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李渭与阳明心学

任清平

（ 中共铜仁地委党校，贵州 铜仁 554300 ）

浅论李渭与阳明心学

任清平

（ 中共铜仁地委党校，贵州 铜仁 554300 ）

李渭作为王阳明的私淑弟子，是阳明心学在贵州的三大传人之一。他继承了阳明心学并有所突破。他的“求本心”反映了“心即理”的阳明心学本体论；“必为圣人”目标体现了王阳明“立志为圣贤”的人生观；“明道”、“不欲”与王阳明“存天理，去人欲”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以行为先”的认识论对阳明心学“知行合一”有所突破。他一生着力“躬行”，力求达到“常清常明”反映了“事上磨练”的阳明心学方法论。他一生坚持讲学传道，对阳明心学在贵州、云南等地的传播和兴盛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李渭； 阳明心学； 继承； 突破； 传播

李渭，字湜之，号同野，约生于1514年，卒于1588年，贵州省思南府城内人。李渭于明嘉靖十三年（1534）乡试中举。历任四川华阳县（属今成都）知县，安徽和州（今和县）知州和广州高州府（今茂名县）同知。隆庆年间，调任云南省参政。1573年，升应天府（治所在今南京）中南户部郎。1574年，调任广东韶州（今曲江县）知府。晚年退职后回乡，在思南城东北中和山普济亭讲学。卒后，湖北麻城著名心学家耿定向为其墓碑题词：“明兴好学君子之墓”。[1]136明神宗赐联曰：“南国躬行君子，中朝理学名臣”。[2]964

李渭“从小得严父朝夕训导，读书勤奋，思悟举一反三”。[2]964他在父亲李富的督促下攻读《四书》、《五经》。李渭终于不负重望，于1534年乡试中举并走上仕途。李渭一生从未真正拜王阳明或其弟子为师，但他却深受蒋信、湛若水、耿定向兄弟及罗汝芳等心学家的影响，即“渭之学基于庭训，切磨于武陵蒋信、黄安、耿定力（即‘理’，耿定向之弟——引者），至滇与南城罗汝芳同官，其学益进”。[3]2881589年，郭子章官贵州巡抚时，撰写《黔记》六十卷，除列李渭于理学家传外，还撰有《参政李渭传》。他说：“王文成与龙场诸生问答，莫著其姓名，其闻而私淑者，则有孙淮海（即应鳌）、李同野、马内江（即廷锡）。”[1]130由此可见，作为王阳明私淑弟子，李渭与孙应鳌、马廷锡一起，成为贵州阳明心学三大传人。

李渭一生虽受阳明心学的影响，然他在继承了阳明心学时却有所突破，对阳明心学在黔的传播和兴盛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第一，“求本心”反映了“心即理”的阳明心学本体论。

15岁时，李渭身患肺病，屏居小楼之上自习。“溽暑，散发箕踞”。[3]356他的父亲知道后，就以《礼记》中的“毋不敬”三字警励他，于是李渭将此三字书于墙壁上，“目之以检束”。[3]356当春天到来之时，李渭“第觉妄念丛起”，[3]356心绪不宁。他的父亲又以《论语》中的“思无邪”警励他。李渭亦书之于壁，以自戒。如此，妄念渐除。李渭在楼上静修多日，自认为在静坐之中心有所得，但一下楼与朋友交谈，楼上光景亦即消逝。李渭自认为这种现象是心学功夫不纯所致， “于是专求本心”。[3]356进行求理探索。从而为他日后心学理论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之后，李渭通过与蒋信、湛若水、耿定向兄弟及罗汝芳等心学家进行交往、切磋，其心学更趋成熟，常说：“本体本无间断，学者不可在起灭上下功夫”。[3]288

