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教育哲学视角下的自杀问题
2010-08-15张敏
张 敏
(南京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7)
【教育学】
浅析教育哲学视角下的自杀问题
张 敏
(南京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7)
面对日益严重的自杀问题,社会学和心理学角度的分析和解释具有局限性。直接导致自杀的原因是人生意义感的丧失,特别是核心价值合理性的瓦解和丧失。教育工作者应在人生意义的救治方面有所反思,给予应有的帮助。
自杀;人生意义;价值合理性;教育
一、学术界对于自杀问题的各种分析
动物自杀现象在自然界早已存在,从鸟儿被捕捉后拒绝进食直至死亡到旅鼠的集体跳崖而亡,人们对动物自杀原因提出了种种推测,但自杀现象的生物起源仍是摆在人们面前的神秘现象之一。“我国心理卫生协会危机干预专业委员会披露,自杀已经成为继心血管病、恶性肿瘤、呼吸系统疾病、意外死亡之后的第五大原因,15~34岁死亡人群里,自杀成为首位死因。”[1]145在物质生活丰富的今天,自杀现象愈演愈烈,已成为一种人道主义的灾难。
学术界对自杀问题的分析存在诸多解释和不足。一是确定研究范畴。由于自杀案例的多样和新奇,自杀者在下决心自杀前处于何种精神状态、如何准备、采取什么方式等,我们很难进行具体分类。在社会学领域,迪尔凯姆根据产生自杀原因的社会类型进行分类,把自杀作为一项社会事实,研究影响一个特定社会在一个特定时间里所发生自杀的各种社会因素。“人们把任何由死者自己完成并知道会产生这种结果的某种积极或消极的行动直接或间接地引起的死亡都叫做自杀。”[2]9通俗意义上,自杀是一个再也活不下去的人在绝望时所采取的行动。在心理学领域,门林格尔将“不能达到生命本能与死亡本能的妥协而导致或多或少是自愿的死亡”[3]8称为自杀。他认为,每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都用自己选定的方式,或快或慢,或直接或间接地杀死自己。各种慢性疾病、坏习惯、反社会行为、意外事故等都属于自杀研究范畴。这扩大了通俗意义上的自杀。二是对自杀原因的研究。迪尔凯姆通过“被考察的社会所持有的自杀死亡率”,即自杀点数与总人口数之间的关系来衡量每个社会在一个历史时期的自杀倾向的强度。他认为,自杀与种族、遗传气质、气候、个人心理状态等没有密切关系,而与宗教、家庭、政治社会一体化有密切联系,即自杀人数的多少与个人所属群体的一体化程度有重大关系。正如“宗教是一个社会,构成这个社会的是所有信徒所共有的、传统的,因而也是必须遵守的许多信仰和教规。这些集体的状态越多越牢固,宗教社会的集体化越牢固,也就越是具有预防的功效。”[2]142~143他“不把自杀仅仅看成是孤立的,需要一件件分开考察的特殊事件,而是把一个特定社会在一段特定的时间内所发生的自杀当作一个整体来考虑”[2]12,他还绘制了大量地图和表格来说明自杀率与各种社会因素的关系,但为何离婚、经济危机等社会因素会造成自杀率明显变化,怎样导致这种变化则缺乏具体的分析,不能帮助人们深刻理解自杀的原因。
心理学领域特别是精神分析学领域的学者们则从人类的本能、无意识、人格特征等方面探求自杀原因。弗洛伊德认为,人有生命和死亡两种本能,它们分别形成人格系统中的建设性倾向和破坏性倾向。其观点直接影响了门林格尔。门林格尔认为,人性中固有的破坏冲动总是竭力寻求宣泄,如果这种破坏冲动不能施于外界,必然就转施于自己,这就是各种形式的自杀根源。建设性冲动与破坏性冲动的完整融合会产生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能够区分真正的朋友和真正的敌人”,“哪些事情应该憎恨和消除,哪些事情应该热爱”。[3]29反之,将导致毁灭结局。这些解释如何在经验层面验证,以及儿童成长早期遭受的创伤如何成为后来成年自杀的原因等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
二、自杀的原因在于生命意义的丧失
随着自然科学的高速发展,尤其是经典物理学的成功,实证主义研究方法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个领域,哲学被排挤到越来越小的角落,人文意义上的价值理性的重要地位被忽略。“胡塞尔认为,欧洲科学的危机,根本是人性的危机,只见事实的科学造成了只见事实的人,生命不再具有人文性,不再具有意义,而成为僵化的干尸,成为无情感、无人性的机器。”[4]71于是,人陷入了迷惑之中,开始探问人生的意义。由于个人和社会生活的关系非常密切,社会的各个领域出现偏颇,个人不可能不受影响。因为社会是一个整体,是我们绝大部分人不可能避开的最终归宿,它出现的问题会传遍它的各个组成部分,社会的苦难可能会变成个人的苦难。
