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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仁本在元末的活动

2010-08-15余敏娟

台州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士人江南

余敏娟

(台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论刘仁本在元末的活动

余敏娟

(台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王朝鼎革之际,士人的出处选择向来是研究的重点。元末,江南士人刘仁本虽托身方氏集团,却设法为元中央主持漕粮北运,缓解元朝财政困境;整顿浙东水利和田赋,舒缓民瘼;在元朝复兴无望的情况下,仍坚持抗击明朝,死难王事。表明虽经夷族百年统治,儒家经世致用的进取精神和君臣大义的固有观念仍对江南士人产生深刻的影响。

刘仁本;漕粮北运;水利;田赋;元朝

刘仁本(约1308-1367年),字德玄,号羽庭,黄岩人,元末以进士乙科,历官温州路总管等职。至正十八年,率先起义反元的方国珍占有温、台、庆元三郡,并以庆元为政治中心,成为事实上的割据者。刘仁本以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之职入其幕,从此成为方国珍的心腹幕僚。“刘仁本、詹鼎则亲近用事。”[1]45但刘仁本虽托身于方国珍集团,却至死忠于元朝。正如四库馆臣在《羽庭集》的提要中所说:“其从国珍盖欲借其力以有为,徐图兴复,亦如罗隐之仕吴越,实心不忘唐。”

尽管在朝代更迭之际,忠臣死节往往会成为士林仪范,但儒家不推崇“平时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的无所作为的殉节。因为这样的殉节仅是个体人格的独善。在儒家看来,修身的终极目标是改善社会,使天下达到“治平”的理想。面对元末朝纲解体、民命倒悬的局势,刘仁本并没有简单地践行“主辱臣死”的儒家君臣大义,而是对元朝充满希望,相信“君臣修德可回天”。于是,积极践行儒家济世致用的思想,移风易俗、德化社会;幻想元朝重回“天下有道”的理想社会。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恢复和主持漕粮北运,为元朝中央财政“输血”

唐宋以来,随着中国经济中心的南移,生态环境优越的长江三角洲地区成了历代王朝财政赋税收入的“根本之地”。元朝立京城于北方大都,大都的财政不得不仰给于东南。《元史·食货志》称:“元都燕京,去江南极远,而百司庶府之繁,卫士编民之众,无不仰给江南”,《元史·彻里传》更是说“江浙税粮甲天下,平江、嘉兴、湖州三郡当江浙什六七。”江南税粮的北运就成为元朝的财政要务。

元廷经过多年实践,形成了以海运为主、河运为辅的漕运格局,通过海道把江南的财赋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政治中心大都和元朝王室的龙兴之地——漠北,以致元末有“贫极江南,富极塞北”之讥。元朝海运最盛时,江浙北运粮食每年多达350余万石,中央政府及军队赖此维持。方国珍和张士诚的起义打破了元朝在江浙的正常统治,阻断了元朝的海运,也阻断了元朝中央政府与东南财赋之地的联系。北方的粮食补给急剧恶化,京师屡次大饥,甚至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面对方国珍、张士诚变起东南、海运中断的局面,迫于经济压力,元廷不得已以官爵厚赐笼络方、张,志在恢复江南海运,以解决中央财政困境。至正十五年七月,元廷升台州海道巡防千户所为防御海道运粮万户府。九月,置分府于平江;委任方国珍为海道运粮漕运万户兼防御海道运粮万户。不过,对归顺中央的方、张两人,元廷并不完全信任。于是又设置了海道防御都元帅一职,由色目文人金哈剌担任。海道防御都元帅的主要任务显然“在于负责与方氏协调海运工作并加监督。哈剌与方国珍之关系可能有如元朝一般机构中达鲁花赤与正官之间的关系。”[2]176-177

这种不信任也存在于方、张二集团之间,方、张彼此割据一方,一人有船一人有粮,相互猜疑,各有盘算,无法通力合作,“时张士诚据浙西,方国珍据浙东有船,二家攻战不和”。[3]为推进方、张顺利合作,元廷屡次派遣中央要员南下协调、催促。

为使元廷保有江南财赋之地,重建元朝海运,刘仁本竭尽心智,周旋于方国珍和元廷督粮官员之间,如《送户部侍郎韩君汝舟督漕还京》、《饯刑部牛继志郎中回京》、《饯兵部脱仲实郎中回京》、《饯将作院使曲有诚公序》等均是这一事件的真实记录。刘仁本更与金哈剌建立了深厚的私人情谊,彼此间诗文唱酬频繁。刘氏《羽庭集》中与哈剌父子唱和之诗有4首,金哈剌的《南游寓兴集》中酬赠刘仁本之诗达到14首之多。[2]176

