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本体、沟通与超越
2010-08-15萧洪恩
马 丹,萧洪恩
(华中农业大学 文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符号:本体、沟通与超越
马 丹,萧洪恩
(华中农业大学 文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符号不单单是人类认识和把握世界的工具,符号作为人类认识自我的重要媒介,更多地是在本体论或者说是本源意义上凸显其作用。从“符号互动论”的观点看,人类生存的世界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的物质世界,而且是一个人造的符号世界,这个世界的创造和维系依赖于人类通过符号进行信息传播的能力。在信息传播中,对符号意义的互释使得沟通成为可能,因为交往双方对符号的意义可以进行创造性的阐释,人类因此能不断超越自己,实现文明的进步。
符号;人际沟通;传播;卡西尔
人类社会自诞生以来,信息传播便应运而生。数千年来,人们研究传播行为,试图理解和把握这种与人类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实践活动。随着人类理性意识的逐步觉醒和文明的不断进步,人们对信息传播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逐渐意识到符号在信息传播中的重要作用。
一、物我之界:本体论意义上的符号
三千多年前,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赋予德尔菲神庙中的那句“认识你自己(KnowYourself)”的箴言以哲学意义,提醒着后学对这一问题无止尽的探索。认识自己,是认识人类、认识社会的基础。认识自己,是对人本身的关注和探讨,是对人作为一种特殊存在何以可能的探讨,其中包括对人的本源性问题的探讨。在万千的物类中,人类凭借什么在进化的道路上脱颖而出,成为万物之灵?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又在哪里?或者说,人本身何以可能?
事实上,人类学的研究表明,人与动物的根本差异,就在于人的未特定化,就在于人有超越自然的文化。哲学家深信,人不但生活在“符号化”的物理世界中,同时也生活在“符号化”的社会或生活中。文化总是体现为各种各样的符号,“举凡人类的器具 (或用品)、行为方式、思想观念,甚至人本身,皆为文化之符号或文本”[1]。文化的创造在本质上说就是符号的创造。所以,文化究其本质而言乃是借助符号来传达意义的人类行为。
卡西尔在他的名著《人论》中,以符号来揭示人的本性,把“符号”上升到人的本源意义。他在生物学家乌克威尔定义的生物系统基础上,提出了人类区别于生物体感受器系统和效应器系统之外的第三环节——符号系统,并以此作为人和其他动物的根本区别,作为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所在。他指出:“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也才能理解对人开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2]42在卡西尔看来,符号对于人类远远超出了仅仅作为传播的媒介或手段的功能意义,他并不是只将其作为人类传播的内容,而把它上升为人存在的本源,即符号对于人而言具有本体论意义。当然,这并不否认从纯粹的传播学意义上来说,符号使传播成为可能。在卡西尔看来,人类精神文化所有的具体形式,包括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历史、哲学等,无一不是符号活动的产物,因而也无不在规定着人之所以为人的本体意义。据此,他将人类的诸多文化现象与文化诉求都纳入这种规定中,不仅提出了这些文化活动的符号性质,而且分析了艺术符号与日常符号的差别。
长久以来,符号的形式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不断丰富,符号的内涵也得到不断的更新和拓展。这种进步和更新不是孤立的,更不是单向的,而是随着人对自身认识的提高,随着各项文明成果的创造和保留而逐步演变。从本质上说,符号发展的历史体现了人认识能力的提高,体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轨迹,归根结底,反映了人本身的发展历程,因此可以说,人的发展与符号的发展是同一的。例如,语言是人类沟通中最重要的符号系统,我们通过语言认识和把握世界。语言的发展从一个角度体现了人的发展。20世纪符号学的创始人索绪尔曾将符号概念引入结构主义语言学中。在他看来,语言符号的特性可以根据符号的“概念”和“音响-形象”这两个方面的关系来确定,这就是“能指”与“所指”。语言是表达概念的符号系统,符号和符号之间的关系正是语言学研究的对象。索绪尔在他的名著《普通语言学教程》中写到:“我们可以设想有一门研究社会生命的科学;它将是社会心理学的一部分,因而也是整个心理学的一部分,我将把它叫做符号学……语言学不过是符号学这门总的科学的一部分。”[3]从符号的本体论意义上来说,世界在我们的语言中,我们通过语言构造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综上所述,在20世纪一些人文社会科学学者的眼中,符号的意义已经凸显出来。