第二，“必为圣人”的目标体现了王阳明“立志为圣贤”的人生观。

李渭进入仕途后，在一次去北京入觐途中，路过湖北麻城县，他拜访了泰州学派的重要人物耿定向兄弟。李渭与耿定向曾同游天台山，彼此切磋学问。耿定向论道时，将如何才能求得“道”概括成八句话：“近道之资，载道之器，求道之志，见道之眼，体道之基，任道之力，宏道之量，达道之才。八者阙一不可”。[3]356李渭回答说：“渭于八者，独愧见道眼未醒耳”。[3]356之后不久，李渭即雕刻了“必为圣人”四字于木上，悬所居“毋意轩”以自励，将此作为人生目标，他的求道之心越来越强烈。

李渭尝曰：“孔子毋意。”[3]356他“日夜千思万索，亦是毋意知毋”，[3]356认为只有自己的“意”才是本源，自己的心有着圣人一样的良知。因此，他将自己的居所命名为“毋意轩”，随时随地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李渭的“必为圣人”目标体现了王阳明“立志为圣贤”的人生观，也是他对阳明心学“人皆可以为尧舜”的信奉和实践。

第三，李渭提倡“明道”、“不欲”与“存天理，去人欲”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阳明针对明中叶理学界趋功利，造成理学空疏，统治腐败，人民生活穷苦的状况，提出了“存天理，去人欲”，要求从皇帝起自上而下要窒“欲”来扭转风气，减轻人民负担，以达万世太平的理想。

李渭在乡试中举后，仍“萧然布素”，[3]356过着俭朴的生活。但终因出仕，其早年静坐求心的功夫已无法继续，遂寻找新的研究途径。李渭通过对《孟子·伊尹耕莘章》的温习，悟出了“尧舜君民事业，自一介不取”[3]356的道理，认为道德修养之道，不在于为功名事业去静坐修习，而在于日用事业中，具有不是应得则“一介不取”之念，尽力克制私欲，不生一点非分之想，做到“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如此用力，实无纤毫人力”。[3]356在克己、“不欲”上下功夫。这无疑与王阳明所提倡的“去人欲”观点是一致的。

李渭一生着力躬行，在为官过程中，不仅自己力行，还要求属下也要“明道”、“去欲”而为民。他在任职廉州公署时，一次夜梦三蛇缠身，用杖挥之，蛇乃走。次日就有合浦县官吏送来美珠，化州、吴州官吏送来金银。李渭一一拒之，笑曰：“三蛇梦破矣。金珠非宝，固吾人蛇蝎哉”。[3]356他把金银珠宝视为害人之蛇蝎，可以见其自警力之深。

1574年，李渭在广东韶州任知府期间，当地一些居民尝聚而为盗，盗警频繁。李渭召集全署幕僚训示说：“夫子告康子‘不欲’二字，千古弥盗之本，倘多欲则身为溪壑，竭民膏民脂不足以填，百姓安得不盗？弥山中盗易，弥心中盗难”。[3]356李渭敢于自责，勇于道破个中情由，使听者皆悚然震动。他的这番话不就是王阳明的“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的翻版吗？李渭强调民之聚而为盗，与官吏过分贪婪密切相关，认为克制官吏心中的过分私欲，减少对人民的骚扰，才是弥盗的根本办法。他在日记中写道：“道不明则仁体裂，天地闭。惟是念在民，使同归蔼然一体，吾之原也”。[1]128可见，李渭主张的“明道”、“不欲”、仁而为民，与阳明心学的“存天理，去人欲”是完全一致的。

第四，李渭的“以行为先”的认识论对阳明心学“知行合一”有所突破。

阳明心学的认识论是“知行合一”。王阳明认为“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4]4而李渭著《先行录问答》，直接标榜“先行”，比王阳明更进一步。他认为“学是学，此不学，虑是虑，此不虑，知得不学、不虑脉路，任人只管学、只管虑，都是不学、不虑。”[3]356所以应“以行为先”，这是针对当时人之暝眩，而破除空话虚语，重实理实事的，从而决定李渭一生着力“躬行”的特点。正如清朝思南知县俞汝本在《王文成公生日祝田记》中写道：“且李同野先生独非此邦人乎？其学以毋意为主，其功以先行为归。”[3]415