在刘仁本等人的斡旋下,至正十九年,始由士诚供粮,自平江转输澉浦,再由国珍所备之舟北运。刘仁本为此喜不自禁,赋诗表达自己戮力王事的决心和对元朝太平盛世重现的期待,“三千海水程何远,十万粮储贡不违”、“挽漕小臣思报效,东风便拟布帆开”、“太平基业当重现,万里丹心系紫宸”。[4]卷一此后几年间,刘仁本频繁忙碌于北上的运粮船队间。《海上次金防御》、《奉檄泛海督漕运》、《饯长信寺经历曹德辅序》、《防运粮赴京二首》等都是这一过程的纪实之作。因此,推动并主持方国珍为元朝中央海运税粮的关键人物就是刘仁本。“侯以经济之才,当艰之运,为国家安辑海隅,以通运道”、“国珍海运输燕,仁本实司其事。”[1]43-44

据统计,自至正十九年至二十三年间,方、张合作每年北运粮食在11万石至13万石之间,虽仅及元朝海运兴盛时期的1/10,但江南漕运暂时缓解了大都府库匮乏的窘境,给风雨飘摇的元朝中央带去了希望。至正二十三年,张士诚自称吴王,与元中央分庭抗礼,拒绝供应漕粮。元廷江南漕运再度中断。有船无粮的刘仁本回天乏力,一腔衷心只能以诗文表达其心系庙堂、忧时伤国的情怀。

二、整顿浙东水利和田赋,舒缓民瘼,安济黎民

尽管孟子说过“民贵君轻”,王夫之也认为“以在上之仁而言之,则一姓之兴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5]但很多时候,为国与为民、尊主与安民在儒家的理论预设中是互为表里的。应该说,对于国祚与民生的关系,刘仁本的认识不可能达到王夫之的高度。但受儒家民本和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刘仁本如大多数中国传统士人一样,把“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当作他们政治生活中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因此,刘仁本整治浙东水利,均田赋,也是儒家忠君思想在民生内容上的具体表现。

温、台、庆元三郡在地形上是丘陵与平原互杂交错之区,平原地区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人工或天然湖泊,这些湖泊有效地发挥了灌溉、泄洪、通航等功能,也是农人赖以生存、进行农业生产的必备条件。宋元以来随着本地区人口的急速增长,人地矛盾十分尖锐。为了侵占更多的土地,势要、豪族之家往往围湖垦田,造成“田日增,湖日损”,最后湖泊湮塞,旱涝频发,给农业生产带来严重危害。历史上上虞县有三大著名的湖泊,即上妃、白马、夏盖,“而夏盖实承其委”。[6]1621夏盖湖湖面极广,“环回百有五里”,可灌溉十三万亩膏腴之地,五乡七都的乡民均受其福惠。“引灌五乡,兼菱芡、芙渠、鱼虾之利,俗谓日产黄金方寸”。[6]1621

不过,历史上对夏盖湖的侵占就相当严重,湮而复,复而湮,曾多次反复。据学者的研究从宋熙宁六年 (1073年)至元至正十六年 (1356年)共283年间,夏盖湖共废复9次,平均每30年发生一次。[7]

至正十八年春,元朝赖以镇压起义军的长枪军驻兵上虞县境,企图围湖屯田以缓解拮据的粮饷。上虞县尹韩谏阻止无果。此时,刘仁本正督军至余姚、上虞县境,极力支持韩谏。在他的干预下,夏盖湖躲过了被湮没的命运,“于是积水盈溢,惠及远近, 而湖之利益博矣。”[6]1694有了刘仁本在政治、军事上的支持,韩谏开始全面清理余姚、上虞境内退湖还田的工作,着重对西溪湖、白马湖等进行改造治理,修筑堤防、疏通沟渠。整治浙东水利,促进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发展。刘仁本以诗文表达了湖田在改造、整顿之后生产繁忙、丰收乐业的景象,“湖田漠漠上虞乡,葑荡波塍复旧疆”、“山禽布谷催农作,泥马移秧过别庄”;[4]卷二并在《湖田五章》一诗中表达了恤悯百姓苦难生活、兼济苍生的儒家民本思想,“民维邦本,先哲有言。维此屏翰,惠我黎元”。[4]卷五

赋税不均是传统王朝在末期常见的社会矛盾。权豪、势要之家广占良田腴地,却常常凭借特权把应纳的赋税转移给一般的农民,造成占田多寡与所交赋税极不相称的现象。[8]早在1314年,元朝就曾尝试推行核实田亩、保证税粮收入、平均差徭的经理之法,但结果令人失望。刘、韩在清理湖田的同时,整治余姚、上虞两县田地赋税不均的情况,“乃克命官验田高下, 以均其赋”,[6]2626受到当地百姓的欢迎。

