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审美文化探析
2010-08-15赵臻
赵臻
白族审美文化探析
赵臻
白族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独特的少数民族。从白族神话、建筑、服饰、审美偏好四个方面对白族审美文化进行了探析,揭示了白族独特的审美文化和审美精神。
白族;审美文化;神话;建筑;服饰;偏好
白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深厚文化底蕴的少数民族,在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自己丰富多彩的身影,在中华文化史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白族又是一个有着丰富审美文化的少数民族,她主要聚居在今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境内,本文以此为主要范围,探讨白族审美文化。
审美文化是一个外来名词,它是随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潮而传入中国的,周文君先生认为:“‘审美文化’是一个外来学术术语,产生于19世纪中期,英国的阿诺德倡导一种‘审美’文化,后来斯宾塞直接命名为审美文化。”[1]
审美文化一词进入中国以来,国内学术界未有一个明确的界定与区分,这就决定了我们在探讨白族审美文化时必须结合我国国情和白族文化的实际来重新定义审美文化,只有这样对少数民族审美文化的探讨才是可能的。
笔者认为,审美文化是一种散落在各民族文化中的文化形态,它具体地体现为该民族对世界和自身认识上、实践上的偏重和偏好。它以具体感性的方式出现在该民族的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也以这种或那种的方式出入于该民族文化和历史之中,并以抽象理念灌注于该民族的文化中,成为该民族的文化精神内核,并以种种可见或不可见的方式进行着自我复制和增殖。在思辨高度发达的民族那,它体现为对纯美的抽象思考;在思辨能力不那么发达的民族那,它体现为融哲思于日常生活和感性事物之间的统一状态,前者表现为“美”,后者表现为“善”(美尚未从善中完全脱离)。二者之间没有高低之分,只有思维偏向或偏好之别。
本文从白族文化中的神话、建筑、服饰、审美偏好等四个方面来探讨白族审美文化。
一、白族神话中的审美精神
白族拥有众多的神话传说,它极其博杂而又丰富地涉及到白族人民生活和精神的各个方面。在此,我们将白族的神话和传说统称为神话,这是一个广义的神话,其依据为探讨白族的审美精神时无需做出细致的区分。
白族神话传说极为丰富,其人物既有儒、道、释三家,又有自身独具特色的本主崇拜和自然崇拜等,大理白族地区广为流传的神话传说笔者认为可粗略分为:创世神话、英雄神话、命名神话三种。在白族神话传说中,歌颂的多是为民造福的人物和自然物,如观音菩萨,她在白族人民心目中是智慧、善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象征。在大理白族文化中,观音的地位远胜于其他神祗,白密在某种意义上是观音崇拜。观音为民造福的事情很多,其中有一则为观音服罗刹,它被称为白族的创世神话,正是在和罗刹斗法中,观音开辟出今天的大理坝子。观音在白族神话和信仰中举足轻重,正如《白族的观音崇拜》一文中所言:“地是观音赢得后给的,王是观音点化后立的,就连民也是观音显化后保的。”[2]
可见,观音是大理白族文化的核心,她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象征,大理白族之所以深深热爱观音,除了宗教信仰的原因外,笔者认为观音形象表现了白族审美文化的核心,这个核心由两点构成:一是为民造福;二是以人为本。
(一)就为民造福而言
白族神话中虽然儒道释和本主崇拜相杂,但是无论是儒家、道家人物或释家人物以及本主衡量他们的标准都是一样的:就是看他们能否为民造福。如能为民造福,不管是作为自然物还是普通人,不论是英雄还是霸主,不论是动物还是神话人物,不论是释家人物还是儒家人物、抑或是道家人物,等等,无不是因为造福一方而受到崇拜,有的甚至进格为本主,接受所造福村子的供奉。
相反,不管是何方神圣只要敢祸害百姓,就会被白族人民所鄙视、叱责,甚至罢黜。在大理地区广为流传的“凡夫俗子撵神灵”型的故事,便是这种精神的象征。“‘凡夫俗子撵神灵’型故事叙述某一执掌地方的神灵因疏忽或劣迹遭致凡人的状告,此神灵因而被迁任或罢职。此类故事旨在揭露神灵的不察与不公,述说凡夫俗子对神灵的嘲弄和不满,洋溢着普通民众的自豪之情。”[3]值得注意的是该故事类型中的普通人所罢黜的不仅有儒道释的人物,更有不称职的龙王和本主,罢黜的手段除了状告外,还有直接的对抗,如剑川木匠用木头雕成小黄龙赶走大黑龙的本主神话等。
可见,为民造福是白族信仰和崇拜中的核心原则,符合该原则的,不论是什么,都可以成为白族的神,反之则会遭到声讨和罢黜。
(二)就以人为本而言