第五，李渭着力“躬行”，以求达到“常清常明”反映了“事上磨练”的阳明心学方法论。

邹元标与李渭谈论道学方法时说：“子知先生之学，则予昔日之未以子躬行为是，今已先生躬行为正”。[1]130道出了李渭一生的心学特点是“躬行”。

李渭提倡“明道”、“不欲”，并在实际行动中形成重行、“以行为先”的思想。

1539年，蒋信来贵州任提学副使，李渭亲往拜谒。向蒋信陈述他当年楼上楼下光景，蒋信指出说：“楼上是假，楼下与朋友笑谈才是真。”[3]356其意为：李渭当年在楼上的恍惚呈露是一种假象，而楼下与朋友交谈才是真功夫，要在事上磨炼来求“本心”、“毋意”。随后李渭又谈到“一介不取”的体会时，蒋信说：“此犹然楼上意思在，硁硁然小人哉。”[3]356指出“一介不妄取”也是在意念中起灭，仍然是小人之学。李渭非常惭愧，自己辛苦十多年的学问却成为“硁硁小人”。这次谈话对他的震动很大，自觉面红耳赤，背汗淋漓，对他“以行为先”的认识论和一生着力“躬行”道学的方法论的形成起了直接的催生作用。

之后，当李渭任云南参政时，罗汝芳为云南屯田副使。李渭与之切磋学问，他将自己的道学逐渐与罗汝芳的观点融合起来，体会到“本体本无间断，学者不可在起灭上下功夫”[3]288的道理，自言：“予昔日工夫，亦有起灭，自得近溪力，自是欲罢不能。”[3]288说明李渭受到阳明心学的影响越来越深。李渭在云南时，其道学日趋完善、成熟。而“滇人学者谓近溪（即罗汝芳）好谈性命，同野则一意实践，其俎豆同野犹愈于近溪。”[1]129说明了李渭一生着力“躬行”的特点。

李渭信奉：“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其责在我，故欲复尧舜之治。”[2]964他一生“居官清慎”[3]288，体恤民情，实心实意为民办实事。在云南任参政时，李渭曾组织修筑水利工程，引松溪之水灌溉良田万余亩。一次，普宁、安宁二卫城发生大瘟疫，身为参政的李渭，除了积极请医为患者治病外，还为死者募捐棺材，卫所内外军民都以此称先生（指李渭）“仁慈”，李渭的“躬行”特点表现无遗。

李渭一生勤学不止，学而善思。在政务之外，李渭还坚持讲学传道，笃行。他说：“浮云人间作雨，天上常清常明。狂风江中作浪，流水不增不灭。知得常清常明、不增不灭方者,可与学矣。”[1]129意思是要有道德学问象流水一样不增不灭、清澈透明的人，李渭才可以与之学习，其实也反映李渭自己之学力求“常清常明”。郭子章游思南中和山寺时，曾题诗《题中和山寺壁·追忆李同野先生》于墙壁之上，在诗中以“洁比河东会稽”[1]139对李渭的德行文章给予了很高评价，从侧面体现了其“常清常明”的特点。

第六，李渭与阳明心学的传播。

李渭作为黔中王学三大传人之一。对阳明心学在贵州、云南等地的普及和传播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他一生除了自己勤学不止，学而善思之外，还“无日不以讲学为事”，[1]131无论是出外为官还是在晚年退职回乡后，李渭都坚持讲学传道，于所住之处诵学不止，平生以讲学为乐事，深为其弟子及乡亲的敬佩。

自从李渭乡举之后，跟从学子日益增多。他在家乡思南讲学，远近闻名，连江西等省的学子都慕名而来。李渭的学生中著名的有赖嘉谟、徐云从、冉宗礼、胡学礼、田惟安等人。赖嘉谟，江西万安人，随父到思南，拜李渭为师，后来中了进士，官到四川左参政。徐云从，江西人，早年师从唐荆川、罗汝芳，后闻李渭在黔中兴学，负笈而来，向李渭求学，“觉天下文人学士，皆不如渭笃实，故终身不忍离去”。[2]964至于思南本地人从学于李渭的则更多，如冉宗礼、胡学礼、田惟安及其子李廷谦等等，他们都以李渭为榜样，为政以廉洁著称，居家则简朴淡薄，笃志于学，为乡人所称颂。

