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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庄龙牌会:从迷信到公共文化的建构

2010-08-15王均霞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8期
关键词:文化

王均霞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 100875)

范庄龙牌会:从迷信到公共文化的建构

王均霞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 100875)

近年来,随着学者、媒体以及地方政府等力量的介入,作为地方性民间信仰形态的范庄龙牌会开始被逐渐纳入到国家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来。这一发展动向在历时和共时两个方面都有所表现。本文从历时和共时两方面,对传统的以民间信仰活动为核心的地方文化与新的以龙文化为核心的公共文化在同一时空下的消长进行解析,力图发掘这种新的公共文化被打造出来的过程。

龙牌会;民间信仰;公共文化

范庄位于河北省赵县城东滹沱河故道,在未被学者发现之前,这是一个平静的村庄,人们靠栽种雪花梨获取收益,维持生活,举行自己特有的仪式祭拜自己所信奉的神灵——龙牌爷。据村里人讲,之所以供奉龙牌爷,是因为地处华北平原的范庄一带干旱少雨的天气使得村民们生活困难,靠天吃饭的农民为求雨就在某一年的二月二供起了龙牌并向龙牌许愿:若七天之内下了雨就世代供奉它。果然,四五天之内范庄一带就下起了雨,村民们信守承诺,便世代供奉起龙牌爷来,[1](P406—407)龙牌会就此产生,到今天龙牌爷的威力已经从为四方百姓普降甘霖扩展到为其送福消灾。平心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么正常、那么平常,同中国其他村落的民间信仰形态一样,这些敬奉龙牌爷的仪式本来就是范庄民众生活的一部分,与他们生活的许多方面自然地交融在一起,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从上个世纪 90年代初开始,随着学者、政府、媒体等多方力量的介入,范庄祭拜龙牌爷的活动开始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民间信仰形式开始被作为龙图腾、龙文化进行了重新打造。在这个复杂的、充满着张力的过程中,乡民们所熟悉的、被正名了的 “迷信”活动不知不觉地被改造了——一种传统习俗逐渐显露出颓势,而一种依托于它而兴起的公共文化正在被一步一步地建构起来。具体而言,这种公共文化就是逐渐打造成龙图腾、龙文化的象征的龙牌会及其相关活动。通过这种打造,作为地方小群体文化的民间信仰文化有了向更大的社会群体开放的可能性,主流价值观及相关活动开始通过各种形式被植入龙牌会的办会理念并实践于龙牌会的活动当中,作为地方文化的龙牌会便逐渐被纳入到国家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去,并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参与者的日常生活。本文拟从历时和共时两方面对传统的以民间信仰活动为核心的地方文化与新的以龙文化为核心的公共文化在同一时空下的消长进行解析,力图发掘这种新的公共文化被打造出来的过程。

一、从迷信到公共文化的历时发展过程

如果从历时的角度梳理范庄龙牌会被逐步改造成以龙文化为中心的公共文化的历程,我们不难发现,学者首先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而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也深刻地渗入其中。1991年,时任河北省民俗学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的刘其印到石家庄赵县范庄考察,当他看到龙牌上写“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龙之神位”时,对之发生了兴趣,[2]当年便在他主编的《风俗通》(1991年第 1期)上对龙牌会进行了介绍,其中包括了到目前为止每年都会在龙牌会上展出的《二月二龙牌会的由来》一文。1992年他又在该杂志上发表了对龙牌会的初步研究文章,[3]尔后他在《民俗研究》上发表了《龙崇拜的活化石——范庄二月二 “龙牌会”初探》一文,“认定龙牌会是‘祖龙崇拜’、‘图腾崇拜’的‘活化石’、‘活标本’”,认为龙牌会“是一座蕴藏丰富的文化宝库,是一件极其贵重的‘活文物’,它的身份并不亚于举世闻名的‘天下第一桥’——安济桥 (即赵州桥)和柏林寺。”[3]