白族的神话与其他少数民族神话的区别在于:它在某种意义上呈现出了古希腊神话的特征——神人的同形同性。换言之,在白族神话中神可以和凡人配合,可以享受人间的生活而不用担心会犯“天条”,神既有人的性格和好恶,也有嫉妒、愤怒、仇恨等,神和神、神和人之间会发生战争。对此,毕芳认为:“细读白族本主神话,我们惊异地发现白族本主神话竟与古希腊神话不谋而合,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具有强烈的世俗性和人间气息。”[4]同时,白族神话中的这种特性,使得白族人能很好地对待和看待神的世俗生活,这在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白族人的自我意识和强大,它使得他们可以平静地看待神的世俗生活,也可以从自身的角度去衡量神,进而奉神或罢黜神。这种从自身出发来衡量神的便是人本思想,它与造福民众是一脉相承的,或者说二者是互为因果的。
正是这种以人为本、造福民众的审美文化精神,才使得白族人能够创造出丰富多彩、近于古希腊式的神话。同时,这种精神渗透于白族人的日常生活,这就能够很好地解释张曙晖先生所发现的事实:“村民在选举村委成员时,并没有考虑其宗族因素,他们考虑的因素主要有二:一是能力因素。以能不能掌握全局,有没有魄力,有没有胆量,能不能给村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能不能公平公正地处理村务作为首要标准……二是人品因素。衡量了能力因素后,就要看这个人正不正直、善不善良,心理有没有装着群众。如果是肯定的就投他的票,反之则不投票给他。”[5]笔者认为,白族审美文化中的造福民众,以人为本的精神正是造成上述事实的根本原因。
二、白族建筑中的审美精神
白族民居是白族建筑中极具特色的部分,正是由于白族对家的高度认同和关注,才会有在中华民族建筑史上独具特色的白族民居。白族民居的基本样式有“一房两耳,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还有两院相连的‘六合同春’,楼上楼下全部贯通的‘走马串阁楼’,以前三者居多。”[6]除此之外,有钱人家还有一房三进即三个四合院相连的情况。其中“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是白族建筑中的代表。
“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这两种建筑大同小异,重点讨论其中有特色的照壁和格子门。就“三坊一照壁”来说,它和“四合五天井”的重大区别在“照壁”上,照壁是白族建筑中特有的一种形式,它“正对正房,其高度一般与正房的屋檐齐或略低,同正房等宽。照壁墙头两边顶端上翘,形如鸟翼伸展,飞檐滴水,青瓦白墙,上部或彩画山水书法诗词,或正中镶嵌圆形有山水花纹的大理石,尽收山水入庭院。照壁下建有花坛,种植四时花木,多栽种金竹、山茶、梅、兰、菊等花卉,常年开着万紫千红的花朵。”[6]照壁以青色和白色为主,白色剧中并占绝大部分面积,四周和顶部则为青色,在照壁的正中,一般有四字隽语主要为“清白传家”、“紫气东来”、“海晏河清”、“山水清音”等等。
白族的庭院无论是“四合五天井”还是“三坊一照壁”,其内陈设都大致相同,在白族庭院中除了花草树木外,独具特色的当属堂屋的门面和“堂轴”。堂屋门面由“三合六扇格子门组成,每扇上下各分两段。上段采用多层镂空雕,用剔透法雕刻出带神话色彩的白鹤青松,鹭鸶荷花、老鹰菊花、孔雀玉兰等图案。镂空是为使堂屋有足够的光线和通风。下段雕以各种飞禽走兽和花草鱼虫的浮雕,工艺极为精巧,栩栩如生。木雕堂门窗花的着色,多数人家喜欢用对比色和原色来渲染,显得金碧辉煌。”[6]
堂轴是白族堂屋中挂在正中间的画轴,一般由刺绣而成,它由两旁的两个副轴(类似对联)和主轴构成,主轴上部有横写的箴言(四字),下面为手绣的图画,一般以福禄寿为最常见,其代表了白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从白族民居的特点可以看出白族的审美文化精神——以人为本,它体现在照壁中对大自然的热爱、对诗书礼仪的敬崇、对美好品格的向往。正如伯曼所言:“只有当人们开始对耕种的土地感到厌倦的时候,才会把原始自然作为美去感觉和体验。”[7]很明显,白族人民从未对自己所耕种的土地感到厌倦,相反是深深热爱着这块土地及其上的事物,才会把自然万物纳入到自己生活的空间中来审美,同时透过这种审美来确认并相信自我精神的充溢和喜悦,只有这样才会从自我的“清白传家”外化为“海晏河清”,才可能从“紫气东来”的自然旋律中领悟“山水清音”的美。
同时,“四合院”中的“四合”象征、体现着白族审美精神中的以人为本,在追求民居的宜居中,与天和、与地和、与人和,在“和”的过程中以我为主,彰显了自我的主体性,有爱自然的人本精神;堂轴中的图画与题字,是白族人以人为本,关注现实并在现实中悠然自得,以象征的手法追求美好生活,祈求现实中的美的体现。
三、白族服饰中体现的审美精神
服饰是每个民族所必有的生活日用品,然而,其在满足现实需求时也会打上民族审美精神的印迹。从某种意义上说,服饰本身是一个意义的载体,它传递着该民族的审美精神和价值偏向等抽象意蕴。