在他们看来,符号不单单是人类认识和把握世界的工具,符号作为人类社会所创立的一切文明成果的载体,不仅体现了人类的智慧和能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人本身的发展,所以符号作为规定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作为确立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所在,确实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作为人类认识自我的重要媒介,“符号”更多地是在本体论或者说是本源的意义上获得了地位。因此,“符号”一词不仅仅应作为一般概念,而且应作为本体论范畴。因为正是符号规定了人本身的独特性,并使得人类在认识自我的道路上跨出了关键的一步。
二、人我之际:作为沟通之桥的符号
符号不但在人与动物的区别上有着本体论的意义,同时也在人与人之间沟通和交流何以发生的问题上具有本源性意义。对此,卡西尔的《人论》在论及符号与信号的区别时曾指出:“符号,就这个词的本来意义而言,是不可能被还原为单纯的信号的。信号和符号属于两个不同的论域:信号是物理的存在世界之一部分;符号则是人类的意义世界之一部分。”[2]50很明显,符号有意义,属于人类世界,而信号没有意义,属于物理世界。正由于符号的这种“意义”,使人我之间有了沟通的“现实”性。人与人的沟通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或者原始人对于信号的机械运用,最根本的恰恰在于人对于符号“意义”的理解和把握,或者说,人可以赋予符号以“意义”,并且实现对符号“意义”的互释。人际沟通说到底是“意义”的沟通,而这种“意义”的载体便是符号。在学术史上,关于人际沟通如何发生的学说并不少见,如传播学中就有话语分析理论、讯息接收和处理理论、戏剧主义理论等,这些理论尽管侧重角度有所不同,但在涉及到对信息的接收和处理时,都避不开对符号 “意义”的解读。不可否认,符号具有民族性、时代性和个人风格等特点,但在赋予沟通“意义”这一点上却是共通的。社会学家将符号的“意义”运用于宏观的人际沟通,认为人际的互动实际上是符号的互动,实质上强调的仍然是符号“意义”的互动。这一观点经20世纪芝加哥学派几位学者的不断发展,逐步成为影响重大的符号互动理论,并逐渐成为传播学、社会学等多学科所广泛运用的重要理论。
人类之所以承认符号有“意义”而使沟通得以发生,就在于对符号“意义”普遍性的坚信。正由于坚信这种“普遍性”,才有了人们对沟通“现实性”的坚信。所谓普遍性就是指符号的功能并不局限于特殊的状况,而是一个普遍适用的原理,这个原理甚至适用于人类思想的全部领域,也就是说,“普遍适用就是人类符号系统的最大特点之一。”[2]35这一特性表明人的符号功能不受任何感性材料的限制,其意义具有相对的稳定性,这也就是为什么唯独人类能打开文化世界大门的奥秘之所在。
当然,我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并不是从来都是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恰好是由于米德的社会动作理论为“符号互动论”提供了一些关键性思想。在早期的心理学研究中,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与动物的互动一样,被认为是出自本能,米德和他所在的芝加哥学派的重要理论贡献在于,他们超出了本能心理学的 “刺激-反应”模式,指出许多社会行为不仅包含了生物有机体间的互动,而且还包含了有意识的自我间的互动。在人的“刺激-反应”过程中,人对自己的姿势可能引起的反应有明确的意识。当一种姿势对其发出者和针对者有共同“意义”时,它就成了“有意义的姿势”,即符号。在这里,符号已经成为人际沟通的“意义”媒介,人类通过对符号“意义”的解读实现交流和理解。
正是基于以上的理解和认识,米德的学生布鲁默用“符号互动”一词阐明:“'符号互动'一词当然是指人们之间发生的相互作用的独特特征。这种特征寓于这一事实之中,即人们不仅对彼此的行动作出反应,还理解或'确定'彼此的行动。他们不是对别人的行动直接作出反应,而是根据他们赋予这些行动的意义作出反应。因此,人的互动是以使用符号、通过理解确定彼此行动的意义来作为媒介的。这种媒介等于在人类行动的刺激与反应之间插进了一个解释过程。”[4]简单地说,符号是有意义的,并且这种意义被互动的双方所认可。也就是说,正因为有了符号,有了符号的运用,人类的沟通才成为可能。
总之,从“符号互动论”的观点看,人类生存的世界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的物质世界,而且是一个人造的符号世界,是建立在符号沟通之上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创造和维系依赖于人类通过符号进行传播的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根本不存在没有符号系统的传播与沟通。
三、超越之境:符号意义的创造性拓展