上文已经提到,1991年第 1期《风俗通》杂志上发表的关于龙牌会的相关介绍中,包括了从 1992年开始,就被用小楷写在展板上的《二月二龙牌会的由来》一文。这块展板被立在龙牌会的场地上,年复一年地向人们诉说着龙牌会的由来,并逐渐变成当前最为流行的主流版本:据老一辈人说,龙牌是纪念勾龙的,勾龙是二月二生日,这里的老百姓十分崇拜勾龙。勾龙是谁呢?相传遥远的古代,自盘古氏开天辟地造出万物,人类就有了部落,部落首领叫共工氏,传说共工氏是一个人面蛇身、能耐很大的人物,他带领部落以打猎为主。后来,一个叫颛顼的,与共工氏争地盘,二人打战起来,只战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以至把天打了个窟窿,从此大雨下个不止,沥水成灾,万物难以生存,害得女娲氏花了很大功夫炼石才把天补好。共工氏被战败,共工氏的儿子勾龙也被赶得无法存站。勾龙带部落来到范庄一带另辟天地,那时候遍地都是洪水无法打猎,勾龙有排山倒海的本领,便带领部落治水造田,栽培谷物。从那时起,人们以食五谷生存下来,勾龙带着部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可是颛顼时有侵吞之心,一次将勾龙部落围困得风雨不透,颛顼要勾龙让出领导地位。勾龙为了拯救部落,便化为一道白气,变成一只白蛾,飘然而去。每年正月一过,范庄一带便常有白蛾翩翩飞来。人们便认为是勾龙显圣,为表示对勾龙的崇敬,设龙牌来供奉,龙牌就是勾龙的化身。……历年二月二,范庄龙牌会,人山人海,盛况空前,祭祀祖先、神祇是虚,娱乐热闹是实,欢腾、祥和,给游人留下深刻印象。

据岳永逸的调查发现,这篇文章是由范庄的一位退休教师、曾在赵县文化馆工作的范庄人、当时的县文化馆馆长和当时的范庄村村长等人执笔写成的。然而,这篇文章中所描述的龙牌会的由来与文章开头提到的一些范庄人所讲述的因求雨而供奉龙牌的故事完全不同,岳永逸调查发现,“人们对勾龙之说有三种反应:(1)大多数龙棚内的老人和中小学生都根本不知道勾龙是谁。 (2)或者是出于虔诚,部分人对勾龙的说法特别恐惧、忌讳。当我问一位 66岁的老人:‘你知道勾龙吗?’时,他显得特别恐惧,惊慌失措地摇头摆手,连声说:‘不知道,不知道。字怎么读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敢乱说乱读,说错了不吉利。’尚未说完,老人便匆匆离去。 (3)明显知道‘勾龙’原本不叫勾龙,但因觉得对范庄有益而仍称做勾龙的人。一位曾担任过龙牌会理事会理事的中年人说:‘这个问题怎么说呢?我这样说吧,叫勾龙比不叫勾龙对范庄更有益。’大多数会头也就是出于相类似的原因而采用了勾龙之说,或者不置可否。”[4](P299)从这一调查来看,“龙牌是纪念勾龙的”这一说法并没有为大多数人所了解和接受,这样做的结果是弱化了官方代表的主流意识形态所不提倡的民间信仰作为“封建迷信”的一面,并将作为地方信仰的龙牌会与有着在更大范围里传播可能性的“勾龙”联系了起来。照此,说对龙牌会向公共文化这一方向的改造从1991年就初露端倪应该不为过。

而从 1992年开始,改造的帷幕正式拉开,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在龙牌会组织者及当地地方学者的努力下,多方外来力量介入到龙牌会的场域中来。据刘其印自己说:“自 1992年起,每次‘龙牌会’时,我们都邀请了村、社、县领导同志和省、市新闻部门的同志前往‘赶会’,同他们一起探讨‘龙牌会’的价值、功能,介绍我们的发现和对弘扬龙文化的一些想法,逐步达到共识,引起了各方面的重视。石家庄日报、石家庄经济日报、河北日报、河北经济日报、石家庄电视台、河北电视台都先后派人前往采访,并分别作了简要报道。1996年‘龙牌会’其间,中央电视台国际部前往采访并录了像。”[3]