白族服饰有男女之别,男女服饰在蜚声中外的电影《五朵金花》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限于篇幅只探讨白族女性服饰。白族女性服饰从总体上来说遵循“青年重亮丽,中老年重稳重和实用。”[8]的原则。由于“已婚妇女和姑娘们的差别,主要在于头饰和衣服的色彩,其余没有太大差异。”[8]在大理古城地区中老年妇女不再用包头而改用一种杂青有色的头巾,服饰的颜色为藏青色,据说此颜色与白密有关。白族年轻女性的服饰亮丽,包头上意喻了大理四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披肩上“四边编成网坠,中间以反差强烈的色彩挑绣福、禄、寿、喜、百鸟争春、群芳斗艳、吉祥如意等图案。”[8]白族女性服饰色彩鲜艳而轻巧,与大理地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气候相应。
白族女性服饰上的大理四景“风、花、雪、月”和披肩上的众多图案,无不是一种鲍桑葵所言的象征主义,这是一种广义的自然象征主义,其实质即“用感官形式体现看不见的实在的观念。”[9]用自然四景和众多植物、动物图案表现的正式白族审美文化中的以人为本的精神,只有在主体意识强化的基础上,才会热爱自然,用自然万物来象征自我,洋溢其中的是白族人民热爱现世、热爱生活的情感。
四、白族的审美偏好
白族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偏好,这种偏好在某种意义上塑造并影响了白族的民族性格和民族文化,并从中衍生出相关的审美物。白族文化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较久,在白族审美观中也包括了汉族的审美观,在此主要探讨白族独有的审美偏好。白族独特的审美偏好主要有:以白为美,偏爱茶花,喜用大理石制品。
就以白为美来说,白族有尚白的传统。白族对白有着不同的含义,白不仅有纯洁、干净等普通意义,还有道德意义,如白族民居中照壁上常隽写“清白传家”四字箴言既为了显示自家的家风,也是对后人的劝诫。白色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融入了白族人的性格基因中,白既是对光明、纯洁的象征,也是白族人对做人要正直、善良性格的期许。
就偏爱山茶花来说,山茶花是大理最多的花卉之一,大理山茶无论是在品质还是种类上均饮誉世界,山茶在大理得天独厚的环境中长得最好、开得最美,深受白族人民喜爱,白族人家几乎每户都有山茶。笔者认为任何民族对某种事物的偏爱,其根源在于该事物能够较好地反映该民族的民族精神,因此白族人对山茶花的偏爱,其中必然沉淀着白族浓厚的民族精神。
就大理石制品来说,大理石是大自然对白族人民的恩赐,大理石又称“础石”,在长达几千万年的地质作用中生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其风格神似于中国的山水画,大理石制品种类很多,大到可做屏风,小的可为各种生活器皿。大理石上的图案天成、各类其物,有极高的观赏价值。大理石制品也因此深受白族人的厚爱,究其原因,笔者认为大理石上的各式天然图案,极似自然万物,在观赏大理石制品中,白族人又可再次领会或展示与天地同游,以我为主的审美精神。同时,大理石质地坚硬,色彩多样,颇合白族文化中对性格的期许:坚强、才华。
综上所述,白族的审美文化主要由白族神话、建筑、服饰、审美偏好四部分组成,它表现为白族神话中的以人为本和为民造福两大观念,外化为建筑中民居的在追求宜居中,与自然万物相合,服饰中用自然万物来象征自我,审美偏好中对自我优秀品质的追求和赞赏。白族审美文化的核心是以人为本、为民造福,白族审美文化的各种形态和形式,都只不过是这种精神的外化和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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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理上下四千年》电视专题片解说词编写课题组.白族的观音崇拜[J].大理学院学报,2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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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1999(2010)09-0161-03
赵臻(1979-),男,白族,云南大理人,硕士,遵义师范学院(贵州遵义563002)初等教育系讲师,从事审美人类学、文艺美学研究。
2010-01-14
贵州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资助项目“云南白族与贵州苗族审美文化研究”(0604143)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