋威胁者,就像傅满州。难怪黄哲伦的戏剧《蝴蝶君》会获得1988年新剧托尼奖。优秀的华裔男子充其量不过是满足白人男子的同性恋幻想,这实际上就是在亲白人的屁股。”[5]

三、暴力中男性化之建构

暴力可以简单划分为语言暴力和肢体暴力。语言暴力,即使用谩骂、诋毁、蔑视、嘲笑等侮辱、歧视性的语言,致使他人的精神上和心理上遭到侵犯和损害,属精神伤害的范畴。肢体暴力指的是身体的攻击。所有暴力的共同特点是它的非法和非话语的强制性。但是在美国,暴力有着特殊的含义。正如美国作家詹姆斯·比德文(James Baldwin)在其著作The Fire Next Time中所言,“在美国,暴力和英雄主义是等同的,当然,黑人在这一点上除外。”[6]美国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英雄主义和暴力几乎是统一体,英雄主义必然伴随着暴力。只有通过暴力才能凸显英雄的壮举,只有暴力才能够完成英雄身份的建构。

在《支那崽》中,丁凯以痛苦的状态出场:

天呼啦啦地塌了,像山崩砸塌了一幢旧宅,我的脑袋挨了砸,我被击倒在人行道上。热泪和鲜血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听见的说话声既遥远又直捣耳鼓。这是世界末日的声音。

“哎哟。”我发出呻吟声。

他踩在我的胸上。我本来就个子矮小,现在更被他踩得平躺在地上。

“喂,支那崽,笨蛋。你是把自己的钱交给我,还是要我来教训你呀?”

在我的少年时代,我和所有小孩子一样,许多方面还有待发展。我以为我命中注定低人一等,谁见了都讨厌。[7]

在这个出场里面,面临暴力的小主人公丁凯,他正被邻里暴徒大个子威利打翻在地。在小主人公的潜意识里,他是“命中注定低人一等”,在他所处的街区和美国社会他是毫无地位和身份可言的。这也映射了作为“他者”的移民在美国的社会地位。在丁凯所处的锅柄街区,暴力则是生存的通行证。如果要想生存和确定自己的身份,暴力是必不可少的。丁凯对此有着自己的理解,“打架是街头生活的期终考试。它衡量一个男孩的勇气,测试他是否有胆魄,能否养成男子汉气质,是否配在穷街上生存和交朋友。它是殿试,不过不是面对皇帝,而是面对他自己。”[8]在丁凯的理解里,打斗只是个比喻,正如丁凯告诉我们的“搏斗是一个比喻。我在马路上的斗争实际上是为了确定身份,为了作为人群中的一员活下来,甚至是为了作为一个人获得成功所做的努力。”[9]因此他在街上打斗实质上是努力证明自己的自我属性,设法作为群体的一员生存下来,甚至活得像个人样。这个也隐含着作为“他者”的移民要想获得认同,获得与白人一样的权利也需要来努力奋斗。暴力在这里是建立自己身份的唯一途径,这也为文章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除了在街头受到欺凌之外,在家里,丁凯也遭受着继母的双重暴力。丁家虽然是上海的富户出身,但到了旧金山后处于贫困的边缘,所住的地方是黑人的住宅区,住宅区别的住户甚至比丁家还穷。丁凯的父亲渴望成为美国社会的一部分,决心与美国文化同化,因此他再娶了年轻的白人寡妇艾德娜为妻。艾德娜是在自己的丈夫阵亡之后嫁给丁凯的父亲的,而原因在于她“误认为父亲从前有钱,将来必定发财”,[10]另外也由于丁凯的父亲与她阵亡的丈夫有着相同的经历。艾德娜在小说里面象征着美国,以白人为主导的美国,丁凯的父亲虽然全心全意地想融入美国,成为真正的美国人,但是对艾德娜来说,丁父仅仅是自己阵亡男友的替身而已。在《支那崽》里,艾德娜是一个残暴的后母,报复心极强,虐待还不能离开家庭独立生活的丁凯和丁凯的姐姐珍妮,并在家里千方百计地压制丁凯及其姐姐所表现出来的中国式举止。