从 1995年起,受范庄龙牌会的委托,刘其印开始邀请北京高校和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到龙牌会调研,对范庄龙牌会进行学术研究的序幕从此拉开。也是在 1995年,时任中国民俗学会秘书长的刘铁梁在范庄镇南庄村建立了中国民俗学会调研基地,从此每年都会有一批专家学者以及相关领域的硕士、博士研究生到范庄进行考察,调查结束后会有一个包括学者、记者以及当地人的座谈会。一批知名学者如刘铁梁、陶立璠、叶涛、高丙中、赵旭东、岳永逸等都撰写了相关文章,其中,当时正在北京师范大学读博士的岳永逸还以范庄为主要田野调查地点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学者的积极介入极大地提高了龙牌会在学术界的知名度,并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龙牌会在社会上的认知度。

1996年之前,龙牌会上供奉的龙牌是比较小的龙牌,期间换过数次。到现在,每年龙牌会期间,还有四个比较小的龙牌也被摆在龙祖殿殿内西北角,成为对龙牌会感兴趣的学者眼中重要的历史证物。尽管在新旧程度以及龙牌颜色上有所差异,但这四个龙牌上所绘的龙的图案以及龙牌正中央“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龙之神位”这十二个字却没有什么变化。1996年,龙牌会的组织者专门到赵县请了一个老雕刻家,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耗资两万多元,雕刻了一个高大气派的新龙牌。[5]这个木制的新龙牌,高约 260厘米,宽约 210厘米,正中央蓝底金字刻“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龙之神位”,周围饰以金龙。龙牌的整体气象与目前我们能看到的被摆放在殿西北角的四块小龙牌无异,但在高度以及图案的繁简程度上已非小龙牌所能比拟的了。

对于范庄的龙牌会而言,1996年还有一件关乎龙牌会的未来的事情是不能够被忘记的,在那一年,有学者在龙牌会的一个座谈会上提出应该 “弘扬龙文化,建立博物馆”。[6](P438)从那时候起范庄龙牌会里的负责人就开始琢磨建立博物馆的事。1998年,范庄龙牌会的负责人商量了盖庙 (博物馆)的事。2000年,史振珠当选为会长后,便开始积极筹划,经过努力,在县领导明确表态说“在活动形式上不介入,老百姓愿意如何搞就如何搞,但是建起的房子同时也是龙文化博物馆”[6](P439)之后,龙文化博物馆的建设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2001年农历二月二,由赵县县委县政府和河北省民俗学会以及其他多家单位联合发起的“河北省首届龙文化研讨会”在赵县隆重召开。赵县县委县政府之所以要参与,主要是想通过此次会议挖掘龙牌会的历史文化内涵和旅游价值,借此推动赵县的经济发展。在这次研讨会上,县委领导与与会的 40多位专家学者在二月二这一天观摩了龙牌会过会仪式,并为龙文化博物馆奠基,龙文化博物馆的建设正式拉开了帷幕。

正是在多方力量推动的基础之上,历时两年,龙文化博物馆建成。2003年农历二月二,“龙祖殿落成典礼暨赵州龙文化博物馆揭牌仪式”顺利进行,县政府相关人员和一些学者参加了龙祖殿的落成典礼,龙文化博物馆正式在范庄落地生根。从此,龙牌便在龙祖殿里安了身,不用再年年挪动,轮值会头搬到殿外的小屋来伺候龙牌。龙牌会的过会形式也随之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由“家里过会”变成“庙里过会”。[2]

值得一提的是,在龙祖殿建成的第二年,赵县文化馆就为龙祖殿配备了一套“历代龙图”,从右到左依次悬挂在龙祖殿的墙壁上。这些龙图生动地向人们展示了中国龙由简到繁的发展历程。可以说,这些被悬挂在龙祖殿里的“历代龙图”一定程度上变成了龙牌的象征和隐喻,龙牌乃至龙牌会的精神内涵的再次打造在这里又一次得到了体现。

