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悲剧
——解读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
2010-08-15闫从军
闫从军
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悲剧
——解读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
闫从军
欧·亨利是美国20世纪初杰出的短篇小说大师,他的小说幽默生动、布局精巧,常以出人意料的结尾,深刻地反映普遍人性和批判社会的主题。对欧·亨利的名篇《警察与赞美诗》进行研究,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读了苏贝的悲剧产生的个人原因。
《警察与赞美诗》;苏贝悲剧;精神分裂症
美国短篇小说大师欧·亨利的名篇 《警察与赞美诗》不仅广为读者所喜爱,而且也深受中国学者的青睐,常有各种评析见诸国内的期刊杂志。纵览国内的研究,大多从以下几个视角展开:第一,艺术特色方面。焦春燕认为欧·亨利式的结尾、含泪的微笑是这篇作品的主要特色[1];樊林探讨了“欧·亨利式的结尾”,揭示了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巧妙的写作风格[2];樊林还认为欧·亨利很善于运用反衬手法,产生非常突出的艺术效果[3];张燕分析了“欧·亨利笔法”的独特之处在于小说巧妙的构思,紧凑的悬念,曲折的情节,妙趣横生的巧合,以及出人意料的结尾等方面[4];尤培坚认为现代小小说特别流行 “欧·亨利式结尾”,短篇小说大师们常常在情节结尾时突然让人物的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或使主人公命运陡然逆转,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5]。第二,人性分析和社会批判。陈晦、吴喜艳从人性的危机、人性的回归和人性回归的失败,来说明当时的社会是一个丧失人性的社会[6];魏春芝认为符合人性与违反人性是欧·亨利所关注并给以歌颂和抨击的主题的两个方面[7];樊林具体化了其小说的人性二重性主题,认为欧·亨利小说一方面歌颂人性美,一方面批判违反人性的假丑恶,且把二者巧妙地揉和在一起,相互映衬,强烈对照[8];阮温凌盛赞了作品中的人性美,并认为这个主旋律贯穿在独特的复合结构技巧和诗美语言的综合运用中,呈现出典型的欧·亨利风格[9];李艳云、欧阳友珍分析了欧亨利的整体风格:题材广泛,内涵丰富,于司空见惯的寻常事件中,达到不奇而奇的神效,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种种不平之事进行了淋沥尽致的批判[10]。第三,叙事学。何轩从存在主义和叙事学角度作了整体性的解读,认为主题上的无奈和叙事上的冷漠是其主要特色[11]。第四,修辞学。王庆光从语义修辞格角度出发,比较详细地分析了文中的明喻、暗喻、借代、拟人、委婉、反讽、移就、异叙等11种词义修辞手段,探讨这些修辞在小说语境中的语用意义[12]。第五,语言学。王霞从功能语言学的三个方面(即语境、经验意义与人际意义、型式化与偏离)进行了分析,探索其主题意义[13]。汪乔山、王凤应用韩礼德功能文体学中的语言模式化理论对小说中的主要和次要的语言型式做了尝试性的分析,探讨了这些语言型式对体现人物性格和表达语篇主题意义的作用[14]。上述这些分析和探讨从不同侧面挖掘出了欧·亨利小说的基本艺术特点和主题意义,对读者更好地理解他的作品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笔者也发现了这样一个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最后都把苏贝的再次入狱归咎于当时的社会,似乎他本人对他的悲剧并没有责任,这就有点失之偏颇,让人难以信服了。
其实,如果我们仔细阅读原文,便可发现:苏贝的悲剧也是由于他的精神病所造成的。小说一开始就告诉读者,苏贝是一个惯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动机理论,作为人存在的一个固有的方面,人不仅有生理的需求,而且有心理的需要。但是,这些需要都很脆弱,很容易被扭曲,很容易受到压抑,并经常被不正确的学习、习惯及传统所征服。环境必须使这些需要得到很好的满足,否则,就会出现身心疾患[15]。苏贝的现实生活条件就不能满足一个人的基本需求,所以他患病的可能性很大。那么,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根据弗洛伊德对神经病的通论,苏贝得的是精神分裂症,这种病以思维、情感、行为的相互不协调以及它们与环境间的不协调为主要表现,主要症状就是妄想和强迫性动作。这种妄想起源于欲望,是用以自慰的[16]。苏贝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典型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的所作所为。他妄想:“三个月不愁食宿,既能摆脱玻瑞阿斯和巡警的干扰,又有义气相投的朋友共处,在苏贝的心目中,再没有比这更美满的事了。”[17]他一厢情愿地做出了一连串的荒谬可笑的事:到豪华饭店蹭饭,石砸玻璃橱窗,在小饭馆吃白食,大街上调戏妇女,扰乱社会治安,偷抢雨伞,夜窥小教堂。当听了教堂音乐而又所悔悟时,也不过是他的一种自慰情绪罢了。