我们每天都可以读到各种关于自杀的解释:健康欠佳、消沉萎靡、经济拮据、卑贱屈辱以及挫折与失恋,但这些只是社会苦难的具体缩影。人的行为决不仅仅取决于外部力量,还存在着内在冲动。内在冲动想超越原有矛盾而对外部现实所作的适应性调整必然导致紧张和压力,“这种紧张和压力可能是十分痛苦的,但除了少数人以外,大多数人均能忍受。……对某些人来说,没有什么现实是不能忍受的,无论这现实有多么可怕”[3]19。这正因为有人生意义激发的强大动力作支撑。相反,对无法忍受当前生活而选择自杀的人来说,直接原因就是人生意义感的匮乏,特别是核心价值缺乏合理性或原有合理性的丧失。
一切生命皆起源于无生命的无机物,从诞生到死亡,最终又回到生命诞生之前的无机状态。人的生殖本能保证了生命的延续性,但对死亡的最终回归也表明宇宙的生命现象也可能回归到无机状态和死寂状态去,这揭示了个体生命的有限性。时间带给个体生命的紧张感加之个体对美好生命的渴求,需要人们不断超越现有的生存状态,战胜自然性的实体死亡、精神性的颓废与静滞,进入更高层的生存状态。“对壮丽生命的切望和强旺活力的渴慕,促使着人类生命努力超越对痛苦的深刻体验与死亡的战颤恐惧,而希冀获得凤凰涅大火中的再一次新生。”[5]1人的生命过程,就是用各种事实来表达生命的存在,借人生意义的追求激发出超越当下矛盾的内在冲动和能力,不断生成并实现新的价值目标的一个过程。
人每天要做很多事,如衣食住行、工作交往、创作表达等;人还有自己的生理、心理和社会等特征,比如性别、年龄、高矮胖瘦和性格职业等,都可称为人生的事实。个体在诸多人生事实中,看到了生命的不断成长,感受了与自己的事业、亲人朋友、自己关心的社会与自然的各种体验,具体表达了生命存在的方方面面。而“人生的价值是对人生事实有用性的评价。”[6]20人们通常以历史和社会提供的评价标准作为依据。由于每个人是一个独立个体,很难摆脱孤立的思维方式,这使人们倾向于以喜悦的眼光或忧郁的眼光看待各种事物。所以,“只有社会才能对人生的价值作出总的评价”,“因为个人只熟悉他自己和他的小天地,因此他的经历太有限,不能作为总的评价的依据。他很可能认为他的生命没有目的,他也说不出别人有什么目的。相反,社会却可以毫不走样地概括他对自己和对自身健康与否的看法”。[2]190因此,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即有用性越大,他的个人价值也就越大;反之就越小。相应地,人也会追求更大的个人价值,更高的价值目标。人生的意义就是对人生价值目标合理性进行反思与体验。“反思是途径,价值合理性是对象,精神体验是后果。”[6]20人有时会感受到“自己很多余”,“做这些事没有意义”,“人活着为了什么”以及孤独、无聊、苦闷等,这都是缺乏意义感的表现。如果人们对自己所追求或坚持的价值目标的合理性产生质疑或在反思中产生否定性的体验时,他就会感到“无意义”,同时伴随“不能接受”、“无法理解”等心理感受和体验。“如果人们的这种无意义感只是局限于某些具体的价值目标上,那么还不足以导致自杀。但是,如果这种丧失合理性的价值目标是个人价值体系中的核心价值,那么个人反思后的无意义感就有可能从这一具体目标扩展到整个的人生,会认为整个人生都是无意义的、荒谬的和可笑的。”[6]20如果个人不能经过自己的努力或别人的帮助重建自己核心价值的合理性,那不断超越原有矛盾的能力就会丧失,无法迎接艰难的挑战,这种强烈而持久的人生无意义感会吞噬生命存在的一切借口,促使其主动结束生命的过程。
三、教育应给予的帮助
尽管学校现在已经开设心理健康课程并设置了心理咨询室,但如果自杀源于价值合理性的崩溃或瓦解,那教育的一个基本作用就是:“帮助人们特别是青少年不断获得或重建价值的合理性,获得或重新体验到生活的意义,获得或重新寻回生活下去的理由与依据。”[6]21人生意义生成于蕴藏于生活,是日常生活准则的浓缩和升华,必须在生活中发现,而教育所能做的就是帮助人们去发现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意义。“教育作为一种唤醒人的生命意识,启迪人的精神世界,构建人的生活方式,以实现人的价值生命的活动,其产生和发展的合理性本身就是由个体和人类的生活需要决定的。”[7]25人对生命、生活意义的追求应是教育产生的直接基础和根据,所以教育应明确自己在防御和干预自杀方面所承担的责任和应发挥的作用。教育者应该关注各种不论是否由教育因素直接引起的学生自杀问题,深思由自杀现象折射出的人生意义危机和教育危机,从而对目前教育进行反思和做出改善。