2005年,范庄龙牌会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过了省民间文化保护研究所组织的专家组评审,被列入石家庄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6年 3月,龙牌会又被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导小组确认为河北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目前,范庄龙牌会正在积极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通过对龙牌会自上个世纪 90年代以来发展轨迹的梳理,传统的范庄龙牌会如何在多方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发生了变化以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变得明朗起来。尽管我们对 1991年之前的龙牌会状况知之甚少,但通过一些学者的调查我们仍然对 1991年之前的龙牌会有了零星的了解。正是基于这种了解,我们发现,因为多方力量的介入,围绕龙牌会,从 90年代初就已经开始了公共文化的建构历程——服务于小范围的神灵 (范庄周边)通过一系列途径被逐步推向整个中华民族之图腾的路向,使得地方色彩浓重的信仰文化有了推广到整个中华民族的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注意到政府所宣扬的主流价值观逐渐浸润到这一信仰活动当中,并最终主导了龙牌会的发展方向。

二、作为公共文化的龙牌会的共时表现

以上,笔者从历时的角度简单梳理了范庄龙牌会从地方性的民间信仰活动走向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即公共文化的过程,那么,从共时的角度看,这种转变在具体时空下又有何种表现呢?笔者曾于2006年和 2009年龙牌会庙会期间到范庄做过相关调查。通过对比两次调查所得,笔者以为龙牌会上公共文化的建构痕迹已经相当明显,龙牌会被与华夏民族联系在一起,并且这种话语的建构被渗透到龙牌会的各个角落里。以下笔者拟以 2009年的调查所得粗看这种公共文化的建构是如何在空间上得以展示的。

(一)村委会里的标语

范庄村委会办公地在龙牌会期间是专门负责外联的地方,庙会期间外来的人员,如来做田野调查的研究人员、摄影爱好者等,一般都要先到村委会报到,村委会为这些人提供庙会期间的一日三餐,并协助他们寻找住所。对于研究者来说,田野调查从进入范庄的那一刻实际就已经开始了,范庄村委会就是不可忽略的调查地之一。2009年,在村委会门口,我们首先看到的是插在门口的两面绘龙的黄色旗帜,然后看见一块方木板上红纸黑字写“二月二庙会接待处”字样。木板被倚在影壁墙上,影壁墙正中央大书一“龙”字,左边写“戊子年二月龙抬头之日”,右边写“古镇设醮古风古俗古传统传人祭祖龙情龙韵龙文化”,再往外一圈,左边写“弘扬龙文化”,右边写“铸造中华魂”。

绕过影壁墙往里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红彤彤、有着商家广告的灯笼,放眼在院子里看一圈,又发现整个院子里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标语内容涉及节日时的吉祥语以及最新的国家政策等。

(二)龙祖殿的布局

从村委会到龙祖殿一路贴了很多标语,到达龙祖殿附近的时候,就能看见墙上贴了“弘扬龙文化,铸造中华魂”等字样。转到龙祖殿前,首先看到的是龙祖殿前竖起的两块碑。左边是“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右边是“范庄龙祖殿记”。在“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块碑的背面刻有“范庄龙牌会碑记”,记录了龙牌会在新时期的发展历程。“范庄龙牌会碑记”详细地记录了范庄龙牌会不断发展的申遗过程。而“范庄龙祖殿记”的碑文则再次重复并以碑刻的形式强化了“二月二龙牌会的由来”中“勾龙化白蛾”的传说,同时指明龙是中华民族之象征。

站在龙祖殿前,抬眼往龙祖殿看,首先看到的是画了九条龙的黄色横幅,这个横幅往里偏下,是一条写着“炎黄子孙都是龙的传人”的红色横幅,龙祖殿前面的柱子上分别写着“古镇设醮古风古俗古传统传人祭祖龙情龙韵龙文化”,“龙的传人永远心连心”等。龙祖殿门口左边挂“中国赵州龙文化博物馆”,右边挂“河北省赵县范庄龙牌会”,紧挨“范庄龙牌会”的是一块方形牌子,写的是“河北省民俗摄影协会创作基地”。

走进大殿,第一眼看到的是很气派的木刻龙牌,龙牌前面的桌子上燃香并摆放着各色贡品。桌子右边摆一块A4纸大小的匾额,上书:“中国赵州龙文化博物馆河北省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范庄龙牌会赠”。龙牌的后面,与龙牌背对的是观音像,与观音正对的是圣人、佛祖、老君像。龙牌会曾经用过的四块小龙牌被摆放在大殿西北墙角。大殿的四周墙壁上挂着历代龙图和神码。这一组图片被挂在了墙壁的显要位置,民间传统的神码则被摆放在龙图之下。很显然,这种位置的摆放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官方的意图。