故事的文本在标题部分就已经点明了主人公的精神分裂。警察代表着法律约束力,赞美诗是宗教精神约束力的象征,正如康德所说的,星光灿烂的天空在我们头上,道德法律在我们心中,二者都是上帝伟大之最有力的证据。苏贝却把二者截然分开了,认为只要他违反法律,就能进监狱;只要他心灵忏悔,就不该受到惩罚;他不知道,人的“安全幸福乃为服从命令的报酬,只是服从戒律的人才有福利,至于不服从者则将受到惩罚。”[18]法律和宗教共同维护着社会的安全和普遍利益,违反了哪一个都会受到不同形式的惩罚。苏贝妄想通过心灵的启示逃脱法律的肉体惩罚,就是他的精神分裂症的表现之一。
这个故事的文本中有两个最显著的情节,不同程度地暗示了苏贝内心的精神分裂。一是他对监狱的看法。正常人绝不会向往在监狱里生活的。可苏贝却认为,布莱克韦尔监狱是他的“冬季寓所”、“想望之岛”、“小安乐窝”、“世外桃源”。这明显有悖常理,而他还乐此不疲,“在苏贝的心目中,再没有比这更美满的事了”。二是他对自己身份的看法。苏贝是无家可归者,却自认是“性格高傲的人”;明明是个倒霉蛋,却自认是“交上好运的人”;不过是个浪子,却自称是“大爷”;想做扰乱治安者,却被看成“耶鲁大学的学生”;当了小偷,却自认是“帝王”;就是个嫌疑犯,却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苏贝的心目中,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自己,哪个是虚幻的影子,总是出现两个互相对立的性格,撕裂着他的灵魂,销磨着他的理智,使他做出了正常人不可能做出的荒唐的事,这不能不说是个悲剧,这个悲剧是由苏贝的精神分裂症造成的。
对这样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我们在给予极大同情的同时,也不应回避这样的事实:他的一系列违法犯罪行为是必定会受到惩罚的。当然,我们更应该考虑造成苏贝患病的原因。一方面是他的心理不健康引起的。精神分析法告诉我们,人格的整体由本我、自我、超我三个部分构成。本我是人们所有的热情,本能和习惯的来源,是遗传本能和基本欲望的体现者,它没有道德观念,甚至缺乏逻辑推理,唯一的需要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本身;自我是社会的产物,控制和指导本我与超越,促进人格的协调发展,是有逻辑、有理性的,并具有组织、批评和综合能力;超我是理性的东西,需要努力才能达到,是完美的、是禁忌、道德、伦理的规范和标准以及宗教戒律的体现者[19]。每个人都有满足本能欲望的要求,但社会又不允许本能的任意性行为;正常的人,他的自我就会指导他去遵守社会的道德规范与法律秩序,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能寻找满足本能欲望的方式,从而使个人的本能欲望与社会规范达到一致;超我更像一个监督者或警戒者,引导自我走向更高的途径;当自我对本我的要求屈服时,它就惩罚自我,使人感到内疚,自卑甚至有罪;当自我战胜本我时,它给予奖励,产生自豪感。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他的自我处于难以协调外界、本我和超我的困难之境,就像苏贝,本我追求不劳而获和享乐的欲望过于膨胀,自我无法调节本我而使苏贝做出了不合社会规范的事情,超我要惩罚自我,所以宗教使他良心受到谴责,法律自然会惩罚他进监狱。这就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自然归宿。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看到,造成苏贝患精神分裂症的原因主要还在于社会环境,因为“抽象的生物个性,当代思想之基础的生物个体其实并不存在。因而社会之外的人,客观社会经济条件之外的人就根本没有。……无论一个人的每一举动,无论一种具体思想的形成(想法、艺术形象、甚至梦幻内容)都不可能脱离社会经济条件来阐释和理解。 ”[20]