首先,要对意义危机的社会根源及其对教育产生的影响有清醒的认识。我国当前正发生着广泛而深刻的社会转型,科学主义、个人主义、功利主义等思想盛行,面临着传统价值合理性的丧失和新价值合理性的重建。社会正处在一个信仰的低谷,人们更关注的是物质层面和实用层面的东西,对精神性的信仰早已远离。在功利主义价值的影响下,教育“在社会层面成为政治经济的‘侍女’,在个人层面则成为谋取名利、攀登高枝的工具”[8]3,忽视了对学生信仰、道德、人格等的关爱,教他们掌握了“何以为生”的本领,却放弃了“为何而生”的思考。而受个人主义支配的人们,努力在个人身上寻找价值生活的依据和理由,“使人们误以为占有得越多,价值目标实现得越大,人生就越有意义,从而使人们普遍地产生‘意义错觉’——误认为人生意义等同于人生价值,从而使得人们在实现价值的同时却没有产生丰富的意义体验”[6]22,即价值目标的实现并不能解释和建构人生价值的合理性。因此,教育者要全面了解无意义感产生的社会因素,采取适当的措施改善其对教育的影响,为帮助人们发现人生意义创造有利的前提。
其次,对价值观教育进行深刻反思。在平时的价值观教育中,教育者通常只把一些价值观念摆在学生面前,颂扬它并要求学生遵守,但缺乏生活样式的合理性追问和辩护。“人的教育所关注的不仅仅是人的生存首要掌握的生活知识和技能,而最根本的是人的价值生命的实现,教育在本质上不是一种本能性活动,而是一种价值性活动,是与人乃至人类的生存状态、生活方式、生活质量相关的价值活动。”[7]27教育应在家庭生活、学校生活和社会生活中引导生活方式和意义的体验。在价值多元化的时代,人们面临各种生活式样的选择,只是单纯听从、接受灌输的价值观念,完成制定的价值目标已远远不够,教育者应通过与之交流沟通,帮助他们不断提高理解、选择和反思价值观的能力。有了这种意识和能力,当一些价值合理性丧失,特别是各种有价值的事物遭到毁灭时,学生就能够平静地接受和正确地对待,主动探索重构价值的合理性,重新获得人生的意义体验。
再次,要加强人文教育,突出整个教育的人文性。“人文教育,顾名思义,就是以‘人’为目的,以‘文’为手段,实现人文关怀的教育。笼统地说,人文教育就是培养学生人文素养的教育,人文素养包括人文知识和人文精神,其中人文精神是核心,是灵魂。人文精神是以人为主题,以文化建构为底蕴,以意义追求为指向的人的生命体现、生命确立、生命发展的法则和原理。”[4]44人文教育的核心是意义的唤醒,它的价值在于通过文化的继承和传递,确立自我的人生价值观念,具备在复杂、多元、多变的社会中选择、变更自己的生活式样,发现、构建和体验生命的意义。这就要求教育工作者抛弃科学思维模式的束缚和禁锢,发扬教育的人文意蕴和价值情思。因为,“教育的世界乃是一个事实与价值性相互渗透、水乳交融、息息相关的世界,在其中孕育着自然、社会、历史、人生、伦理、道德、审美、情感、态度等广泛而复杂的盘根交错,我们只能更多地、如其所是地去理解它们、阐释它们,丰富我们对教育的理解与认识,但却可能永远也无法像‘1+1=2’一样把教育的世界如此这般明朗化、精确化。”[9]21我们必须树立教育的人文取向,强调教育的人文精神,发掘其中的人文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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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ef Analysis on Suicide Problem from Viewing Angle of Educational Philosophy
ZHANGMin
(School of Education,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210097China)
On the increasingly serious suicide problem,there is limitation in the analysis and explanation from sociology and psychology.The reason directly causing suicide is the losing of the sense of life meaning,especially the collapse and losing of rationality in kernel value.An education worker should give some consideration on treatment of life meaning and give due assistance.
suicide;life meaning;rationality of value;education
1672-2035(2010)01-0136-03
G40-02
A
2009-11-14
[个人简历]张 敏(1984-),女,河北邢台人,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在读研究生。
【责任编辑 冯自变】