(三)花会表演和民间香会

从二月初一开始,各路表演团体陆续汇集到龙祖殿前,出现在龙牌会上的表演团体分为两种:一种是花会表演;一种是民间香会的香客。今年的花会表演很亮眼,每一队都统一着装,服装大都选红、绿、黄等鲜亮的颜色。例如,“范庄镇张家庄秧歌队”统一头戴红色旅游帽、身穿黄色运动服、黑裤子、白鞋,腰系红绸带,手舞绿扇子;“范庄常信营文化中心”则是统一的桃红色绸缎衣裤,这种鲜艳的颜色尤其能吸引观众的目光;据说,每一个花会的锣鼓包括范庄龙牌会的锣鼓都是由县文化馆统一配备的,这些花会的召集联络,也由县文化馆负责。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花会的名字较从前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那种庙会气息浓重的“×××会”的条幅在龙祖殿前比较少见,大都改叫“XXX秧歌队”、“健身队”、“锣鼓队”等,例如,笔者看到的就有“范庄镇张家庄秧歌队”、“范庄镇南庄腰鼓队”、“赵县北李家疃鸣鼓队”等。很显然,这些花会在经过重新命名之后,可能会触犯意识形态的当下禁忌的棱角被打磨得一干二净,民间信仰的痕迹消失殆尽。

同衣着鲜亮、舞步轻快、锣鼓喧天的花会表演队相比,自发来念佛的传统民间香会则朴素得多,念佛团体都是家常的素色衣着打扮,来到龙牌会就直接到大殿的龙牌前念佛唱经,乐器也是简单的锣、小鼓以及一种被当地人称为“铛铛格”敲打乐器。与花会表演吸引了更多的来赶庙会的普通民众的目光不同,这些念佛的人,更多吸引的是学者的目光。

总体上看,龙牌会上花会表演的势头远高于念佛团体的表演势头,受到民众的关注和喜爱。在花会表演的高潮阶段,龙祖殿前可谓人山人海,拥挤异常,许多人为了更好地看热闹,就爬到拖拉机上,甚至屋顶上去看。同龙祖殿外锣鼓喧天人头涌动的热闹景象相比,龙祖殿内就显得冷清些,龙祖殿后面搭起的龙棚里,人相对比较少。2006年我去龙牌会做调查的时候,龙祖殿内烧香的人非常多,为保障安全,龙祖殿内很早就不让烧香了,但今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并且,龙祖殿后边搭起的棚里人也比较稀少,殿内外呈现出一番外热 (闹)内冷 (清)的景象。

(四)学者、文化部门和新闻媒体的参与

石家庄市文化局为拍摄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片子,也来到了范庄龙牌会。农历正月三十晚上,摄制组在龙祖殿的龙牌前采访了原河北省民俗学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刘其印、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刘铁梁、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叶涛,刘其印再次强调了他对龙牌会的定位。二月二当天下午,河北电视台新生活栏目组也到了龙牌会现场,主持人的开场白特别提到了政府要将龙牌会打造成文化旅游景点的计划。