郭子章在追忆李渭的诗中写道：“文物依稀荆楚北，声华馥郁夜郎西。”[1]139认为李渭的道德文章简直可以和王阳明诸弟子相媲美。李渭的门人萧重望在其撰写的《李先生祠记》中说：“贵筑之学倡自龙场，思南之学倡自先生，自先生出而黔人始矍然悚然知俗学之为非也。”[3]369将开启思南阳明心学的传播之功归于李渭，对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明了李渭对思南之学的兴起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对阳明心学在贵州的传播和兴盛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时阳明弟子邹元标非常赞赏李渭之学。在邹元标被贬官贵州都匀卫期间，他与贵州阳明后学孙应鳌、马廷锡、李渭的关系甚密，经常有学问上的沟通和交往，还曾为李渭的《先行录问答》作序，在序中指出李渭心学的特色是“学贵修行”。[1]130邹元标在都匀讲学，常举孙应鳌、李渭的事迹为例，“以示圣人为必可学”[5]37。这足以看出邹元标对二人是非常器重的，也说明李渭的影响不仅在思南，而且在贵州其他地方也有较大影响。

李渭之学在云南也有很大的影响，“滇人学者谓近溪好谈性命，同野则一意实践，其俎豆同野犹愈于近溪。”[1]129李渭在云南的影响比罗汝芳的影响还大。

总而言之，李渭作为王阳明的私淑弟子，是阳明心学在贵州落户后的硕果之一。他一生受到了阳明心学的巨大影响，而他在继承阳明心学的同时也有所突破。他的“求本心”反映了“心即理”的阳明心学本体论；“必为圣人”的目标体现了王阳明“立志为圣贤”的人生观；“以行为先”的认识论对阳明心学的“知行合一”有所突破；他提倡“明道”、“不欲”与王阳明“存天理，去人欲”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一生着力“躬行”，以求达到“常清常明”反映了“事上磨练”的阳明心学方法论。此外，李渭一生都坚持讲学传道，对阳明心学在贵州、云南等地的传播和兴盛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有着较为深远的影响。

[1] 关贤柱点校，莫友芝等编．黔诗纪略（第3卷）[Z]．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

[2] 思南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思南县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3] 思南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思南府·县志[M]．贵阳：贵州华泰因印刷厂印装，1991．

[4] 王守仁．答顾东桥书[A]．王文成公全书（第2卷）[Z]．四部丛刊第257册．上海：上海书店，1989．

[5] 冯楠总编．李渭[A]//贵州通志·人物志．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

Abstract:Li Wei, as one of Wang Yangming's private students, was one of the three inheritors of Wang Yangming's mind study in Guizhou. He succeeded the mind study of Wang Yangming and had some breakthrough at the same time. His view of "seeking real heart" reflects the ontology that "mind is principle" of Wang Yangming's mind study; the aim of “being a saint” reflects Wang Yangming's view of life, which is “determining to be a saint”; "knowing Dao" and "no more desires" are similar to Wang Yangming’s view of "keeping justice and getting ride of human desires"; and the epistemology of "to act first" is a breakthrough to Wang Yangming's mind study of "the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His action, that focused on "practice" all his life and strived to achieve the status of"always clearing and understanding", reflects the methodology of "practicing in actual activities" of Wang Yangming’s mind study. He insisted to give lectures and deliver a sermon all of his life, and this played an important promoting role in the spread and prosperity of the mind study of Wang Yangming in Guizhou, Yunnan and other places.

Key words:Li Wei; the Mind Study of Wang Yangming; succession; break; spread

（责任编辑 朱存红）

Discussion of Li Wei and the Mind Study of Wang Yangming

REN Qing-ping
( The Party School of Tongren Regional Committee of CPC, Tongren, Guizhou 554300, China )

K29

A

1673-9639 (2010) 06-0001-03

2010-11-07

任清平（1975-），男，土家族，贵州印江人，历史学硕士，中共铜仁地委党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