传播中,不仅对符号意义的互释使得沟通成为可能,而且因为交往双方对符号的意义进行创造性阐释而使人类能不断超越自己,使符号在人类的进一步发展中具有“超越”的意义。换句话说,在人类的新的发展历程中,符号同样具有“本源性”,具有本体论意义。
人类再发展中的符号的“本源”性,基于符号意义的多样性或相对性。在现实中,由于个体经验和体验的不同,人们对符号意义的识别具有个性特征,即不同的个人有时候会赋予符号不同的意义。在这里,意义发生的中介乃是个人自我认知的体验。这种基于个体经验的意义差异基础,也就是沟通过程中符号意义创造性拓展的基础。
语言学大师索绪尔认为,符号,包括语言符号在内,具有任意性。他注意到,对同一事物,不同的语言使用不同的词语来表示,而且在词语所指对象之间一般没有自然的联系。因此,符号是由规则制约的习惯。卡西尔也认为,一个符号不仅是普遍的,而且是极其多变的。我们可以用不同的语言表达同样的意思,也可以在同一种语言内,用不同的词表达某种思想或观念,而信号却总是以一种确定而唯一的方式与它所指称的事物相联系。“真正的人类符号并不体现在它的一律性上,而是体现在它的多面性上。它不是僵硬呆板而是灵活多变的。”[2]36米德在研究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符号互动中,刺激所引出的反应具有不确定性。因为人们并不是对符号本身直接作出反应,而是对符号背后所表示的意义作出反应,所以这种反应必然要视参加符号互动的人对符号意义的共同理解而定。如果符号的意义能够被互动双方共同理解,那么互动就会变得有规则或比较容易;反之,互动只能在较低水平上继续下去,但在较高水平上将受到限制,甚至出现混乱或完全中断。如果我们把每个人都视为特殊的个体,他们都根据自己特有的生活经验和文化背景来参与传播关系,来使用和解释符号的话,“百分之百的沟通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符号行为的这一性质特点决定了人的传播能力要大大高于其他动物,使得人类传播不只局限于此时此地的直接的感觉经验,而且可以穿越时空。不仅如此,人类还可以创造出代表抽象和普遍概念的符号,从而把特定的经验客体看成仅仅是被划归其中的抽象概念的实例。这一切使得符号意义的拓展有了可能。在其他的符号互动论者那里,这个问题同样也得到了极大的重视。“托马斯指出,若欲解释人类行为,需兼顾人类经验的主观与客观事实。客观事实是由情境(situation)构成的,情境要求个体或群体作出适应性的反应”[5]。这种对客观情境的重视正是因为符号意义的不确定性所致,符号意义的可变性使得人类交往要“审时度势”,这种变动性推动了符号意义的更新和超越。在跨文化传播中,这个问题尤其突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符号的使用和解释往往不同,通常的“本土化”过程即此而生。
符号行为的这一特点表明:人类传播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不能加以精确分析的。正是基于这一认识,在传播研究中,与科学学派侧重于借助自然科学和行为科学理论对传播行为作精确定量分析不同,人文学派更多地运用哲学、文化学、语言学、逻辑学等理论对传播行为作定性研究。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无论是人际传播还是大众传播的研究,都开始关注人类传播行为的主观性、选择性、多变性和不可预测性,由此产生了有关传播效果的各种“影响不一致理论”,如个人差异论、社会分化论、社会关系论等。严格说来,这些理论从另一个侧面表明的正是人类沟通中对符号的差异性理解,正是丰富符号意义,促成人类再发展的“符号”动因或“意义”动因。因为符号意义的不确定性,从历史层面看,恰恰又促使符号意义不断更新、变换,与人类社会向前延伸的历史发展轨迹相契合。显然,人类文明要实现进步,符号只停留在作为沟通媒介的静态层面是不够的,它还必须具有不断更新的意义,只有这样,人类的文化才会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在卡西尔那里,指向可能性的符号因为赋予了符号意义不断变化的特质,使符号意义具有了创造性拓展的基础。归根结底,符号随着人的沟通而不断更新意义,从而使符号的运用有了超越之境的提升。
[1]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4.
[3]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4]伊恩.罗伯逊.社会学(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0.
[5]毛晓光.20世纪符号互动论的新视野探析[J].国外社会科学,2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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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8-6382(2010)01-0032-04
2010-01-14
马丹(1985-),女,河南平舆人,华中农业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社会学研究。
(责任编辑 周 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