在刘仁本等人的整顿治理下,庆元、温、台三郡在元末动荡的时局下,实现了相对的安宁,并成为各地流离士人避难、寓居的乐土。如著名诗人丁鹤年、书法家吴志淳等都曾长年隐居于庆元;“三路士民忘其为盗,惟知有方氏,更翕然附之”。[6]2620

三、死难王事,尽忠元朝

杨镰在《元诗史》中这样评论刘仁本的地位:“明太祖朱元璋在与他为敌的元朝江南守臣、逐鹿枭雄之中,最恨三个人,第一个是张士诚,第二个是陈友谅,第三个就是刘仁本。可以说,就是这三个不识时务的人横亘在他黄袍加体的艰险路途之前,推迟了他实现梦想。”[9]

元明鼎革之际,作为一介文人的刘仁本没有自己的军队,自然也无法如张士诚和陈友谅般与朱氏逐鹿中原、争夺天下,不可能对朱元璋势力的发展形成实质性的威胁。但刘仁本在元明易代之际的作为在士林中无疑更具精神象征意义。

元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建立的大一统王朝,一贯地防范和排挤江南士人。但对江南士人来说,经过元朝近百年的统治,“种族仇视之心理,亦大部消失于无形,非如元初之切切犹在人心也。”[10]因此,以元朝中央为正统,戮力王事,安济天下苍生仍是江南士人不变的政治信念。在农民起义初始阶段,江南士人曾积极的为元朝地方将领出谋划策,参与和帮助元王朝镇压“犯上作乱”的农民起义军,企图获取元王朝的赏识与重用。[11]

但元朝统治集团不肯放弃民族歧视政策,致使对元朝中央彻底失望的江南士人要么改换门庭,站到元朝的对立面,为农民起义军出谋划策,如江淮名士宋濂、刘基、王等;要么隐居山林,待机而动,如乌斯道、桂彦良等。忠于元朝、死难王事或拒绝出仕新王朝的往往是汉化较深的少数族族裔,如达兼善、余阙、丁鹤年等。[12]

但历史往往又是多样复杂的,具体到每一个有血有肉、精神丰富的个体而言,其对元朝的心态也同样是复杂和多样的。在方国珍父子弟侄均已归附明朝,元朝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刘仁本仍坚持率军抗明,最后被明军俘虏,“械至金陵”。朱元璋对其实施报复性的惩罚,“太祖数其罪,鞭背溃烂死。”[13]

刘仁本是典型的江南汉族士人,仅是元朝的下级官吏,政治地位不高,却在元末动荡的时局中,始终抱定“忠君爱民之情,去恶拔邪之志”,[14]至死为复兴元朝而奔走。他的存在“更证明了士大夫以‘君臣之义’置诸‘夷夏大防’之上,以及作为其理论根据的‘正统论’的深入人心。”[15]

[1]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甲前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9.

[2]萧启庆.元色目文人金哈剌及其《南游寓兴诗集》[C]//南京大学元史研究室编.内陆亚洲历史文化研究——韩儒林先生纪念文集.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

[3]任崇岳.庚申外史笺证[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100-101.[4]刘仁本.羽庭集[M]//四库全书本.

[5]王夫之.读通鉴论[M].北京:中华书局,1975:669.

[6]光绪上虞县志校续[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67.

[7]陈桥驿.吴越文化论丛[M].北京:中华书局,1999:335.

[8]郑学檬.简明中国经济通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349.

[9]杨镰.元诗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545.

[10]蒙思明.元代社会阶级制度[M].北京:中华书局,1980:226.

[11]陈高华.元末农民起义中南方汉族地主的政治动向[M]//陈高华.元史研究论稿.北京:中华书局,1991:276.

[12]萧启庆.元代的族群文化与科举[M].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8:211.

[13]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3700.

[14]刘基.诚意伯刘文成公文集,卷五[M]//四部丛刊初编本.

[15]赵园.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277.

Liu Renben’s Activities in the end of Yuan Dynasty

Yu Minjuan
(School of Humanities,Taizhou University,Linhai,Zhejiang 317000)

During a dynasty alternating, scholars of political choice has always been the focus of the study.Liu Renben stooped himself to the Fang Group.However,he tried to transport goods to the north to alleviate the financial plight of the Yuan Dynasty.He rectified water and land tax in the eastern Zhejiang, to relieve people of hardships and sufferings. He still insisted on the fight against the Ming Dynasty with little hope of reviving the Yuan dynasty. It showed that with dominating the Yuan dynasty during a hundred years,Confucian’s enterprising spirit and the monarch loyalty idea still have a profound impact of southern scholars.

Liu Renben;transport goods to the north;water conservancy;land tax;Yuan dynasty

K247

A

1672-3708(2010)01-0083-04

2009-11-02

余敏娟(1972- ),女,浙江临海人,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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