在小说里面,丁凯遭受了继母的语言和肢体的双重暴力,在继母语言的侮辱和身体的殴打下,丁凯过着痛苦的生活。继母烧毁了他父母从中国带来的东西,强迫他放弃吃中国食物,强迫他忘记所有有关中国的事情。这些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终于迫使丁凯通过暴力来寻求自己的身份,来捍卫自己的权威。

丁凯在忐忑不安中来到了基督教青年会去学习拳击。初到的时候,丁凯在不安中对暴力已经有了强烈的认同。当他和米勒先生一起上电梯的时候,丁凯“偷偷朝这个强有力的人看了一眼”,在丁凯眼里米勒有着“坚强的意志,严厉的思想,无情的意图,坚定不移的雄心”,米勒“脸上有着一个凶残之徒的所有外部特征”。当丁凯看到教练的时候,他感觉“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像帝王一样优雅的黑人从某个地方进入了我的视野”,从丁凯对他们的看法不难看出丁凯已经认同了暴力能够拯救自己,建立自己的身份的观念。接着,一长串父辈人物出现了,他们代表了黑人、意大利人、犹太人、亚洲人、西班牙或拉丁美洲人等美国少数民族。他们在拳击训练和在最后关头指导丁凯与大个子威利决斗的过程中帮助了丁凯,并通过他们特有的方式帮助丁凯取得了胜利。如果丁凯为了获得尊敬和自我属性而一定要打斗的话,那么所有这些少数民族便构成了他的新自我的美国属性。

丁凯在拳击训练时学会的是肢体暴力——来对抗邪恶、拯救自己的暴力。通过肢体暴力丁凯确立了自己在锅柄区的地位。在与大个子威利决斗时,丁凯也体现出了语言暴力。“这个王八蛋”是丁凯咕哝出的暴力语言,而当丁凯决斗胜利回到家的时候,他“挺直肩膀,挺起胸脯”并“嗓音清脆”地向母亲宣布自己的胜利,当后母习惯性举起手打他的时候,丁凯将拳头伸了出来,“你不是我的妈妈!我再也不受你的欺负了”,[11]语言暴力和肢体暴力同时在丁凯身上出现。这一次丁凯是在向代表着美国的后母艾德娜宣战,宣告自己的存在,宣告自己的身份。

四、结语

在白人占主导地位的美国,华裔美国人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黄祸”、“弱者”,处于被排斥、被压抑的“他者”地位,处于美国主流社会和文化的边缘。部分华裔美国作家的作品也加深并固化了华裔美国人的消极形象,她们对华裔美国文学的女性化和华裔美国人的消极形象也有着或多或少的责任。进入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后美国由以白人为主体的一元文化向多元文化的方向发展,也促使华裔美国作家开始反思华裔美国人的权利、文化和身份。正是通过美国主流文化认同的暴力,李健孙在其小说中用暴力让主人公完成了他男性身份和非“他者”身份的建构。

[1]Slotkin,Richard.Regeneration Through Violence:The Mythology of the American Frontier,1600-1860[M]. Middletown:Wesleyan University Press,1973:105.

[2]Sui Sin Far.Mrs.Spring Fragrance and Other Writings[M].Champaign: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5:119.

[3][7][8][9][10][12]李健孙著.王光林,叶兴国译.支那崽[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4,1,100,4,75,386.

[4]王光林.论华裔美国男作家的主体意识[J].当代外国文学,2003,(3):18.

[5]Jeffery Paul Chan et al.eds.,The Big Aiiieeeee!:An Anthology of Chinese American and Japanese American Literature[C].New York:Meridian,1991:xiii.

[6]Baldwin,James.The Fire Next Time[M].New York:Vintage,1962:72.

(责任编辑:陆遐)

I106.4

A

1671-6469-(2010)04-0010-04

2010-07-21

马乾(1978-),男,回族,新疆乌鲁木齐市人,回族文学杂志社,编辑,研究方向:回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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