三、结语

通过以上纵向和横向两方面的简单梳理和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范庄龙牌会正在经历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文化状态的转化。如果说,在龙文化博物馆落成之前,范庄龙牌会相关负责人的各种活动还可以被看作是为传统的民间信仰寻找生存空间的话,那么,在龙文化博物馆落成之后,龙牌会相关负责人的努力就更明显地表现出对官方话语的迎合,以期通过这种迎合来获得相关利益,而这种利益显然已经不仅仅是为作为民间信仰的龙牌会获得生存的空间了。而官方,在其中也并非单纯被动地同龙牌会的相关参与力量进行互动。在地方精英努力迎合主流话语以达至自己的目的的同时,官方也顺水推舟,将主流的价值观念和意志渗透到作为地方信仰活动的龙牌会庙会中来,并对其进行了潜移默化地改造。具体而言,这种渗透是伴随着许多与龙牌会信仰本身无直接关系的要素被置入、被镶嵌到传统的民间信仰空间之内而实现的。总的来说,这种置入、镶嵌,实际上包含了有形的和无形的两种形式。有形的,不仅包括龙牌会这个信仰空间布局上的变化,还包括了一些参与群体名称和装饰上的变化 (如秧歌队队名及服饰上的变化)、进入到局内的局外人 (学者、媒体等)的参与;无形的,是指对龙牌所指代的事物的精神内涵的重新打造 (从避祸消灾的地方神到中华民族的龙图腾)。在这种情形下,作为地方性的敬神仪式和神灵信仰观念被置换成通行于整个中华民族的龙文化的观念,传统的民间信仰活动被弱化,而与主流话语相一致的更具普适性的新的文化形态开始成长。换而言之,一个地方性的带有“迷信”色彩的民间信仰行为正经历着一个“去圣化”的过程,正被置换、改造成一种关乎整个中华民族的龙文化。这一方向是同国家的价值观宣传相一致、同国家的主流话语相契合的。

从特征上看,这种新公共文化表现出更大的开放性,至少在关于它的宣传中,它有了向所有国民开放的可能性。在功能上,这种新的公共文化的成长带来了多方面的助益。首先,它为当地民众提供了一个健身娱乐的场所 (秧歌、锣鼓等文艺表演)。当秧歌扭起来、锣鼓敲起来的时候,参与者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说明他们在这样的活动中得到了乐趣。另外,这样的表演也吸引了大量的观众,龙祖殿内外冷热两重天的景象说明观众也同样获得了乐趣,按照官方话语来说,即是群众的文化需求得到了满足。其次,它的发展为当地带来了商机,正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这也是代表着官方的地方政府积极参与龙牌会活动并对其进行改造的重要原因。借着学者以及新闻媒体等多种媒介的宣传,龙牌会为更多的人所了解知晓,在庙会期间,吸引着许多旅游爱好者来到了这里。许多商家也借龙牌会来打广告,以期能够提高销售额。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这种被重新打造出来的公共文化开始逐渐为当地群众所接纳,并开始在当地发挥其影响力了。再次,隶属于行政机构的文化宣传队也进驻龙牌会,向民众宣传科普知识。龙牌会的存在,为其提供了新的宣传空间,这无疑是值得肯定并为之高兴的地方。

[1]岳永逸 .乡村庙会中的人神互动——范庄龙牌会中的龙神与人 [A].吕微,安德明编 .民间叙事的多样性 [C].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2]盛燕,赵旭东 .从 “家”到 “庙”——一个华北乡村庙会的仪式变迁 [A].黄宗智主编 .中国乡村研究:第六辑 [C].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

[3]刘其印 .龙崇拜的活化石——范庄二月二龙牌会初探 [J].民俗研究 .1997, (1).

[4]岳永逸 .乡村庙会的政治学——对华北范庄龙牌会的研究及对 “民俗认知”的反思 [A].黄宗智主编 .中国乡村研究:第五辑 [C].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

[5]陶冶 (叶涛).走进“龙牌会”[J].民俗研究,1999.

[6]高丙中 .知识分子、民间与一个寺庙博物馆的诞生:对民俗学的学术实践的新探索 [A].吕微,安德明编 .民间叙事的多样性 [C].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 刘祖鑫)

Fanzhuang Dragon Tablet Fa ir:The Construction from Superstitions to Public Culture

WANG Jun-xia
(School of Humanities,B eijing N or m al 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In recent years,with scholars,media and local government intervention,and as local folk beliefsof the form FanzhuangDragon Tablet Fairwill begin to be gradually into the country’s system of public cultural services.This paper analyzed the development and decline in both diachronic and synchronic from two aspects of traditional folk belief activities as the core of the local culture and the new dragon culture as the core of public culture in the same time,the author tries to explore the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that new public culture.

Dragon Tablet Fair;folk beliefs;public culture

K292.24

A

1671-7406(2010)08-0052-06

2010-04-23

王均霞 (1984—),女,山东莒县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2008级民俗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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