综上所述,可见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这个短篇小说是关于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悲剧,尽管文本没有指明这一点,但这正是真正艺术作品的独特魅力,它能使读者看到、感知到某种暗指现实的东西,更深刻地领悟生活的真谛。卢卡契说过:“无论艺术作品的意图是描写整个社会还是描写一个人为的孤立事件,目标总是要描写对象内在的挖掘不尽的内容。这意味着它的目标是在虚构中把所有那些在客观现实中为某一特定事件或一组事件提供基础的重要因素创造性地关联起来。”[21]当今中国,在努力搞好经济建设,提高生活质量的时候,也出现了“中国版的苏贝”这种不和谐的声音。据《信息时报》2006年11月8日报道:7日上午,广州铁路运输法院审判了一名小偷,他是第二次因偷窃罪坐在被告席上,罕见的是他竟坦白盗窃就是想蹲监,因为里面好吃好喝,不比外面的风吹雨打,有上顿没下顿。《江南都市报》2007年2月3日也报道:1日下午,南昌一67岁的流浪老汉当着保安的面,明目张胆地拿着扳手,非常“高调”地在大街上撬自行车锁。被保安扭住后,他还挺乐,说:“我没能力养活自己,看见人家过年有吃有喝的,我就想干脆犯点事,到牢里去还能有饭吃。”我们且不说社会的影响和责任,单就个人而言,能不认为这些“中国的苏贝”们精神上有问题吗?他们还在上演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悲剧!这就是我们今天重新解读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的现实意义,它使我们认清自己,培养健全的人格,共创和谐的社会。
[1]焦春艳.心灵的感动与关怀:浅谈《警察与赞美诗》的宗教美学思想及人文主义关怀[J].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6(6).
[2]樊林.“欧·亨利式的结尾”表现手法浅析[J].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4).
[3]樊林.匠心独运的反衬惊世骇俗的震撼:浅议欧·亨利短篇小说的艺术特色[J].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4).
[4]张燕.《警察与赞美诗》中的“欧·亨利笔法”透视[J].安阳工学院学报,2004(3).
[5]尤培坚.寻找小小说的春天[J].当代人,2006(7).
[6]陈晦,吴喜艳.《警察与赞美诗》看欧·亨利对人性丧失社会的批判[J].咸宁师专学报,2002(4).
[7]魏春芝.欧·亨利小说人性世界面面观 [J].丹东师专学报,2003(3).
[8]樊林.人性的光辉永恒的魅力:欧·亨利短篇小说人性主题探索[J].盐城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3).
[9]阮温凌.高扬人性美的主旋律:欧·亨利爱情小说艺术论[J].皖西学院学报,2002(2).
[10]李艳云,欧阳友珍.欧·亨利小说中的人性意识[J].江西社会科学,2003(6).
[11]何轩.无奈的选择与冷漠的叙事:欧·亨利《警察和赞美诗》再解读[J].湖北教育学院学报,2005(4).
[12]王庆光.《警察与赞美诗》中的词义修辞格探析[J].西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3).
[13]王霞.《警察与赞美诗》的功能语言学分析[J].山东外语教学,2000(1).
[14]汪乔山,王凤.《警察与赞美诗》中的语言型式探索[J].西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
[15]刘烨.马斯洛人本哲学[J].北京:九州出版社,2005:3.
[16]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190.
[17]欧·亨利短篇小说选[G].王永年 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3.
[18]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编[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30.
[19]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85.
[20]巴赫金.弗洛伊德主义:批评纲要[M]//巴赫金全集:第1卷.张杰,樊锦鑫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384.
[21]拉曼·塞尔登.文学批评理论:从柏拉图到现在[M].刘象愚,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55.
I106.4
A
1673-1999(2010)09-0129-02
闫从军(1969-),男,陕西西安人,西安文理学院(陕西西安710065)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2009-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